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农历新春的夜晚,上海南京路外滩最是可人,站在半腰高的护墙边,人挤人,人挨人,身子淹没在人墙中。滚烫的脸颊只感到寒风的清凉。放眼黄浦江横贯而过,江面辽阔,浦东的灯火映红了夜空。
剪影似的幢幢高楼在远岸层层叠叠向高天参差耸立,被七彩光珠勾勒出亦红亦紫亦蓝亦黄亦高亦低亦远亦近的梦幻世界,点点灯火如钻石般闪光。那笔立耸天,在醒目的硕大灯球上辐射出一晕一晕七彩涟漪的必定是东方明珠塔了。江水里摇荡着一长列彩珠串成的灯楼,几枚楼尖朝下抢着伸向江心,在江心里也捧出一颗硕大的灯球,无数的钻石撒在江水里,晃成一江繁星。
有一组彩灯悠闲地在江上移动,该是游船吧。白天的东方明珠塔是象牙色的,只感雄伟,不如此时华彩丰美神秘幽邃;老城隍庙的灯市是灯街灯巷灯牌楼,超越了旧上海的辉煌,但不如此地,灯天灯地灯如流,千万颗彩灯流光溢彩簇拥出一大颗明珠,更是新上海的动人笑靥。遥望浦东,它使我回想起白天的见闻。
珠塔高耸,地铁纵横。若干年前迈上过南浦大桥,叹其高巍,却不料今日地图已成文物。
谁说“浦东一幢房,不如浦西一张床”?那曾住在南市区的小亲戚,你们曾将十几平方米的房间用帘子拉起隔成三间房,让开一角招待我们夫妇住,你早就说去浦东发展,今在何处?我只见上海一旦收起与外洋隔绝的帘子,就显出了东进的宏大气势。
到浦东去!地铁装满了人;到浦东去!装满了对浦东的憧憬,嗡嗡疾进。在近处望明珠塔,无疑是难事。能尽收天下于眼底的双目,竟然对它只能见首不见尾,见尾不见首。明珠塔的基座,是一个复杂的分子结构图,是许多直线和圆球的三维连接,让我们感到的是现代科技的力量,大都会的标志;半空的圆球形观光大厅及更在其上的太空舱傲视亚洲。
在龙洋路,磁悬浮列车几乎悄无声息地进入了车站。上车去,去看看浦东国际机场。说声“上!”只觉得轻轻地一晃,车窗外的房屋就往后移,车身微微地浮动,不像乘车,倒更像是乘船,景物连续地掠过,车厢笔直地向前轻轻飘去。哎,谁说磁悬浮列车开得快,看看窗外的景物也不过如轿车在高速公路上差不多么。别人却说这是由于装了减速玻璃的缘故,你看不出速度。来不及细想,就听:“机场到了!”原来一共只用6分钟就飞驰了30公里。
回程到站,看了车站的展览才知道,这种磁悬浮列车每小时可以开431公里呢。它是利用电磁的力量使车辆向上悬浮,并利用直流电动机驱动车辆高速运行的客运列车。振动轻,不污染环境。日本、德国、加拿大、美国、英国、法国都正在大力发展这项交通技术。中国人终于也有了。“东方明珠塔是上海的高度,磁悬浮列车是上海的速度”,上海人骄傲地说。眼看着“长三角”的迅猛发展,确也令宁波人骄傲。
曾去上海科技馆。科技馆的外观像一只水晶菠萝,馆外的半圆形广场非常宽广,地坪上有几条很长的弧线划过,站在高处看去,觉得广场似乎倾斜得站不住人,从大门下到广场,经过一长列弧形的喷水泉,水流冲上又散落成晶亮的玉兰花。走在广场上,咦!怎么平展展的?一点也不倾斜啊,这是视觉错误吧。未进馆先受了一点科学熏陶,那边架着巨大的仿古青铜浑天仪,张衡别躲在那后边悄悄地笑我呢。
科学馆内的环形廊厅显得宽敞,几百号人坐着几百号人来去都不显得拥挤。有“智慧之光”“儿童之园”“昆虫馆”等七个馆,进门去尝尝鲜,声光电生物使人触目皆奇。
兴致勃勃地行走在科学的丛林中,摸一摸静电发生球,试一试电视播映室,听一听自己的回音,看一看镜子里一个自我变成两个自我,打一下电磁炮,尝试一下地震屋那东摇西晃火山裂焰炫目的恐怖,瞧一瞧别人如何借激光将他的头像刻在人造水晶块里边,站在航天模型边为杨利伟们赞叹。有四五米路的一个弧形的顶棚,上面布满了灯,像一天星星,灯串从头顶到地板整体转动,像一圈圈旋转的线圈,旁边有一块牌子嘲笑地写道:“你能不闭眼睛走过去吗?”我刚抖抖索索地迈了一步,就觉得头晕目眩,只得闭了眼睛,却一点也没感觉地过去了,原来又是错觉欺侮人呢。
在三维电影馆里看了外国人对白垩纪考古的故事。面对着食肉恐龙咆哮、巨大的山岩直向自己头顶滚落的恐怖,心里却想:我这一代靠背书了解地质史,现在算是补了形象的一课,我们宁波也要用这种直观教育手段教育下一代了。
上海科技馆如果认真看,毫不夸张地说可以看上三天。其规模之庞大,毕竟有大都市的气派。想当年薛福成在法国初见油画大吃一惊,写成《观巴黎油画记》,被后人目为名篇,我之为上海科技馆吃惊,当不致被朋友当作刘姥姥吧。
又曾去上海海洋水族馆,又分长江上中下游馆、海洋馆、热带馆。热带的五彩鱼粉红鲜蓝明黄的聚散,寒带的企鹅穿着燕尾服躲在岩石后边不肯轻易见人,尾部卷曲的雄海马捧着育儿袋依附在褐色的水草旁,两米长的海鱼鄙视着人们掉头离去,大鳄瞪着眼睛心怀敌意,“医生鱼”正勤勤恳恳地在一条大鱼的牙缝里啄食,为这老家伙治牙病。
浦西的博物馆蕴藏着中华文明之根,浦东的几个馆则让我们更加打开了世界之窗、科学之窗。
辗转浦东,总会望见高高的东方明珠塔,几日里来来去去我们总像时钟的针绕着它转。指针如果能倒转,会使我想起明代的两个人,一位是郑和,他从江苏太仓的刘家港出发,出吴淞口,下西洋下东洋;另一位是徐光启,被历史称为“第一个上海人”。前者是古代中国与海外诸邦交流沟通的友好使者,后者在西方传教士来叩启闭关自守的大门时采取了主动向西方学习科技的“拿来主义”。
徐光启打从看到意大利神父利玛窦的《万国全图》起就被利玛窦,不,被西方的文明和科技所吸引。万历二十八年(1600),已经三十八岁的徐光启终于如愿在南京见到了利玛窦,向这位比他年长十岁的西洋人行拜师礼。万历三十二年,徐光启考中了进士,白天在翰林院上班,晚上跟利玛窦学习欧几里得《几何原本》。万历三十五年,徐光启终于和利玛窦合作翻译出了《几何原本》前六卷。后又翻译了《泰西水法》等一系列西方自然科学著作,积极传播了西方文明。
作为打开窗户看世界的第一个上海人,他的名字记载在《明史》和上海史上。“海派文化”从此开始显示出或多或少的“海洋气息”。这是在长江汇入大海的这个口岸,在中西文明的碰撞下,历史赐予上海的礼物。
上海,这个当今中国最大的城市,并没有多少值得夸耀的悠久的历史。秦皇汉武逐鹿中原,这儿荒无人烟;唐宋苏扬繁华,上海仍旧寂寂无闻;南宋时上海才建镇;元朝至元二十八年(1291),才“割华亭东北五乡”立上海县。海派文化的真正形成是在1845年11月29日,租界出现,西式的文化教育出现。当1860年前后上海首次超过苏杭成为江南“领袖”时,上海的语言有宁波话、苏帮话、广东话、北方话、上海土话以及洋泾浜英语,五方杂处,中西融合。
文人才子、学校、医院、博物馆、出版社、报馆、电影、体育、戏剧、音乐、舞蹈、绘画均为全国最早最大最多,于是,上海从一个苇荻萧萧、牧歌田园的偏僻小县,一跃成为声光化电、楼阁亭台的大都会。而宁波商人在上海的开发历史上起了主力军的作用。数代宁波人的接力,为大上海的崛起缀上了一颗颗闪亮的明珠。
上海浦东的开发,更使之成为改革开放的排头兵,海派文化也成为长江文明的长河中最晚出也是最耀眼的明珠。2005年,中国城市竞争力上海居第一。东方明珠塔是一只骄傲的巨掌,将改革开放的收获高高地托举在蓝天之上,让世人为之瞩目。上海的开放虽迟于深圳,但发展迅速,同时也带动了整个长三角的经济发展。
节日的夜晚,浦西是一城亮如白昼的灯火,浦东是一片璀璨的明星。遥想家乡宁波,杭州湾跨海大桥已经建成,桥面从慈溪向北遥遥延伸。当你站在南岸极目远眺,在36公里宽的海面上,一条长龙蜿蜒向北而去,六千余名建设者为长三角的沟通献出了他们的汗水和青春!我们宁波、我们北仑已经汇入这个长三角经济圈中,明珠的光芒将照亮整个三角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