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过分了,这样说:在我们乘火车从苏黎世去日内瓦长达三个小时的路上,除去道路和房屋,几乎没有一寸不被绿色覆盖的土地。
不这样说,好像难以表达在这段行程中我对“绿”的强烈感受,难以找到能替代它的确切语言。
瑞士是多山的国家。沿途所见的山,无法计数,可无一不是绿的。在我刚刚离开的希腊,不是这样的;在我的中国,更不是这样的。
这里的每座山都绿得丰茂苍翠,绿得严丝合缝。绿,随着山势起伏,呈现出一组又一组庄严浑厚的绿的旋律,在蓝空下伸展,回旋。当你看到蓝天尽处墨绿色的山巅上缭绕着一抹轻绡似的白云时,你会觉得那绿的旋律也鼓荡起来,飞扬起来,即将绝尘而去了。你的思绪,也随之飞向远方。
山多的地方多峡谷。这里的峡谷是绿的。车出峡谷后,眼前是一个又一个宽阔低缓的大山坡,长满嫩绿的青草。远远望去,山坡一个又一个描画出的一条条弧线,柔美极了,令人心醉。金色的晨光映射在大片大片野花上,白的、红的、紫的,腾起一片片彩色的烟霞。不时可以看到几头褐色白斑的奶牛,似动不动地伫立在山城上,脖子上系着很大的铜铃。看不见它们的主人。看不见它们主人的家园。只有一片嫩绿,渲染着广阔的空间。当你抬眼眺望山坡与山峰相接的远处时,清新的嫩绿与深沉的苍翠融合了,稚嫩的草地与高大的森林融合了。没有一丝不协调,反倒相得益彰,给人一种新鲜的感受。这是一个宁谧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世界,像一篇童话的开端。
瑞士的平原不多,在平原上,最令我难忘的,是路边的一座座小镇。
那是人们聚居的所在。一幢幢乳白色、浅棕色的二层小楼星散着,紫红的屋顶,白的、绿的百叶窗,焊接成各式图案的凉台扶手,都流溢出一种温馨的情致。再衬上远处高地上精致的小教堂,就是一幅上个世纪的风景画。
尤其令人赞叹的是,一幢幢小楼都被绿色包裹着。所有的凉台上,都摆满盆树和红艳艳的绣球花。楼下是绿毛毡似的草坪和洒着绿阴的大橡树或火焰松。有的人家还开辟了小小的花园,在房前屋后每一块小小的土地上,主人都要栽上一丛绿草或三五株鲜花。这使我想起了在方寸之地上惨淡经营的苏州园林。瑞士人,就是用这种精神,在自己的土地上描碧着绿的。
瑞士的树种也怪。许多树,树干离开地面,就开始向四处伸展出茂密的枝叶,从地面一直绿到树端。也许,他们不打树杈吧?倘若有的地方露出树干,或者露出了空间,他们便栽上一排或一片高度的灌木,把裸露的树干遮住,把空间填满。因此,瑞士由花草树木所簇成的绿,是厚密的,立体的。
三个小时的行程,总有绿伴着—绿的峰峦、绿的山坡、绿的河流、绿的田野、绿的小镇。因为从未见过这样多的绿吧,有时我觉得自己在图画中,在童话里。我想去山坡上打滚儿,在小镇滞留,更想在翠绿色的田野上奔跑,扑向那棵孤零零的正在深思的大橡树。
前一天中午,在苏黎世湖畔吃饭时,瑞士华裔女作家赵淑侠女士,把她的一本散文集惠赠我。今天,我带在身边,准备在车上拜读。谁知,列车一开,我便被窗外的绿所吸引,竟将书忘在一边。待下车收拾手提袋时,才想起这本书。
又是一片绿色扑入我的眼睛:草绿色的封面上,五个金字—《翡翠色的梦》。
哦,要概括这次行程,还有比这更合适的语言吗?—翡翠色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