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伤痛
他眼中有伤痛之意,宛如黑夜,隐着风雨欲来的压抑,若惜怔忡地看着他,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
仔细分辨,才惊觉,往日他最爱穿五彩缤纷的锦缎衣服,今日竟被一身浓重的玄色代替了,尽弃平时的浮华之气。只是站在自己眼前,就分明感到到一股逼人的气势从他身上凛然发出,难道他有不欲让人知晓的另一面?
“你……”
俯身恨恨瞪着她,湛云落胸腔起伏,“没错!这就是本王真正的面目。如何,你怕了吗?”
若惜一扬柳眉,脆声道:“不怕!你是好是坏与我无干。纵然今日之事不是你暗中指使又有何妨?就算多情公子是你现于世人的表象,可是你也并非真的只空留了个外壳。我说过,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你身边艳红无数,知己良多,必然也不会真的将我放在心里,所以,今日反倒不如挑明了,你干脆还是休了我,或者,永远也别再入这落雪居。否则,你我二人永远只能同床异梦,永不相知!”
积郁心中几个月的闷气倏然全部放了出来,若惜长长舒了一口气,无惧地回瞪着他。
“好,好!看来你倒是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不与本王相守一生的主意。”湛云落额上青筋爆起,双眸赤红,胸中怒焰暴涨。
第一次真正为一个女人心动,却被无情地践踏到脚底狠狠地碾碎,一时心中不知是爱多还是恨多!
还记得她归宁的那日,独自一人回了相府,府中竟没有一个迎接的人,她面色无改,从正门款款而入,尔后接了风二夫人一起去皇城最热闹的街上去。
一路之上,她将所有好吃的,好用的都让给风二夫人,说是自己在离王府早就吃腻了穿腻了,惹得风二夫人开心得老泪纵横,直夸离王名声虽差,待自己女儿到诚心,是老天开了眼。
她只一路笑着,不让风二夫人看出半点不对。
再后来,路遇一个卖身葬父的可怜女孩儿,风二夫人道是可怜,她也眉心紧蹙,眼中流露哀伤怜惜之意,最后将所剩的银子尽数给了女孩儿。
那时,他只是远远地瞅着,却也将她眼底的一片澄明看得清清楚楚,心,便是在那一刻,对她有了异样的感觉。
浊世一缕清泉!
虽然他并不想承认。
可是,如今,人家却并领情,甚至还将他视作最虚伪最恶毒的登徒浪子,口口声声讨伐,让他满身的怒气闷在胸中,无从发泄。
“好!”他翩然冷笑,“就当是我做的你又如何?如今还想着离开本王,去寻你的一心人吗?”
“这该是我问王爷才对。事实果是如此,你又肯放行吗?”
若惜细细盯着他的眼睛,倏然灵台一震,皇后的话如霹雳般在她的脑海中炸响,“只是一瓶药而已,却足以让你自由。”
倔强的脸上陡然变了色,她晃了晃身子,倒退了一大步,惊恐地看着眼前已经出离愤怒的离王,手缩回莲袖,再次触到了那毒药瓶的冰冷。
杀了他,就是一了百了。
一切的争论再没有意义……
“怎么,后悔了?”
湛云落迈前一步,将她的变化全都看在眼底,一缕危险地目光飘过她的手后,再次落到她的脸上,神色再次恢复了放浪邪肆。
“心不在此,谈何后悔?若惜绝不在意这离王妃的头衔!只是……”强忍心中刹那间浮上的杀意,咬了咬牙,手指门外,“你还是速速走吧。留于此,只会让我恨你,也许会让恨到忍不住杀了你。”
“现在不就是机会吗?你用剑也好,用毒也罢,本王束手就擒,你只管下手便是。”湛云落嘿然一笑,从腰间抽出一口锋利的剑来,捏着剑锋倒递到若惜手中,竟然真得闭上了眼睛,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他的心,在痛!
忧心如焚地赶来,只是为了让人无情地踩在脚下,狠狠践踏吗?要命的丫头,就真的舍得杀我?
他的剑,一看便是好剑,寒光逼人、青色透水,拿在手中也不觉得沉重,青色的剑身更宛如灵秀机警的青蛇,只须轻轻一松,青蛇锐利的尖牙就可刺穿他跳动的心脏。
是他自己送来门的不是吗?
若惜紧握着剑,皇后那张雍容却阴恻的面容在眼前浮现,身后赫然是历经岁月无情忍辱沧桑的娘。
心里低喃:娘,女儿杀了眼前人就可带着你远走高飞,从今后再与这皇宫高墙无关,天地阔,任我们娘俩翱翔。
咬牙,手一挺,锋利的剑尖直直地对着他的心口刺了过去。
男子,却宛如冰山,唇角含笑风轻云淡地看着她,仿佛刺过来的不是夺命的宝剑,而是一枝美丽动人的木樨,眼中澄亮的光芒闪得她心一揪。
剑入身,嗤的一声,细微,却仿佛一道凌厉的伤,割到了自己。
结实的胸口出被划开了一个细长的口子,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说是白衣,很快,就被染上浓烈艳丽的红色——无情凄美的血红!
而且,这血红并没有一涌即停的意思,汩汩地从那道狭细的裂口中流了出来,染得裂口周围的玄色渐渐变得越来越浓,越来越重……
而他,根本无意,只是一动不动地凝住她的眼睛。
许久以来,他们也只有那一次在落雪居的园子里真正地靠近过,包括同夜在飘香苑。可是,那一次他只是带着猜疑来演戏,来验证一些事情,并不曾真正与她交流过什么。
今天,不同!
他心里在意,心里担忧,也是第一次想知道她究竟是如何想。
听到她说,“你我二人永远只能同床异梦,永不相知!”心宛如被狠狠插进一把尖锐的寒刃。
听到她说,“一纸休书便可一拍两散,你我都称心如意!”心里憋闷得像是狂乱的豹子找不到洞穴的出口。
原来,她真的一点都不在意自己!
就如上次陪着上官芊来这儿一样,演戏的是他,看戏的却是她!所以,那一刻,她的眼中才会流露出遗世的讥诮,冷冷有着不屑一切的淡然。
血,开始止不住的往下流,因为是宝剑,尽管创口不大,刺得却深,汩汩而出的鲜血已经尽染玄衣,顺着衣摆一滴一滴滴到冰凉的地上,很快氤氲成触目惊心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