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人一见二侠到来,俱各惊慌失色,向后倒退,太仓三鼠早就溜了,老道师徒也逃无踪影,惟有林士佩捧定狼牙钻,站在正东面,不语也不动。胜爷向前抢了两步,正了正月牙莲子箍,颔下的银髯还打着缕呢,抱腕当胸对林士佩说道:“林寨主一向可好?”林士佩面透红晕,说道:“胜老达官,何至于赶尽杀绝?”
胜爷说道:“林寨主言之差矣,五六次我未伤足下,那有赶尽杀绝之理?胜英此来,决非与林寨主寻衅而来。在下胜英与犬子办喜事,六月二十八晚晌,火焚胜某宅院,大闹洞房,镖打吾的儿妇,受伤甚重,死活不知。虽然胜英暂能忍下去,但绝不该又由我宅盗出宝刃与双龙头杆棒、百草转阳丹二十粒,这样对待我胜英,实在叫人难以为情。与寨主丝毫无关系,我此来专为捉拿七星真人赵昆福师徒。”林士佩叫道:“胜老达官!我与七星真人一不沾亲,二不带故,我管不着。我来问胜老达官,我师弟方成采花不采花我不知道,不该将我师弟烧得片瓦无存,伤我联盟拜的兄弟不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不能找您莫州去,您反来在双龙山。”胜三爷未及答言,旁边怒恼了九头狮子孟铠,叫道:
“胜三哥!何必与嫉妒小儿论情论理?林士佩,你会斗我胜三哥数次,今天你会一会七星宝刀。”说着话,由背后撤出七星宝刀。
林士佩合着狼牙钻,按三尖两刃刀便扎胸前,挂两肋,孟二侠一闪身,往里一跟步,一刀一钻杀在一处。此时胜三爷一看张茂龙、萧银龙披头散发,身无寸铁。此时二位姑娘已然离开岸,上了孟二爷的船啦。再看林士佩这口狼牙钻,吞吐撒放、摘解撕捋,孟二爷七星刀上下翻飞,二人正在酣战之间,东山坡上梆锣齐响,呐喊震天,声音鼎沸,正是二百飞虎军。金面太岁程士俊、宝刀将韩殿奎、铁戟将方成,率领二百名飞虎军前来,在高阜处向下眺望。
就听程士俊说:“为何林寨主与孟二当家的厮杀起来?”老道在旁说道:“程寨主,你看那不是老胜英吗?孟二侠是老胜英的左膀右臂。”程士俊一看,胜英头戴分水莲子箍,身穿分水裙,脚登分水踏,背后插着鱼鳞紫金刀。程士俊一提大氅,一对纱灯跟随,闯下山来,背后一对小童,每人抱定一杆画杆描金戟。到在山下,相隔胜爷不远,程士俊控背躬身说道:“对面老者,可是南七北六十三省胜老达官吗?”胜爷抱腕当胸说道:“在下正是胜英。阁下莫非是双龙山寨主程士俊吗?”程士俊答道:“然也。
胜老明公,我师兄林士佩一败涂地,山破家亡,阁下何必赶尽杀绝?”胜爷答道:“寨主有所不知,我与令师兄曾会斗几次,我是以朋友相待。胜某此次来到宝山,胜英说话准口应心,皆因六月二十八日与犬子完婚,赵昆福师徒火烧我的宅院,烧了房子大小二十七间;大闹洞房,镖打新人,生死不知。我尚且能忍耐,决不该将我朋友的宝刀盗出,又盗出杆棒与百草转阳丹。我忍无可忍,遂再下南省,捉拿老道赵昆福。胜英起身时,曾对亲友起誓,不捉住赵昆福,得回宝刀、杆棒,誓不回归故里。恶道方才耀武扬威,寨主要收留赵老道,与寨主的名誉有关。恶道取童子紫河车,发卖薰香蒙汗药,无恶不作。在下胜英拿的是万恶的老道,找得是宝刀、杆棒,与林寨主无干。”程士俊叫道:“胜老明公!赵昆福来到敝山乃是朋友面子,可暂而不可久。我请问明公一言,我师兄林士佩,与我师弟方成,他二人采花不采花?在莲花湖镖打刀杀那一伙英雄,采花不采花?胜老明公,你要赢得了我这一对画杆描金戟,再拿老道。”两个小童绕到前面,将兵刃递与程士俊。程士俊甩大衣,双手一接画杆戟,向上一抖,将戟抖起来,双手接戟尖子,月牙朝外,对胜爷说道:“胜老明公请看,画杆戟上有字。”胜爷一看,戟杆上凿着五个字:“戟下定吉凶。”胜爷心中暗说:“好大的口气!你要留情则生,你要不留情则死。”胜爷看毕,程士俊又将戟掉过来,双手擎着戟杆,胜爷亮出鱼鳞紫金刀,画杆戟奔胜爷肩穴,胜爷独刀撤步,戟刀交加,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那边林士佩的狼牙钻,孟二爷的七星刀;这边是胜爷的刀,程士俊的戟。萧银龙叫道:“七哥!
咱弟兄何日学到这份本领?”正杀在难解难分之处,恶道说道:
“众位寨主,乘此不下毒手,等待何时?现有长箭手,将长箭手南、北、东三面调开,乱箭齐发,管保二老二少死于乱箭之下。
要不听贫道之言,这座山可保不佳。”宝刀将韩殿奎说道:“程寨主素来好胜,要用乱箭,必然不悦。”恶道说道:“韩老寨主,不毒不狠不丈夫。此时绿林道,您可算压倒一切的老人物,您栽给过谁?他当年甩头一子打您的眉头一道血槽,还与您假充老弟兄。”韩殿奎闻听脸上一红,不亚如刀扎肺腑。韩殿奎遂吩咐长箭手向前,将队调齐,韩殿奎吩咐鸣金,呛啷啷锣声响亮,韩殿奎说道:“林寨主、程寨主退后,聚义厅有大事。”林士佩一看长箭手围住了东、西、南三面,就知道韩老寨主要放箭,林士佩向外一纵,叫道:“师弟罢战!程士俊也跳出圈子外。长箭手一看,两位寨主俱奔东面而来,韩殿魁吩咐掌号,梆子一声响,二百名长箭手,南面的脸向西北,北面的脸向南,东面的脸向正西;二声梆子响,长箭手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儿,将弓拉圆。孟二爷叫道:“胜三哥,长箭手要放箭!单刀何能破弓箭?咱们哥俩往西面退下吧。”胜爷说道:“二弟,名誉要紧,哥哥一生一世没教人家追跑了过。贤弟你下水,愚兄身带雕绷,我也剁他们十个八个的。”二侠道:“三哥您不败走,难道说兄弟就怕死贪生吗?”孟二爷将颌下银髯一团,往嘴内一咬。第一声梆子响,长箭手三面围齐;第二声梆子响,纫扣搭弦;第三声梆子还未响。
正在此时,就听东南角声音特别:“唔呀!天灵灵,地灵灵,你们要放箭,我就放火,火神爷在这里!天灵灵,地灵灵,火还不起!”就是忽的一声,烟火烧来有二十余丈。借火光一看,此人狐狸皮马褂,春秋帽,棉靴头,向这方飞也似而来。程士俊正在埋怨宝刀将韩殿魁:“谁的主意放箭呢?我正会斗名扬天下的胜英,用乱箭伤了他人,咱们也栽给人家啦。”程士俊正在埋怨之际,就听有人喊:“天灵灵,地灵灵,你要放箭,我就放火!”当时忽的一声,火光冒起有二十丈高。程士俊说道:“鸣金撤长箭手!”
您道,欧阳大义士是怎么个来由呢?皆因为欧阳大义士到了杭州府,正遇华五爷与张旺,指引来到建宁。欧阳爷来双龙山,一看此山三面是水,只有北面是陆地,欧阳爷不会水,由山口而进,欧阳爷的脚力很快,可以日行千里,猛鸡夺粟撞进了山口。
有一个手明眼亮的喽卒,说道:“方才过去一个毛团似的。”别的喽卒说道:“你可不要胡说,得罪了仙家爷要头痛。”欧阳爷进了头道山口里,二道山口外,踩陡壁山崖,奔山坡向南而去。远远地望见灯球火把,本山的寨主喽卒俱都面向西,欧阳爷站在高阜处一看,长箭手三面圈住二侠,欧阳爷心中暗道:“要坏。”正在着急之际,一看面前有干苇子廿余垛,顶上是圆的,俱都是满灰抹的,蛮子是夜眼,将芦苇垛打开一垛,把苇子打开了,将十余个苇子俱抖开,西北东南一大片,由兜囊中取出焰硝硫黄,俱都洒在那苇子之上。借着灯笼火把一看,此时已弓上弦,三面围住,二通梆子响时,俱都将弓拉圆。蛮子知道山里的规矩,三通梆子响放箭,见二通梆子响过,遂说道:“唔呀!你们放箭,我就烧你们个王八羔子!天灵灵,地灵灵。”火拆子向苇子上一扔,当时火光大作。程士俊正埋怨韩殿魁,忽见火起,这才吩咐长箭手撤队。欧阳爷跑到长箭手背后,已然收了队啦。蛮子赶奔二侠面前说道:“二位多有受惊。唔呀呀,胜三哥,你老人家向北去一点,孟二哥,你老人家向南去一点,吾在当中。”金面太岁程士俊一躬腰,颤双戟走到二侠近前,说道:“来者可是欧阳义士吗?”欧阳大爷说道:“我不是义士,我是鸡屎!有眼无珠,不识好朋友,助纣为虐。老道七星真人万恶滔天,师徒采花害命。”
程士俊说道:“欧阳大义士不要取笑,您干什么来啦?”大义士说道:“吾拿老道七星真人师徒,找宝刀、杆棒。”程士俊说道:
“前三年在萧金台盗取万寿灯可是阁下?”欧阳大爷答道:“正是吾老人家。问此作甚?”程士俊说道:“七星真人赵道友,将宝剑赠与在下。阁下也能盗宝刃吗?”欧阳爷说道:“岂有不能盗之理呢?”程士俊说道:“多少日期阁下可以盗出?”欧阳爷道:“珍珠灯是无价之宝,只消三夜;一口宝剑,能值几何?”程士俊说道:
“也用三天如何?”大义士说道:“不行,我怕受了急。”程士俊说:“两天如何?”大义士道:“两天吾就歪了嘴啦。”程士俊说:
“一天如何?”大义士说道:“不行,等不了。”程士俊说道:“一个时辰如何?”大义士说道:“一个时辰你盗我的试试?”程士俊说道:“大义士不要取笑,依您说,应当怎样?”大义士说道:
“今天不算,两天两夜盗出宝剑。吾要是至期盗出来如何?”程士俊说道:“果然盗出,我必将老道师徒献与阁下。如若盗不出来呢?”大义士说道:“吾要盗不出来宝剑,吾在聚义厅前亮家伙自刎,吾三哥回归故里,永不出世。”程士俊说道:“一言为定,咱们击掌为誓。”欧阳爷遂伸手说道:“击掌。”太仓三鼠说道:“程寨主,蛮子向来说了不算,不可与他击掌。胜英言而有信,必与胜英击掌。”程士俊遂叫道:“胜老明公!可代大义士击掌吗?”
胜爷道:“那有何不可?”二人遂击掌为誓,两天两夜盗出宝剑。
程士俊说道:“我也不让您到山里啦。”语毕,抱拳说了一个请字,程士俊吩咐鸣金收队,呛啷啷锣音响亮,喽卒寨主,如风卷残云够奔正东。
西南角上的二位姑娘,一见程士俊收队,遂叫水手李二麻子赶紧开船回孟家寨去了。孟二爷由皮口袋中取出呼啸一鸣,船也拢了岸,两位侠客、一位义士、张茂龙、萧银龙,三老二少上了船,回奔孟家寨而去。胜爷叫道:“银龙啊!双龙山你们俩人也来得吗?为你们两人之事,二位姑娘也来到双龙山,要叫贼人将姑娘衣服捋一把,咱们爷们这个筋斗怎么栽?”银龙低头不语。
姑娘的船先回了孟家寨,到了孟宅后花园后河坡摆岸,越墙而过,到了内宅东跨院,撬开后窗户而入,丫环婆子已然在屋中等候。婆子们取笑问道:“二位姑娘上哪去了一趟啊?”姑娘说道:
“老婆子少废话。”内宅之事不提,单言胜三爷。爷儿五位回到孟家寨,已然红日东升,船到河坡,金头虎、黄三太、红旗李煜,早在河坡眺望多时。黄三太迎上前去与胜爷等请安,金头虎说道:“二位回来啦,手中也没拿点什么,家伙也没带着,嫌压的慌吗?”贾明这一耍笑二龙,二龙也没说什么,心中异常气忿,大伙进了后花园大门,过后宅到前院书房,净面吃茶不必细表。
摆上酒席,胜爷让蛮子上座,大义士说道:“老哥哥在此,吾不能上座。胜三哥您太实诚啦,我跟他们击掌,吾不能盗剑,吾也是不算;您跟他们击掌,吾盗出剑来,他们也是反悔。吾看这干贼人能征惯战,俱都跃跃欲试,英勇非常,终必武力对待。林士佩、程士俊、方成、韩殿魁,他等俱都是你我的硬对,非有三位来帮助咱弟兄不司,若来两位也可成事。”胜爷问:“哪三位?”
大义士道:“头一位飞天玉虎蒋伯芳,第二位孟老二的大小子金龙,跟大脑袋镇三山。黄三太他们小弟兄六位无用,杭州府有俩作庄买卖的王八羔子,如有人打杭州府经过,也自然前来。黄三太小弟兄六位,可去杭州两大道,找着这三个人,在沿路之上,不但遇见他们三位,凡是镖行人有本领的俱都约了来。”
六位小英雄答应,吃完饭起身,张茂龙、萧银龙没有兵刃,打开了兵器房,每人取了一口单刀,头巾也没有合式的,俱都绢帕绷头。六位收拾齐毕,乘船出孟家寨。下了渡船,够奔杭州大路,向北走出有三二里地,萧银龙叫道:“杨五爷!傻小子罗圈腿走的慢,他要是累了,他就不走啦。请人之事,至为紧急,只有两天的工夫,别叫他误了咱们五人之事。有他是五八,没有他是四十,咱们哥俩出主意,将他落在后头。每次咱们要单走,黄三哥打圆盘,今天我先告诉黄三哥。”银龙遂低声叫道:“三哥,这一回您别管,有贾明误事,咱们将他落在后头。”银龙这一附耳低言,贾明早看见啦,遂向银龙道:“你们打算什么?背人没有好话。”银龙道:“贾五哥,您总多心,我哪里敢背地谈论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