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痴缠。醒来的时候,日头已高悬。
宇文熠城并没有出尔反尔,答应她一早就会将柔香从暴室里放出来。
但夏以沫兀自不放心,一定要亲自去接她,宇文熠城也就由着她了。
稍稍用过早膳之后,两人便出了清思殿。
只是,房门刚刚打开,一个小太监,便火急火燎的迎了上来……夏以沫定睛一看,却不是日常在缀锦阁里伺候的小顺子,又是谁?
瞧着他急的满头大汗的模样,像是在这里已经等了有些时候……夏以沫的心,蓦地沉了沉,一股不详的预感,瞬时掠过心头……心念一动之间,小顺子已经赶了上来,也顾不得什么行不行礼,焦声就道,“娘娘,您快去看看柔香姐姐吧……再不去的话,只怕柔香姐姐会被暴室里的那些人折磨死……”
夏以沫心头一凛,顾不得细问,抬脚便向暴室的方向奔去。小顺子忙不迭的跟在她的后面。
她不发一言的就跑了,宇文熠城原本是打算叫住她的,但瞧着她迫切的模样,最终没有出声,只沉沉吩咐着一旁服侍的宫人,“王喜,去查查到底怎么一回事……”
低眉顺眼的总管太监,立时恭谨的领了命,退下去查这件事了。
宇文熠城定定的站在原地,望着夏以沫焦切的远去的身影,一双清俊的眉眼,不由紧紧皱起,旋即却是蓦地一厉。
日光明媚。本是一派春日融融的好景象。只是,不知哪里掠来的一股凉风,吹得风沙阵阵,冷意如秋,料峭刺骨。
……
夏以沫赶到暴室的时候,柔香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了。浑身是血,奄奄一息。而那延禧宫的管事嬷嬷,正在意图将一把烧的通红的烙铁,伸到她的脸上……“住手……”
夏以沫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竟一把将那管事嬷嬷推倒在地,烧的通红的烙铁正垫在她肥硕的身子底下,只听她杀猪般的嚎叫,瞬时在阴暗的暴室里响彻……被烧焦的皮肉的腐臭与暴室里浓烈的血腥之气融合在一起,愈加的难闻……“柔香……”
夏以沫却顾不得其他,慌忙去解吊在柔香腕上的锁链,跟来的小顺子,也赶紧上来帮忙。
一旁的那管事婆子,犹疼的在地上不住的打滚,发出声声刺耳的惨叫。
阮迎霜霍的站了起来,一双明眸,似淬了见血封喉的毒药一般,射向那正在急于救着刑架上吊着的那个贱婢的夏以沫,嗓音尖利,“夏以沫,你敢救她……”
她原本端坐在当中,打算亲自监刑,她要亲眼看着这害得她再也不能有孕的贱婢,是如何的生不如死……却没有想到,夏以沫竟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而且直接就是来救那个贱婢的……这一切,要阮迎霜如何能够容忍?
蓦地听到她的声音,夏以沫正在解着柔香腕上锁链的动作,就是一顿……望着小丫鬟如今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模样,夏以沫真的很想冲上前去,将那害得她如此地步的阮迎霜,碎尸万段……可是,她忍住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柔香的安危,其他的一切,以后再计较……夏以沫眼中抹过一丝狠戾,只抬眸冷冷扫了阮迎霜一眼,便仿若未闻一般,继续焦急的解着柔香腕上的锁链……不一会儿,链子解了开来,没有了锁链的支撑,柔香浑身浴血的身子,瞬时软绵绵的瘫倒在地……夏以沫赶忙将她扶了住,触手便是一片温热,淋漓的鲜血,将她雪白的手掌,染得一片猩红,刺目而惊心……“柔香,柔香……”
女子一迭声的唤着小丫鬟的名字,一瞬间,又是焦急,又是害怕,心如刀绞。
阮迎霜完全被晾在了一旁,夏以沫方才锐如刀锋般扫向她的一眼,直令她气的浑身发抖……眼见着她更是不顾自己的威胁,将那个贱婢救了下来,阮迎霜心中恨意更甚,一双眼眸如沁了血般的骇人,“来人……”
怒由心头起,阮迎霜不顾一切的扬声就道,“将夏以沫和她的这个贱婢,一块儿给本宫抓起来……本宫要将他们千刀万剐了……”
话音未落,却听一道冷若寒冰般的嗓音,蓦地划破空气,斩断了她未竟的语声,“孤看谁敢……”
男人嗓音如刃,似金石相撞,掷地有声,阴森森的暴室里,一时万籁俱寂。
夏以沫抱着浑身是血的柔香,望着那个如同九天神祗一般,踏进这里的男人,只觉眼眶瞬时就是一热。
阮迎霜显然更是没有料到宇文熠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待得反应过来之后,心中便是一恨,抢先就迎了上去,狠声质问,“熠城大哥……你难道打算维护这个贱婢吗?……”
女子眸中尽是戾气,蓦地射向那如今昏迷不醒的柔香,眼底怨毒,像是恨不能立刻扑上去,将她撕碎一般,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就是这个贱婢,将妾身的药换了……害得妾身以后再也不能为熠城大哥你开枝散叶……难道她不该死吗?……”
听得她声声恶毒的诅咒,再望望怀中浑身浴血的小丫鬟,夏以沫亦是心中一恨,咬牙道,“柔香没有害过你……”
这样的否认,阮迎霜又岂能听的进去?却只让她越发恨的发狂,一双原本如春水般娇媚的眸子,此刻却被那毒蛇一般的怨毒占了满,只剩下骇人。
宇文熠城眉头微皱,眼中划过一丝厌恶,在她即将发作之前,抢先开口道,“孤说过,在事情没有查清之前,不许乱用私刑……”
阮迎霜似乎没有料到面前的男人竟会为那个躺在地下的贱婢说话,心中一时又是恼恨,又是妒忌,恨得咬牙切齿一般,“熠城大哥,你居然为这个贱婢说话?……”
一腔怨毒,瞬时转到了夏以沫身上,女子玉指芊芊,蓦地指向她,“是因为这个贱人吗?……”
阮迎霜眼底妒恨,一刹那间疯长如野草,像是下一秒就会再也忍不住的扑上前去,将面前的女子,挫骨扬灰了一般,“夏以沫,本宫还没有来得及跟你算账,你却自己找上门来了……说,是不是你指使这个贱婢,将本宫补身的药,换成了寒蝉草,害得本宫日后再也不能怀有陛下的龙裔,啊?……”
夏以沫迎着她骇人的目光,眼眸澄澈,如湛湛清泉,不避不闪,一字一句,“阮迎霜,我没有工夫在这里与你纠缠……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你信也不好,不信也罢……若是你一定要继续纠缠不放的话,我也会奉陪到底……”
语声一顿,女子下意识的望向怀中的柔香,心中就是一疼,抬眸,冷冷射向面前女子的一双澄透眸子里,毫不掩饰的一片狠绝,“只是,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与其他人无关……如果柔香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她可以容忍别人不择手段的对付她,却绝不容忍再有任何人,伤害她身边的人……翠微她一定救不了了,她决不能让柔香再出任何的事情……说到底,终究还是自己连累了他们……
心中一窒,夏以沫望向怀中被折磨得几乎不成人形的小丫鬟,掩住喉头的哽咽,唤道,“小顺子……”
那小顺子一向聪明伶俐,听得他家娘娘开口,立时就反应过来,上前从另一边搀起如今昏迷不醒的柔香,两人合力将她扶了起来……经过宇文熠城身畔的时候,夏以沫不由脚步一顿,强压着嗓音中的颤抖,交代道,“我先去找太医救柔香……”
她现在只盼着柔香能够安然无恙,否则,她不知道自己会怎样……宇文熠城望着她强忍着泪水的通红眼眶,然后轻点了点头。
阮迎霜又岂能让他们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就将人救走?
她如何甘心?
“夏以沫,你给我站住……”
语声尖利,如同刀子刮在生锈的铁皮上般刺耳,阮迎霜全然顾不得什么仪态,径直迈近了几步,却是站在了宇文熠城的面前,“熠城大哥……”
昔日总是被她咬的娇俏的称呼,如今却终不由的泄露出她本质的骄纵和颐指气使,厉声质问着,“……你真的要这样不闻不问的任由他们走出这里吗?……”
“他们……”
女子一双赤红的眼睛,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射向一旁的夏以沫,以及被她小心翼翼的搀扶住的那个贱婢,“他们害死了我腹中的龙裔还不止,如今,更害得本宫再也不能有孕……熠城大哥,你难道还打算放过他们吗?你为什么要阻止我杀了他们,替我们的孩儿报仇雪恨?……”
面对她的声声质问,宇文熠城却仍是淡淡的,道,“孤不相信夏以沫会做这样的事……”
他说的是那样的轻描淡写,仿佛说的只是日升月落、四季轮回这样再明显不过的一个事实罢了。
一句话,胜过千言万语。
虽只是稀松平常的一句话,这一刻,落在夏以沫的心底,却让那一颗冰冷凄惶的心,渐渐的淌过一丝暖流。
她不在乎旁人是否认定她就是残害皇嗣、迫害宫妃的凶手,但是,此时此刻,这个男人的信任,却令她觉得如此的炙热,如此的心安……宇文熠城能够感觉到她一刹那间,落在他身上的温热目光,即便不看她,他也能够清晰的想象出来,想来,这一瞬,她澄澈透亮的一双眸子里,一定是雾气朦胧、水光盈然的吧?
宇文熠城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就是不由的微微一动。
面上却不动声色,他甚至没有多看那个女子一眼,而是向着面前的阮迎霜,安抚一般道,“换药一事……你放心,孤一定会查明真相,还你一个公道……”
只是,这样的保证,却不能让阮迎霜满意……对如今的她来说,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对夏以沫的烈烈恨意和妒忌,才是如今让她咬牙切齿、夜不能寐的原因……她心里早已认定,她落得如今这种凄惨的境地,全都是拜夏以沫所赐,又如何能够听得进面前男人为她的开脱?
“根本就没有必要再查……”
阮迎霜不依不饶,嗓音尖刻,近乎疯狂,“根本就是夏以沫指使她的丫鬟,换了本宫的药……根本就是她想要害得本宫以后再也不能有孕,再也不能怀上熠城大哥你的骨肉,再也不能与她争宠……”
女子眼眸似要滴血,映着暗室里昏黄摇曳的烛火,如同扭曲的鬼魅一般骇人,“本宫今日一定要杀了她,为我的孩儿报仇……”
眸中抹过一线狠辣,阮迎霜再也难忍心底怨恨,竟蓦地扑上前去,染着鲜红凤花汁的纤纤五指,如同鹰钩一般,眼看着就要划上夏以沫的脸颊……宇文熠城却蓦地闪身,挡在了她的身前,同时,电光火石的出手,一把抓住了阮迎霜的皓腕,一把将她甩了开来,“够了……”
阮迎霜被他甩的一个踉跄,身子未及站稳,一双赤红的眸子,已是愤恨的瞪向他……那双眼睛里,似到如今,也不能相信,这个男人竟会这样对她一般,又是可怜,又是可怖,“熠城大哥,你竟然这样对我?……”
女子嗓音尖利,一刹那间,对面前男人的失望,尽数化为对那个被他如此维护的女人的怨毒与妒恨……“就是为着这个贱人吗?”
阮迎霜纤纤玉指,蓦地如利箭一般指向夏以沫,瞳底恨意,像是恨不能将她抽筋剥骨了,也难消心头之恨一般。
听着她一口一个“贱人”,宇文熠城一双墨如点漆的眸子中,不由的划过一丝锐利。
“好……”
面前的阮迎霜,却似突然想到了什么,雪白的脸容上,已不见什么疯狂之色,一双赤红的眸子里,烈烈恨意与妒忌,却仿佛更甚,却又带着丝丝幸灾乐祸的决绝和疯狂,“熠城大哥,既然你不愿意为霜儿做主,惩治残害霜儿腹中龙裔,害得霜儿今后再也不能有孕的罪魁祸首……那么,霜儿只有让我大哥,来替我讨回公道……”
宇文熠城一双墨眸,在她口中吐出最后一句话的同时,蓦然一戾。
阮迎霜却显然十分的得意。她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的软肋在哪里……她不信,他真的会为着夏以沫,任由离国与褚良国陷入混战之中……而此时此刻,男人的唇瓣紧抿和一言不发,也证明她这一步,走对了……阮迎霜心底瞬时心平气和了许多,尤其是看到那夏以沫下意识的望向宇文熠城的那种目光的时候,她心中报复的快感,也越来越浓。
从夏以沫的角度,只能看到男人的冷峻的侧脸,男人的一张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紧咬的牙关,将那原本就高耸的颧骨,衬得越发的锋锐,仿佛一不小碰到,就会将人的手割破一般……他是这样的好看,哪怕此刻,满身皆是一触即发的戾气,却也好看到叫人心动……可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却终究不能完完全全的属于她吧?他的眼中,有万里江山,有社稷为重,也许还有其他许许多多重要的东西……而她,从来不是他心中的唯一……就连他身边的女子,她也都从来不是那个唯一……他爱她吗?或许是吧……他在乎她吗?也或许是吧……他待她的真心,或许也有……但是,这一切,在他心目中,却终究抵不过江山社稷,抵不过那个皇位的重要吧?
想到这些,夏以沫心中就是一窒。苦涩疼痛的感觉,就像是一点一点勒进她心底的绳索一般,将她箍的那样的紧,将胸腔里的空气,一点一点的挤逼出去,令人窒息,令人不能呼吸。
不想再想这些,抬眸,夏以沫静静的望住对面被一腔妒恨充满的阮迎霜,嗓音突然有说不出的疲惫,“为着你我两个人的恩怨……”
女子缓缓道,“……和妃娘娘你不惜挑起离国和褚良国的战争……你身为褚良国的郡主,以天下万民性命为代价的战争,在你眼中,竟只是为着维护一个郡主可笑的爱情吗?人命在你眼里,竟是这样的轻贱吗?若战争真的发生了,你于心何安?……”
夏以沫难掩心底的激荡。也许在她心中,永远都不能够理解这种,为着一己之私,而不顾天下万民的思维……而且,用战争作胁,换来的一个男人的青眼,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只会觉得如此的可悲,可怜,可恨!
只是,她这些话,却不能唤醒阮迎霜,只让她越发的气急败坏,“夏以沫,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教训我?……你害得我小产,害得我以后再也不能怀有熠城大哥的孩子,我想让你付出代价,有什么错?……你若是真的那么在乎天下万民的话,你就该当场自尽在这里,那本宫保证,一定不会让我大哥出兵,与离国开战……”
她早已被怨恨和妒忌溢满,如今,她心心念念的,惟有如何致夏以沫于死地,天下万民的死或活,与她又有何干?只要能够杀了夏以沫,只要能够迫的面前的男人,放弃那个女人,她绝对不惜拿离国与褚良国的开战当威胁……如今,阮迎霜心中只有烈烈的恨意,早已顾不得其他了。
宇文熠城一刹那间,心思百转。唇瓣紧抿,垂在衣袖里的一双大掌,被紧握成拳,骨节泛白,青筋毕露。
有一瞬间,他真的很想将她立毙于掌下,任由阮元风带兵来袭,挑起两国的战争……但是,他知道,他不能……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只有忍。
墨眸拂过湛湛清光,一刹那间,已被宇文熠城尽数敛去,再开口之时,已复一片平静,“霜儿……”
男人沉沉唤出她的名字,清冽嗓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却也带着不得不的安抚,徐徐响起,“孤答应你……三天之内,一定查出真相,给你一个公道……”
他终是妥协了。
明知道他不会任由离国与褚良国开战,明明自己也不想看到那样的局面,可是,当这一刻,亲耳听到他这样说的时候,夏以沫的一颗心,却还是不由的感到阵阵发凉。
终究,在他的心目中,孰轻孰重,一切自清。
一刹那间,夏以沫沉默下来,垂低的眼眸里,难掩的苦涩。
宇文熠城似能够感觉的出来,一双墨染的寒眸,极快的划过一闪,却只如轻羽点水,转瞬即逝。
再看之时,却惟见男人坚毅冷峻的侧脸,如同古希腊的神祗一般高贵与俊美,却是那样的冰冷,不近人情。
夏以沫心中凄苦,如同渐渐漫上的潮水一般,缓缓流淌进四肢百骸,身体的每一处。
对面的阮迎霜,却仿佛在斟酌着男人话中的真意,冷静下来的一双明眸,如淬了剧毒的利剑一般,扫过夏以沫,然后,咬牙道,“好,霜儿就给熠城大哥你三天的时间……”
语声一顿,咬牙切齿,“若查明真的是夏以沫所为的话,你待如何处置?……”
宇文熠城亦是眉眼一戾,一字一句,“孤到时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这是他对她的承诺。
是他与她两个人的恩怨。
再与夏以沫无关。
此时此刻,夏以沫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可恨的罪魁祸首一般,挑起如此多的争端,害得翠微死生未卜不说,如今还连累的柔香也奄奄一息……想到柔香,夏以沫心中瞬时一紧……现在不是再计较其他事情的时候,最重要的是,柔香的性命……小心翼翼的搀扶好小丫鬟滚烫的身子,夏以沫沉声开口道,“若陛下三天之后,查明换药一事,并非柔香所为,也请给柔香一个公道……”
说完这句话,再也不看身旁的男人一样,转身,夏以沫与小顺子小心翼翼的扶着柔香,向外走去……暴室外,已是夕阳西下,如血的残阳,将大半边的天空,都染成一片艳色,如同泣血一般。
躲在暗处的宇文烨华,就那样静静的望着她单薄的身影,一点一点的远去。男人一双清润的眸子,一刹那间,似掠过无数的情绪,最后,却尽数敛尽。
转身,男人向着结心阁的方向走去。
……
听到宇文烨华在门外求见的时候,上官翎雪心中不由微微一动,她本能的就要避而不见,但心念一转之间,却还是命人将他引了进来。
屏退了左右,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上官翎雪和宇文烨华两个人。
还微待上官翎雪柔声寒暄,却听对面的男子,蓦然开口道,“是你做的吧?”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上官翎雪却听懂了。心中就是不由的沉了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柔声道,“****大哥说什么,翎雪不明白……”
她没有像以往在人前一样,称呼他为“谦王爷”,而是用了昔日的称呼,含在舌尖的“****大哥”,柔媚婉转,自有一番说不出的风情。
宇文烨华定定的凝视了她一会儿,最终,还是将目光移了开,嗓音平淡,“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俪妃娘娘近来都做过些什么,即便旁人不知,本王却看得一清二楚……”
听他这样说,上官翎雪也不打算再否认,只纤纤玉手,端起面前的茶盏,悠悠道,“既然****大哥你都知道……那么,今日来找翎雪,是打算做什么呢?……”
语声一顿,“是警告翎雪呢?还是威胁翎雪?抑或是打算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诉陛下呢?”
女子语声轻慢,口中虽揣测着他今日来此的目的,一张精致的脸容上,却不见任何的惊慌失措,仍是一派的神情坦然。
是呀,她笃定他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情。所以,才能够这样的好整以暇,这样的毫无顾忌……宇文烨华心中一涩。掠过阵阵的悲哀。
“翎儿,收手吧……”
男人突然开口道。清润嗓音,带着一丝藏也藏不住的疲惫,甚至无能为力。
上官翎雪心中微微一动。却仍是道,“****大哥说什么,翎雪不明白……”
宇文烨华定定的凝视着她,一字一句的道,“趁着皇兄没有怀疑到你身上的时候,收手吧……”
听他提起宇文熠城,上官翎雪心中瞬时就是一紧。正在闲闲拨弄着手中茶盏的一双纤纤玉手,也是不由的一顿。
“****大哥劝我收手……”
女子突然莞尔一笑,嗓音轻媚,“……是真的担心被陛下知道了,会连累翎雪呢?还是只不过心疼沫儿妹妹,不忍让翎雪再对付她呢?……”
语声一顿,女子嫣红唇畔,仍是挂着盈盈浅笑,只是,一双媚若春水般的明眸里,却终是难掩的划过一抹阴狠,“……陛下处处维护沫儿妹妹也就罢了,没想到,****大哥你也这样在乎她……当真是叫翎雪艳羡啊……”
宇文烨华望着她,面前的女子,明明唇畔漾着世间最妩媚的笑意,一双明眸里,却是掩也掩不住的丝丝怨毒……这早已不是他昔日所见的那个温婉美好的女子了,但是,他却仍是放不下她……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悲,可笑。
可是,他还是不忍放下她。
“俪妃娘娘既然知道皇兄对沫儿是怎样的心思……”
掩住喉头苦涩,宇文烨华嗓音如水一般平淡,“……就该明白,若是有朝一日,皇兄知道了你做的那些事情……他会怎样对你……”
男人的话,无疑戳中了女子的痛处,上官翎雪眸中瞬时就是一厉,但旋即,却被她漫不经心的敛了去,一把柔媚的嗓音,仍是淡淡的,道,“且不论,翎雪做的那些事情,自认毫无破绽,没有留下半分蛛丝马迹……就算有朝一日,真的被陛下得知了的话,翎雪也不认为,陛下会真的好不顾念这些年来,我与他的情意,而对我怎么样……”
她语声淡淡,仿若浑不在意,可是,当做到最后一句之时,一双明眸里,却终是不由的划过一抹刀锋般的锐利……有一刹那,上官翎雪甚至不顾一切的想要那个男人知道……她想要看看,当那个男人得知了她是怎样的陷害那个夏以沫之后,他会有什么反应?他是否会真的为着那个女人,处置自己?……不,她不信,她比不上那个女人在宇文熠城心目中的地位……她更不能接受这一点……哪怕只是想到那种可能性,上官翎雪心底便不受控制的升腾起阵阵的杀意。扣在润瓷浮纹茶碗上的芊芊玉手,更是不由的收紧,像是恨不能将它捏碎了一般。
宇文烨华望着她眼眸深处如血艳丽的戾气与怨毒,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一瞬间,却分不清是悲哀,还是心疼。
他只知道,自己不能放任面前的女子,越陷越深。为着她,也是为着夏以沫……“就算皇兄念着昔日的情意,不会处置你……”
宇文烨华沉声道,“可是,一旦当皇兄知道了你做过的那些事情之后,他会怎么看待你呢?……”
上官翎雪眼中微微一闪,递到嫣红唇畔的茶盏,手势就是一顿。
宇文烨华清眸缓缓从她身上移开,温声继续道,“皇兄一向最厌恶那些工于心计、不择手段的女子……若是被他知道了,他一直认为温婉善良的妃子,竟是那样一个谋算人心、手里沾满鲜血的恶毒妇人,他会怎么看你?……”
语声一顿,男人缓缓开口,一字一句,“俪妃娘娘真的希望被皇兄看到自己的那一面吗?……俪妃娘娘难道不怕皇兄知道之后,连与你这些年来的情意,都一并葬送吗?……”
他说的每一句,都恰好是上官翎雪的痛处,令她不得不细细思量。
攥在润瓷浮纹茶碗上的纤细手指,被女子握的极紧,指节泛白,迎着光看去,那手指居然比薄如纸的汝窑佳器更显得晶莹剔透些。
上官翎雪眼中一时之间,掠过无数的情绪。但旋即,却被女子尽数敛了去。
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女子突然嫣然一笑,一双秋水般的明眸,盈盈落向对面的男子,嗓音柔婉,一如丝萝轻缠磐石,“果然,这么多年来,始终是****大哥你最了解翎雪……知道说什么样的话,对付翎雪……”
明知道她是故意,可是,当面前的女子柔媚的吐出那一句近乎叹息般的“始终是****大哥你最了解翎雪”的一刹,宇文烨华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还是不由自主的猝然一跳,漫过大片大片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敛去了,宇文烨华轻轻转了目光,避开与面前女子的四目相对,一把温润的嗓音,尽量做到置身事外般的淡然,开口道,“本王只是不想俪妃娘娘你越陷越深,越来越错,终至不能挽回的地步罢了……”
上官翎雪心中一动。为那一句“终至不能挽回的地步”,微微动容。
只是,她终究是不甘心的。
“什么是错,什么又是对呢?”
女子嗓音轻慢,漫不经心一般,“本宫只是不愿意被别的女人夺走自己心爱的男子,又有什么错呢?”
那些女人,一个一个,无论是皇后、顾绣如、向婉儿,阮迎霜,还是夏以沫……所有出现在宇文熠城身边的女子,所有可能动摇自己在那个男人心目中地位的女子,她都不能够忍受……要她如何容忍?
宇文烨华静静的望着她眉宇之间尽是难掩的戾气,一颗心微微一疼,嗓音却是平静,平静而残忍,“早在俪妃娘娘你选择了皇兄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知道,他的身边,不止你一个嫔妃……”
语声一顿,“……就该预料到,有朝一日,或会有这样的局面出现……”
男人的话,就像是一根磨的锋锐的细针一样,蓦地刺中上官翎雪,一刹那间,她甚至分不清心底究竟是恨意多一些,还是痛意多一些。
是呀,她一早就知道那个男人,绝对不可能一生只有她一个女人,但没关系,她只要做那个他生命中最宠爱最重要的女子就好……可是,终是不甘心的吧?所以,才在那个夏以沫出现之后,她越来越沉不住气,越来越想要除掉他身边其他的女人……上官翎雪眸中一恨,入骨的妒忌,像是盘根错节的大树一样,在她心底扎根,早已长成了参天大树,再也难以拔除。
“就算知道是这样……”
女子微微垂眸,遮去瞳底深处的深锐怨毒,轻声道,“但还是会不甘心……”
抬眸,上官翎雪忽而定定的望住对面的男子,一双若水的明眸里,似蕴了雾气一般,如宝石一般流光溢彩。
便听女子柔媚嗓音,如带着难掩的委屈与苦涩般,轻声开口道,“****大哥,翎雪心中的苦,你一定会明白吧?……翎雪也不想这样,翎雪也不想做那些事情,可是,当眼睁睁的看着陛下宠幸别的女子的时候,翎雪的心中,便会如刀割一样的疼……”
“****大哥……”
女子一双明眸,定定的顿在男人眼睛上,眸漾秋水,声如柳丝轻缠,“你能明白吗?”
如同一根极尖锐的细针,刺向宇文烨华……他何尝不明白?
就像此时此刻,他明知道,她说的这些话,不过是想唤起自己对她的怜惜罢了,可他还是不受控制的深陷进去……任由她操纵他的一切心绪……多么可悲,又多么可笑。
但他却拒绝不了。
“我知道……”
宇文烨华轻声开口,清润嗓音中,终是卸去先前的一切淡然,难掩的动容与心疼,语声却平静,顿了顿,继续道,“正因为我知道你心中的苦,所以,才不想看到你再继续错下去……翎儿,收手吧……”
他定定的望住她,一双温润如玉的眼眸中,却是难掩的,满满的尽是焦切与期盼……那是他对面前女子所有的情意,藏也藏不住,从心底里漫延出来,炽如烈火,刻骨铭心……他望着她,以他所有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