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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助袁夺兵权

袁世凯1909年1月2日离开北京回原籍,他不愿意回到交通闭塞的项城,先在河南卫辉住了几个月,于6月间迁到彰德府北门外的洹上村。这里原有天津盐商何炳莹的一所别墅,前临洹河水,后拥太行山,既敞亮,又宁静,交通十分方便。因此,袁世凯把别墅买下,让儿子袁克定监工扩建。亭台楼榭,错落有致,山石叠翠,绿池映天。园内建有精巧别致的庭院九处,中间一处较大的院落由袁世凯自己住,周围八处呈放射形排列,分由八个妻妾居住。院外修有高墙,四周修有炮楼,地方当局派两营士兵守卫。院内有数以百计的奴婢家丁供他驱使。院内辟有菜园、瓜园、桑园、果园,养着猪羊鸡鸭,修了一座大花园,取名“养寿园”。园内扶栏曲径,假山怪石,栽种着许多名贵花卉。园中还开凿有一个人工湖,引来洹河水,池里种着荷花、菱角,养着鱼蟹。池中心修了一座湖心亭,袁世凯经常带着妻妾儿女到湖心亭赏月观花。妻妾们有的弹琴,有的唱歌,终日寻欢作乐。他还置买了大量田地,雇了大批农民耕种;从南方雇来养蚕女、纺织女,让她们养蚕、纺纱,然后拿到市场上去出售。袁世凯年仅五十来岁,却自称“洹上老人”,经常跟一些亲朋幕僚饮酒赋诗。有时他化装成渔翁,披蓑戴笠,泛舟在烟波浩渺的湖上。一次还请来天津摄影师为他拍照,题一首“烟蓑雨笠一渔翁”的歪诗,赠给亲友、权贵,并刊登在《东方》杂志上,表示自己渔樵足乐,寄情山水,不再过问政治。袁世凯果然过起了超然世外、闲云野鹤的“隐居”生活吗?这完全是欺人耳目,是地道的韬晦之计!他在一首《登楼》诗中写道:“楼小能容膝,檐高老树齐。开轩平北斗,翻觉太行低。”充分暴露了他的野心。他跟奕劻、那桐、北洋将领,以及英国公使朱尔典等人,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徐世昌、杨士琦、杨度等经常跟他暗通信息,袁克定在北京农工商部当右参议,实际上成了他的“驻京联络处长”。他家有电话、电报房,经常跟各省督军密电往来,身边豢养着一批幕僚雅士,明里陪他饮酒作诗,发发雅兴,暗中却替他出谋划策。同时,他继续拉拢满族权贵。1911年,正是川汉铁路国有事件爆发之际,袁世凯的儿女亲家端方奉旨南下查办,特地取道彰德与袁世凯密商。袁世凯在这次会面中,一次就跟端方订了两门儿女亲事。

1911年10月23日,几匹快马朝洹上村飞驰而来,为首的是一个身材不高的将军,周围是他的心腹幕僚和卫士。来到村口,他们纷纷下马,将军把马缰绳扔给卫士,快步朝袁世凯的府邸走去。他脸上的肌肉因激动而痉挛,脚步因急速而蹒跚。离客厅还有一百来米,他就屏退左右,独自一人急匆匆、兴冲冲地朝前走。他已有二十个月没见袁世凯的面了。袁世凯受难时他未能帮忙,袁世凯离京时他未敢相送,他欠着他一份情、一份义,急于想报答。他苟且偷生了两年,每天看人家脸色行事,终日提心吊胆,不敢说一句错话,不敢做一件错事,唯恐引来杀身大祸。今天,他像关在笼子里的野兽,像受困沙滩的鳄鱼,忽然获得了自由,他的狂喜心情是可以想见的。

袁世凯早就接到他今天要来的电报,站在台阶上等候多时了。见他到来,慌忙挓挲着双臂,哈哈大笑着迎上来:“华甫,你到底来了!”

冯国璋离老远就摘掉顶戴托在左腕上,紧走几步,扑地便拜:“恩帅,我来晚了!”一句话出口,便被泪水哽咽了。

袁世凯赶忙拉起冯国璋:“哈哈,华甫,快起来,你我兄弟何必客气?快进屋,我等你多时了!”

说着,二人拉手进了密室。寒暄过后,分宾主坐定,差役端来茶点、烟具,袁世凯对差役说:“传我话,不经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我要跟冯将军谈话。还有,快准备丰盛的午宴。”差役去了。于是,他们进行了久别重逢的长谈。

冯国璋急不可耐地说:“恩帅,时间不到两年,局势有了骤变,真乃天助我也!”

袁世凯兴奋地说:“华甫,你快把两年来京城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我听。”

冯国璋说:“好吧,让我从头说起。自从载沣赶走恩帅之后,他一手大抓军权,一手剪除异己。他首先编建禁卫军两个协,共一万两千人,派亲信良弼为训练大臣兼第一协协统;派他的弟弟载涛为军咨府大臣,夺了我的军权;派载洵为海军大臣,去管理海军;他自己当了各军统帅,把中央军权紧紧抓在手里。与此同时,还先后革了邮传部尚书陈璧,黑龙江布政使倪嗣冲,民政部侍郎赵秉钧,铁路总局局长梁士诒,江北提督王士珍,侍郎严修、唐绍仪等人的职,换上自己的亲信;把徐世昌从东三省总督的高位上调来当邮传部尚书,换上满族大员锡良;直隶总督杨士骧一死,马上换上亲贵端方。”

袁世凯说:“嗯,这小子好狠毒啊!按说他载沣没有这么大韬略,是谁给他出的主意?”

冯国璋说:“他是没有。可他周围有铁良和良弼,这两个小子是少壮贵胄的佼佼者。”

袁世凯说:“嗯,说下去。”

冯国璋说:“载沣这样煞费苦心,换掉的不过是文职大员,至于北洋六镇的将领,他不敢换,也换不完,因为恩帅的影响是无所不在的。”

袁世凯一听高兴得大笑:“哈哈哈,让载沣小儿知道我的厉害!”

冯国璋说:“由于我跟铁良、良弼关系较好,在王公贵胄中还有些声誉,所以,总算没有把我换掉。可是,不被重用、不被信任的滋味不好受啊!我的差事一件件被取代,权力一点点被剥夺,同僚们不理我,贵胄们外着我,连铁良、良弼等人也很少接近我。我曾以坠马受伤,和正妻吴氏病丧为由,屡次请假开缺,可他们就是不准。上朝前我担心此去能否回来,下朝后我怕遭人暗算。从此,我给他来个缄口结舌,随声画诺,不复言天下事。”

袁世凯又是一阵大笑:“以屈求伸,乃韬晦之计也,英雄啊,英雄。”

冯国璋点着一支袁世凯终日不离口的旅顺雪茄烟,抽了一口,呛得咳嗽起来。袁世凯递过水烟袋:“你抽不惯,来这个。”冯国璋一摆手:“可以,这个方便。”接着说,“我这样忍辱负重将近两年,一件震惊中外的大事——武昌骚乱(起义)发生了。我们的命运才有了转机……”

袁世凯说:“啊,对对,真如你所说,天助我也!这武昌骚乱的详细情况你知道吗?”

冯国璋说:“太详细的情况不知道,大致知道一些。”

义和团运动后,全国人民进一步觉醒,民主革命团体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以黄兴为首的华兴会,以蔡元培、章太炎为首的光复会相继成立。他们的武装起义失败后,革命会员大多逃亡日本。1905年,孙中山先生考察欧美各国之后,也来到日本。8月20日,几个革命团体成立了同盟会,公举孙中山为同盟会总理,黄兴为庶务(协理),并组成总部机关,提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平均地权”的革命口号。同盟会经多年苦心努力,已在湖北省积累了雄厚的革命力量。1911年9月,武昌城的文学社和共进社两个革命团体组成联合司令部,预定在10月16日正式举行推翻清王朝的起义。但到9日,由于叛徒告密,起义机关突然遭到破坏,许多干部被捕后惨遭杀害。革命军总司令蒋诩武、参谋长孙武等被迫逃走。湖广总督瑞澄下令关闭城门,对革命军实行大搜捕。新军里的革命党人受爱国激情的驱使,决心冒险大干一场。10日晚,新军工程第8营的革命党人首先打响起义的第一枪,占领了楚望台军械库。各营官兵纷纷响应,起义队伍很快扩大到三千多人,一举攻占了总督衙门,瑞澄仓皇出逃,当晚革命军占领了武昌城。次日,汉口、汉阳的新军相继起义,到12日凌晨,武汉三镇宣布光复。但革命党人在创建革命政权上表现出软弱性,不重视人民群众的力量,却把希望寄托在新军协统黎元洪和湖北立宪派首领汤化龙的支持上。经立宪派提议,黎元洪被推举为湖北军政府都督,汤化龙为民政长。根据同盟会的纲领,他们宣布中国为“中华民国”,主权属于人民,发布了推翻清王朝的檄文,取消了苛捐杂税,豁免了本年和历年拖欠的田赋等等。这些进步措施大大地激发了群众的革命热情,工人、学生、农民踊跃参加革命军,支持军政府。许多有志青年,从各省城乡经过长途跋涉,来投奔起义军。湖北省各州县响应军政府号召,纷纷赶走清朝官吏,宣布独立。在这激动人心的日子里,武汉三镇人心沸腾了,成千上万的群众像过年一样高兴,大街小巷之中,到处是恭喜祝贺之声。社会风气为之一新,几百年来受压迫、受奴役的沉闷空气焕然一新。“大人”、“老爷”这类不平等的称谓被革除,磕头、作揖、打千等旧礼节也不复存在,代之以握手、脱帽或鞠躬。衣着服饰也有了革新,女人放足、男人剪辫子已成社会风尚,全国各城市纷纷响应,相继宣布独立,清王朝这条破船眼看就要倾覆了。

冯国璋接着说:“消息传到北京,立刻引起朝廷一片惶恐。载沣立刻召集大臣连夜密商派兵征剿。派谁呢?南军大多归附了革命军;载沣的禁卫军都是不堪一击的豆腐兵,而且需要保护老巢。能调动又有战斗力的只有北洋军。谁来统帅呢?为此又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奕劻、那桐等极力推荐恩帅,理由是北洋军是您一手创建的,派您督师全体将弁心悦诚服。这话一出口,立刻遭到铁良、良弼等人的强烈反对。他们说:‘好不容易把他赶下台,今天又把刀把子交给他,这无疑是饮鸩止渴!争来争去,最后载沣做出决定:派陆军大臣荫昌亲自挂帅出征。因为荫昌做过武备学堂督办,北洋军大部分是他的学生,一些人的发迹又是他推荐的。同时,荫昌比较圆滑、随和,与汉人的关系不像其他满人那么紧张。”

袁世凯说:“荫昌?他懂个蛋!纯粹是酒囊饭袋!”

冯国璋说:“是酒囊饭袋,他自己也憷头带兵。统帅找好了,军队呢?又叫载沣不放心。因为北洋军多系汉人,汉人打汉人未必肯下手。于是,他从北洋各镇中各抽调一部分精锐部队,组成混合军,以便互相牵制,免成体系。结果王遇甲的第8协、陈光远的第7协、王占元的第3混成协、李纯的第1混成协凑起来,组成了第一军。荫昌当统帅,命令海军提督萨镇冰率海军舰队溯江北上,由水陆进攻。同时,将第5镇和第5、第39混成旅编成第二军,让我当统帅。算是第二梯队。”说到这里,冯国璋吃吃地笑起来,“载沣把我当成他们的人了,他们估计我跟恩帅有争权夺宠的矛盾,嘻嘻,真是有眼无珠!”

袁世凯和冯国璋放声大笑,好半天才止住。袁世凯说:“听说光准备开拔就用了好几天?”

冯国璋狡黠地笑着说:“不错。这几个协统都是自己人,都跟荫昌不对眼,一心想着恩帅。这个说粮饷不足,那个说车马不济,急得载沣、荫昌等人团团转,天天喊‘火速,火速’,谁也不给他‘速’。这时,老庆和那桐乘机向载沣建议,尽快起用恩帅。各国驻华公使,特别是英国公使朱尔典先生以及四国银行代表,纷纷发表讲话、文章,拜访当权人物,迫使政府下重用恩帅的决心。前方骚乱情况的电报也像雪片般飞来,搞得载沣焦头烂额,没有办法,才硬着头皮发了上谕:授恩帅湖广总督,督办剿抚事宜。可是,他还不放心,当天又补发一道上谕,只许您节制调遣本省军队,对荫昌、萨镇冰所率水陆各军,只能‘会同调遣’。”

其实这些消息袁世凯大多知道,可他听后还是很生气,一拍椅子背站起来说:“他妈的,这种屁大的官儿老子看不上。我当即给载沣回了电报:‘旧患足疾,迄今未愈,近因交秋骤寒,又发痰喘。’我同时奏请起用王士珍、张锡銮、倪嗣冲、袁乃宽,并调段芝贵、陆锦、张士钰和你来彰德筹商一切。”

袁世凯的“胃口”很大。自从武昌起义以来,他加紧了政治活动,在各地布置了大批坐探,不断向他报告消息。他的电报房夜以继日忙个不停,频频接收情报,发布命令。其亲信赵秉钧、张锡銮、倪嗣冲、袁乃宽、王锡彤等人,经常在他家聚会,研究政治动向。

冯国璋说:“您这封电报不要紧,可吓坏了老庆,他先派来斗瞻兄(阮忠枢),又派来菊人兄,以为您真的不愿出山呢。”

袁世凯哈哈大笑:“菊人来后,我们一块儿拟定了六个条件:一、明年召开国会;二、组织责任内阁;三、开放禁党;四、宽容武昌起义人员;五、筹措军费;六、授以前方军事指挥全权。二、四、六这三条最为关键,至于其他三条只是陪衬而已。我还奏请由你接替荫昌担任第一军总指挥。”

冯国璋说:“我都知道。菊人兄从您这儿回去复命,那才有意思呢,一到北京他就去了庆王府,故作生气地说:‘算啦,以后不要找袁慰亭了,难道少了他,这出戏还不唱了吗?’老庆急切地问:‘慰亭他说什么?你快说,快说!’菊人兄装着气咻咻地说:‘王爷,还是不说好,免得生气。’老庆更急了,一再追问。菊人兄却几次欲言又止。老庆追问好久,他才如实说出那六个条件。您猜怎么着?”

袁世凯急问:“怎么着?”

冯国璋说:“老庆张着嬤嬤嘴,半晌不说话,最后,眼睛直勾勾地说:‘老袁哪老袁,你也太任性了,你窝得我好苦啊!’菊人兄怕‘绷了弦’,敲着边鼓说:‘诚然,你袁慰亭是有能力,你要肯出山,战局定会改观,将士会齐心协力,可你也不能太过分了呐,朝廷是对不起你,是委屈了你……’说着,瞟了奕劻一眼,说,‘可慰亭对王爷的感情那是没说的,一见面,就先问王爷的贵体、福晋的健康、小王爷的学业,他含着泪说,庆王爷的知遇之恩,我袁某终生不忘,就是为庆王爷牵马坠镫、结草衔环也心甘情愿。慰亭还说,袁某久居乡野,对王爷无以为报,特把家存两件珍品献上,请庆王爷笑纳。’说着,菊人兄向门外一喊,两个差弁把一尊纯金如来佛和一台法国镶金自鸣钟往桌上一摆,老庆的一双眼睛瞪得滚圆,再也不离开桌子了。”

“哈哈……”两个人爆发出一阵狂笑。

冯国璋接着说:“老庆终于说:‘好吧,慰亭的六条不为过。我一定冒死面陈!’这一次保奏,奕劻、那桐确实费了力气。载沣感到事关重大,不敢一人做主,搬出隆裕太后,又召开满汉大臣会商。铁良、良弼、载洵、载涛等人一听恩帅提出的六条,都跳起脚来骂您不识抬举。他们说,如果依了您,摄政王、荫昌都得下台,江山就会易手,朝廷就会解体。那桐说:‘挽救危局非袁莫属,老夫愿以身家性命担保。’载沣也急了,声色俱厉地说:‘你担保?你还能活几年?难道大清江山也随你一起完蛋吗?’第二天,那桐告老辞职;奕劻不再上朝应班。隆裕是个没主见的人,宣布退朝后议。今天我来这里时,已经拖了七天了,还没有定下来。”

袁世凯又问:“前方情况如何?”

冯国璋说:“一塌糊涂!谁听荫昌的?队伍光开到前线就用了十天,车到武胜关堵塞了交通,一停又是几天。起义军占领刘家庙,清军退到摄口,谁也不给他卖力。荫昌命令李纯、陈光远抓几个挑头的,他们抓起几个,前门抓后门放。荫昌让他们毙几个,他们说,激起兵变咱们一块儿完蛋!哈哈,他干着急没办法。因为我早跟将领们打过招呼了。”

袁世凯笑道:“好,好,就这么办。我告诉你六字真经,你回去后要‘慢慢走,等着瞧’,你要仔细记住。”

冯国璋心领神会地点头说:“慢慢走,等着瞧。好,我明白,恩帅。”冯国璋想试探一下袁世凯,“现在天下大乱,民无所归,您何不乘此良机,捷足先登,一举而夺天下?”

袁世凯一听马上说:“哎,华甫,言重了。你我世受皇恩,无以为报。今天临危受命,岂敢有非分之想?”其实,袁世凯何尝不想一举而得天下?这些日子他都在想这个问题。第一,他怕从小孩子手中夺天下,会落个千载骂名;第二,清廷旧臣还很多,新贵也不少,他们的实力都还很强,弄不好会“翻船”的;第三,还没有取得北洋旧部的掌权人物谅解,贸然行事会引起他们误会;第四,北洋军势力还没有发展到长江以南,即使称帝也是半壁江山,南方未必诚服。他的策略是表面上维持清室,然后徐图进取。基于这几种考虑,他才不敢冒昧行动。这些想法,他连心腹冯国璋都不透露。

冯国璋进一步试探道:“恩帅,您是这样忠心耿耿,可您想,专制之国岂能容大臣功高震主?前朝诛戮功臣者甚多,况非同族乎?”

袁世凯一拍胸脯说:“华甫,袁某鞠躬尽瘁,死而无憾,孰功孰过后人自有评说。不必再劝了!”

冯国璋想,你若不愿意取天下,为什么要提组织责任内阁?为什么要前线指挥全权?心里虽这样想,但他却说:“恩帅,您这样侠肝义胆,委实可嘉,更使国璋感佩莫名。”

袁世凯笑道:“不谈这个,咱们吃饭去。”

午餐十分丰盛。杨士琦、杨度、袁乃宽、张锡銮、倪嗣冲等都出面作陪。大家相见,分外亲热,盈盈笑语,不绝于耳。

饭后,袁世凯又把妻妾儿女叫到跟前,与冯国璋一一见面,让孩子们叫他四叔。冯国璋连声说:“不,不,要叫四哥,四哥。”

冯国璋与袁世凯谈了大半天,早已有些倦意,袁世凯说:“来人哪,领冯将军去午休。”

下午,冯国璋由袁世凯、杨士琦、杨度等人陪同,浏览了庭院。冯国璋低声问身边的杨度:“听说陆军部派人来监视慰帅,咱们这样大张旗鼓的好吗?”

杨度说:“慰帅能对付千军万马,还对付不了几个暗探?慰帅早就跟他认了宗亲,许下田产财帛,年薪月饷超过规定好几倍,逢年过节另有外快,他能不听咱的?就连他每月向朝廷呈送的公文,都是慰帅派人替他写的……”二人心照不宣地大笑起来。

冯国璋在洹上村住了一夜,临别前,袁世凯拿出大批金银珠饰,分成大小若干份,从冯国璋到卫士,每人拿到一份厚赏,乐得他们个个合不拢嘴。

武昌起义的成功,武汉三镇的光复,大大鼓舞了全国人民的革命斗志。各大城市报馆前,每天挤满打听革命军消息的人群,当听说革命军胜利了,大家无不欢喜跳跃,振臂高呼。从上海、南京开出的客轮上,大部分是自愿去汉口参加革命的工人、学生及归国华侨。轮船走到哪里,哪里就有抱着同一目的上船的乘客。为表示他们的反清决心,上船第一件事就是剪辫子,并怒骂着将辫子扔到江里。武汉已成为全国瞩目的中心,人民心目中的一面旗帜。各地起义胜利后,又把支援湖北革命作为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江西、江苏、安徽等独立省份相继派出支援队伍。

湖北前线的战况也使朝廷惊恐万状。武昌起义第三天,豫军张锡元部首先到达刘家庙,第七天荫昌才到达信阳驻扎。同日,萨镇冰率楚有、楚泰等舰只驶抵汉口。第二天,王占元部抵达黄陂县的摄口。这时,朝廷虽然叫得很响,但未形成一支能对付起义军的力量。10月18日清晨,革命军标统姚金铺、林翼之率步队二标、炮队一队渡江,向驻守在刘家庙的豫军发起猛攻,长江舰队配合清军反扑,战斗十分激烈,革命军死伤较多。下午,革命军增援部队赶到,发起联合进攻。这时,一列满载清军援兵的火车向刘家庙车站开来,伏在附近稻田里的革命军和铁路工人冒死拆毁路轨,炮轰列车,列车被打翻,清兵争相逃命。周围的农民、工人拿着扁担、刀矛、锨镐,同革命军一起在一片喊杀声中冲上来,锐不可当,清军丢下四五百具尸体朝摄口退去。这次战斗消灭了几百名敌人,缴获了够装备一标人的武器和军需。老百姓听说革命军胜利了,像潮水般涌来,送来馒头、烧饼、米饭让官兵们充饥。军民们在一起欢呼、跳跃,共庆胜利!第二天,凌晨4点,何锡藩率部过江,与清军在跑马场遭遇。激烈战斗了几个小时,清军丢盔弃甲,死伤惨重。溃军仓皇向刘家庙败退,革命军不给敌人以喘息之机,一鼓作气拿下刘家庙,一直把敌人追过三道桥。这一次,敌人丢了军需十几车,枪支、弹药、马匹、背包、雨衣、帐篷不计其数。革命军把这些战利品装上列车,车头插上十八星旗,雄赳赳地开回汉口。刘家庙附近的农民自愿帮助革命军卸车,铁路两旁的市民夹道欢呼、跳跃;汉口商会置办酒肉犒赏起义军,给战士披红挂绿;儿童们又唱又跳,齐声欢呼:“我们打胜了!”

革命军的连续胜利,打击了清朝统治者的气焰,瑞澄凄凄切切地给军咨府写奏章:“现在豫、湘、鄂战后余兵为数不足两千……力竭神疲。子弹垂罄,呼应不灵,智力俱穷。”呼吁荫昌迅速南下,督兵援助,方使“豫、湘各军不致覆灭”。各条消息无不像一声声丧钟,敲击着权贵们的心。京城情况也是不妙。以朱尔典为首的外国公使,频繁地施加经济、政治压力,胁迫朝廷迅速起用袁世凯。老庆王依然拒绝合作,那桐“坚意”告老开缺。京城上下一片惶恐,不少人避祸远遁。内忧外患,左压右挤,逼得隆裕和载沣走投无路。10月27日,他们终于硬着头皮答应了袁世凯的六项条件。一天内连发四道上谕:一、调荫昌回京供职;二、授袁世凯为钦差大臣,所有赴援之海陆军及长江水师,均归该大臣节制调遣,并保证军咨府、陆军部不为遥控,以一事权;三、拨出帑银一百万两为湖北军费;四、第一军交冯国璋统率,第二军交段祺瑞统率……

当垂头丧气的载沣回到府邸时,一伙王公大臣再次包围了他,埋怨他上次放虎归山,这次又引狼入室,大清江山危在旦夕。

开始,载沣眼睛直直的,泥塑般地听着。突然,他大发雷霆,声泪俱下地吼道:“滚!都滚!你们这群废物,若能赶上袁世凯一半儿,何至于叫我作这么大的难?让我派谁?!谁能替我上前线?!啊……”说完号啕大哭,吓得良弼、载洵、载涛等人大气都不敢出。不一会儿,他们也呜呜咽咽哭起来。大家异口同声地哀叹:“大清江山完了,完了!”

载沣咬牙切齿地吼道:“谁说完了?不!我发誓,不管袁世凯此番成功与否,我都要杀他,杀他!”大家又抹一把鼻涕,同声高喊:“对,杀他,杀他!”

载涛说:“袁世凯就是出山也不能叫他太随手,不能委派他的旧部冯国璋、段祺瑞等当军统!”

载洵附和着说:“对,不能让他们得心应手。”

良弼说:“冯国璋对朝廷还算可以,跟我们关系不错,但绝不能派段祺瑞。”

载洵说:“对,派姜桂题,他跟我关系不错,可以接替段祺瑞。”

当即,王公们重新给摄政王拟了电文,连夜派人送到庆王府,叫奕劻换发。庆王府下人回答说:“对不起,第一道上谕已经发了。”

袁世凯阴谋得逞,乐得心花怒放,他的“足疾”、“痰喘”全好了。当即以钦差大臣、湖广总督的名义调兵遣将,发号施令。他先奏派王士珍襄办湖北军务,令他立即招募新兵一万五千人编为湖北巡防军,驻守京汉铁路沿线,以巩固北洋军后路;奏派倪嗣冲为河南布政使,令其在豫东一带招募新兵数营,进占皖北颍州,以巩固北洋军侧翼;电令冯国璋指挥的第一军迅速向汉口进军。他决定10月30日动身南下,亲临前线指挥。

正当袁世凯运筹帷幄,十分得意之时,10月29日,山西太原爆发了革命。同一天,驻扎在滦州的新军第20镇统制张绍曾和第2混成协协统兰天蔚等联合发出通电,要求皇族内阁改组,召开国会,实行宪政。同时,驻扎在石家庄的第6镇统制、革命党人吴禄贞,也秘密策划联合山西和滦州军队直捣京师。这一爆炸性的消息,引起朝廷更大的惶恐,许多官吏纷纷携家眷外逃,隆裕太后也准备带小皇上逃往承德避难。这一消息使袁世凯无比震惊。他不愿意朝廷垮得过快,那样自己将会完全暴露在革命军的枪口之下。为了摆脱危机,他迅速采取了几项措施:一边致电奕劻,谏阻帝后出京;一边调姜桂题的豫军进京护驾,把守九门要冲。并强令商户开业,戏院开演,减免捐税,以安人心。他知道吴禄贞有头脑,有号召力,是北方的重大威胁,因此,派心腹刺客赴石家庄刺杀吴禄贞。其次,他通过徐世昌派人做张绍曾等人的分化瓦解勾当。就这样,历史上有名的“滦州兵谏”失败了。

10月27日,冯国璋接到袁世凯出山的消息和命令,真是欣喜若狂。多年来,凝结在胸的郁闷终于有了发泄的机会。他立刻大摆酒宴,宴请李纯、陈光远、王占元、刘询、王廷桢等心腹部将和幕僚,把袁世凯出山的消息和进攻汉口的命令告诉大家。第二天,又召开全军将士的“誓师大会”。会上,冯国璋发表了慷慨激昂的讲话,把袁世凯吹捧成济世“英雄”、力挽狂澜的“救世主”。“袁宫保又回到我们身边,我们要为袁宫保争气”,“袁宫保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再生爹娘”,“袁宫保指到哪里我们就打到哪里”的口号声响彻云霄。疯狂的士兵情不自禁地朝天放起排枪。

10月28日黎明,陈光远的第7协、王占元的第3协为前导,王遇甲的第8协为预备队,悄悄地向摄口革命军阵地摸去,当先头部队到达洋油厂西侧时,突然,枪声大作,喊声如潮。“杀汉奸啊!抓清狗子啊!同志们,打呀!”枪声、口号声惊天动地。双方展开激烈的争夺战。革命军放在前沿阵地的兵力有一千多人,北洋军投入的兵力有三千多,革命军虽然武器装备不及清军,也没有大炮,但他们士气旺盛,斗志昂扬,无不以一当十。王遇甲的预备队参战了,革命军不时从摄口派来敢死队,死死地咬住敌人。冯国璋把指挥部设在离前沿阵地不远的祁家湾车站里,他像一个赌徒,死死守着几部电话,不时下达战斗命令。他吼着:“给我冲!不惜血本,冲!再拿不下来,我要你的脑袋!”他告诉士兵,谁先冲进去赏银十两!

与此同时,冯国璋命令停泊在阳逻的舰队偷袭湛家矶,从侧面轰击革命军的防御阵地。命令榴弹炮群延深火力,轰击革命军的粮台。

11时,革命军的阵地失守,战斗双方展开激烈的肉搏战,杀得天昏地暗,难解难分。不知谁喊了一声:“不好,粮台失火了!”革命军回头一看,他们赖以生存的粮台,被清军的炮火打着了。革命军已死伤五百多人,又见粮台失火,指挥员何锡藩、张廷辅负伤,炮队队长蔡德茂、敢死队长马荣阵亡,总指挥张景良不知去向,革命军一泄气,让疯狂的敌人冲了上来,革命军只好且战且退,一直退到大智门车站,凭着坚固的堡垒和大炮,才稳住阵脚。清军一见久攻不下,停止了进攻。这时,王占元等向冯国璋请示:“俘虏怎么办?”冯国璋气急败坏地说:“还请示什么?枪毙!一个不留,枪毙!”王占元等又问:“你许的愿,谁先冲进摄口赏银十两,士兵找我要怎么办?”冯国璋说:“让他们去偷、去抢,自由三天!”

清军疯了,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见房就烧,见女人就淫。他们像一群蝗虫,所到之处无不地净场光。

29日,冯国璋调来炮队增援,一尊尊山炮猛烈轰击革命军阵地。革命军代统领谢元恺指挥各军加强防御,双方炮队激战三个多小时。正午,清兵蜂拥而上,谢元恺命令革命军吹起冲锋号,官兵们势如猛虎,端起刺刀冲上去,吓破胆的清军纷纷败退下阵来,革命军乘胜追击,一直追到刘家庙。

经过两天两夜艰苦卓绝的激战,革命军消灭了数以千计的清军,自己也伤亡了几千人。尤其可悲的是,谢元恺、蔡德懋、马荣、李忠孝等许多优秀指挥员牺牲了。革命军战士抬着他们的尸体,唱着激昂悲壮的挽歌,数以千万计的工人、农民、学生、市民和支援者,默默地加入队列,向市区退去。总指挥张景良想投敌叛变,被革命军镇压了;都督黎元洪吓破了胆,前线无人指挥,清兵重兵压境,占领不少市区。形势十分危急!

正在这紧急关头,黄兴从上海赶到武汉。自从同盟会成立以来,黄兴一直是孙中山在南部各省起义的组织者。他听到武汉起义的消息后,非常高兴,10月25日,黄兴、宋教仁、刘揆一、徐宗汉等四位同盟会领袖,化装混在红十字救护队中乘船西下,28日来到武昌。他们和黎元洪会晤后,力主坚守汉口、汉阳,等待各省支援。他们毅然担任起了汉口前线总指挥的重任。

29日,军政府挑选一千多名有战斗经验的老兵和青年学生随黄兴渡江。黎元洪叫人做了一面丈二长的大旗,上书斗大的“黄”字,由领队手执前进。黄兴到达汉口后,把司令部设在满春茶园,命人查点军队,只剩六千多人。为了鼓舞军民斗志,前线司令部做了一面大旗,上写“黄兴到”,挑选了一个大汉,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沿街奔跑,高呼:“黄司令到!清狗完蛋了!”

黄兴到达汉口指挥作战的消息,给苦战中的军民以极大鼓舞。一场热火朝天的备战高潮掀起来了。青年工人、学生、市民主动来到军营报到,没有战斗力的男女老少,纷纷送给养、送弹药、送水送饭;不少家庭献砖、献瓦、献木料,筑起街垒;许多商家献吃的、献用的。一场军民保卫战开始了。黄兴到来的消息同时也传到冯国璋的耳朵里。他已经知道清军有厌战情绪,也屡有同情革命军的表示,各省纷纷宣布独立的消息,在士兵中也有耳闻。他想,常言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何不来个“借花献佛”。他马上给部将传令:“打进汉口自由三天!”这个命令立刻燃起士兵的斗志。10月30日,一场空前猛烈的争夺战打响了。这时,直接投入战斗的清军已达到一万多人。冯国璋把他的指挥部设在离市区几华里的摄口。他调集了全军上百门山炮、榴弹炮,一齐向汉口的闹市区发射;长江舰队的炮火同时策应。冯国璋站在掩体前,举着望远镜亲自督阵,咬牙切齿地喊:“打,狠狠地打!”炮弹所落之处,立刻烈焰腾空,火光四起,大片房屋倒塌,大批生灵死亡,大街上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整个城市笼罩着孩子的哭声、大人的叫声,十里外清晰可闻。炮击过后,清军呜呀喊叫着发起冲锋。“冲啊,杀呀,自由三天哪!三天不封刀啊!”当官儿的一边督战,一边叫喊。革命军战士勇敢抵抗,助战队伍扔砖掷瓦死战不怠。由于清军人多势重,又有许多机枪大炮,力量对比大大超过革命军。30日的战斗,革命军第1协在欲生路一带取得部分胜利,夺得敌人山炮四尊、弹药数十箱;但熊炳坤的第5协,因死伤过多,士兵不敢前进,黄兴挺身督战也没有效果,不得已下令退守满春茶园。这一天,清军夺得部分街区,开始了疯狂的烧杀抢掠。

31日,黄兴组织力量,凭借着街堡巷垒继续阻击敌人。清军潮水般涌来,一次次被革命军击退,形成了拉锯战、肉搏战和争夺战。黄兴组织敢死队,等敌人靠近,骤起冲锋,奋勇杀敌。冯国璋见革命军如此勇猛,下令继续纵火,大火从十多处烧起,绵延烧向最繁华的十里街区,整个街区成为一片火海。

指挥部里的冯国璋像一个输红眼的赌徒,拍桌子,摔东西,走来走去,发疯般地喊叫。“叮……”电话铃骤响,一个幕僚拿起来问:“哪里?”对方骂了一句,幕僚赶忙递给冯国璋:“将军,慰帅的电话。”冯国璋急忙拿起电话,沙哑着嗓子说:“恩帅,是我。您现在在哪里?”

袁世凯说:“我已来到湖北孝感县萧家巷。”

冯国璋说:“恩帅,您来得正好,您亲临指挥,战局定能改观!”

袁世凯说:“前方战局如何?”

冯国璋说:“战斗非常激烈,匪兵匪民十分刁顽,黄兴、宋教仁来到汉口亲临指挥,士气大振。我军虽已控制部分街区,但我军所到之处无不遭到匪兵顽强抵抗,汉口火势甚猛。尤其是今天黎明,西北风骤起,汉口镇火势愈烈,我军接续攻扫节节巷战,每攻一巷必须冒火蹈险,又多为匪军民暗算,艰苦不可言状。”

袁世凯说:“不管怎样,你要在两日内给我拿下来!作战不利的、抗命不遵的、蛊惑军心的、人心思异的格杀勿论!对匪兵匪民也不要客气,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冯国璋说:“是,是。为了消灭顽敌,我想将中部市区全部焚毁。”

袁世凯说:“可以。多杀几个匪民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洋人的租界要避开。”

冯国璋说:“遵命!”

革命军的军火、军饷十分匮乏,各省援军有的畏缩不前,有的尚未赶到,革命军将领又矛盾重重。冯国璋一方面派出大批奸细潜入革命军内部,做策反和瓦解工作;一方面用封官许愿、“三天不封刀”来诱惑官兵。所以,战争形势对革命军十分不利。黄兴虽然杀了几个临阵脱逃的军官,但也无济于事。正当革命军危局难支时,冯国璋派出的奸细放火烧了革命军的军械库,使革命军的处境更加困难。革命军在汉口艰苦守卫三天,11月1日,汉口终于被冯国璋攻陷了。黄兴率军退到武昌。一场空前残酷的浩劫开始了。匪兵们像一群野兽走家串户,打家劫舍。从桥口到蔡家巷,最繁华的街区居民不下数万户,其中包括各省做生意的客民。北洋军在奸淫抢掠之后,放了一把大火,几十里长街顿时化作一条火龙,火光烈焰几十里以外清晰可见。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整个市区中部被烧成一片瓦砾和焦土,数以十万计的市民被烧死、杀死,不少人跳进长江,不是被水淹死,就是被匪兵开枪打死。汉口城成了人间地狱,其惨状令人目不忍睹。北洋军的暴行激起全国各阶层人民的无比愤怒,声讨北洋军罪行的函电如雪片般飞到北京和袁世凯、冯国璋的指挥部;全国大小报纸纷纷披露北洋军罪行。袁世凯禁不住舆论压力,不得不假惺惺地给冯国璋发令:“通饬全营,整顿纪律……”

11月2日,袁世凯从萧家巷驱车来到汉口大智门车站。

冯国璋听说袁世凯要来汉口视察,赶忙率营以上将领前去车站迎接。冯国璋因放纵军队抢掠惹下大祸,怕袁世凯责备他,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待袁世凯的专车停稳,他颤抖着双腿跨进车厢,提心吊胆地去拜见。他一边敬军礼,一边用眼角瞟着袁世凯的脸色。不料,袁世凯笑容可掬,谈笑风生,一点责备他的意思也没有。袁世凯上前握着他的手,亲热地说:“华甫,英雄啊,你们辛苦了!”

冯国璋像做错事的孩子,嗫嚅着说:“恩帅,我……”

袁世凯知道他要说什么,偏偏故作不知,大笑着说:“哈哈,你们不愧我北洋铁军,打得好啊。”说着,左手夹着雪茄烟,右手拉着冯国璋的手缓步走出军车。一出门口,他拉着冯国璋的手高举过头,站台上的军官敬礼、欢呼,军乐队奏起军乐。袁世凯向将弁们招手致意,高喊:“弟兄们,辛苦了!你们劳苦功高,我给你们记功增饷!”

将弁们齐声高呼;“誓为宫保效命!”

袁世凯美滋滋地笑道:“好,好,你们都是我的好孩子。”

车站上早有绿呢大轿等候,冯国璋亲自给他做顶马,军队前导后拥,鼓乐喧阗,浩浩荡荡朝行辕走去。袁世凯来到行辕并不休息,命冯国璋引路到各营去巡视。遇到伤兵,用好言安慰;遇到将士,赶忙招手致意,甚至拍肩打背,以示恩慰。将士们无不感激涕零。袁世凯从兵营归来,早有各国驻武汉领事和各阶层知名人士陆续拜见,他们对汉口的破坏情况纷纷表示不满。袁世凯笑容满面,连连赔礼道歉,表示一定要整饬纪律,追究肇事者的责任。送走来访者,袁世凯把冯国璋召入密室。袁世凯说:“华甫啊,这次武汉举事者,非同一般土匪可比。他们纪律严明,政纲明确,全国各省诸多呼应,千万不可等闲视之。你知道,光用枪杆子弹压是不够的,还必须运用政治手腕。你仗打得很好,一举夺下汉口,立了一大功,可是,纵火杀戮过甚,势必引起国内外公愤,咱们在政治上会站不住脚的。今后必须谨慎从事啊。”冯国璋闻言低下头,脸一红一白的,半晌才说:“恩帅所言极是。不过,乱党十分刁蛮,汉口乱民无不为党人同化,个个与我军为敌,士兵一时性起放纵了些,都怪我管束不严。以后我一定要谨慎从事。”冯国璋就是这样狡猾,既把杀人的理由说了,又把罪责推了,还不伤害上司。

袁世凯说:“杀死几个小百姓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现在的局势十分微妙,朝廷是秋后的蚂蚱,没有几天蹦头了,我们要有自己的打算,万不可过多结怨于民,更不可结怨于洋人,要为自己留点后路啊。以后,打仗、议和要做两手准备,怎么有利就怎么来,你懂吗?”

冯国璋说:“恩帅深谋远虑,令人佩服。不过,我军区区小胜,现在岂能言和?不如给我几天时间,一鼓作气,把武汉三镇荡平。让匪党和朝廷都知道我军的厉害,岂不更好?”

袁世凯心里说:你冯国璋岂知我的谋算?虽然清王朝的垮台指日可待,但还不能让它垮得太早,必须用这块破招牌,去号令朝廷旧部,去牵制革命党;同时,也不能让革命党败得太快,必须用它来牵制清政府。否则,他们将会回过头来一齐对付我袁世凯,那时我将腹背受敌,陷于困境。我早已派出密探代表对革命军做和平试探。这些事,你冯国璋是不会知道的。袁世凯见冯国璋比较固执,一时不好开化他,又不能把话说得太明白,只好来个顺坡下驴,说:“好吧,今天休息吧,有话明天再说。”

袁世凯准备明天派秘密代表,再到革命军中做一次和平试探。

汉口失陷对革命军的打击很大,因此,保卫汉阳成了军政府的当务之急。

革命军退守汉阳的当天,黄兴、黎元洪等人召开了紧急军事会议。面对严酷现实,讨论守战问题。经过激烈的争吵,最后勉强做出几条决议:一、鼓舞士气,动员军民,全力以赴,决一死战,决不与袁贼讲和;二、组织兵力夺回汉口,以壮革命声威;三、立刻拿着黄兴的亲笔信,到各独立省份调援兵;四、为便于指挥,军队指挥权移交给黄兴。

这最后一条是黎元洪提出的。他之所以交出军权,一是自己虽带过兵,却没打过仗,无法驾驭一盘散沙的军队,更无法控制混乱局面;二是为自己留后路,以免北洋军杀过来,落个匪首罪名。至于议和问题他也有自己的想法,革命军不过一群乌合之众,不可能胜过北洋军,“留一手”总比把事做绝好。

11月3日,在军政府门前阅马坊上筑了一座拜将台,各机关、部队全体人员参加,黎元洪首先发表讲话,然后向总司令黄兴颁授委任状、将印和令箭。之后,黄兴发表了慷慨激皍的讲话。最后,黄兴骑着高头大马检阅了革命军。这一套仿古代封侯拜相的仪式,得益最多的是黎元洪,经过这一折腾,黎元洪成了“革命元勋”。果然,不几天后黎元洪便以革命党领袖的姿态通电独立各省,要他们来湖北组织中央临时政府,黎元洪的地位和权力得到了巩固和提高。

当天下午,黄兴在汉阳西门外昭忠祠设总司令部,李书城、杨玺章分任正、副参谋长。

当时,担负保卫汉阳任务的革命军有蒋肇鉴的第1协一千多人,张廷辅的第4协两千多人,熊炳坤的第5协两千六百人,胡敦骞的第4标一千二百人,加上炮队、工程队约一千多人。其次,尚有新到的湖南援军,总计两万多人。革命军士气旺盛,人民群众保卫汉阳的积极性甚高。汉口失守后,天天有数以千计的民工,冒着枪林弹雨,自发地修沿江工事;工人、市民、各阶层民众组成担架队、运输队、宣传队、巡逻队,支援革命军抗战。

大战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然而,令人提心吊胆的战争整整沉默两周。因为袁世凯还在搞“和平试探”的把戏,还在实施软硬兼施的手段。在这段时间里,全国形势发生急剧变化:继湖、陕、赣、晋之后,又有上海、贵州、浙江、江苏、广西、福建、广东等省市宣布独立。为挽救清王朝行将灭亡的命运,清廷于10月30日发布“罪己诏”,承认“用人无方,施治寡术……民则之取颇多,未办一利民之事”,表示愿与全国军民“维新更始,实行宪政”,宣布不再以亲贵充任国务大臣,开放禁党,赦免戊戌维新以来的政治犯……11月1日,奕劻皇族内阁辞职,任命袁世凯为总理大臣,要他进京组成新内阁。11月8日,资政院做了形式上的总理选举。

袁世凯凭着以往的政治经验认识到,要想获得成功,单靠武力是不够的,必须加上政治手腕。早在武昌起义不久,他就指派亲信刘承恩,利用与黎元洪同学之便,给黎元洪写过两次和谈信,11月1日,又命他写第三封信。湖北军政府讨论了三次来信,一致认为可以利用袁世凯反戈一击。11月7日,黎元洪接见了袁世凯派来的“和谈”密使,黎元洪说:“现在要言和,须将皇族另置一地让他们居住,管他们的吃穿,不准他们管汉人的事。”并说,“此时不将皇上推倒,随便和了,将来更无法子。”

9日,黄兴致函袁世凯,建议他“以拿破仑、华盛顿之资格,出而建拿破仑、华盛顿之事功,直捣黄龙,灭此朝食”。黄兴保证,只要袁世凯做到这一点,各省人民将“拱手听命”。11日,刘承恩、蔡廷干携带袁世凯的手书再次前来谈判,黎元洪在军政府召开大会讨论战和,宋教仁建议袁世凯“转戈北征,驱逐鞑虏”,如做到这一点,“我辈当敬之,爱之,将来自可被举为大总统”。黄兴、宋教仁居然忘记袁世凯是什么人,忘了戊戌变法血的教训。袁世凯虽未得到“和谈”结果,却摸到革命军孱弱无力的“脉搏”。

11月13日,袁世凯从湖北前线回到北京,在谒见隆裕时,假惺惺地做了一番推辞,经隆裕、载沣、奕劻等人再三哀求,他才答应出任内阁总理,发誓永远效忠清王朝。袁世凯离孝感前,单独召见了冯国璋。袁世凯平常不喝酒、不抽大烟,整天叼着不离口的雪茄烟。这次为了笼络部下,也居然摆了酒。袁世凯先给冯国璋满满地斟了一杯白酒,又给自己斟了一杯白兰地,高高地举起酒杯,说:“来,华甫,我要进京了,临别前你我兄弟干一杯!”

冯国璋受宠若惊,声音颤抖着说:“不敢不敢,总理众望所归,担当监国重任,我应该先敬您一杯!”

袁世凯哈哈大笑,说:“不管谁敬谁,为咱俩二十多年的交情——干杯!”

两杯轻轻一碰,喝了第一杯酒。袁世凯拿起象牙筷子,夹了一箸红烧海参慢慢地嚼着,故意做出一副心情沉重的样子,说:“总理,总理,唉,我的后半生,怕是被这个总理给毁了。华甫,你想想,清室衰败不堪,各省风云突变,国家百业凋敝,民不聊生,人们的心气又是这样七长八短,这破米糟面的残局怎么收拾?难哪。我已是垂暮之年,个人在洹上村一待,守着老婆孩子享几年清福比什么不好?偏偏去当什么受罪的总理。不行,我这次进京还得力辞这个受罪的差事!”

冯国璋明知袁世凯言不由衷,故作姿态,但又怕他真的不当总理,对自己前途不利,于是说:“总理,快别这么说,当今天下舍总理一人谁能支撑这混乱局面?只有恩帅受万民仰慕,将弁归心,总理要以苍生为念,以社稷为念,万万不可推辞,那样会冷了北洋将士的心哪!”

袁世凯听了心里非常舒服,说:“是啊,我也舍不得你们这些好兄弟啊。来,华甫,满上,满上……”

冯国璋知道袁世凯召他来绝不是只为了说几句话,喝几杯酒。于是问道:“总理,临行前有什么吩咐吗?”

袁世凯说:“我这次进京定然会遇到许多意想不到的麻烦,这里的事过问少了。现在我把前线的军政大权全部交给你,你要好好助我一臂之力哟。”

冯国璋立刻站起来,激动得胡子乱抖,眼里含着泪花,抱着双拳说:“恩帅务请放心,我冯国璋纵然粉身碎骨,也难报恩帅的鸿恩之万一!不过,恩帅您为何行色匆匆,不把这里的事办出个眉目再走呢?”

袁世凯拉住冯国璋的手,哈哈大笑,说:“华甫,坐下,坐下。你的行为、做派我知道,交给你我放心。你知道,就在昨天,沪军都督陈其美、江苏都督程德全、浙江都督汤寿潜发表通电,建议在上海召开已经独立各省代表会,要讨论建什么革命军临时政府,我必须赶在他们前面把内阁组织好。因此,我走后你必须给我做好三件事:第一,你给我看住我军内部的同盟会、革命党,如有发现,有一个杀一个,有两个杀一双,不可姑息!我平生最恨的就是革命党。第二,有胆敢结党立社、抗命不遵的、叛变事敌的,有多少杀多少,不可姑息养奸!第三,对武昌方面,我让你打你就打,叫你停你就停。谁胆敢违我将令,我一定一追到底!你记下了?”

冯国璋连忙点头称是。

袁世凯在说最后一条时的态度是严肃而坚决的。冯国璋心想:难道我有抗命不遵?难道我什么地方使他不高兴?难道老头子有其他打算?我会不会犯功高盖主的大忌?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袁世凯走后第三天,冯国璋就接到北京第一届内阁组成的电报,名单如下:

内阁总理大臣袁世凯;

外务大臣梁敦彦,副大臣胡惟德;

民政大臣赵秉钧,副大臣乌珍;

度支大臣严修,副大臣陈锦涛;

陆军大臣王士珍,副大臣田文烈;

海军大臣萨镇冰,副大臣谭学衡;

学务大臣唐景崇,副大臣杨度;

司法大臣沈家本,副大臣梁启超;

邮传大臣杨士琦,副大臣梁士诒;

农工大臣张春,副大臣熙修;

理藩大臣达寿,副大臣荣勋。

这个名单除达寿一人外,其余都是汉人,大部分是袁世凯的死党和亲信。同时,连立宪派首领杨度、梁启超,也被拉进内阁,很显然,这是想利用立宪派做他的政治工具,换取他们的支持。这两个人虽然近来跟袁世凯走得较近,但还不想与他携手共进,所以只挂了个空名,未到京赴任。袁世凯只是做做样子,也不指望他们来上任。

武昌和谈未达到预想结果,袁世凯认为有再压一下对方的必要。11月19日,他给冯国璋发电,要他迅速拿下汉阳。当晚,冯国璋召开紧急军事会议。冯国璋说:“武汉之战,重在汉阳。汉阳之大别诸山(龟山),俯瞰武汉三镇如釜底一丸,下掷则全城瓦碎,不攻可以自破。为今之计,唯有先取汉阳,始可控制武汉三镇;取得汉阳,还可从心理上打击匪党,乃至全军倾覆。诚望诸公,一体效力,勿负朝廷一片厚意。诸公可以畅所欲言,讨论讨论。”

李纯立起道:“华帅,孙子兵法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匪党占有天时、地利,这一点华帅可否考虑到了?”李纯在冯国璋面前一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冯国璋微微一笑,说:“噢?秀山,你有高见,不妨直言,我很想听听。”

李纯说:“卑职以为,第一,从人力上讲匪党占着优势。驻汉阳匪军共达两万多人……”

陈光远插话:“别忘了,我军有三万多人,比他们多三分之一,而且装备精良。”

李纯说:“是比他们多。可是,他们还有誓与城镇共存亡的千千万万刁民!从心理上讲,各地纷纷宣告独立,朝廷又是这样积弱不振;此外,长江舰队海筹、海扩、海深诸号已经倒戈,并迅速与湖北军政府取得联系,而且已经分为两队,一队由汤化龙的弟弟汤芗铭率领援鄂,一队由何渭生率领直捣南京。匪军从地理上占有优势。龟山居高临下,俯瞰全城,四平山四山并立,以为屏障,炮火可以直接控制武汉三镇。因此,我军若想取胜,还有一段艰苦的路程要走啊!”

冯国璋说:“分析得好!这确实是我军的不利之处,但是,你想过没有,他们虽有天时、地利,但没有至关重要的‘人和’。他们有几个致命弱点:第一,黄兴虽为战时总司令,但他是黎元洪委派的,他得听命于军政府。而黄兴是同盟会元老,黎元洪是白板一张,他们有矛盾。孙武的军务部,吴兆麟的参谋部,跟黄兴的汉阳司令部是平行的,他们矛盾更大。据暗探报告:孙武、吴兆麟主张守城,理由是新兵多,炮队少;黄兴则认为我军主力已转移蔡甸方面,汉口兵力单弱,可以出其不意,从我手里夺回汉口,双方争执不下,黎元洪对双方都不敢得罪,不能仲裁。后来,黄兴自作主张,攻我汉口,结果因配合不好大败而归,从而更加深了他们之间的矛盾……”

众将领异口同声地说:“对呀,是这个理儿!还是华帅目光远大。”

冯国璋越发得意,接着说:“第二,主、客军也有矛盾。主军大部分是从当地招募的新兵,没有什么战斗力,纪律很差;客军是湖南来的,素有英勇善战之名,可是饷银反比主军低三成。诸位想一想,客军能服气,能全力效命吗?”

大家又同声说:“精辟,精辟啊!”

冯国璋接着说:“另据暗探报告,客军与客军也有矛盾。先到的第1协协统王隆中与后到的第2协协统甘兴典因是否立即进攻汉口吵得很厉害。在偷袭我汉口时,甘兴典怕死不前,贻误战机,败下阵去。诸公请想,这上边吵,下边闹,怎么形成一个拳头?”

众将又是一片赞叹声。

接着,冯国璋发布命令:命令李纯的第6镇分成甲乙两支队,从侧翼包抄敌人。甲支队由吴金彪率领,从孝感出发,从新沟渡过襄河,直取三眼桥;乙支队由马继增率领,由汉口大智门出发,从舱落口渡河。他说:“不管你们哪个支队先过河,首先夺取四平山(即美娘山、仙女山、锅底山、扁担山)。然后向汉阳纵深发展,夺取龟山。只要把龟山夺到手,武汉三镇的局势定会改观!”接着,他又命令王遇甲、王占元率部由汉口直接渡江,从正面攻击敌人。命令陈光远兵分两路,一路为预备队,随时听令驰援并保护司令部;一路专门对付长江口的叛舰。冯国璋最后说:“所有部队务于后天凌晨4点投入战斗,不得有误!”众将同声应道:“遵命!”

11月21日,艰苦激烈的汉阳争夺战打响了。19日夜开完会,李纯的第6镇就开始行动了。吴金彪部首先进抵新沟,陆续渡河,次日抵达蔡甸。20日,马继增部占领了舱落口,两支部队如期完成了侧翼包抄的准备事宜。

三眼桥是通向汉阳的门户,战略地位十分重要,黄兴派了能攻善守的湘军防守,桥头上、公路上和周围的洼地里,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地雷。这天早晨,吴金彪的部队从蔡甸方向运动上来。他首先派出一队(连)士兵,在督战队的监视下悄悄地向桥口爬来。革命军看清了他们的意图,紧握钢枪严阵以待。等他们靠近桥口,从地上爬起来发起冲锋时,守桥的革命军拉响地雷,“轰隆轰隆”,地雷猛烈地爆炸起来。阵地上顿时浓烟烈火,血肉横飞,一百多人的队伍,只剩下三四十个能动弹的,跟斗趔趄地跑回去。吴金彪一看急了眼,命令炮兵开炮,炮弹一排排在大桥四周爆炸,革命军也用大炮猛烈还击。双方互相炮击半个多时辰。炮火一停清军发起了第二次冲锋,革命军以逸待劳,一顿猛打,清军又扔下一大片尸体退回去。此后,清军轮番发起进攻,黄兴把刚组成的混成第1标派上来增援,但还是顶不住清军的疯狂进攻。黄兴又把金兆龙的敢死队和南京学生军派来,才算保住阵地。只见公路上、洼地里、三眼桥头,尸体累累,血流成河,一片凄惨的景象。

再说马继增部,在强渡舱落口时,遭到革命军的猛烈抵抗,整整打了一天,还是攻不下来。没有桥,只凭木船和强行架设浮桥,这里江面虽然较窄,但也有二三十米,况且水流湍急,难以涉渡,因此,清军死伤甚重。为分散革命军的兵力,吴金彪又分出一营兵力,猛攻襄河南岸的黄金渡口,革命军在这里兵力较少,守卫部队多是新兵,结果被清军夺下桥头阵地。

次日,清军调来更大兵力,继续攻击三眼桥。黄兴调来炮队,加强桥侧汤家山的防守,革命军用密集的炮火把清军一次次打退。清军一看三眼桥不易攻破,甲、乙支队又在襄河上的黄金口和余牙墩之间架起浮桥,准备强渡。又经过一天激战,23日黎明,浮桥终于架成,清军向四平山的第一山头——美娘山发起冲锋。两军相互争夺,美娘山几易其手,山头山下,留下一片片尸体。交战双方打了一天多,美娘山终于被清军占领。

24日,吴金彪继续猛攻三眼桥,借以牵制汤家山的革命军,掩护乙支队的进攻。清军越来越多,先后攻下仙女山、锅底山和扁担山。经过四天激战,汉阳的西北门户和屏障终于被清军攻破。

黄兴为挽救汉阳危局,23日午夜派出第3协协统成炳荣,率步兵两标、山炮一营,在海容、海深两舰的护卫下,由武昌的青山渡口出发,在江北五通口登岸。24日9时,乘着大雾夺取了湛家矶附近的三道桥,从背后抄冯国璋的指挥部老巢。汤芗铭率领的海军,猛击清军的后部,摧毁增援车五辆,给清军造成重大伤亡和威胁。冯国璋被这猛烈一击,搞得措手不及。一方面,火速调前线清军回援;另一方面,给内阁、军咨府、陆军部接连发电:“我部兵力渐薄,被匪抄我后路,虽分兵抵御,如无援军速来,万难久持。”

本来,革命军这一举动,是对清军的致命一击。但是,成炳荣是个昏庸无能的酒徒。偷袭的当晚,他因喝醉了酒,没有跟部队一同过江。部队好不容易夺下三道桥,却因无人指挥,只好折回青山阵地。25日,司令部组织第二次进攻,三道桥前水势虽然退去,但泥沙很深,距桥有一里多地的沙滩,徒步前进非常困难。桥头上的清军已早有准备,加强了机枪和山炮的火力,革命军几次冲锋失败,造成重大伤亡。三百多壮士,奋不顾身地迂回包抄,因被清军炮火所阻,只好退到桥畔的芦苇丛中。战斗相持三个多小时,后来,清军调来一列装甲车,车上架着十几挺机枪,凭窗向芦苇塘中猛扫。三百名壮士全部壮烈牺牲,第二次进攻又失败了。

汉阳危在旦夕,到了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军政府的机关差弁无比激愤,纷纷要求到前线与清军决一死战。11月25日,参谋部副长杨玺章、稽查部长蔡汉卿、军务部副长张振武率领学生军数百人渡江助战。《大汉报》主笔胡不庵亲临前线采访。参谋甘绩熙正在病着也不示弱,挑选壮士一百零八名,身披“临时督战指挥官”的白色布带,夜袭磨子山,一举冲上山顶,歼灭全部守敌一百多名。次日早晨,湘军统领刘玉堂部也一举攻占了扁担山。这时,清军用重炮猛轰磨子山和扁担山,坚守在二山的刘玉堂和甘绩熙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决心与阵地共存亡,几百人无一畏缩,直至全部壮烈牺牲。进攻锅底山的张振武,也被清军击伤,失足掉进水里。

在前线采访的胡不庵,不畏枪林弹雨,不顾个人安危,哪里危险往哪里钻,写出许多悲壮真实的报道,大大鼓舞了革命军的士气。他在一首题为《甘侯行》的诗中写道:“墨云压天黑风吼,百八健儿衔枪走。雄师一奋万怪逃,笑把芙蓉握在手……人生百年一弹指,仗有浩气亘山河……”表现了大无畏的英雄气概!

26日,清军甲乙两支队突破三眼桥防线,二军会合后疯狂夺取汤家山和十里铺。王遇甲部也渡过了襄河,占领了黑山。革命军全线溃退。湘军第1协退回武昌,第2协退回鹦鹉洲。革命军参谋副长杨玺章阵亡。当夜,黄兴悲愤万分,悲怆地说:“天哪,汉阳失守,吾以何颜见武汉父老?唯一死耳!”说着,拔枪想以死殉职,幸被同志把枪夺下,力劝后回到武昌。

27日,清军攻占梅子山,然后兵分三路,一路攻龟山,两队直取汉阳城。革命军的精干部队已伤亡殆尽,没有战斗经验的新军纷纷仓皇溃退。下午,汉阳失守。

在革命军和汉阳人民乘船向武昌撤退时,惨无人道的北洋军向江中百姓开枪开炮,被击毙者不计其数。江中万头攒动,血水横流,叫骂声几里可闻,一片令人目不忍睹的悲惨场面。

27日,军政府召开军事会议。黄兴声泪俱下地说:“同志们,我黄兴无能,对不起牺牲的同志,对不起武汉的父老。事到如今,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劝大家还是顺流而下去打南京吧,这里看来是守不住了……”

说得大家一片欷歔。

黎元洪说:“我赞成黄总司令的意见,龟山居高临下,清军炮火直接威胁我武昌,与其玉石俱焚,不如另寻他途。”

有人附和道:“对,对呀,武昌弹丸之地,易攻难守。”

突然站起一个人来,哭声沙哑地说:“住口!你们竟说出这样的话,不脸红吗?!”大家举目一看,是革命党人范腾霄。他说:“武昌乃首义之地,是全国人民的一面旗帜,全国人民都眼巴巴地看着咱们,我们能弃城逃跑吗?死算什么?革命气节不可辱!”

这时,人们七言八语地叫起来:

“对,誓与城镇共存亡!”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张振武“忽”地站起来,“刷”地拔出大砍刀,照桌角“咔嚓”一声砍去一个角,喊道:“敢言弃城者斩!”与会者掌声如雷,吼声不断,吓得弃城派大气儿都不敢喘。

当晚,黄兴乘船离鄂赴沪而去。武汉的广大军民对汉阳保卫战倾注了极大的心血,汉阳失守后,革命党人无不悲痛欲绝。

武汉军民伤心难过,却乐了一个冯国璋。汉口、汉阳攻陷后,朝廷立刻发布公告传谕嘉奖,封赏冯国璋为二等男爵,二等男爵的头衔,慢说汉人受封者甚少,就是满人也不多得,冯国璋的高兴劲儿简直没法说。他的几个亲信李纯、陈光远、王占元、王遇甲等,也分别晋级晋职,受到嘉奖。虽然,摇摇欲坠的清王朝的封赏已不那么值钱,但冯国璋依然感恩戴德,受宠若惊,遥向京师连连叩拜谢恩。当晚,他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宴,大宴他的部将。

冯国璋是有名的吝啬鬼、聚财狂,打下两座城市后,少不了把奇珍异宝、黄金白银装满口袋,运回北京。正当冯国璋兴致勃勃,部署一举攻下武昌计划时,11月30日,突然接到袁世凯的紧急电报:“英国公使出面斡旋停战事宜,令新任驻汉口兵备道员黄开文同汉口英领事盘恩商办。战事应即停止,切切。”

这份急电使冯国璋大惑不解。他真想不通,在匪党已成惊弓之鸟,武昌唾手可得的今天,为什么要言和?袁世凯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可是,当他想到袁世凯临行前“抗命不遵,一追到底”的话,禁不住不寒而栗。他赶忙叫来心腹幕僚恽宝惠、张联棻商议,以便摸清上头的脉搏。

恽宝惠嘻嘻一笑问:“请问华帅,我北洋军与革命党之战,是胜乎,还是败乎?”

冯国璋说:“当然胜了。”

恽宝惠又问:“是小胜还是大胜?”

冯国璋答道:“当然是大胜。”

恽宝惠说:“以卑职之见,充其量不过小胜耳。”

冯国璋说:“何以见得?”

恽宝惠振振有词地说:“一个月来,南方乱党相继举事,且大获全胜;本月初,上海暴动成功,江苏、杭州相继失陷,革命党人随即组成沪、苏、浙联军和倒戈的新军第9镇一起向南京进逼,致使据守金陵的张勋独立难支,连连告急,南京失陷已成定局。本月中,海军舰队十三艘又于九江倒戈投入党人怀抱,到目前为止,津浦路宿县以南全被匪军占领。京畿附近诸省就好点吗?不。山东、河南、山西、直隶都不安宁。华帅您想,您在武汉之胜还能说是大胜吗?”

冯国璋倒吸了一口凉气,颓然坐在沙发上,说:“对呀,我怎能视而不见呢?”

张联棻说:“我佩服咱们总理,眼光就是远,就是高。人家早已料到会有这步棋,早在咱们打武汉时,就跟黄兴、黎元洪偷偷地讲和了。现在就全国形势看,此乃明智之举,如果那时赶尽杀绝,今天想谈也谈不成了。”

冯国璋说:“这么说,我是劳而无功了?”

恽宝惠说:“哪能这么说?您华帅不管从大处还是从小处讲,功劳都是大大的。您想,没有您连破二城,怎能逼迫黄、黎出逃?怎能搞得匪党四分五裂?怎能迫使他们在停战书上签字?更主要的,袁宫保又凭什么进京组阁,向朝廷、向革命党人讨价还价?”

张联棻说:“华帅,从个人利益讲,这个仗也不能打了,见好就收吧。据参谋部粗略统计,光第11协就伤亡官兵五百零七人,第8协满额应四千五百人,现在连亡带逃仅剩一千零九十三人,其他各协各标都有较大伤亡,每战一次,非伤即亡,士兵有减无增,尤为可虑呀!您想,再这样打下去,这点老本都搭上,多会儿能恢复元气呀?”

冯国璋恍然大悟道:“对,我不能再傻了。传我将令,在停战期间任何人不得擅自开枪开炮!”

1901年12月9日,段祺瑞忽然从北京来到汉口。冯国璋一见段祺瑞怔住了。两人寒暄过后,冯国璋问:“芝泉兄,来此何事?”

段祺瑞笑笑说:“小弟知你戎马劳顿,特来换你进京休息呀。”

冯国璋不解地问:“怎么,你来接替我?”

段祺瑞说:“是啊,我被任命为湖广总督,接管武汉军队不是老生戴胡子——正扮吗?”

冯国璋说:“芝泉兄,别打哑谜了,你快说怎么回事?把我闹糊涂了。”

段祺瑞说:“一点也不糊涂。总理调你进京另有重任,不信,这里有总理的亲笔信。”

说着,把袁世凯的亲笔信递给冯国璋。冯国璋急忙打开,一看,上写一句话:“华甫,见信即刻进京面晤。”

军令如山,冯国璋心里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当天就带着幕僚亲信回到北京。第二天,就到总理府晋见袁世凯。

袁世凯一见冯国璋,拉住他的双手哈哈大笑:“华甫,你来得好快呀,怎么,想不通吧?”

冯国璋委屈地说:“我是不是有冒犯恩帅的地方?”

袁世凯笑得更响:“哈哈,华甫,我的好兄弟,你想到哪儿去了?你连克两镇,立下汗马功劳,我是不会忘记你的。我请你来,是有更重要的任命。”

冯国璋一听高兴地说:“恩帅请讲。”

袁世凯凑近冯国璋,揽着他的肩膀悄声说:“我想叫你接替载涛,当禁卫军军统。”

冯国璋:“那载涛呢?”

袁世凯:“他已经自动辞职。”

冯国璋:“自动辞职,他肯吗?”

袁世凯:“很简单,我有一次在隆裕面前说,现在打仗的兵多系汉人,他们怨声载道,不肯用命,如果王公大臣能够亲临战场,带兵杀敌,起些表率带头作用,战局会大为改观。你猜这群酒囊饭袋怎么样?个个都吓得大气不敢出。第二天,载涛就乖乖地交出兵权。哈哈,怎么样?”

冯国璋说:“接管禁卫军当然好,皇家权力可以进一步削弱。可是,就怕他们不服管束啊。您想,这禁卫军是皇家的台柱子,有一万两千多人,武器装备十分精良,除步兵第3标是直、豫、鲁汉人之外,其余三个步兵标,一个炮标,一个马队营、工程营和轴重营全是满人。尤其是协统良弼、姚宝来,标统忠和、扎拉芬、崇林等都是清一色的满人,连队官、棚长也是满人占多数,这样一支军队,咱汉人能驾驭吗?”

袁世凯说:“你说的这些,老夫都想过,正因如此,才派你去呀。早年你在陆军贵胄学堂当过总办,又在王公讲习所给贵族亲兵讲过课,跟铁良、良弼、载洵、载涛等人关系都很好。尤其这次打下汉口、汉阳后,他们更佩服你,你又被封为二等男爵。你有这些得天独厚的条件,还愁驾驭不了禁卫军吗?所以,老夫思来想去,你去最合适。”

冯国璋说:“别人好对付,唯独这良弼着实不是省油的灯。他是少壮贵胄中最有头脑、最有韬略的一个,又心狠手辣。他虽是禁卫军协统,载涛是军统,可他能当禁卫军大半个家,我怕他闹事啊!”

袁世凯哈哈大笑,笑得冯国璋莫名其妙。袁世凯说:“英雄所见略同。不过,老夫想出一条计策,如能实现,那将万无一失。”袁世凯低声说,“我想叫你打入王公亲贵们内部,以为反间之计。你以为如何?”

冯国璋茫然地看着袁世凯,半晌才问:“我?”

袁世凯微微一笑:“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冯国璋说:“尽人皆知我是恩帅的人,莫说良弼,怕连糊涂虫载涛也不会相信我。”

袁世凯说:“良弼固然比他们聪明些,但充其量不过小聪明。说到咱们的关系,那是可以变的嘛。你看,在武汉,我主和,你主战,我又把主和的段祺瑞派去换你;你受封男爵,又说过对清室感激涕零的话,凡此种种,你可以大做文章,造成你我有隙的气氛。凭着你的才干和应变能力,慢说一个良弼,就是十个八个又何惧哉?”

冯国璋说:“朝廷即将覆灭,几个王公大臣又主不了什么沉浮,接近他们有多大意义?”

袁世凯说:“哎,可不能小瞧这一举哟。你想啊,他们是一大批人,他们的想法和动向都需要摸清,此其一;更主要的,你取得他们的信任,才好驾驭禁卫军,才能防止他们闹事、搞兵变。这意义还小吗?”

冯国璋跃跃欲试地说:“好,我不妨试一试。”

袁世凯说:“你记住,刀把在咱手里,纵然露了馅也没啥了不起,不像周瑜打黄盖,既有皮肉之苦,又有投降之罪。从今天起,除公开场合外,咱们不再接触,以免引起怀疑。还有一件事,以前未跟你挑明,今天不妨说一说。在彰德时,你曾劝我一举而得天下,天下是要得的,但清朝的天下,只能‘巧取’,不能‘豪夺’。我不能留下活曹操的骂名。我要一点点地来,让他们自己把权力一点点地交出来,这才是我的本意。现在,我不怕北边,只怕南边,弄不好会翻船的。所以,对南边办事要留后手,要吃一看二眼观三。我得让两头都对我抱有幻想。这些话我只能对你说,第二个人都没有说过,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按照我的意图去办就好了。”

冯国璋说:“恩帅的雄才大略委实过人。”

第二天,袁世凯主持内阁扩大会,商讨对革命党的战和问题。载沣、良弼、载洵、载涛、善耆等都参加了。会开了一个上午。袁世凯、奕劻、那桐、徐世昌以及各部大臣大多主张南方和谈,只有载沣等人主张用武。双方你争我吵,毫无结果。冯国璋一直不说话,快到散会时,袁世凯问:“冯将军,你有何高见?”

主战派知道冯国璋是袁世凯的人,当然不抱什么希望,主和派知道冯国璋一向唯袁世凯之命是从,当然也不担心他会帮主战派说话。所以,都没有什么兴味地等待他的发言。冯国璋先是叹了一口气,嘬了半天牙花子,似有难言之隐。奕劻等人不时怂恿他说。

冯国璋沉吟片刻,等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的身上时,才慢悠悠地说:“咱们是不是太软弱了?”

战和两派都惊诧地抬起头,仔细地听着,袁世凯也一怔,“不解”地“嗯”了一声。

冯国璋说:“常言说:养虎遗患。现在,匪乱正在初起,羽翼未丰,不趁此机会把它扼杀在摇篮里,难道等他们触角长成,取我江山不成?”

冯国璋的发言对双方来说,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双方都竖起耳朵,睁大眼睛,像看陌生人一样地看着他。袁世凯面有怒色,脸一阵红,一阵白。载沣等人个个喜形于色,张大嘴巴看着;只有良弼不动声色,用怀疑的目光冷静地看着这一切。冯国璋接着说:“我大清国已历时二百六十七年,基业皇皇,皇权赫赫,素有天朝圣邦之称,虽然几经战乱,国力维艰,但区区几个乱党,一群乌合之众,还不好对付吗?何以惧怕到如此程度?武汉为匪党首乱之地,气焰嚣张,不可一世,我北洋大军一到,还不是杀得它一败涂地?南京比武汉如何?请总理给我两镇大军,冯某从南到北,扫他一个一溜胡同!”

载洵、载涛等鼓起掌来,连呼:“好,讲得好!有气魄!”

气氛骤然紧张。良弼皱着眉头,一双乌贼般的眼睛,看看冯国璋,又瞧瞧袁世凯,一时难以断定这一幕是真是假。主和派个个吓得大气不敢出,屏气凝神地看着袁世凯。只见袁世凯青筋怒暴,嘴唇颤抖,不时从鼻孔里吹气,屁股上像坐着蒺藜果,烦躁不安地将座椅摇得咯咯响。按他现在的表情,他很可能要大发雷霆,不定扔出什么狠话气话。可是,他却嘻嘻一笑,打着官腔说:“嗯,我看今天的会就开到这儿吧。在座诸位深沐皇恩,保卫朝廷是义不容辞的责任。不管主战还是主和,目标应该说是一致的,只是方法不同而已。我们商量事情,就是要探寻一条济困扶危的最佳策略。希望诸公回去后冷静地分析分析,权衡权衡。目前国力维艰,饷库空虚,兵力不足,武器不够。打起仗来就要死人、要花银子,还是现实一点好嘛。不要拿下两座小城,取得一些微小胜利就飘飘然起来,什么都不在话下了。会跌跤子的!武汉有武汉的特色,南京有南京的特色,全国又有全国的特色,取一隅之经验用于南京、全国那怎么行呢?”

冯国璋碰了一鼻子灰,几次想愤然还击,几次强忍下,眼里含着委屈的泪花,脸色像粉连纸似的白。这一切,良弼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散会了,冯国璋也不跟任何人打招呼,气咻咻要上汽车。这时,载涛高声叫道:“冯军统请留步!”说着走过来,高声说,“听说你在武汉弄到几匹好马,几时让我们开开眼哪?”说着,把一个纸团塞在冯国璋手里,又大声说:“有时间我去看看哪!”说完,各自上车走了。

在车上,冯国璋打开纸条一看,上写:“今晚请到寒舍小酌。”

当晚,醇王府的小客厅里灯火辉煌,大理石面的大圆桌上已摆好酒具,司厨正在紧张地准备美味佳肴。客厅的套间里,坐着良弼、载洵、载涛、善耆等。他们正在焦急地等着今晚宴席的主角——冯国璋。

良弼说:“等会儿他要是一来,就有七八分把握。因为一般情况下,为了避嫌他是不会来的,尤其是在争吵之后。他来后,你们二位接待他,我跟肃亲王回避。等你们酒过三巡,我们好像在无意中邂逅出场。记住,劝说不可谈论过深,今天晚上,只要他能来就是很大的胜利,就是什么也不谈也是好的。这小子城府很深,不可打草惊蛇。”

载涛等连连点头称是。

载洵说:“天不早了,按说该来了。”

良弼说:“不晚,还不到七点钟。”

善耆说:“我看靠不住。冯国璋是老袁的死党,是‘北洋三杰’之一,看法上的分歧是难免的,怎能推断出政见有分歧?今天也许是故意做给人家看的。”

良弼说:“这种假设我也想过,可不像。上午,我坐得离他最近,他们俩的表情我看得一清二楚,他们是动真格的,绝不像演戏。冯国璋一说话,先是袁世凯青筋怒暴,气得脸一红一白;袁世凯一说,冯国璋的泪花在眼里打转转,几次想顶撞未敢出口。你想想,袁世凯当着那么多人,给他来了那几句挂钩带刺的话,真够他受的。”

善耆问:“他们的分歧点在哪里呢?”

良弼说:“这还不很明显?第一,打阳、夏(汉口)时,他们就有分歧,一个要一鼓作气攻下,一个要打打和和;第二,他们在武汉的矛盾肯定发展到水火不能相容的程度,要不怎么让段祺瑞去换冯国璋?段祺瑞一到,马上就跟黎元洪打得火热;第三,冯国璋被封为二等男爵,袁世凯并不怎么高兴,也没有大张旗鼓地宣扬。种种迹象表明,他们的分歧可能是真的。你们说,分歧的根源是什么?”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猜不出。良弼故作高深地说:“这还想不出来?我跟袁世凯共事多年,我最了解他。他是个猜忌心甚重的人,冯国璋这些年被朝廷重用,跟王公大臣们的关系较好,这次他又夺得阳、夏头功,冯国璋功高盖主,袁世凯岂能容他?总而言之,还是权力之争罢了。”

经良弼这么一说,三个人顿开茅塞,无不表示叹服。

“当、当……”自鸣钟敲了七下。除良弼外,三个人都慌了神。载涛说:“不对头,怎么还不来?”

正说着,差弁进门把一封信递给载涛,说:“王爷,冯将军派人送来一封信,说今晚不来了。”

四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纷纷叫骂。沉吟一会儿,载涛打开信,四个人凑上去看,上写:心身欠佳,改日前往。鉴谅。

善耆说:“怎么样?铁板一块!”

载洵说:“死了这条心吧。”

载涛说:“唉,江山不幸啊!”

良弼果然聪明,他把信拿过来仔细推敲,于是,发表了一鸣惊人的见解:“哈哈,我跟诸公的见解正好相反,我认为大有希望!”

几个人同时凑上来:“何以见得?”

良弼拍着信说:“第一,信上没有上下款儿,正说明怕此信落入他人之手;第二,一般推辞只说‘身体欠佳’,不可能说‘心身欠佳’,心欠佳,是说心情不好,这说明他对上午的事仍然耿耿于怀;第三,‘改日前往’说明他并不拒绝同咱们交往。”

载洵、载涛连声说:“对,对呀!很有道理!”

善耆说:“‘心身欠佳’会不会是笔误呢?”

良弼哈哈大笑:“哈哈,笔误?冯国璋是个十分精细的人,写十个字不可能出现笔误,再说,笔误只能把‘身体’写成‘身心’,不可能误成‘心身’。”

三个人连声说:“是啊,是啊。”

善耆又说:“如果他真有诚意,无论如何也该来呀。”

良弼说:“此言差矣。你想想,如果袁、冯真有密约,也就是刚才所说的‘演戏’,那我们一约他会马上来。正因为不是‘演戏’,才有今天的‘投石问路’,说明他有后顾之忧,这正是我们的希望所在呀!”

三人一听欣喜若狂,说:“精辟,精辟!如果能把此人拉过来,我们将如虎添翼,再也不怕袁世凯了。”

良弼说:“当然,这只是咱们在屋里的分析,事实未必如此。今后,我们接触他要有分寸,挑逗他不要太露骨,观察他不要露痕迹。明天,我以老朋友、老部下的身份邀请他,进一步探探他的底。”

过了几天,冯国璋召集禁卫军首脑开会,研究京师保卫问题。会后,良弼说:“军统大人。”

冯国璋赶忙说:“哎,哎,你我相交甚厚,情同手足,还是以兄弟相称为好啊。”

良弼欣然同意:“好啊,那小弟就不恭了。华兄,上次载贝勒邀兄一叙,未蒙慨允,今天到寒舍一叙,不知仁兄肯赏光否?”

冯国璋笑道:“好啊,贤弟盛约岂有不从命之理?唉,上次心绪不佳,未能前往,多有不恭。”

良弼连说:“小弟理解仁兄的苦衷。今天不可负约哦。”

冯国璋说:“愚兄绝不食言。”

当晚,冯国璋只身在良弼家赴宴。出席作陪的有载洵、载涛和善耆,却没有载沣。他从开去摄政王职务后,整天清心寡欲,待在家里,不是养鱼,就是观花。他解职头一天,一回家就抱起孩子亲了又亲:“这回阿爸可以在家享天伦之乐了,再也不必受罪了。”他的福晋则失望地大哭一场。

酒菜端上来。开始,大家说些友谊、幸会、人生苦短、对酒当歌之类的话,酒过三巡话题逐渐扩大:阳夏之战,南京之围,党人起事,孙文“误国”……最后转来转去绕到袁世凯身上。

载涛说:“前日仁兄救国之言,令人佩服,可是似有言而未尽之处啊?”

冯国璋叹道:“唉,有苦难言哪!那次会上,我本不想说,我知道说也没用。可是实在听不下去,才说了几句公道话,不想引出一肚子气,回去一夜没合眼,这是何苦呢?唉,不说也罢,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还是借酒浇愁吧!”

载洵一听十分高兴,说:“你让人家说,可人家说了,你又扔出一大堆蠢话,天下的事,就是这样不公道!”

冯国璋愤然自斟自酌,连饮三杯,力竭神疲地说:“公道?嘿,我可领教过公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无不喜形于色。

善耆说:“华兄忠心耿耿,追随他二十多年,给他拉过多少套?有几个像华兄这样有才干的?他能有今天,没有华兄行吗?前几天当着那么多人来了那一套,这不是成心打人脸吗?也就是华兄涵养高,要我,不给他掀桌子才怪哩!”

良弼说:“肃王爷言重了。总理也许是有口无心之谈。”

冯国璋又自斟自酌了三杯酒,说话舌头短了,他听良弼的话,梗着脖子争辩着说:“什么有口无心?他是有口无心的人吗?唉……”冯国璋再一次欲言又止。

几个人急等下文,冯国璋偏偏引而不发,急得几个人抓耳挠腮。

良弼貌似公允地说:“华兄在那次会上很有分寸,也只能如此,毕竟二十多年的交情啊。”

冯国璋又扔出了一句:“交情?他讲交情吗?”话刚出口,又一次打住不说,惹得几个人心花怒放。

良弼进一步说:“要说也是。明眼人一看便知,夏口、汉阳是那么好打的?瑞澄怎么样?还不是一交火就一败涂地!荫昌又怎样?还不是弄了个焦头烂额!真正杀出军威、出生入死的是你冯大将军!要依了仁兄,不出三天就可以端匪党的老巢,可结果还不是无缘无故给调回来,派去一个听话的段祺瑞。这种险恶用心,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吗?”

冯国璋又喝了三杯闷酒,哭哭咧咧地说:“我冯国璋什么地方对不起他?可他……倒有一大堆对不起我的地方……阳夏是我冯国璋冒着生命危险打下来的,受苦受累的是我,做好人儿的倒是他。你袁宫保从洹上村到京城干了些什么?你可以高官厚禄、白马红缨,我倒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禁卫军军统算什么官儿?不就是个小小的卫兵头儿吗?我连个内阁大臣都没闹上。还说交情,纯粹是骗人!”

几个人一听喜出望外,个个露骨而放肆地说袁世凯的坏话,骂得袁世凯狗血喷头。良弼还怕有诈,又说了一句:“算了算了,别说了!‘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我不同意在背后说那么多总理的坏话。”

冯国璋瞪起一双血红的眼睛,诧异、鄙薄、哀怨地看着良弼,半晌才以挖苦的口吻说:“良协统,良大人,你行啊,你正统,你去报告吧,邀功去吧,你把今天的话跟他说吧,保险闹个内阁大臣干干……我,告辞了!”说完,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就走。几个人站起来,亲热地这个扶,那个架。他们说:“唉唉,我的华甫兄,都是自己人,咱们的心贴得更紧了!”几个人把冯国璋按在椅子上。

良弼喜不自禁,把酒杯斟满,高高举起酒杯,说:“天不生仲尼,漫漫如长夜;王朝得冯公,苍天生慧眼。今后,圣朝昌兴,苍生有幸,全靠冯公了。来,我敬你一杯!”

冯国璋说:“哎,贤弟,言重了。我乃草莽之人,焉能与圣人相提并论。不过尽一点孤忠罢了。”

几个人连声恭维说:“你就是圣人!你就是英雄!你就是匡世之才!”

大家兴高采烈地干了一杯。

良弼动了真感情,眼泪汪汪,推心置腹地说:“华甫兄,我的好兄长!现在奸相弄权误国的情况你都看见了,他一进京就组织了袁氏内阁,开了摄政王的缺,解了醇王爷的职。我名义上升调军咨府大臣,实际上是解除我的兵权。完了,我大清江山危矣!今后挽救大清全仗将军了!”

冯国璋激动地说:“国璋德薄能鲜,承蒙厚爱,感激涕零。今后有用愚兄处尽管吩咐,为王朝昌兴,冯某愿尽犬马之劳!来,为太后、为皇上的万寿无疆,为大清王朝复兴,为诸公的同心同德——干杯!”

几个人乐得手舞足蹈。

良弼说:“慢,这杯酒有名讲——这叫交心酒!”

众人同说:“对,对,喝杯交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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