“九少邀您尽舞堂一叙。”
等诚王带人悠悠赶到的时候,被侯在大厅中的秦莎直接请到后院,心中了然,果然,风鸣辰请人不会是看歌舞那么简单。
迈步跨进一间布置得异常舒适的暖厅,却见圆桌周围已经坐满了自家兄弟,真正的自家兄弟,迈出的步子不禁一顿。
“五哥,就等你了。”风鸣辰愉悦的声音传来,伸手招呼着来人。
风鸣涯也不踟蹰,迈步走近,在一张空位上坐下。
老大玄王、老三信王、老六晋王、老七老八双胞胎,还有小九风鸣辰,怎么看身前的这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酒菜都是摆设,很明显政治味道十足的聚会啊。
“终于可以开动了,我和雪球已经快饿的前胸贴后背喽,皇兄可真不给面子,请了那么久才到。”
风鸣辰苦哈哈的一张脸,说得异常幽怨,蹲在她身侧的雪球配合地呜咽一声,一人一狼真像是请人吃饭等得黄花菜都凉了的委屈样子。
不过风鸣辰既然不急着表明请客之意,其他人也不动声色地配合着,不急不躁,像他们这样在这张椅子上坐久了,已经习惯跟人比耐力。
酒过三巡,风鸣辰吃得异常自在,雪狼也享受着专门为它准备的马肉,饭桌上只是跟一群狐狸们回忆回忆小时候的事,谁阴过谁,谁什么时候干了什么蠢事,以及劣迹斑斑的某小公主曾经的“光荣事迹”。
聊聊刚刚打完的南北两线的经典之战,笑声不断,真有一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温馨样子。
见时候差不多了,风鸣辰松了手上的筷子,颇为感慨地一声轻叹,“已经有多久没有跟皇兄们这么轻松自在的聊天了。”
其他人也看出苗头,风鸣玄、风鸣洌一个沉默一个冷,不会多发言论,风鸣涵、风鸣溪七巧玲珑,但笑不语,慢条斯理的喝着美酒。
风鸣涯是风鸣辰的胞兄,顺着风鸣辰的语气浅浅一叹,“九妹先是中毒不测,后又出宫在外,的确没有时间联络感情,这些年,小九的日子也不清闲,辛苦了。”颇为动情地注视着风鸣辰,眼中确有疼惜关切。
“呵呵,小九是巾帼不让须眉,做哥哥的应该骄傲才是。”与风鸣辰“一丘之貉”的风鸣洵双眼含笑,颇豪壮地举杯,凑上一句,渐冷的气氛瞬间转变。
当初风鸣辰找他合作的时候,对她的打算就知道一些,如今形势大好,单单皇位空虚,此番宴请的目的已经猜到几分,无非是想推风鸣澈上位。
他没有什么可反对的,关键是他知道风鸣辰的手段,就算反对也没用,不如顺了她的意。
况且风鸣辰不是顾此失彼,只顾眼前利益的人,想要让风鸣澈坐稳皇位,一定会安抚好他们这些皇兄,对他们的权势必会多加考虑照顾的,他只要等风鸣辰最后摊牌就好了。
可以肯定,他与东方岳不会真的受此波及,心中安稳的很。
“六哥说笑了,我打小就不是个安分的人,让我老老实实呆在皇宫,那非憋死我不可。应付朝中那些老家伙,打死我都不干。”自嘲地摇摇头,端起身前的酒杯。
众人眼神微变,风鸣辰这明显是话中有话。
“怎么,如今小九还不收心?你这镇国圣公主的名号在大暻可是管用着呢!”风鸣涵满脸笑意地打趣,语中却已有试探之意。
哎,她的这些哥哥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风鸣辰心中哀叹着,脸上一副惶恐无奈的样子。
“我也就在战场上点点火放放炮什么的,论其手段,登不上大雅之堂,跟皇兄们一心为国尽心尽力,十几年如一日相比,惭愧的很。我还是去过我的逍遥日子好。”
闻此话,大家才是真的一惊。看风鸣辰话语虽然说得玩笑,但表情不像是故意拿乔,双眼透亮得很,是真的心生退意?
“怎么,小九独自去过快活日子,留着我们一帮子人做牛做马?你可当真忍心哪?”
脸上笑得明快,语气调侃配合目露微微哀怨指责,不漏破绽,可内里,风鸣洵也有些看不透了。
就算是将风鸣澈推上皇帝宝座,也不至于要她自己退出,新皇根基不稳,她真的可以放心离去?还是她有了新的打算?
火候也算到了,风鸣辰不再吊大家的胃口。
将手中的白玉酒杯端放到桌上,略微收起一丝玩笑不羁,却也不到郑重严肃的地步,环视众人,微微一笑。
“我不是一个担得住责任的人,从小就喜欢凭着性子做事,皇兄也不是不清楚,让我死困在一个地方,保不准哪天我又搞个天翻地覆,所以,为了朝廷的安危,让那些老臣们舒舒服服干到乞骨回家,我还是不要做那么危险的事好!”
话说到这份上,他们还听不明白,那他们这些年混迹政坛摸爬滚打算是白混了。
风鸣辰的话听似随便,但是一连三句皆为表态,实则已经是下定决心,隐隐还有威胁之意,若是她真的不顺心,保不准整个朝廷会受牵连,被搅得不得安宁。
但是,若风鸣辰真的要离朝,那么就意味着朝廷的势力面临新的分割。除了他们各自为营的亲信官僚,朝廷还有一大群明哲保身的墙头草,谁的形势好就倒向哪一方,这些人如今大部分都归拢到了风鸣辰的营下。
令外有一批顽固守旧的“非主流”,之前被风鸣辰狠狠打压,所以今天的朝堂上基本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她一旦撒手权利,那么这两波人的归属不得不重新计算。现在信、诚、晋、宁、平五大亲王平衡的势力就会随之被打破,这是一场危机,同样也是一场新的机遇啊——皇位之争!
风鸣辰一手轻抚着吃饱喝足的雪球光洁的皮毛,一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的几位皇兄。
大哥风鸣玄从军,早就跳脱皇权争斗,表情最是轻松如常。六哥风鸣洵是自己人,虽然有些疑惑,但是无甚太大忧虑,也算自在。
七哥不好勾心斗角,只是全心辅助八哥,表情有些凝重,不过还算是淡定。剩下的三人,心思恐怕没有表面这么平静。
收敛眼神,正正身子,淡淡开口,语中多了分认真和压力。
“诸位皇兄都是聪明人,今日这顿饭也不光是叙旧那么简单,小九也就明人不说暗话。
如今的大暻虽然开疆拓土,是我朝开国以来最值得振奋的事,但是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问题。
如何抚恤伤亡官兵、安置新增百姓、重新划分土地、安抚百姓、恢复农商以及大暻现在的政体能不能适应大暻现在的版图,都是迫在眉睫的问题。
我今天也不是危言耸听,鹄暻两国在三十年之内绝对打不起来,但是,尚世允是什么人物,我比诸位皇兄与他打交道要多得多,三十年之后,暻鹄之间必有一战。”
此言一出,在座所有人皆是一震。视线不自觉向风鸣辰聚拢,风鸣辰以战起家,以战扬威,手段暂且不论,单是看人识人,见微知著的敏锐,绝对不弱。
“虽然鹄国国力要比暻国弱些,可到那时,鹿死谁手,还难定论!尚世允在治国上绝对是好手,起码我自叹不如。
大暻想要稳定过渡、休养生息,朝政一定不能乱,这皇位,诸位皇兄是断断争不得的。”视线凌凌划过众人。
风鸣辰如今的地位权势确实在诸人之上,所以这些话之前说不得,但是镇国圣公主说得,也只能由她来说。
众人的脸色为之一变。大家的心思明摆着,可风鸣辰这番话的确不是没有道理。
若是他们真的都只是为了权势不顾国家利益的小人庸才倒也罢了,听了只当没听到,皇位照夺不误。
可偏偏他们心里头明理,虽然存了那样的心思却也是真心真意为朝廷为大暻做事,否则当初他们也不会在国难当头之时放下个人利益并肩战斗。
但是就这么放下多年以来心里的那个奔头,怎么——甘心?
风鸣辰双目含威,扫过众人,心里已经有了底。她今天敢这么嚣张的说话,就是明白她的几位皇兄不是那种不管不顾的权臣,对暻国,对责任,是真的放不下。
“皇兄,我也不说什么名利如粪土那样的虚话,可是历朝历代有多少皇帝,多少人位极人臣,可后世能记住的有多少?除了史官谁会去关注他们的生平?
能被百姓记住,被历史记住,被后世传诵的,只有那些真正为百姓某福为国家谋利的人。
若是真的能将这片从未被人征服过的大陆统一,普天之下只有一个国,天下百姓皆为我大暻子民,这样的惊天伟业还不够流芳千秋吗?
等到天下一统,曾经为之奋斗过的所有人,足够遗世留名,永载史册。
究竟是成就霸业还是为了眼前小利陷国家于危机而不顾,诸位皇兄心中,难道没有思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