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领导们有了小食堂,过去行管科挖空心思给领导们弄的生活补贴,就不再给大食堂了,在大食堂就餐的人员不能分肥了,到这里吃饭的人日渐减少。过去,管伙的马禄比较忙,发了餐券还要去帮伙,站在打饭口帮助炊事员收饭票,现在,每周定时发一次餐券,其余时间除了给伙上买些面、菜外,一般不到机关来。吃饭的几个小伙子说,马禄在外边搞了一个经营项目,想办法赚钱,不然靠他那点死工资,供养不起正在初、高中念书的两个儿子。其实马禄能够闲下来,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就餐的人少了。有的人在住室里生起了煤火炉子,有的人买了煤油炉子,还有人从烧酒精炉子开始,纷纷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独立的锅灶。机关食堂产生这种现象,也不完全是因为伙食差劲了,才出现大家都开小灶的苗头,这同当时的大气候相适应,农村说的是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其实就是单干;改革开放快十年了,布证、粮票早已退出了历史舞台,人们已经不再缺吃少穿。商品经济的大潮激起了多少人发财的梦想,各种经营活动如雨后春笋,发展迅速。“生意做遍,不如卖饭”,县城里的小餐馆林立,吃饭已经比较方便。过去机关大食堂里,天天千篇一律的稀饭、馒头、大锅菜,已经不能满足人们的口味,所以各级各类的机关食堂都在萎缩。在这种状况下,能够在食堂坚持下来的基本伙员,只剩下县委办里项明春他们几个大忙人,还有其他部委办里几个懒得连床铺都不叠的年轻人。吃饭的人少了,补贴的钱扣了,就养不了炊事员,老何、老陈和小崔们整天生气,打饭时摔碟子打碗的。在大食堂就餐的年轻人,眼巴巴地看着伙食越来越差。一到开饭时间,大家叮叮咣咣地敲着碗,问何师傅:“何师傅,今天做的啥饭啊?”何师傅就没好气地说:“仨人俩鸡蛋,随便吃!”大家就“哄”的一声,开心地大笑一场,其乐无穷。
项明春到县委办后,基本上没有买过烟抽,差不多都是邬庆云送给他的。有一次,小邬又给他拿来一整条云烟,他收下后,对邬庆云说:“小邬,你不用再给我拿烟了,这太破费了,叫我很不好意思。”
邬庆云笑笑说:“按说,是不应该给你拿烟,惯你这坏毛病。可是,我想起孙成志烟瘾上来没有香烟时,捡烟头卷成喇叭筒抽,就知道你们男人养成坏习惯是不容易改掉的。你放心,这些烟也不是我买的,都是马小飞在外边拿回来,原来是送给我爸的。马小飞不抽烟,我爸现在也戒烟了,放在屋里久了,会放坏的,算请你帮忙吧。”
项明春开始看到这烟都是杂牌子,想邬庆云说的也许是实话,后来的品种单一了,主要是当地比较好的香烟品牌,就分不清邬庆云到底是从家里拿的,还是在市场上买的,一旦接受了,就习以为常了。
邬庆云知道项明春他们现在的伙食不太好后,就在上班时,不仅拿一些好烟,还多了一个项目,就是不时地带来一小包好吃的食品,偷偷地塞在项明春的办公桌“一头沉”的箱子里,当然这都是小吉不在时干的。这些食品,有小包子、小煎饼、小蒸饺、芙蓉蛋……花样不停地变换,既家常,又精美,而且量也不大。小邬算得很准,并不带太多吃的东西,刚好够项明春消受。项明春肚子里虽然并不缺油水,但对于这些额外的小吃儿,还是能够消受得了的,他就在食堂就餐后,回到办公室里,独自一人慢慢地品尝着这些小食品香甜的滋味儿,也另外品尝着和老婆不同的滋味儿。
吃着这些东西,心理上是有负担的。有时,他觉得自己很有福气,居然有人关怀和疼爱自己,食品给他带来的,不仅是热量和能量,也是一种自信和骄傲。有时他又感到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人家小邬凭什么给你送吃的?操吃的、弄穿的事情,都应当是老婆的作为。邬庆云似乎正在做这些她不应该做的事情。你应该拒绝她这样做,可他试了几次,都是因为什么原因没有说出口来。他不止一次想,照这样下去,心肠太软会出毛病的。此风不可长,终于他抓住一个机会,对邬庆云说:“小邬,你不用再给我弄这些小吃儿了,我在大食堂里吃得挺好哩。”
邬庆云凤眼瞪他一下,嗔怪他说:“咋,怕嫂子知道说你?这有什么,你的家不是还没有搬来嘛。机关大伙上,做什么饭菜都是没滋没味的,我就不喜欢吃食堂饭。你不知道,上学时我们班几个女同学们经常说,人多没好饭,猪多没好食。想想那些饭菜就恶心。再说,我要请你去家里吃饭也不可能。给你拿来一点,我的手艺不好,还不知对不对你的口味哩。”说罢,可能是觉得用猪作比喻有点不雅,忍不住“哧哧”直笑。
项明春心里明白,凡小邬拿来的小吃儿,都是精心制作过的,肯定花了不少心血和时间。人家既然说到这个份儿上,再拒绝这份情意就显得小气,没有意思了。所以,打那以后,任凭这个女同志用这种特有的方式表示体贴和关怀,就权当是“五湖四海”吧。但是,偷偷地把这些东西吃下去后,又总感到,欠下的这份人情太沉重,不知道如何才能报答。可小邬则不然,只要知道他把那些食物吃光了,就神情愉快,一副幸福的模样,仿佛自己生来就应该这么做,只有这样做了,才算尽到应尽的本分一样。
说实在的,小邬对其他同志也都不错。她除了给项明春开小灶补贴以外,还经常给小吉他们也带来一点糖果之类的食品,其他屋里的同志就过来分享。一切仿佛循着自然的轨道运行。每当到了这种时候,项明春就往开处想,人家小邬的做法是大方的、不经意的,没有必要想入非非,自作多情,徒给自己增加精神负担。
七八月份,是最热的天气,一天下来,项明春身上穿的一身衣服就汗渍斑斑。他只带了两身替洗衣服,每天早上,他把脱下来的一身脏衣服,团在值班室的床上,等到下班以后,同志们都回家了,自己再到洗脸间胡乱揉一揉,晾在值班室挂蚊帐的长出一大截的竹竿上。一天上班时,邬庆云先来到值班室,翻看着他还没有来得及收起的衣服,指着洗得不太干净的衣领说:“你们大老爷们,根本就不会洗衣服,你看看,还有多脏!”
项明春有点憨憨地笑笑说:“唉,原来上学时,学会的洗衣服本领让老婆给惯得失传了。这就不错,去去汗味就得了。”
小邬说:“不行,衣服上的污渍一次洗不净,就再也洗不干净了,拿回家也不怕嫂子骂你!”
项明春皮皮地一笑说:“还不知道谁骂谁呢,谁让她服务不到位?”
小邬的脸微微地红了一下,嘴角隐隐地含着笑意。
这天下午下班后,他又到值班室拿脏衣服,准备到卫生间去洗,却找不见了。他忽然想起邬庆云临走时,拿了张报纸出去,鼓囊囊地不知包裹了一堆什么东西,装在塑料袋子里提走了。此时想来,那一包东西肯定就是自己的那些脏衣服。
女同志私下里对你好,是张扬不得的,项明春只好在心底里泛起一阵阵感动。邬庆云几乎天天都给他送吃的,现在又要替他洗衣服,这小邬待自己确实是太好了。他本来想,这不是一种好苗头,自己应该立即中断这份热情。因为这样下去,十分危险,搞不好就要滑到情感危机的边缘。但一想到人家小邬表现得又是那么的自然和执拗,让你拒绝不得。并且也不像男人们一般想像的那样暧昧,小邬对他的关心和体贴是阳光的,一点也没有向他表示或者暗示出过分的情爱,因此他们的交往是十分正常的。自己反正也没有做对不起老婆的事情,只得顺其自然。但是,他一直想不通的是,自己何德何能,竟然在这个新的场合下,得到了这样一份突如其来的感情?这种挥之不去的念头苦苦地纠缠着他的灵魂,叫他难以自拔。特别是昨天夜里做梦,梦见自己和一个既像老婆、又像小邬的模模糊糊的女人做爱,裤头上沾了一层黏糊糊的脏东西。晾干了以后,那地方就像小时候妈妈浆出来的老蓝土布,一片发硬的白渍,心里就“咚咚”地乱跳一气,觉得自己这点隐私算是对小邬公开了,实在叫人羞愧难当。
夜里,他一个人孤单单地躺在床上,肮脏的思维无限制地放大,疯长着比热带植物还速生的情愫。到了凌晨还睡不着,一直在脑海里漂浮着小邬那俏丽的模样,觉得小邬同自己老婆相比,独有一种特殊的风情和柔肠。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有女人缘,和这小邬素不相识,只是到了一起工作才成为同志的,一见面就对他表现出浓烈的好感。说是自己自作多情吧,也不尽然,自己往往时时处处处于被动状态,倒是人家小邬要比自己主动得多,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一般男女同志之间的交往。就像这洗衣服,不是一个女同志应当干的,特别是偷偷地拿回去洗,更叫人感到意味深长。他猜想,小邬之所以敢把自己的脏衣服拿回家,她丈夫肯定不在家,要不然会解释不清的。现在估计衣服肯定会洗得干干净净的,晾起来了,也不知小邬在洗自己的脏衣服时,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看看表已经夜里十一点了,他觉得邬庆云已经钻进了他的心里,挥之不去。小邬啊小邬,你此时要是也没有入睡,不知你在想些什么?又想到自己那条脏裤头上的污渍,带着强烈的男人色彩,就有点莫名其妙的冲动。想着想着,雄性动物的本能,搞得项明春浑身燥热,一股排解不掉的无名火,直攻到下身,找不到发泄对象,直竖竖地发痛。他心想,要是孙秀娟在就好了,一定要和她狠狠地亲热亲热;要是小邬在也一定好了,或不知会不会让他抱在怀里,怜惜一番?不不不,小邬要在,那就羞煞人了,自己这样胡思乱想,真是个混蛋、王八蛋啊!
打那以后,只要有机会,小邬总是悄悄地把项明春的衣服拿回去洗。当她把折叠得板板正正的衣服,偷偷地塞到项明春的书桌下面时,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既自然,又得体。项明春心里的自责不知不觉地淡化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