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克希斯,古希腊最伟大的画家之一,画美人海伦,欲观者,买票入内,被哲学家亚理士多德责骂成“不知伦常道德的家伙”!但泽克希斯并不贪钱,如中国晋代画家顾恺之,画作常常送人,被人称呼为“顾痴”。他们不卖画的原因,大约是认为他们的画值天价,如何能卖!泽克希斯死得最奇,画一丑妇,奇丑无比,自己竟因此捧腹大笑而死。古代艺术好像只关乎美丑,对不产生刺激的中庸没有兴趣。
奥维德的《变形记》中有一则故事,说古代雕塑家皮革马利翁不经意间雕成一尊美女像,成为他的理想美人,便拜托爱神维纳斯允准他未来的妻子有这样的美貌。当他回家一如既往地抚摸他的雕像时,那雕像就果真变成了真人,后来成了他的妻子。至美,原来可以不经意间创造。
杰出的艺术原本是纯感性之轻快之事,是人的感性和技巧幻化出的奇花异草,受主观情感支配,在经历剧烈冲击后凝聚生发呈现的奇葩异树。平常凡俗断不是它们的特征,但飞扬跋扈也绝对不是它们的目的。今天的主流艺术似乎不再关乎美丑,但方向不外乎二,或是挖掘感性深处的细腻,或是走批评理性的粗犷,都力图以表现手法的新异,试验非常的造型,凸显感性边缘的陌生效果。对于古代单纯崇高之美,中世纪虔诚纯洁之美,近代的“堕落之美”或“撒旦之美”,当代艺术都斥之为招摇作态,仿佛终于忍无可忍,挺身而出摆脱一切意识形态奴婢的身份,二十世纪后半叶,也曾骄矜跋扈,甚至专横了几天,然后又被定格奴婢的身份——资本的奴婢。
古代的轻松是永远没有了,中世纪的虔诚也一去不复返了,感性末梢的东西越来越少,画面更多地是理性思变的演绎。表面上,艺术失去了古代、中世纪和近代的普遍性,似乎更加独立、自在、更加个性化,因为艺术在古代是部落和国家的头等大事,在中世纪是宗教的大丫头,近代是墨客骚人、王公贵胄的精神玩物,到今天,拍卖行、画廊操纵、引导艺术市场——咄咄怪事,艺术从殿堂走向市场,并未摆脱奴婢的身份,只是主子换了,这不能说不是一巨大的讽刺: 艺术也要能卖方显自身价值。资本主义时代的价值观是以金钱削平一切,姑且说是某种民主的前提条件,说抽象精神价值,说纯艺术生命,仿佛都是幌子,有些虚张声势,很多情况下遮不住一个利字。感性由是不再轻松,不经意间的妙趣、自觉自愿自深层次的美丑挖掘变得沉重。沉重成了艺术的商标。
诚然,天然感性是无穷无尽的,音乐如巴赫、莫扎特,绘画如达·芬奇、鲁本斯。只是,感性只有在训练有素者的手中才能开出绚丽的花朵,在未经训练者的手中只滋生杂乱野草一片。当然,野草个别地看也不乏佼佼者,独一无二是上帝的创作手笔。不过,人的创作也时有奇迹发生,历史上,虽然昙花一现,却也绚烂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