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多心了,周遭的一些年轻人看我的眼神很奇怪,既敬畏又鄙夷,还有不少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有一位身着黑色晚礼服,留着长卷发,自称是婉阑同学的女生问我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是不是很兴奋。
看着她眼中的嘲讽不屑,我心中气恼,面上仍保持礼貌:“能认识那么多精明能干的叔叔伯伯,我当然很兴奋。”
“听说你在美国瑞利地产公司只是一个小职员,一下子成为何氏的设计总监,会不会不适应啊?”那女的喋喋不休的追问,大有不将我逼入窘境不罢休的意味。
我正要回答,已有一位陌生的男子走到我面前,抢先开口:“欧先生怎么会不适应呢?有婉阑罩着,莫说是设计总监了,就是公司的总裁想必也不在话下吧。”
我上上下下的打量那男子一番,心中有了计较,于是故意扯出一抹幸福的笑容:“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娶到了一位好妻子,设计总监也好,总裁也好,只要能报答婉阑对我的情意,让我做什么职位,都无所谓。”
听了我的话,那男子果然面色苍白,血色全无,瞧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对婉阑应该颇有情意吧。这样想着,我更感自豪,像婉阑这般真正高贵美丽的女子,就是在上流社会应该也不多见吧。
“随便什么职位都无所谓呀,欧先生还真是豁达,对了,我听说你在美国开得是一辆二手车,这好像……”那男子一脸遗憾的表情,看得我火冒三丈,却也只好忍耐:“不过还好,过几个天就有一场大型的车展,你应该趁机购买一台好一点的车,千万别舍不得花钱呀,你现在身价不同了!车若是太没品,可是会丢婉阑的脸的。”
看着面前一男一女得意忘形的表情,想着他们刚才的一番嘲辱,我心里呕得快吐血了,可惜在这么重要的宴会上,我不能无所顾忌,今晚叶家是主人,看得出连何震源都对叶家礼让三分,我又怎么可以在他们的地盘上寻衅闹事呢?于是我一遍遍的提醒我自己,不能冒失,不能冒失,忍,忍,忍!我和婉阑还未结婚,眼前的富贵风流纸醉金迷于我还有一段距离,等到将来我站稳脚跟了,再报复他们也不迟。
可是忍字头上一把刀,尤其当我见到周围人或同情或嘲讽的目光时,更是忍得割心割肺割肝肠,在场的每一双眼睛,似乎都想看我的笑话。
就在我举棋不定,进退失据的时候,尹哲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怎么了?谁要买车?志华是你吗?”
“呵,不是我,我去年生日你送我的那辆保时捷我还没怎么开呢,怎么会想买新车呢?”
原来那个富家子叫志华啊?看他对尹哲微笑献媚的样子,让人看了浑身不自在起来。
尹哲极兴奋地转头看我,大大咧咧地道:“那么就是明宇要买车,过几天就是车展了,你若是去看车的话一定要叫上我哦,去年浅毅那辆限量版的法拉利抢了我不少风头,今年我可一定要将他给比下去。”
提起名车,那个叫志华的富家子一脸向往:“说起来浅毅的那辆车真是有够酷的,只可惜全台北就这么一台!”
听那至华的口气,好似很羡慕叶浅毅,想必上流社会也有他们的金字塔,有钱人也分三六九等,像尹哲,叶浅毅这等贵公子应该是仗着父荫而站在了金字塔的最顶尖,那志华虽说也是上流社会,应该只是普通的富豪之家而已。
我对着尹哲报以感激的微笑,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他的出现为我化解了不少的尴尬。
宴会至此,我没有了一开始的喜悦心情,于是安安分分的跟在何震源身后,听他谈生意,陪那些名义上的叔叔伯伯们聊天。
虽然我依然在笑,但心里已暗暗下了决心,今日的屈辱我记下了,终有一天,我要站在这座金字塔的顶端,让那些羞辱过我的或是站着想要看我笑话的人仰头膜拜。
宴会过后没多久,叶浅毅就动身去了美国,而我一步青云的进入了何氏国际建筑有限公司担任设计总监,我有一大堆的文件和旧档案要看,还要忙着筹备婚礼上的各种细节,本就忙得分身乏术,谁知,尹哲因为少了兄弟相伴,终于闲着无聊,就开始约我出去喝酒,我推托了几次,但最终碍于他尹家大少爷的身份,只得赴约。
尹哲是一个相当豪爽义气的人,又因为他身份显贵,和他在一起,不论是泡吧还是健身,我总能享受到一些特殊的礼遇。
有一次,我送喝醉酒的尹哲回家,遇到了刚从公司回来的尹冶,说实话,从我在宴会上第一眼见到他时就挺怕他的,虽然他也和婉阑别的“叔叔伯伯”们一样,很温和的对我笑,但他的笑眼里没有丝毫的温暖,只有一片让人看不真切的墨黑,犹记得那次宴会上,尹冶和我一样,一直都在笑,可他和我的笑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笑。
我为了讨好众长辈,笑得谦逊而卑微。
尹冶也在笑,却笑得威严而倨傲。
我每笑一次,换来的不过一个赞许的眼神。
他每笑一次,周围的人立即附和着他笑一次,他笑得爽朗,周围的人笑得爽朗,他笑得鄙夷,周遭的人也跟着笑得鄙夷,他若笑得意味深长,换来的便是一群人的提心吊胆,冷汗浃背。
他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成为第二天报纸的头条,他的每一个决定都有可能会撼动东南亚的经济。
他身上有一种威仪,和普通的富商政客的高傲骄纵不同,那是一种深藏着的威严,从骨子里散发的威严,或者可以将这种威仪称作为一种气度,王者气度。
这样的人令我凛然生敬,但同时也心向往之。
“怎么醉成这样?”尹冶淡漠地看了眼倒在沙发上的儿子,眉峰微蹙。
抱歉,是我没有看住他,才让他喝得这么醉。我本该这么对尹冶说的,这种时候要是聪明人就算多不愿意也好,也只能硬着头皮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推。可那天,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的,我竟对尹冶说:“他不听我的劝,非要喝那么多,我拉也拉不住。”也许骨子里,我也是一个倨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