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空间,在这里就算眼睛睁到最大也捕捉不到丝毫光线。粘稠的黑暗和上微弱的喘息,更增添了这片拘谨空间的诡异。
脑袋痛的发热,里面其他事都被这股热焚烧殆尽,根本什么东西都不能想。我虚抱着头,刚才试着碰了一下就立刻后悔了。手背上一定青筋爆出,用力的不能再用力,指骨呈九十度下折,韧带绷的皮肤变色。但我只能依靠其他地方的疼痛来压抑下脑袋的感受,除此之外我什么都做不了。
很快我就能忍受脑袋给我带来的疼痛,我扶着墙站了起来,看来平衡感还未丧失,我摸着墙来回转了一遍,如果我的触感没错,这是个普通的小房间,每个转角大概都是九十度,这样让我确保自己是回到了原点……其实在中途我就不需要如此担心,因为我摸到了疑似门把的东西,把那里设为原点的话,我曾经过四个转弯重新回到了那里。
最长的两边需要八步,最短的两边则需要六步,依我的步距未八十公分计算的话这是长六米半,宽近五米的房间。我试着转动门把,可就算转了七百二十度也没开条缝的迹象,试着撞门,可听起来铁板的声音立马让我停止了接下来的行动。
也就是说,我被人彻底封闭起来了。
我不禁感到沮丧,想起了昏倒前的最后一个场景。那个人竟然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用棒子把我一棒子敲了,一点都没留情,真的是用尽全力,俺的脑袋疼的同时他的手就不痛吗?不,像那样的人根本就不会在意自己变成什么样了。
只是不知道女人怎么样了,最后男人说的话很奇怪,意思是他要危害她吗?什么理由?男人说的话能信吗?两人真的不认识吗?那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一副仇人的样子?难道上辈子是仇家?不,他们两个确实是不认识的,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就是这么觉得,对女人的熟悉和对男人的陌生,加上面对男人时若有若无的恐惧感,也许说到底就是我希望两人不认识……但尽管如此,我还是要坚持上面的结论。
“放我出去啊~~”
声音不自觉地就放柔了……不,这是脑袋被打的原因,没错,就是这样,我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喊出这么魅惑的话呢?
“也许是我身体里有两个人格吧。”
就像由美江,只是现在两个人格中哪个占主导地位呢?唉,真不想去想,那不就像自己去怀疑“自己”的存在?如此自虐的思考回路还真是惹人烦。
“不过也有可能是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所以心里就放松开了吧,做出以往不曾做过的事也是可能的。”
“……”
所以说就算只有一个人也有说不出来的话呢,猜猜上面我想说什么?一定猜不到吧,嗯,其实是“那就来裸奔一次吧”这样的话……果然是就算只有一个人也无法说出的吧。
可是衣服已经脱到一半了,再脱下去就真的****了。在这个地方既不会被他人看见,也不会让自己看见,本来是不用担心隐私问题的,但恍然间觉得,被自己看见自己的身体,也算是泄露隐私。
“……这是什么鬼?对自己的身体保护到这种程度吗?”
反正又看不见啊,顶多就是这摸摸那揉揉,没有一点邪恶的想法,可心里就是觉得这么做不对。我试着在心里挣扎,最后诱惑败给耿直,又把脱下一半的衣服穿了上去。
“其实现在感觉很矛盾啊。”
并非是双重人格的矛盾,那样反而容易解决,问题是思想上总是出现相互矛盾的想法,一边想着现在出去为好而另一边却有着就待在这里也不错的想法……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想,但这确实是存在我脑海中,由无数条神经电流组成的信息。
待在这里,待在这个失明的世界里,永永远远……
“你就是个四不像。”
我紧盯着某个方向,那里自然是黑漆漆的一片,老实说我连准确的方向都把握不好,那里是面墙?空空如也?有什么东西?我怎么会知道!我现在和盲人无异,想期待我交代些什么?想让我说些什么?
“所以你就不要出来。”
谁不要出来?我到底在说些什么?那里根本什么都没有。我走过去,撞到了墙,理所当然的,头死痛死痛的,我蹲下来揉着额头,眼睛里冒出了泪花,用手指擦去,睁开眼睛,然后我就不自觉地再把它眯起。
“都说了不要你出来了。”
我坐在地上,看着黑暗中浮现而出的一团蓝色光亮,它像小小的萤火虫,忽闪忽闪的,亮光不时闪灭,随时都会熄掉。但它又像是被什么支撑着,每一次变的暗淡,下一次闪亮就会加强一分,它的体积在变大,几个呼吸间就从绿豆的大小变成了手掌大。我伸出手,让它落在我的掌心。轻飘飘的,没有一丝重量。而且它的光亮并没照亮我的手,我的手还是被黑暗吞噬着,但是我依旧知道它就在我的掌心。要问为何的话,因为它就像我分身一样的存在。
“不过这样的话代表了什么呢?是不是又要再来一次?”
我问它。它上下跳动。我忍不住掩嘴笑起来。
“不是吧,没那回事,我怎么会害怕,就算再经历一次我也不会害怕了,你不要再说,我知道。”
它突然跳起来,在我的额头上碰了一下。我似乎听到了“啾”的亲吻声,我大感意外的看着它,然后笑着在它上面拍了两下,真奇怪,竟然也看到它下沉了两下,明明手上没有任何感觉。
“总之就是这样,就算害怕,就算面对它就拔腿而逃,就算被它折磨的生不如死,就算被它羞辱到求死不能,我也不会再像上次一样。”
“我发誓。”
过了多少时间?我不知道,但当第一丝光芒照进来的时候,我正在和光团玩捉迷藏。不过原有的规则在这里根本就不适用,就算闭上眼睛我也能看到光团的位置,而相应的,不论我怎么躲藏,想也知道逃不过黑暗中唯一光亮物的眼睛。但尽管如此,我们也玩的不亦乐乎。
光芒照进来的时候黑暗的世界一下就变了样,黑色军团受到光芒的驱逐溃不成军。光与暗的境界线持续地向着对光有利的方向前进。灰色的蜕了皮的墙壁显露了出来,另外还有因潮湿而腐烂的瓦楞纸箱,黑色的石油般的东西泛滥着黑黝黝的光泽。对面是堆笔直的木条,想来放在这里之前会是很漂亮的木材吧,可现在只是长了霉菌的单纯木头而已。
背着光的巨大身体给这空间里投入了比刚才更浓厚的黑暗。我低下头,光团已经消失。这个房间比我想象中的要大的多,说是垃圾堆不如说是废弃的仓库。刺鼻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猛然吸入鼻腔,令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呦,看来不怎么好啊。”
男人说着话并向我走来。我坐在地上,但我的记忆中到刚才为止都是站着的,记忆和现实产生了偏差,我缩起身子,企图在恐慌中找到一片安心,但男人毫无顾忌的就打碎了我的愿望,他只是伸出一只手抓住我的头发,就把我提了起来。
“啊、啊、啊……”
很痛,发根扯着头皮,头皮牵连着神经,神经一根根断裂,我发泄般摆动四肢,打在他身上却什么事都没有。
“真难看啊,这就是你的样子吗?”
他厌恶地撇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我这么讨厌,只是想让他快点放开我,我抓着他的手臂,却像抓在一根铁棍上。他鼓胀的手臂随意一甩,我就被摔在墙上,落在地上使劲咳嗽。
“本来遇到你我还以为蛮幸运的,不知道有多么高兴呢,你知道吗?像我们这些人碰到一块有多困难?那简直就比买彩票中头奖的几率还要低啊,你知道我变成这个样子多长时间吗?十年,在这十年里我遇到过很多觉醒出统兽的人。但他们都不对,他们把统兽视为高高在上的存在,认为统兽就是自己的救世主,可是,你也可以说可是,你知道他们后来怎么样了吧?”
“简直不可理喻。”
我爬起来生气的说。
“哎呀,你这样说我不就不知道你到底是说我还是说他们了吗?不过也对,不管是他们还是我都是不可理喻,顺带还有你,你同样不可理喻,你不用否认你也不想否认,就是那回事吧,我们都一样,都是不可理喻的,和世界脱轨,和世界相对,没有一点被世界原谅的资格,所以我也不祈求谁能够理解,我只要做好我自己就可以了,我相信你同样是这样想的,对吗?”
“是、是的。”
尽管有些犹豫,但我还是同意他的说法。没错,我们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和世界比起来根本微不足道,可是,就算是我们也想过上平凡的生活。
“那就对啦。”他看起来很高兴地说。“就应该是这样的,我们就应该趴在社会的最底层过着没羞没臊的生活,我们的自卑是后天的,在那些令人害怕的野兽出现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我们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什么救赎,什么解脱,都******全都是胡扯!没有犯错就没有救赎,没有受罪就没有解脱,他们何来的救赎?何来的解脱?神不会把手放在他们的额头上祝福,反而是蛇会吐出蛇信引诱他们下地狱!他们就是一群蠢货!什么都不是的蠢货!”
他愤怒的谩骂,那些招他憎恨的人仿佛就在他眼前,他鄙视、藐视、蔑视、怒视、瞪视他们,并不停地挥着手,像是在打他们。
“可是……”他突然脸色一变,之前想象不到的脆弱表情浮现在他的脸上。“就算他们在怎么愚蠢,我们都是一国的,是站在同一阵线的伙伴,我无意把自己和正常人区分开来,毕竟我们曾经都是正常人,尽管现在不能说是正常了,但是……我们毕竟都是一个样子,留着同样的血,在外形上我们根本就没什么区别。”
“但是和他们相比我们终究不同。”
“是,没错,能理解这些真是再好不过了。回到最开始的话题,关于那些侍奉统兽的悲哀。”他顿了顿接着说。“不明白自己的立场,搞不清楚主从关系真的是很让人烦的一件事呢,明明就不用对它们百般顺从,只需要在关键时刻向它们求救,对此不需要任何负罪感,因为得到的一切都是自己付出所得到的,所以应该觉得自豪才对……别把自豪当做了自负啊混蛋!”
把自己得到的视为理所当然,就算那是自己努力获得的也是同样想法,这想法本身就没什么错,可世上就有不论怎么努力也什么都得不到的人存在,他们和我们付出了同样的心血同样的代价,却连我们得到的一半也没有。抱着自己的战利品洋洋得意的人,他们不应该自豪,而应该谦虚才对。
“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会落得那个下场。”
那个下场我是想都不会想,也不知如何想,就算那是我们的末路,也想要从它上面移开目光。
“所以,说我是伪善也好,伪君子也罢,一些事,我是不想再让它发生了。”
“所以你就……”
“本来是想请你帮我的……可是我突然改变想法了。”
他的目光突然变的冰冷。大步向我走了过来并一拳打在我的肚子上。肚子里的胃液逆流而上从口中吐出。他抓住我的衣领把我往外面拖去。
他把我拖到外面,外面是是和里面有着相同主题的样貌,惨败和荒废占据了眼前看到的一切,这里像是废弃已久的工厂,而刚才所在的房间毫无疑问是工厂的仓库。他沿着走廊一直往前走,一边是一排排的房门,一边则是由钢筋作为骨架组成的一片钢铁的世界,巨大的铁桶由无数的钢管支撑在数十米的高度,而由铁桶中伸出的灰色铁管弯弯曲曲地向下延伸。
转过几道弯,途中男人不知从那里取出了一条粗绳子,他把我双手和双脚绑起,接着拖着我在一扇铁门前停下。他打开门,门后虽然一片漆黑但能看出是通往地下。
“我的同类,如果你能把她们解决的话,也许,就算帮我吧。”
“什么?”
我刚开口,他就甩动粗壮的手臂,把我投进了一片黑暗中。
阶梯真的又臭又长,身体在上面滚来滚去,时不时撞到关键地方,我疼的呲牙咧嘴,就在以为永远都不会到头的时候,突然撞开一扇门滚了进去,而随着那扇门的再次关起,我的意识也随着最后一丝暗淡的光芒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