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许多号称“水城”的城镇,威尼斯是其中最纯粹的水城。
站在亚得里亚海滨那条4公里长的人工长堤上,远望威尼斯,看到的是漂浮在汪洋大海中的一片陆地。乘船登上这块陆地后,见不到一处车马的喧哗。威尼斯的城市道路就是河道水巷,当地人称之为运河。城市主干道是一条长3公里、宽60米、呈S形的大运河,两侧有众多的小运河与之交叉形成四通八达的城市道路系统。威尼斯的城市运输工具是各种类型的船:公共船类似于公交车,可以载客100多人,有固定的路线、班次和停靠码头,票价较低,沿主干道大运河一圈,票价3000里拉(折合人民币12元);出租气艇挂着TAXI标志,类似于出租车,那种身体修长、两头尖翘、宽仅一米的黑色油亮的船叫“贡都拉”,是威尼斯独特风格的旅游船,最多可载4~5名乘客,由身着民族服装的船员摇着桨,缓缓行进在幽深狭窄的水巷中。此外,城市交通工具的所有职能,都是由各种类型的船只替代了:救护艇、消防艇、保安艇,直至运送死人的殡仪艇。船行在弯弯曲曲的水道中,两侧虽然没有林荫和现代化的建筑,但是有保存完好的教堂、宫殿和民居,建筑物的门窗雕刻着精美的图案,阳台上摆放着美丽的鲜花。偶尔,不知从哪扇窗口飞出浑厚的钟声,沿着水巷上空的一线蓝天,飘散在朵朵白云中。在号称水城的城市中,只有威尼斯彻底摈弃了城市衍生出来的车马喧嚣。它是惊涛拍岸、浩瀚大洋中的一座城市,水道就是大街小巷,船艇即为交通工具,大小运河中流动的清波是城市的灵魂、城市的生命,这是一个纯粹的、名副其实的水城。
威尼斯由大大小小100多座岛屿组成,连接这些岛屿的有440多座大大小小的桥。人在城中行,常常是才下一座小桥,又上另一座大桥。在这众多的桥中,有两座最为著名。与其说它著名,不如说是因为文人为其带来的名人效应。一座名为“叹息桥”,诗人拜伦在叙事长诗《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中写道:“我站在威尼斯的叹息桥上,一边是宫殿,一边是牢房……。”宫殿是威尼斯总督府,牢房是威尼斯监狱。当年被判死刑的犯人,经过这座两侧封闭、仅留两个小窗的小桥时,透过窗口的光线,想到外面自由的空间,不禁发出一声声沉重的叹息。这座桥因此而得名。多少年过去了,物是人非,桥上没有犯人垂死的叹息,听到的是游客好奇的感叹声。另一座桥叫里亚托桥。莎士比亚在他的名剧《威尼斯商人》中曾经提到过它。这座桥桥面比较宽阔,全部由大理石砌成,中间是人行道,两旁是一家紧挨一家生意红火的商店。莎翁曾以辛辣的笔调讽刺嘲弄了威尼斯商人的狡诈和贪婪,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置身于这个商贾云集的桥头观光购物时,我不由自主地心存顾虑。威尼斯的玻璃器皿以其制作精美而闻名于世。大的玻璃器皿专卖店有烧制过程供游人参观。在参观了一家玻璃制品店的烧制作坊后,我决定了采购意向。当我向店主要了一套价格不菲的酒具后,开始按照国内的购物习惯讨价还价,“Would you discount”?我用英文说。“OK”,店主很慷慨地说。但是,他转身从货架上拿出一套漂亮但不精美的酒具放到柜台上。是店主听不懂我蹩脚的英文,还是威尼斯商人开始显露他狡黠奸诈的本性?我思想飞转,但依然面带微笑道:“I want this but that。I hope you discount”,“Maybe,but outside”,店主微笑着回答,抬手指向门外。我一时茫然。店主坚守价格底线的态度很固执,但是也很坦率、礼貌,全然没有莎翁笔下那种威尼斯商人的奸诈之气。后来,我带走了这套酒具,并提着它在里亚托桥头的几家商店里比较、垂询,最终并没有上当挨宰的感觉。里亚托桥头也有不少商贩在露天里经营,这里的商品档次较低,也可以还价,但仅还一次。置身于这些眼花缭乱的摊位前,没有那种商贩拉扯游客、纠缠强卖的闹剧,商贩以微笑欢迎你,任你自由选择或离开。这样的商业氛围,发生在莎翁笔下《威尼斯商人》诞生的里亚托桥头,似乎有点不可思议。我怀疑莎翁当年是否来过这里,回来查阅有关资料,果然他确实没有到过威尼斯。
威尼斯最早是一些逃兵荒的人在地中海小岛上的栖息地。他们在这里聚集、生息、发展,到了14世纪,他们成了地中海的海上霸主,拥有自己的舰队和商船。在纵横海上的征战中,垄断着西欧与中亚之间的贸易,把地中海的财富聚集起来。同时,招揽最优秀的建筑师、雕塑家、画家,竞相建造大量的宫殿、教堂、官府、民宅,尽情地享受海上的浪漫生活。今天,我们行走在圣马可广场上,完全可以想象到当年威尼斯人的生活色彩。
圣马可广场,长约170多米、宽约50多米,四周耸立着金壁辉煌的大教堂、总督府和巍峨的塔楼。圣马可大教堂的建筑非常有特色,它是拜占庭式、哥特式和文艺复兴式三种建筑风格的混合体。教堂周围是数不清的尖塔,教堂顶端有五个圆拱形大顶。教堂内的墙壁和屋顶上,用彩色玻璃镶嵌成各种美丽的图案和画像。阳光下,整个建筑熠熠生辉。教堂内有一个螺旋形楼梯,通往教堂顶部,登顶可俯视广场上及四周的城光水色。圣马可又名约翰,耶路撒冷人,著有《新约》中的《马可福音》。据说耶稣最后的晚餐就是在他家进用的。圣马可于公元67年殉道于埃及的亚历山大城。公元828年,两位威尼斯富商在当时的总督授意下把圣马可的干尸从亚历山大偷运回威尼斯。为安葬耶稣的圣徒马可的遗骨,于公元829年开始动工,历时常达240多年,于1073年建成了这座圣马可大教堂。圣马可也从此成了威尼斯的守护神。总督府是一座三层建筑物,底层36根雕花圆柱托起中层几十个圆拱,圆拱上层无柱,整个墙壁上仅有7扇大花窗。这座堡垒式结构的宫殿,是当年强盛和富裕的威尼斯炫耀其实力的标志性建筑物。圣马可钟楼,是广场上另一座标志性建筑物,它高达近百米,象一名秀丽挺拔的窈窕淑女,守望着广场和威尼斯迷宫似的大大小小水巷。
圣马可广场聚集了最有代表性的建筑物。它们风格各异、雕刻精美,使人目不暇睹、眼花缭乱,难怪拿破仑进占威尼斯后,称赞这里是“世界上最美的广场”经济的发达、生活的富裕必然带来艺术的繁荣。歌德最先来到了威尼斯。他以一个德国画家的身份住进了“英国女王旅馆”。这里,“离圣马可广场不远……窗户朝着狭窄的运河,两边是高楼大厦,下边是一座独拱桥”。他白天,“在大海、教堂和宫殿之间愉快地来回漫步,在北边长长的石堤上散步真是令人心旷神怡”;晚上,他回到旅馆,“萦回于我脑际的一切,都堪称体现了人类结晶的一大杰作”,于是他记下了一天的日记。这样的时间,持续了半个月。
接着诗人拜伦来到了威尼斯。他喜爱在大运河中游泳,在逆流击水中唤起诗人的激情和诗歌的灵感。他咏唱“在寂寞的海岸上自有一番销魂的欢欣。在大海之滨,有一种世外的境界,没有人来打扰,大海的咆哮里有音乐之声”。
音乐天才瓦格纳索性花巨资在威尼斯买下了治德拉敏宫中豪华的房子。他在那里创作抒情悲剧《特里斯丹和伊索尔德》。音乐家最终的生命归宿就是在威尼斯那座华丽的宫殿中。
直到上世纪30年代,海明威也来了。他常常在那家美国人哈里建造的酒吧中,小酌一杯,有时也喝得酩酊大醉。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他终于将大运河落日斜晖中的故事,留在了自己的作品中。
我们也是在落日的斜晖中乘船离开威尼斯的。从海上远望圣马可广场漂浮在波涛之上。广场上如潮的人群和翩翩飞翔的鸽群渐渐隐去。曾经如日中天的地中海上的这座水城,如今像这落日斜阳一样,也正面临着一些问题。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地面不断下沉,过去100年,累计下沉22厘米,而且下沉速度不断加快,专家测算,按照目前下沉速度,100年后,圣马可广场将沉入海下。这个问题已经引起了威尼斯人、意大利人和文明人类的高度重视,一项重建威尼斯的工程计划正在进行中。我想,不用过份担忧,有着700年文化历史的这座水城不会在、也不允许在掌握现代科学技术的文明人类社会中,沉入海底。
威尼斯,留在我记忆中的水城:城外一片汪洋,城内水巷如织,不闻车马喧哗,惟有悦耳的钟声琴声穿过轻舟、宫殿、教堂和民居的窗口,飞过运河,飞向大海。大海上,夕阳下,游船载着的世界各地游客,大都在兴奋地交谈着。我默默地在想,威尼斯,我还会再来的。再来时,我将携着家人,要一只“贡都拉”,在月色之中,探访水巷深处古老的故事,领略百年古城永远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