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息地翻飞,在三月,
花丛中你如隐如现,
一身亮丽的衣裙,你任意潇洒,
风姿绰约。撑开了一片晴朗,
寒暑易逝你从哪里飞来,
风尘仆仆依然风情万种,
三月的南方日渐光明,
你总是在我孤独的日子悄悄走来,
我一直是个独居的人,
屡遭风霜,痴心不谢,
生命和梦幻筑成了爱的心狱,
终身守护那一片纯净。
司仪手捧着熟悉的本地诗人新近出的这本诗集,默诵着这美丽的诗句,一种蔚蓝色的纯净便在心中扩散,直至与广袤的宇宙融为一体,群星辉映,闪烁着梦幻之光。
她喃喃自语:爱的心狱……爱的心狱……生死白头,恩恩怨怨,几人能看透?司玲——这个同胞姐姐越走越远,何良才——这个忠贞不渝的男人却突然间爆出奇闻。两个月的静守书斋让司仪阅尽古往今来的“性爱大全”,绞尽脑汁却仍无法诠释这一个“情”字。
在诗人的眼中,三月的南方总是一片晴朗。司仪认识这位性情活泼却内心孤独的诗人,透过他无数的诗句,司仪分明看到诗人那渴盼的目光和无奈的心灵。她知道,那位她尊敬的诗人是一位模范的丈夫也是一位模范的爸爸,而那种出自本能的对纯情的向往与渴望却无时无刻不漫溢于隐约的诗句中让人咀嚼出美丽的忧伤,有如轻轻咬碎洁白的花瓣,一股余香总是流淌在心坎。
那份情,总是被诗人描述得异常美丽。自古至今。司仪叹惜,长吁一口气,她无法拽住自己的思绪。她的目光停留在表哥让龚行矩县长捎来的一套精美的蓝色瓷盘笔筒上。表哥在省立医院住了二十多天后为矫正鼻梁和修补面容,已转院去了广州的正骨医院。
望着表哥送的笔筒,司仪心中说:他也是个性情中人。她一直忘不了表哥那含情的若有所思欲言又止的目光,仿佛半世的沧桑全盛在里面。她已经不是不谱世事的少女了,那种目光令她心弦颤动不已却无法弹出声响。
笔筒上却是郑板桥的“难得糊涂”四个字,配以龙飞凤舞的行草小字。
司仪仔细琢磨过表哥赠送这套礼品时的心迹。是为“情”所困还是省悟了政坛的风雨人生?仔细揣摩之后,她方肯定,年近天命之时的表哥决不会向她这个未涉政坛的女子暗示什么政界风云的。那么,这必定是生命中本能的冲动与无言的寄托了?在政坛中跋涉了许久的表哥经历了生死一瞬间之后其顿悟的也还是这令人看不透的“情”么?
一段恋情,一桩婚姻,浪漫或者平庸,精彩或者黯淡,成功或者失败,到底取决于什么?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缘份?是理智还是激情?是呵护还是性?
英国王子宁要爱情而放弃皇位,乾隆皇帝漠视三宫六院的幽怨而下江南处处抒写风情万种的诗篇,唐明皇杨贵妃的千古情爱佳话……及至本单位新分出来的大学生司徒宇与有夫之妇叶芳的私奔,颇有发展前途的副县长与招待所大堂经理的风流韵事……无一不是缘于这个“情”字或“欲”字。
司仪想得头脑发胀,她站起来踱上阳台,举目远眺:楼宇街道,车来人往,如蚁如芥,碌碌之中,光荫荏苒。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只缘身在此山中。是谁的词句又响在耳畔——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司念跑上阳台,快乐地叫:妈妈,疯子!你快下来打球。疯子——
司念拉住妈妈的手硬是拖了下来,又去走廊上拿来球鞋放在司仪面前,命令道:快!换上,疯子!
司仪仍不动。司念就箍住她的脖颈,两手扳住她的脸:妈——你真疯了吗?见司仪仍无反响,一下子就急得要哭:爸!妈妈真的疯了!
罗舜跑过来,俯下头看司仪的眼睛,茫然无神的样子,心下一慌,顺手就在司仪脸上拍了一下,叫声“司仪——”司仪这才回过神来,大悟似地惊望着丈夫和儿子,笑了。罗舜命令道:打球打球去!
好好!打球打球!司仪附和着,一副听话孩子的样子,但罗舜分明听不出话中的真实司仪,只觉那是一个空壳的回声。她的心哪去了?罗舜纳闷。
又一连过去了好长时间这样魂不守舍的日子,罗舜留心起司仪的日常交往,包括上班下班电话联系,一直没发现外界的干扰。罗舜心下更不安起来:莫非司仪的精神真的出了毛病?他想起司仪平时开玩笑时说的“人到三十六,不死也有得触”这话,司仪前不久满了三十五周岁,现在正好吃三十六岁的饭,真的会有一场劫难么?
“难得糊涂……难得糊涂……”谁人真的读得懂“难得糊涂”?司仪的心中却愈来愈被一种牵挂拽得食不甘味。那束看不见的丝线缠绕住她脆弱的心脏,牵向南方……
秋天。干躁的土地。红尘滚滚。那是不是南方?
司仪就这么心痛了好几个月,直至龚晓的不期而至。
乍一见司仪,龚晓暗自吃了一惊。“司仪,怎么回事?我没听说你有什么不测呀?”龚晓不解地问。
眼前的司仪与半年前大不一样:形销骨立,那种平静淡然的风韵全然无影无踪。微寒的秋风中,仿佛傲立黄昏阳台上的菊花,在孤独忧伤中摇曳。
司仪落寞地苦笑笑:我,一直在读书。
你读什么鬼书呀?出国吗?考研?怎么弄成这样子?我还以为你从炼狱中爬出来的呢?龚晓环顾四周,继续说:这高楼大厦,绿草蓝天,我一直以为这一群人中,你是最幸福的一个了。可你,相夫教子的日子,你怎么过得这么苦?罗舜呢?这小子怎么不管你?
我不苦。司仪坚持这么说。但那忧郁的眼神却暴露了内心的全部秘密。龚晓说:别骗我了。你的眼神告诉了我你被愁云笼罩。告诉我,是谁?谁能让你如此憔悴?
司仪摇摇头:没有!真的没有!——来,吃点水果。龚晓吃苹果时,司仪就想:不说,什么也不能说。留藏一片相思到白头。罗舜如此。我还有什么心猿意马呢?打定了主意,她便淡淡地问:在省党校学习还好吗?
龚晓叹口气,说:怎么不好?花公家的钱念自己的书,曾经许多年的梦想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得到了。这个社会就这样。渴望的却往往难觅,不经意间却突然得到一份惊喜。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是不是这个意境?司仪插言。
对对!龚晓连忙应着,又说:多年来,我一直以平静的心态来对待我的婚姻和工作,我一直很满足。但而今却忽然不明所以。不知道是我自己变了还是冯大力变了。反正总有那么一些儿不对劲的地方。龚晓说到自己,声调也凄婉起来。
大力不再爱你如初啦?司仪坦然问。
大力的私情又怎能说出口。龚晓在政界混了这么多年,官场的险恶时常令她心惊胆颤,她决不愿自己的后院起火。家丑不可外扬。即便是自己要好的朋友,谁又能保证她不失口泄露出去。即使不外传,她心里又是怎么想。这样想着,龚晓便站起来,说:哪里哪里,我只是近来系统地想了一些问题,并不牵涉我自己。——罗舜呢?
就象是回答龚晓似的,门外传来司念和罗舜夸张了的声音:妈妈——开门!芝麻开门!
两个女人听了先是一愣,继而大笑着跑出去:我还以为是狼来了呢!
罗舜见了龚晓,惊叫起来:哎哟!什么风把龚县长吹到平常百姓家了?司念也大叫:阿姨,我好久没见你了。
是啊是啊!阿姨这不来看你了嘛。龚晓笑着从包里掏出一个精巧的风铃递给司念:喏,给你的。司念懂事地道一声:谢谢阿姨!便跑上楼去了。
罗舜说:龚晓,你的那位搭档到我们单位当一把手呢,明天你不走吧?我想请他一块来玩玩。
龚晓心中一亮,正是无缘与黄峰相聚,岂不正好!便爽快地答应下来。时间确定在明天午饭后开始。
罗舜立即打电话,黄峰一听龚晓在,心中恨不得当夜就来,马上毫不迟疑地答应了。
放下电话,想想还缺一人,便自言自语:三缺一三缺一,还请谁加盟?
小型范围的相聚是很讲究人物的身份和情趣的。三个人一块想了想,觉得龚行矩是个合适的人选,便又将电话挂到了龚行矩的家,这次是司仪问:请问,龚县长在家吗?对方回答:我就是。你是哪位?司仪说:我是公安局的司仪。龚行矩便笑着:哦——你好你好!找我有什么事?司仪便将黄峰、龚晓来家相聚的事告诉他,请他一同来乐一乐。
龚行矩想起司仪是夏天明的表弟媳,且有龚晓黄峰在场,便乐意地说:行行!我准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