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复从前无牵无挂。
在这个燥热的夏天,夏朝的土地上,乱的不只人心,还有时局。
商部主癸之子商汤发动叛乱,亲自带领二十万大军正面攻打阳城,军师伊挚带领十万大军从西面进攻,有施二公子领十万大军从东面进军。
九夷之师始终按兵不动,对大王下发的援军诏书视而不见,商汤亲自任命从东面进攻的施伯汗为将军,出战前夜却不知所踪。
夏军负隅顽抗一月后从东面逃跑,有施二公子突然领军从东面的青丘山突袭,剩下的二十万夏军驻扎青丘打算和施伯牙大战。
谁知此刻应赶到阳城的商汤半路截回,打算和施伯牙围攻夏军,活捉姒履癸。姒履癸带着大军仓皇逃跑,在鸣条同商汤交战。
另一方面,伊挚带领的大军占领阳城,阳城此时只剩些夏军的虾兵蟹将犹自顽抗,十五日后传来姒履癸战败的消息。
饱受战乱的百姓奔走相告,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自此,夏朝灭亡。在姒履癸统治下受尽摧残的黎民百姓终于迎来了黎明的曙光。
伊挚被封为第一贤相,唐芙曾告知给他的那些理论知识都付诸成现实,商朝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昌繁盛世。
曾拥立商汤的部落民族,如昆吾,有施,有谢,有莘等国均被封为诸侯,赐田地城池,殊荣尤甚。
商君心善,未多为难夏朝大王,只将其发放蛮荒之地,其余并未有甚惩戒,三月后,姒履癸毙。
因其生前行事残暴,遂谥号桀。因其朝代为夏,百姓提起时,也只淡淡一句:夏桀。
后世史官对这个文韬武略智勇双全的大王颇有争议,但不论争议如何,他们所写的皆是他们所知的,那些藏在背后的故事,他们却永远无法得知。
另外,在战争期间,本来已经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商军不知何故竟突然停战三天,后世史官们对此颇为好奇,至今仍留有争议。
月光笼罩大地,一辆低调朴素的马车在月色中缓缓前行,姒履癸静坐在马车内,眉眼平和,看起来睡得很是安详。
突然,本来疾行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白衣男子皱了皱眉,睁开眼想说什么,轿帘却被人一把掀开,两人对望了一刻,姒履癸争先开口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去蛮荒之地的必经之路,一路上都是崎岖难走,盗贼横行,被流放至蛮荒的人,常常没到目的地便死在了路途之中。
而此刻,本该在阳城过着自由逍遥生活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恩?”姒履癸别有意味的笑了笑,“别来无恙呀,弟弟!”
夏桀眼神一冷,猛地伸手掐住他的脖子,阴恻恻道:“不要这样叫我。”
“好好好,我不叫。”
“哼。”夏桀冷哼一声猛地甩开他,自己走近马车坐定。
姒履癸怔愣了一瞬,喝道:“你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夏桀冷笑道:“我不过,是来尽我这个做弟弟的,最后的责任。”
为他抵挡一切危险,保护他的安危,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此心甘情愿。
“你胡说什么!谁要你尽什么责任!”姒履癸说着,伸手就要去拉夏桀,却被他一掌打出了马车。
地下躺着驾马的车夫,看样子像是晕了过去,姒履癸略一思索便想通了夏桀到底想做什么,心里一惊,急忙爬起身就想往马车上钻。
刚掀开轿帘,便感觉到一把冰冷彻骨的弯刀横在他的脖颈处。
“快滚!否则我就杀了你。”
“是吗?杀我?”姒履癸嗤笑道:“你若真想杀我,此刻会在这马车上?”
他分明就是想代他受罚,要去那劳什子天寒地冻,寸草不生的蛮荒之地。
“你以为我真的不敢么!你应该知道,我心底有多恨你!”夏桀说着,拿着弯刀的手近了几分,姒履癸脖子上立刻出现一道血痕。
姒履癸毫不惧怕他的威胁,闲闲开口:“我知道你恨我,但那又怎样?你下不了手,一样是白恨。”
再恨他又能怎样?他始终狠不下心,囚他几年,连刑也不给他用,说恨?他没有资格。
“你!”夏桀一怒,收刀将姒履癸一掌拍了出去。
这一掌用了五成功力,姒履癸摔在地上,闷哼了一声又急忙爬起身。刚想抬脚再上马车,突听身旁一个女声颤抖的喊了一句“癸儿。”
姒履癸身子一震,缓缓转过头望去。不远处那一身红衣的女子,不是十四娘又是谁?
“你怎么在这里?”姒履癸不安道。
“自然是来接你的,我都安排好了,我们现在逃跑,让你弟弟代替你去,商汤不会发觉的。”
一句话,让姒履癸只觉心里被刺了一刀,“他去?你知道被流放至蛮荒会是什么后果吗?”
十四娘垂下眼,很无奈很没有办法的表情:“我知道,可是我没有办法,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吗?”
姒履癸心里一紧,低声斥道:“那他呢?他也是你的儿子你难道就忍心吗?你……娘……”姒履癸痛心的喊了一声,“为什么到了现在你还是这样?你想过没有?当年若不是你一念之差,我们兄弟二人,又何至于此!”
他们彼此羡慕嫉妒,心生仇恨,争斗了多少年,但毕竟是双生兄弟,谁又真的忍心置谁于死地呢?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女人虚荣心作祟,他们两个,都不过是无辜的牺牲品罢了。
十四娘身子一颤,像是听到了让她悲痛欲绝的话似的,良久,姒履癸听见她伤痛的声音低低的传了出来:“我也悔恨了多年,可如今我能怎么办?我一心都放在了你的身上,即便对他有所亏欠我也无法停止,若你有什么事,我要怎么办?”
“没了我你一样能活,原谅儿子不能尽孝,这一次,我的罪,我自己受,不需要谁来代替。”他所有的伤痛危险都由他代替,这最后一次,他要自己承担。
姒履癸不顾十四娘的哭诉阻拦,转身就要踏上马车,夏桀坐在驾马的位置上拦住他,语调阴阴柔柔:“自己承担?你都躲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次,要逞什么强?要是想死,我可以成全你。”
“那你呢?”姒履癸毫不退让,“你若是想死,我也可以成全你。”
闻言,夏桀蓦的笑了出来,“是啊,我就是想死,你成全我啊。”
姒履癸一愣,反应过来后突然伸手提起他的衣领,气急败坏道:“什么死不死的?你还没杀了我,怎么能比我先死,我不允许。”
夏桀呆呆的看着他,那眼里充斥的焦急和微不可查的关心令他心惊,他突然便心软了,在这最后分别的时刻,为什么还要这样恶语相向?
“我说的是真的。”夏桀收了弯刀任他捏着自己衣领,叹息道:“自她走后,我没有一天不想着死去,每天睁开眼睛身旁没有她的踪影,想到她从这世上消失再不会出现和遇见,这种生不如死行尸走肉的感受,你懂不懂?”
姒履癸眼睛赤红,缓了好一会儿情绪才控制着眼泪不掉下去。“我不要你就这样死去。”
“这样很好,”他抬眸看着他,嘴角带着浅笑,“这样的方式,这样的理由,能成全我,很好。”
“哥哥,”他突然这样开了口,姒履癸猛地一惊,松开了挟制他衣领的手,“虽然……如此,但我仍感激她给了我生命,往日种种,如今对我来说已没有了任何意义,若你……认我这个弟弟,麻烦你好好照顾她,连带着我的那一份。”
他的语气很轻,而且破碎,但他说第一句话开始姒履癸便明白了他接下来的意思,他的身子有些颤抖,他想开口拒绝,想将他推下马车。
但脑海里浮现了那绝美曼妙的身影,他不知道到底怎样做才是对他好,他明白有的人活着只是痛苦,他突然便拒绝不了,像个孩子一样哭了出来。
漆黑的夜里,一辆简单朴素的马车在夜里缓缓前行,马车夫揉了揉酸痛的脖颈,一边驾着马疾驰,一边探手掀开轿帘查看,人还在里面睡着,还睡的正香哩。
即便是被流放到那种荒芜的地方也不见他有慌张惧怕之感,果然大王便是大王,即使沦落到此地步也和他们这些下人是不一样的。
车夫暗自叹了口气,管他的,他只负责送到目的地就好了,人家什么时候什么气度和他有甚关系?
车夫打了个呵欠,继续赶着马车。
三月后,姒履癸毙。商汤安排的侍卫全部撤回,并将关于一切姒履癸在蛮荒的情报全部销毁,徒留一句红颜祸水任史官推测,瞎想。
自此,商朝崛起。
夏朝种种,全都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