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第一天,林子穿戴整齐,和林爸林妈打声招呼,就兴冲冲地奔单位而去,晚饭时则拎了瓶酒兴高彩烈地蹦进门来。
林子给林爸、林妈各倒了一杯酒,怪道,爸、妈,你们有一个这么厉害的好朋友,也不和我说一下,害得我四处求职六面碰壁?
林爸林妈懵了,什么好朋友?
我们公司的王总经理,王子建呀。
王子建?!林爸林妈惊呼一下,四颗眼珠子差点掉进了酒杯里。
是啊。兴奋的林子没注意父母的神情,自顾自说,王总经理待人可好了,今天一直和我聊你们过去的事情呢,还说让我代他给你们问个好,有时间的话他会登门拜访。
啊,林爸小心地问,王总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呀,让我先在应聘的岗位上锻炼几天,如果不适应尽管提出来,他会马上帮我解决。
这怎么可……林爸的话才说一半,就被林妈凌厉的眼神制止了,看着兴致勃勃的儿子,他不安地将另半句话吞进了肚子里,讷讷地说,那你可要努力工作,别辜负了人家的好意。
你们就放心吧,我不会给你们丢脸的。
夜里,老两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二十多年前,王子建和林爸林妈中专毕业,一起分配在县茶厂工作。王子建聪明能干,但心眼儿小,林爸虽为人宽厚,却思想保守安于现状。林妈就和王子建处了对象。两人谈了半年,分了手,原因是王子建家在农村家境贫寒,林妈的妈坚决不同意。林妈的妈不但不同意,还一不做二不休,做主将林妈嫁给了茶厂工会主席的儿子林爸。
王子建接到林爸林妈要结婚的消息后,大闹茶厂,并愤而辞职。林爸林妈至今想起王子建离开时的情景,后背还是会升起一股凉意。那天,王子建一拳头砸碎了工会主席办公室的玻璃,厂保卫人员架着手掌滴血的王子建往外拖,王子建一边挣扎一边将头扭向人群里的林爸林妈,红着眼吼道,你们俩给我记着!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林爸林妈惶惶了一宿,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来,就想看一段时间再说吧,真不行的话,就拉下老脸去给人家赔个礼,为了儿子。
过了一段时间。林子说,妈,王总真太好了,昨天问我对工作满意不满意?我说车间工作有点辛苦,今天他就让我去办公室报到。林妈说,你学的是机械专业,在办公室能干什么?哎呀,妈,办公室不就是泡泡茶,接待一下客人嘛。
又过了一段时间。林子说,爸,王总真是我的贵人呀。这不,给我升职了,办公室主任,还考虑我不会写文章,特地让公司的于大姐来负责文字工作,我只负责对外接待。
林爸林妈松了一口气,人家是总经理,大人有大量,哪还会有时间记他们这两个下岗工人的仇?
又过了一段时间。林子说,老爸老妈,咱老林家真是碰上福星了,王总调我去供销科当科长,特别调了老供销郑全来帮我处理内部事务。从明天起,你们的儿子,就可以坐上飞机,飞遍全中国了。
林爸林妈欣喜地看着儿子,王子建可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呀,什么时候得请人家来家里好好喝两杯,叙叙旧。
还没等王子建来家喝酒,林爸林妈却先等来了警察。原来林子在业务采购过程中,私自接受对方的巨额回扣,对方以劣充好,将一批质量不合格的产品卖给了公司,还好郑全把关的好,及时发现问题,没投入生产,要不,这祸就闯大了。
林爸林妈捶胸顿足,一面心疼儿子,一面痛恨自己没有教育好林子,辜负了王子建的信任和栽培。
林爸林妈正伤心着,王子建派车接他们来了。王子建的司机直接将他们送到酒店,说,王总要宴请二位。席间,王子建热情周到,林爸林妈心情不好,只默默喝酒。酒至半酣,服务员端上来林爸年轻时最爱吃的一道菜,礼貌地说:“你们好,这是水煮蛙,请慢用!”王子建说:“我特意交待厨房用温水煮的。”林爸举起筷子,却突然僵在了空中。抬头,他看到一汪水在王子建的眼睛里慢慢升温,直至沸腾,里面趴着一只石蛙,正陶醉地、慢慢地合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