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7-15
“消失”了很多天,让大家担心了,Sorry!这些天,我艰难地与放疗进行着不懈的斗争,从开始的恐惧不安逐渐变得平静坦然,无论如何,这都是无法逃避的,而我能做的就是坚持,就是在那么多爱我的人付出了努力想要挽救我的时候,勇敢地面对。每天,当我躺在那里等待放疗的时候,我都会对自己说:“又过去了一天,加油!”当我很多天后慢慢地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片湛蓝的天空……放疗室的屋顶上,原来不是雪白的沉寂,而是天空白云的图画。这让我想起家,银川那永远蓝得仿佛可以滴下水来的天空。在北京,从来见不到那样的蓝,这里总是笼罩着压抑的空气,看不见一片云彩,甚至没有太阳。这让我觉得北京人着实很可怜,他们看见过满天繁星的景象吗?难道他们只能在一年难得的几天里看见阳光穿透云层时散出来的五彩绚丽的光吗?虽然只是艰难地把一只眼睛眯成小缝,因为那个罩子实在紧得无法将任何一寸皮肤移动,可是我仍然兴奋地欣赏着头顶的蓝,于是我笑了,在我的“壳”里轻轻地抿了一下嘴,心里开出了一朵朵花。后来我发现,其实放疗的时候诊室会放音乐给病人听,只是刚开始我的心被紧张充斥着,从未听见过那些美好的歌,等到平静了以后,它们才像小精灵一般,在我身边环绕。我躺在歌声里,静静地听着熟悉的旋律,忘记了孤单和痛苦,放疗快变成享受。虽然音乐的声音很小,还会被放疗咝咝的声音盖过去,但是断断续续的歌声还是守护着我。一首《孤单北半球》给我温暖,一首《勇气》让我坚持,一首《东风破》让我平静……相信即使很多年以后,听见这些歌,我还是会想起自己躺在平平的“案板”上放疗的情景。虽然被那样令人恐惧的东西束缚住,我依然可以歌唱。微笑着在放疗的时候轻轻歌唱,一个人躺在那里,没有人听得见我的声音吧?唱跑调也没有关系吧?起码,这样会让我觉得安心。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跟其他人不同,比起化疗竟更害怕放疗。其实我害怕的,并不是放疗本身,而是那可怕的寂寞,那种只听见机器嗡嗡作响,没有任何生物在身旁的孤单。从小到大,我都习惯性地依赖身边的人,父母,家人,同学,朋友……仔细想想,似乎从未一个人过,所以我怕,怕那种一个人在那里,像被世界抛弃的感觉。哥哥说,放疗的时候要想你爱的人都在旁边握着你的手。这果然是好办法,这样想,就不再害怕。静静躺着,仿佛就看见大家都站在我身旁,仿佛听见小妖说:“死丫头快起来吧!”左左微笑:“小妞你好着没?”璞璞皱眉:“丫头,要精神一点啊!”……这样,还是一个人吗?妈妈说我躺在那里不可以动,像睡美人在等待王子的吻,我笑笑,相比睡美人,我更希望我是丑小鸭,在这样的丑陋和痛苦之后,可以蜕变成美丽的天鹅,也许不需要美丽,只要可以飞就好……
剑的病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突然恶化了。早晨我们还打打闹闹地一起玩,然后中午吃饭,我们约好睡完午觉不见不散,等我睡醒之后,揉着眼睛往楼下走,却听见楼道里女人号啕的哭声,是剑的妈妈。我马上意识到,他出事了!一定是这样。冲进他的房间,看到的,是一个全身插满了管子,呼吸急促的他……我站在他的床边,吓得说不出话。摸摸头,发烧了。看到我来了,剑勉强睁开眼睛,微微笑了一下说:“别怕……”插着氧气的他,说话很不方便。我不知道该安慰他好还是怎么办,看了看窗台,问他:“我的鱼呢?”他说:“我吃了!”这样了还跟我说笑,傻瓜剑,总是说我傻的你,现在最傻了。过道里放满了各种仪器,心脏监护、氧气罐、输液架……而机器的另一端,全都接在他的身上。这阵势,我也只在电视里见过,你还让我别怕?别怕是什么意思?我可以坦然地面对这样的你吗?你死了怎么办?我可以不怕吗?医生过几分钟就来看一次,二十分钟量一次体温,十分钟测一次血压。输液袋我怎么看都觉得像是装面的。躺在那里的他,每分钟呼吸一百次以上(正常人二十次以下),可是他还是安静地躺在那里,像个任凭摆布的孩子,还是对我微笑……过了一会,便不自觉地闭上眼睛,也许累了吧。我坐在他旁边,就这样一直坐着,他哥哥在不停地给他揉腿和脚,是在活血吧?我这样想。他妈妈像是没有了意识一般,眼睛红肿,抱着他,抱着她生命的全部。无论问她什么,她都只会点头。“体温多少”,点头;“有没有吃饭”,点头;“血压多少”,点头。我看着阿姨,难过得想哭。每个孩子,都是妈妈的天堂吧?只要孩子好,妈妈再苦,都会笑的吧?我永远都忘不掉阿姨炫耀剑每天吃六顿饭时眼睛里闪烁的欣喜,可阿姨现在连泪水都哭不出,没有表情,没有眼泪,只是紧紧抱着他。是不是阿姨和刚刚知道我病情时的妈妈一样,想好了孩子去哪里自己就去哪里,哪怕是地狱……我突然想起旁边床的大妈对我说:“你来的前段时间,有个二十多岁的姑娘死了,她妈妈就在她的病床边疯了……”剑,你不能死,如果那样的话,你妈妈也会疯掉的,那样你就大逆不道了!阿姨不断地给他擦着额头上的汗水,眼泪滴上去,再用毛巾抹掉。叔叔坐在走廊里,眼睛红红的,不停地抽烟,一根一根。这样的时刻,爸爸们都会抽烟吗?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还可以做些什么吗?儿子十七岁的生命悬于一线间,爸爸的痛,在骨髓里生长。我再也看不了这样的悲伤,便走出病房,却刚好听到医生的谈话:“情况不太好?”“嗯,没什么好办法了,让他们转院吧……”我爬到很高的露天楼梯上,眼泪不停地掉,被风带走……生命究竟是什么?病痛究竟是什么?手机里还留着剑发来的短信,什么“你怎么这么笨啊……”什么“下来,吃糖……”什么“猪看短信一般都你那样……”可是现在的他,却连拿起手机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不愿相信医生的话,为什么是这样?我们没有幸福的权利吗?不可以上学不可以游戏,现在连呼吸都不可以了吗?死是什么?再也看不到别人的笑脸,再也没有痛苦和悲伤,永远地沉寂下去吗?每天都是昏迷不醒,每天都是一袋一袋的营养液维持生命,这样的你,不快乐吧?我想再看见你笑,想再听到你骂我傻,以后不跟你抢电脑了,也不生你气了,我的MP4也让给你玩,你醒来吧,好吗?好吗?好吗……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法让你醒来,让你好起来,我能做的,只有祈祷。后来他真的转院了,医院以治不了为由把他转到了朝阳医院。现在完全见不到他了,如果看见这篇文章,大家可以帮我为他祈祷吗?一个十七岁男生,没有人愿意让他消逝吧,那么,为他祈祷吧,用最真挚的心让他好起来!剑,你听得到,对吧?这个世界还有那么多等待我们发现的美丽,你怎么舍得离开?我们说好要一起活下去的,给我过生日的时候不是说过了吗,十年以后还要一起过,你说过,不会食言的。风雨过后,会有彩虹的。我把所有的泪水都化成祝福对你说:“活下去!听到了吗?活下去啊!活下去……”
后记那时看到死亡站在他身边,恐惧弥漫全身……年轻的生命们,要怎样对抗到最后?时间是幸福生活的基础还是最后时刻的记录?我唯有不断地安慰鼓励着自己,写着所有关于坚强关于坚持的话语,才敢勇敢……剑总算逃出了那次劫难,现在在家休养,情况还不错。我想念他。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