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得没有了赌本,大家不肯让他上桌,友根只好怏怏地踅回他的破屋。
友根的爹去世时年仅半百,友根妈替别人家抱小孩,服侍产妇,后来也跟一个男人走了。
友根的姐姐嫁了一个山里汉子,就把这两间破屋子扔给了没本事的阿弟。
友根推开了家门,是一间破屋。迈过外间空房的泥地,走进里间房,他一头躺到床上,仰望着横梁上吊下来的光头灯泡,独自发呆。
农地被征用了。老邻居们搬到热闹的街上去开烟纸店、修自行车、做豆腐……“我做什么呢?”友根把两只手垫在脑后有点茫然,“要么踏三轮车去,生意也不会太好,还得借一笔钱……”
刚想到这里,忽听到墙外机耕路边传来了一阵阵女人的尖叫:“救命呀,救命……”房内太静了,这声音好清晰。友根幸亏还没有脱掉衣裳,连忙把脚往鞋里一塞,出门张望。蓦地,一个黑影跑到面前,气喘吁吁地轻叫了一声:“救命……”听起来是外地口音。“啥事体?”友根问。那女人只会说“救命”。友根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没有单独和女人在夜晚说过话,想想救命要紧,就把那女人让到自己家门口,做手势叫她别发出声音,把她往屋里一推,拉上屋门。
等到友根再回到路上,见跑过来一个男人,粗声恶气地问:“你看见过一个女人没有?”因为站得近了,友根看清原来是村里的一霸“老豺狗”阿三。
“没有看见。”友根说。
“怎么会没有看见?她刚才跑到你家墙外,一转眼就不见了!”阿三恶狠狠地盯了友根一眼。
望着不远处,桥头边的小店还有灯光,友根壮了壮胆说:“没有看见。”
“没有看见?那你夜里站在路口干什么?真没有看见,就让我进屋搜一搜!”阿三强横地说。
“你又不是治安队员,凭什么搜我家?”
“我偏要搜!”阿三腾腾腾地跑了几步,一脚踢开友根家的破门,只见空荡荡的屋子里啥也没有,只有墙角落里放着的两只粪桶,便闯进里边一间,仔仔细细地查了一边,也不见人影,又抬头往灯光上方黑暗的横梁处看了一下,也是什么都没有。“嘿嘿,”阿三发出豺狗一样的笑声,趴到地上,撩起旧床单把头探进去,用手乱摸一阵,好一会才倒退出来,站起身双手拍拍灰尘,连声“奇怪,奇怪!”这才退了回去。
友根关好大门,正要拉灭外间的电灯,回头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墙角落两只粪桶的空隙间站着一个年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
“你是谁?”友根靠着大门,远远地站着问。那女人没有回答却呜呜地哭了起来。友根过去拎开一只粪桶让她走出来,用手示意叫她走进里间去休息。
友根叫她坐在床沿上,自己掇一只小木凳坐在地下。光头灯泡照着那女人蓬乱的头发、瘦削的脸,脸色发黄。
那女人说,她是淮河那边的人。老公在外打工有了相好,和她离婚了。她很苦恼,就跟几个外地小姐妹出来打工,要看看这外边的世界到底怎么样。她们照着电线杆上的广告到这儿来找粗活做,不料那个叫阿三的要把她“介绍”给一个老头做老婆。她死活不肯,逃了出来。
正说着,外边又响起“呜呜——”的警车声。“我去看看。”友根开门出去张望,只见几辆三轮摩托闪着红灯飞驰而过。
友根又关上家门,走进房对她说:“你好好睡一夜,明天早点走。”那女人问:“你家里人回来住哪儿?”“我家就我一个人,你放心。”友根说着,把三把木椅子搬到外边空间,夹了一条小被子,就在外间椅子上侧身睡了。
窗玻璃有点发白,透进些晨曦来。外边有人把门敲得咚咚响。
“谁呀?”友根蒙蒙眬眬地下地来。
门敲得更厉害了,阿根犹豫了一下,前去开了门。
派出所李所长穿着警服,又进来两个民警。“友根,那个女人呢?”老李眼睛严厉地盯着友根。
“什么,什么女人?”友根结结巴巴。
“喏,人在这里!”一位民警已推开了里屋房门。那女人听到响动,吓得浑身打战。
“把女人藏在屋里还装蒜呢!”李所长气愤地盯了友根一眼。友根和那女人被带到了派出所。
在派出所里,那女人说友根是她的恩人,不是坏人,还发誓,昨晚友根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绝对没有。李所长把友根叫进来对质。友根刚刚在椅子上坐定,那女人就红着脸说,“谢谢你,你,你让我逃脱了人贩子。”一边落下了滴滴泪花。“莫非‘老豺狗’的供词有诈?”李所长若有所思。
后来案情弄清了,原来是“老豺狗”乱咬人。那女人后来竟与友根领了结婚证。村民们都说是李所长做的媒,不过,没有人敢去问李所长。
夫妻俩利用外间屋和门前空地上搭起的棚开起了一爿豆浆包子摊。据说那女人会做面食,而友根只会生炉子、运煤饼。不多日子,又来了一个老太太和年轻姑娘,有人说是友根的丈母娘和小姨子。
有人在喝豆浆时争吵起来,一个说是友根救了那女人,一个说是那女人救了友根,这场争论迄今尚无结果。现在,友根的老房子也拆迁了,据说他们家用拆迁款购买了新房,豆浆店也一定搬到那边去了。有人看见友根拿着崭新的手机边说生意,那时手机可是个新鲜玩意儿,便调侃他说:“友根,你当老板了?”友根先是愣了愣,然后不好意思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