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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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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候机大厅,透明的玻璃外面正是他将要乘坐的班机。每次当他坐在这里,他就会想象着回不来的感觉,希望窗外那个庞然大物会带着他永远消失,想象着他终于永远的摆脱了这个厌倦的城市。可是每次当他来到另一个城市时,又会匆匆忙的赶回来,而且是那样的急不可待。他是一个矛盾、优柔寡断的人。出去又回来,就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风筝,随风飘荡,飞来飞去,还是飞不出去。他把自己那一头系在了这个城市,束缚着自己的心往外飞。

这一次他没有像以前一样满怀憧憬,只是会偶尔的重复着以前的一些幻想。希望有一种力量,一种来自他自身之外的力量,迫使他会改变他的一些想法,会改变他的一些生活,虽然不知道要改变哪里,改什么样,变什么样,但只要变一点点也好,他知道自己是没有那个勇气,也没有那个决心去改变了。他是如此的渴望有些改变。但他明白这仅仅是幻想而已,他试过很多次了,有些是根深蒂固的,他无法完全的改变一些东西。因为他还贪恋过去,所以放不下,或许是根本不想放下。很多的思想会在很多时候在他脑子里重复的思考、想象,所以他常常会坐在一个地方发呆,走在路上失神。身边发生了什么事,走过什么人,他全然的会感觉不到。也常常会觉得这个世界上的很多都与他无关,也不想关心。如果有一天他能离开这个星球,他不会想起这个星球的环境、人类、社会、文明种种。可能能留在他记忆里的就是一些故事,简单的几个人。

这个机场临海,透过窗户,可以看到远处黄昏下的港口,繁忙的船只,模糊的海面。阳光与海面连在了一起,深蓝色的海面透着一层金黄,闪闪发光。

飞机拉升到云层之外,一道漫长的孤线,可以清楚的看到天际间的交叉。火红与蓝色的亲吻,深色广阔的太空背景,把那道孤线衬得异常的耀眼与美丽。

秦海轻轻的把头靠在了椅背,闭上眼睛,悄悄的隐去。似乎是在安心的等待,等待着降落,等待着奇迹,等待着变化。

当他走下飞机,终究,没有任何改变。

他已无数次的走过“十里洋场”,无数次的去看黄浦江的江水,对面的明珠塔,江上的游轮。也会坐在步行街的椅子上看着行人走过。这里的人群一样,带着欲望与浮躁,憧憬与希望,绝望及恐惧,一样也会掩饰着。

走进这片繁华是他经常来这里出差工作之余休闲的方式,常常会坐在街头的椅子上喝掉两杯“永和”豆浆,暖暖的,甜甜的。让自己淹没在人群里,在这里被挤压,在这里被遗忘,被忽略。

先生,要不要买双溜冰鞋?在这里你可以自由来回的穿梭。很便宜的,而且包教会。秦海先是一愣,,然后微笑的摇着头。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发梢卷成半圆,发梢淡淡的金黄色,一直渐变到发根成黑色。白晰的脸庞,明亮、渴望的眼神冲着秦海微笑着。

买一双吧,送给朋友也好啊,质量很好的,而且便宜,只要扣在鞋底就可以了,不用换鞋,方便,随时随地都可以用。女孩很认真的兜售着她的产品。说完在秦海面前倒滑着划了一个圈,演示着鞋子的功能。

不,谢谢,我不会,你有其它什么好东西我可以买一个。

哦,那没有。女孩失望的冲着秦海勉强的一笑,然后一溜烟的滑走了。竟是如此熟练的穿梭在人群中。直至她停留在另一个人面前,然后又离去,反反复复,像一只从容的蝴蝶,头发随风摆动,渐渐消失在人潮中。

看着女孩,他想起了王琴曾跟他说过的一件事,在她读书时去街头摆小摊的事。那时王琴在假日里想自己锻炼锻炼,便拿出自己一个月的生活费,买了一些玩具,在学校后面的树林里找了一些树条,用绳索包成一个个的圈。在广场上把玩具一个个摆好,用粉笔划一条线,五毛钱一个圈,扔中的就拿走玩具。有时一个周末可以赚几十块钱,更有时只有自己扔扔,很辛苦,但觉得很快乐。秦海也曾跟王琴分享过他曾经在云南向游客兜售旅游品的往事,说起一些情景,他们会很快乐。看着女孩,不知道她会不会也会回去向她的朋友分享她的辛酸或快乐,或在很多年以后,会跟她的爱人去分享往事?那将是快乐的。因为这些都是青春的轨迹,虽然会带着酸楚,但也载着希望与目标,有着希望的就是美丽的。

嘴角轻轻的泛起笑容,思绪在回忆着快乐。他掏出手机,拨动着键盘。

你还好吗?想了想,找出王琴的号码,把这条信息发了出去。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这个女孩,他突然特别的想念王琴,想念他们的经历,想念他们的生活。想念他们彼此的爱着对方的时候。

握着手机,轻轻的喝了一口豆浆,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女孩,如果她再过来,他想他会买一双。

然而,一直等他再去买来一杯豆浆喝完,女孩也没有再出现。手机发出去的信息也没有回复。他定了定神,想了想。这一切似乎并没有发生过,画面、想法、动作都只是他幻想的。他这样告诉自己。

嘴角微微的笑起,看了看这陌生的人群,十指清了清冰冷的头发,把衣服紧紧的裹了裹,奔向地铁,或许他更该思考与准备明天与客户的工作。

王琴推开房门,一股怪味直面扑来,令人窒息。这味道自黑暗中散发出来的,似春日里山间密丛里发出的味道,带着腐的、霉的味道,有种让人觉得想逃离,想跳出的感觉。这里面的一切关得太久。

她猛的拉开窗帘,打开窗户。窗外的阳光侵透进来,风像等候了很久的侵略者急急的扑上面孔,房间里的一切得以重见光明,也似乎活跃了起来,兴奋了起来。尘埃在阳光里飞舞着,阳光刺探着大片空间,风把每个角落的味道都亲吻了一遍,让黑暗中的味道及尘埃活跃、分离、散去。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清新了起来。像迎来了春日的万物。

打开音乐,打开了所有的窗子,王琴开始打扫房子。从客厅、厨房到卧室、阳台。每一个角落,她都兴奋的擦拭着、整理着,光着脚在刚洗得发亮的地板上走来走去,那经过清洗过的地板透着冰凉冰凉从脚底窜上来直让人颤栗,但她依然光着脚走在上面。把该洗的全丢进洗衣机,重新摆放着物品的位置,还有布置着新的饰品,直到让了自己满意。干完这一切,几乎让自己筋疲力尽。

直到躺在阳台的长椅上,点着烟,看着书,晒着太阳,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

很久,真的很久没有这么舒畅过了。在她的记忆里那只是在小时候,在春天刚来的时候,四处变得生机盎然。天气开始变暖,祛去了厚厚的冬衣,与家人一起快乐的打扫着屋子,母亲在重新摆放家具,父亲在刷着新的墙漆,她不停的来回跑着帮父母递东西。每个人都干得很起劲,每个人都笑得很兴奋。在那样的黄昏,她骑着自行车跑到效外的田野里去看刚钻出泥土的小草,树枝的上的嫩芽,爬到新绿的山头上去大声呼喊。一直到夜色降临,是那样的快乐。那些一直是她回忆中永远的珍藏,虽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王琴仰着头长长的喝了一口从冰箱里拿出冰好的水。走向阳台,光着脚丫,晒着太阳,伴着音乐,回想着童年,和着风,轻轻的闭上眼睛感觉到自己像轻飘在空气中的一片羽毛,被轻轻的放在阳台上的长椅上,远远的会被人看着。她幸福而安然的睡去。

直至她被晚风吹醒,浑身有些冷,张开眼睛,已然入夜。外面开始忙碌了,她走进房间穿上鞋子,披上衣服。

久别的网络世界,里面依然是躁动的。登录聊天器,就好似从衣柜里翻出压藏很久的衣物,是旧时的,冷落的,也有些怀念的。里面有些留言,大都问消失的这段日子去了哪?现在怎么样了?还好吗?王琴一一的作了回复,其实网络世界也并非全是冷漠的,还是有些人会记得、会问候。

回复着每一个留言,心情是如此的舒畅及平静,也是感动。从来没有如此认真的对待过网络里面的一些东西。

有这样一段留言:我徘徊在这充满着魔力的网络世界里,不留神中,你消失了。是如此的毫无根据,没有预兆。我凝视着你的头像,一遍遍的看着你的资料,这些都是如此的熟悉了,就像每天要看到的自己的手。我在怀疑,我的手是否存在过,就好像怀疑你是否出现过一样,心中无数次的犹豫。只是无数次的看着自己的手,你的从未上线的头像,心中的汹涌。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你的消失让我仅有的一丝热情变得没有了力量。我更不知道下一次你的出现会是在某个时段?或许下一秒,或许永远不在。你去了哪里?很想念你,在这每次回到这空荡荡的房子的夜里。如果你看到留言,回个信息!

是鑫牙留下来的。王琴看着,点上一支烟,想了想,敲下一些文字。

非常感谢你对我的牵挂,只是很长一段日子以来生活在一种毫无秩序、混乱的状态里。我知道这不是个适合旅行的季节,但我渴望着一些新鲜空气,一切如此的匆忙、突如其来,没有来得通知朋友,我就出发了。得到你们的牵挂,实感欣慰。或许你把网络中的一些感受看得太过严重了,只是暂时没了一个熟悉的朋友的消息,在网络世界这种现象是属正常,不要太敏感。我想被人想念是一件幸福的事。谢谢你的想念,祝你快乐!

打个电子邮箱,里面堆集着一个月来的信件,足足有三页。她细心的处理着每一封邮件。回复的,删除的。

键盘在手指下面不停的响动,清脆、有力。处理好网络里面的一切杂事后,她断开了网络连接,她害怕重新的陷入网络当中,怕会依赖它,迷恋它,会重复着之前的日子,她不想再过之前的日子。仍开着音乐,看着电脑,思索着。心里平静下来,她想,要改变一下生活方式了,应该是要要做些事情了,让人觉得一些正常的事情,努力的向上的,有些目标的。至于做些什么,暂时还没想好,只要是让自己不这么的迷糊,做些适当的调整,有些追求,有些目的。

喝下一口冰水,点上一支烟,空的房子,音乐肆无忌惮。看着烟,看着房间里的一切。回想着这一个月来的旅行,每一个细节,每一天的快乐,是那样的兴奋、快乐与充实。这是否只会是如闪电般的美丽一闪而过。或许这样的美丽都只是过去的?或不真实的?相信了,便存在了。过去的很多让她失去了,而现在的让她迷惑了,对于未来的她感到茫然。

那些旅行中美丽的快乐有如让她回到童年,回到了童年的梦想,回想起躺在草地上的烂漫的想象,看着夕阳,看着远处的烟窗,想象着长大之后的精彩与不凡,是会那样的兴奋与期待。而如今却总是在漫无目的的思考着不知所谓的问题。这一幕幕总会在旅行快结束时让她越发的想起,过去的、现在的、将来的。越深入就越沉默与发怵,有如痛苦的抉择。

看了看时间,快十二点了,以前的这个时候正是开始进入状态的时候,她不知道经过一个月后她会不会早早的睡去,能否把以前的生活方式变成一种永远的过去式。而此刻她还在点着烟,手上拿着书,躺在床上,脑袋却在飞速的旋转。仍然是难以入睡,从床上爬起来,告诉自己只是去洗手间,希望不是在重复失眠。但还是不由自主的站在了窗户旁,看着窗外,街道、行人、霓虹灯,以及秦海的房间,仍然还亮着灯,已经几个月没知道他的信息了,不知道他过得还好不好,不知道那灯光背后,是否还是他住在那里,不知。。。唉,不该再想了,白天刚刚清静的思绪,突的又乱了起来。

怎么没在线上?是不是睡了?尼伊发过来一条短信。

没有,不想上网,想静一下。

哦,聊聊天吧,我也睡不着。

呵,不了,马上就睡了。其实王琴是怕重新过上以前的日子的。

就聊一会吧,要不你有什么办法睡觉?

王琴重新连接上网络,面对电脑,看着虚拟而真实的世界,她思索了很久。

她们重新回到了那个世界。

她说她自己反而更乱了,多了一份牵挂与梦想,那就是旅行的日子,那才是快乐的,那才是轻松的,感觉得到自己很干净、舒畅。回来她反而更加觉得自己浮躁了,未来的日子将是什么样的,她不知道,更加茫然,或许只能茫然的继续,继续。

别这样,总有办法的,给自己一些目标吧,给自己一些快乐吧。我正在想要做点什么呢。其实目标可能早就有了,只是我们一直不愿去实现它。我想让自己过得些目标,有些追求,不要再过以前那种游荡在黑暗中的日子了。呼吸早晨的空气,晒着太阳,还是要美丽得多。

那你有想过做什么吗

不知道,能做什么,我也不大清楚。

那想好了,记得告诉我。

唉,好吧,下线吧。晚安。

晚安。

夜,如同春日的花朵,不知不觉便开放、凋谢。只会让人惊乍两次,天,黑了?天,亮了?便很快的遗忘。其实这之间有过潮汐的变化,有过冷暖交替,有过雨露的滋润,只是很多人不曾感受。夜,躲在人们的背后,隐藏了很多人们不曾了解的真相,这何尝不是一些真实的生活呢?

躲在这夜的背后,很多是被隐蔽的,就像王琴的一些疑惑,在这夜里她会去思考与追问,她索取着心里最底层的力量,而始终没有最后的答案,就这样疲乏入睡。

半年多没上班了,一直让自己处在临界状态,不知道是在放松还是寻觅。今天是没上班以来在这个城市起得最早的一天,虽然还天空中还有些冷嗖嗖的风吹过,却比起那夜晚的空气要暖和一些,毕竟天上还有太阳阴晦的光芒。

走在小区的路上,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人们,他们开始为着这新的一天忙碌着。王琴买了早餐,坐在路边的椅子上,看着涌动着的匆忙的人群,旁观着,也回忆着,在很久之前,她也曾是他们其中的一分子。早上会被闹钟吵醒,快速的洗刷,匆匆忙忙的清好东西,便急急的赶上车站,在人群中挤挤撞撞后坐上汽车,然后又从人群里挤下车,经过建筑,经过早餐店,爬上高楼。那样的生活说不上是充实,也说不上空虚,因为早已没了那些精力去思考那些事情了。反而现在停下来了,去思索得更多了,难道真的不能停住脚步,也不能放下心情?

看着早上匆匆的人群,有大步向前冲的,有慢吞吞走的,有在吃早餐的,有边走边整理衣服的,也有些女人不停的拿着镜子边走边照的。她注视着他们,思索着每个人的形态,有快乐的吗?没有人知道。

女人,不停的拿着镜子照着头上漂亮的发夹,猫着诱人的步伐,引来一些男人匆忙的目光。看着镜子里的发夹与男人们的目光,她嘴尾露出的笑容是那样的美丽与幸福。那是一个新的发夹,火红色,上面黄镶着几颗闪闪的水晶,很是亮丽抢眼。应该是逛街淘到的,又或者是男人送给她的,看那幸福的样子,这就是女人吧。

王琴注视着那个女人,慢慢走入人潮,远远的,似乎只能依靠那个发夹搜寻着她。她看着那个发夹,若有所思,似乎些兴奋,嘴角露出笑容,匆忙的收拾好东西。她脑袋里面不停的闪出一些东西,而且越来越多,越来越好,她急于把这些东西整理出来,她想她知道自己该干嘛了。

一个关于女性饰物的网站,专卖一些女性特色的饰品,更可以通过一个网络平台来交流女性情感,也可以让男人发表他们的见解,找一些专业的文章,她要给这些女人们提供一个平台,交流的平台,生活的平台,甚至更多。还有她在云南发现的民族特色的小饰品,很多女人也会喜欢的。。。她的想法越来越多。。。

那是个阴涩、潮湿、灰暗的冬天,站在巷口,里面黑暗中透着微光,灌出的风极冷无比,像刀割一般。他总是会在深夜的时候走进巷子,这是他回到住所的唯一通道。每晚他都会很晚回来,大多时候呆在图书馆,在那样的冬天,没有暖气的图书馆是没有多少人的,常常只有几个人在里面跺脚。从图书馆回到住所他要穿过校广场、老教学楼、女生宿舍、男生宿舍、研究生学院、校食堂、网吧街、菜市场、网络学院,最后回到他的住所。他住在网络学院后面的半山上,那条巷子就在网络学院通往他住所的唯一通道,后面是山。他不知道为什么从宿舍搬出来,而要自己每晚都经过那个冷库般的巷子,然后回到住所。

破败的墙壁,漏风的窗户,潮湿的走廊。“热得快”在水壶里面“滋滋”的作响。泡上一杯茶,剩下的洗脸泡脚,泡茶只因这水烧开了也不能喝,他是不喜欢喝茶的,怕苦。这个冬天,他一直这样,经常逃课,很久没回宿舍,一个人晚上去图书馆,吃着方便面。那是毕业前的一个冬天,很多同学已开始打算找工作,也在忙着写论文。秦海却常常过着独来独往的日子,逃课、睡觉、独自去图书馆。

他最近常常想起那个冬天,怀念那些日子,学校的图书馆、广场、教学楼、女生宿舍、男生宿舍、研究生学院、校食堂、网吧街、菜市场、那个破旧的房间,那条长长的灌满风的巷子,。那个冬天里所经历的一切,那里的点点滴滴。还有那个冬天唯一的场雪,是在一个寒冷的夜晚他走在回家路上时开始的,清早起床,已铺上白白的一层。

他怀念着,在这个并不寒冷的冬天,在这个闯荡着的城市。他会常常想起那个毕业前的冬天,那冬天里关于他经历的一切。

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走进餐馆,打开房门,独坐床沿的时候,那些回忆都会闪过。他仍旧一个人过着,独来独往,一个人思索着。想着过去,看着这房间,捕捉着房间里曾经有的另一个人的身影。想起过去的很多,想着一些很久没联系的朋友,想着很少联系的父母。

书台上摆着电脑,厚厚的书藉,台灯,茶杯,窗台上厚厚的尘埃。手指中夹着烟,他在怀念着,思索着,坐着,看着,想着。烟抽得没了味道,手指没了力量,就如那个冬天,他不知道从校园走出去后会怎样,一切那样迷茫、无助。那个冬天,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

怎么办?怎么走?怎么开始?怎么进行?常常让他不愿触及的问题,也无时无刻不让他思考的问题。

怎么变?他透着一种深深的无助,这种彷徨比过那个冬天,现在他有一份还算好的工作,过着还算凑合的日子,但他却没有了精神,一种方向的精神,一种凝聚的精神,一种热血沸腾的精神,他是涣散的,像撒满地的沙子,他渴望一些东西,而他却一直寻找不到一种他渴望的力量。就算他在工作上仍得到许多的认可,在道德上仍坚持着一些男人的原则,但他还是迷茫的,这是源自内心的真切感受,这是躲过浮华后面无力的恐慌,他没能像一个别人眼中的他一样生活,那个表象的,虚拟的他。他经不起内心的反复思考,他只是一个在寻找出路的浪子。

无论他在工作中,还是在旅途中,无论是在交谈中还是在沉默中,他都害怕被平静,害怕被回忆,害怕被思考。他害怕被关在一个空间里一个人静静的思考,但他又害怕着被周围簇拥,用着另类的心情去强颜欢笑,去应付世俗。他表面平静,却眼神空洞,但仍然每天安分的重复,工作、生活、微笑、交谈。不能突破就能只流于平淡,继续着现在的生活。

回到心中的梦想,他不知道一直以来的追求是否一致的,是否一种所谓事业上的成功才是他所追求的?赚更多的钱,掌控更多的人或事,往返于利益与冲突当中,手段的使用成功。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这是他曾在那个冬天所梦想的,所追求的一种成功。他是否应该这样?现在他还是这样想的,这样追求的吗?

他现在与梦想出现了分歧,他开始否认自己,否认思想,而偏偏又找不到一种更具说服自己的说法。所以他怀念着,他思索着,迷茫着。

冬天,仍然继续着,似乎没完没了的继续,干燥的空气,冷冽的风,温和的太阳,各个御冬的人们,被大多人遗忘的海。海,他想去看海,在那个毕业前的冬天,他一直想看海,以为海边的城市不会那样的寒冷,天空不会那样阴晦,海边的城市不会那样颓废,因为有海为伴,有深深的海洋,会有太平洋的暖流和着人们的热情。

他想去看海,在这个冬天,去看与这个城市相依的海,他需要一个时间,也需要一个机会,给自己一次恰当的理由,他要去看海。他要去实现在那个冬天无法实现的东西,他要知道他是否还在追求那时的梦想,他要找回失去的一切,他要重新起启航。

好吧,就在这个周末,他要出发,去看冬天的海。

清早他就出门,坐着汽车沿着城市的街道穿梭,所以这个周末他没有把自己关在家里瞎想、看书、上网、洗衣服、窝在被窝里。他要去看那深深的海洋,会白白的沙滩,追逐着的海浪,白沙干净坚硬,海水会冲在脚下。

他梦想的,所以他要去实现,在这个冬天去实现另一个冬天的梦想。

那个海滩是距他住所三个小时车程的地方,这不是他第一次去海边,却是他第一次在冬季的时候去海边,旅程的公车上没有几个人,天气阴冷萧瑟。靠窗而坐,窗外的风景与夏季相比大多已败落,只有沿途各个餐馆或酒馆的大字招牌与稀拉拉裹着厚实的人群。远远的他看到了海水泛起的层层浪花,只是更远处模糊,但还是那样的宽阔与磅礴,平静而热烈,这是自然界无可比拟的力量,虽然此时它是寂静的,孤独的,无人问津的。

蓝的水,刀似的风,看似一条白色皮带的沙滩,后面的山,石头。似乎只有他一个人站在这里,站在沙滩上,面对大海,环顾四周,确定,只有他一个有着思维的生命站在这辽阔的海洋面前。峭山,岩石,沙滩,海浪,面对这些寂静得可怕的包围,强劲的海风吹得他有些颤栗。沙子有条不紊,应该是很久没有生灵来打扰过它们了,海水一层一层的将它们冲洗,显得白而坚硬,抓在手上,却还是那样的狡黠与羞涩,不容太多的亲密,它便会从一切可能的缝隙中溜走。岩石已变青涩而又溜滑,坚硬而冰冷,坐在上面,一股从屁股速迅遍及全身的寒意使人抖擞。这种来大自然的冷艳和着太平洋的风一并使他异常的清醒着,目光所触及的空间,生命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似乎来到这人世间,就只为这一刹那,孤独的贮立在这里。这就是他曾经梦想着的,在冬天的时候来看海,他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该大笑还是流泪,站在这气势磅礴的大海面前,他表情僵硬。

海风自顾的响着它几万万年来未变的节奏,海水不知疲倦的冲洗着每一寸可能触及的土地,一浪一浪,永不停息。在这里,没有东西会在意他的到来,也没有东西会顾及他的思想,甚至都不容许他张口呼喊的行为。海风吹过,风化了他的泪水,撕扯着他的身体,仿佛要将他化作风中的尘埃。沿着沙滩,艰难的在上面留下尽可能足迹,来不及回头,便被吹散、冲洗。。。

为什么来这里?秦海坐在站台的椅子上,一个陌生声音使他惊起。

问我吗?秦海疑惑的看着面前的陌生女子。

为什么来这里?陌生女子看着他,重复着她的问题。

看海。秦海简短快速的回答。

哦?

好看吗?

秦海看了看陌生女人,没有说话,转过身看着茫茫的大海。

你又为什么在这里?许久,秦海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子,凌乱的头发随风肆意的纠缠着她的脸,通红的眼睛被风吹得只能顽强的张望。

看海。女子的回答在风中显得弱小而坚定。

好看吗?

女子看着他苦涩的笑了笑。

车来了。女人转头看向奔驰而来的汽车。

你也坐这趟车?

来这里只有这趟车。这是冬季。

哦。

空荡荡的汽车拉着他们沿着公路驰向城市的中央。

我在这里转车,这是我的电话。女子走向秦海。

哦。秦海的眼神被女子的话从窗外拉了回来。便匆匆摸搜出笔,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车票。

这是我的。

好的。女人没有看号码,把车票放进口袋。

她便迅速的下车。

秦海穿过马路,走进餐馆,二楼,魏健坐在靠窗户的一个位置。

可好?秦海似笑非笑的看着魏健。

她失踪了。魏健苦笑着。

啊?什么?秦海非常惊讶的看着魏健。

她失踪了。魏健重复着话语。

失踪了?

是的。失踪了,一个多星期没见人了,电话也关机了。魏健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吹出烟雾,拿起酒杯手有些抖动,一口气闷了下去。

没问她公司?她的朋友?

半个月前她辞职了。消失前的那天她只是说去朋友那,也不知道她去哪个朋友那,我基本上不认识她的朋友。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有没有报警?都这么久了。秦海点上一支烟。

不用了,她在网上给我有过一次留言了,她说她很好,要我不要问她太多问题。魏健接着深深吸了一口烟。烟都快烫到手上了,他从烟盒里接着拿出一支烟对上火。

怎么有这样的人?这不是折腾你不?秦海似乎有些来气,拿起酒杯全倒进口中。

许久,两人都没说话。也没碰杯,各自喝着酒,抽着烟。

你们住在一起几个月了?

四个多月了。

四个多月你还不知道她有哪些朋友?秦海瞪眼看着魏健。

魏健仍然低着头抽着烟,接着一杯一杯的酒很肚里倒。

你了解她有多少?

只知道她叫什么,哪人,其它的都不知道。从来没见过她的朋友,也从来没见过她的同事,她也没跟我提及过。

你怎么这样啊?你不了解一下吗?你怎么混的啊你?秦海越说嗓门越高。

当初她也跟我说好了,不要去了解她太多,只要在一起就行了。我尊重她的想法,所以没有去问她太多,怕触到她不愿触及的地方。

秦海闷着眉头,扭头看着窗外,窗外的景致倒在瞳孔里聚成了一点。

兄弟,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了,你是我在这城市最亲的人了。我希望你过得快乐一点,你不能这样了。秦海看着魏健。

魏健深深的吁了一口气,继续灌了一杯酒。然后他又把秦海的酒倒满,接着给自己的也倒满,拿起酒杯示意了一下,便倒进嘴里。

秦海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只能跟着喝酒。

他们仍然只是不停的喝酒、抽烟。一直快到十点,魏健抽完一支烟,看着秦海。

好了,回去吧,怕她回来了,一个人在家里。

秦海睁大眼睛看着魏健,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深深的吸了口烟,拿起酒杯,把里面的酒喝完。

站在餐馆门口,秦海拉着魏健的手,闷了很久,却只说了一句:过好,快乐一点。魏健点点头便迅速的淹没在了人群里。

朋友,越来越多的沉默不语,虽然相处在同一个城市,而见上一面却往往要等上好久,平时电话联系的也少,这是个快节奏的城市,每个人都很累。好不容易见上了一面,坐在一起也只是不停的喝酒、抽烟,零碎的聊些令人沉重的话题,沉默了大多时候。可能要说的太多了,要做的也太多了,有时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哪里做起,或许该说该做的都已经分不清了。

坐在回家的车上,窗外的风景透过玻璃扭曲、飞逝。对于好友,他现在只希望他过得快乐一点,发生什么及不发生什么,只能默默的祝福着。

回到住处,他重重的身体瘫在床上,呆呆的看着天花板,一时竟不知要去想什么,做什么。

突然,一声短信的铃声惊起了他。

这个周末我去爬山,你去不去?秦海看着手机短信,是那个看海的女子林书媛发过来的,放下手机他无心的翻弄着书本,打开电脑的音乐。

好吧。许久,拿起手机回复了过去。

周六,清早,他躺在床上,点上烟,想了很久。把烟摁熄,他不想食言,洗梳完毕,便出门而去。

下了汽车,秦海便四处张望着,林书媛站在马路对面微笑着冲他简短的挥了挥手。今天的林书媛很清爽,头发梳得很整齐向后扎起,淡淡的眉妆,虽脸蛋不是很漂亮但也很撩人。白色上衣,蓝色牛仔裤,运动鞋,后面背了个黄色的包。

他们简短的笑了下便相伴着向前走去,似已经很熟悉的朋友了。

爬过吗?林书媛冲秦海笑了笑。

很多次了。

哦,喜欢运动?

不,可以说是被逼的,朋友要来、公司组织。

他们避开了盘山公路,沿着水泥台阶径直通向深处。看着大片大片的松树林与灌木丛,吊索桥,凉亭,山涧小溪,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了。

为什么去看海?林书媛顺手摘下一片树叶,在手时把弄着,转头问秦海。

秦海先是愣了一下,微笑着说,因为很美。

林书媛眼定定的看着秦海,怀疑的笑着。

你呢?又为什么要去看海?

我?因为。。。很美吧。

哈哈。。。是啊,很美,很美,可惜没有多少人知道,也不愿去欣赏这种美。

林书媛笑了笑,看着吊索桥下的流水,水渠已干枯得大部分已祼露,只有细细的泉水还从中间穿过。

什么是美?

什么是美?这是个很泛的问题,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我认为能触动我的我就认为它很美。

哦?也是,那,这美吗?林书媛拿起手上的树叶。

秦海笑了笑,接过树叶。

它是美的浓缩,也是美的衬托。你说它美不美?说完便拿起树叶轻轻的放进嘴里。

顿时,清脆悦耳的声音划破山谷。

林书媛睁大眼睛看着秦海,有些意外,也有些兴奋。

它的声音也是美的,不是吗?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它发出的声音也会这么美。秦海把树叶还给林书媛。

这是首什么曲子?林书媛看着秦海。

佤族情歌。

佤族情歌?哪里的?

呵呵。。。一个生活在云南与缅甸交界处的深山老林里的民族。

哦?你去过吗?这个曲子叫什么?

没去过,这首歌的名字叫《月亮升起来》。

歌词是什么?

月亮升起来哟山寨静悄悄,晚风轻轻吹,心儿多舒畅,让我们相聚在一起诉说心里的悄悄话,月亮升起来哟山寨静悄悄,弹起小三弦,阿妹轻轻唱(风儿轻轻吹,弦子声声响),让我们相聚在一起诉说心里的悄悄话,哎~~~~~~~~~~~~~~~悄悄话。秦海轻轻的唱了起来。

嗯。。。很好听,很舒服。你很有意思,是个有故事的人。

哈哈。。。在你面前卖弄也算有故事吗?

林书媛笑了笑。

走在路上,一段段的路程又让他回想起往事,曾经走过的情景,以及学校,昆明,过去,现在,生活,工作,爱情。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应约来爬山,或许他只是不想太过于抗拒生活,太封闭自己,他应该试着出来走走,溶进人群,学会放松。

他们坐在小路旁的石椅上,秦海习惯拿出烟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靠在石椅上,便深深的看着天空。

你抽烟?

哦,不好意思,影响你了吧?秦海赶快把烟弄熄。

没,没关系,你抽,没关系,只是问一下。

为什么抽烟?林书媛接着问道。

为什么抽烟?嗯,我曾经也回答过别人问我的这个问题,其实生命就如指间的一支烟,燃起,烟灭,在这其间是快乐也是痛苦,瞬间的激情,然后灰飞烟灭,化作尘埃。烟不是好东西,但绝对是一种好的寄托体,人很难找到这么好的寄托体了,不过是要付出代价的,做什么都得付出代价。

呵呵。。。很做作的回答。秦海继续说道。

林书媛只是笑了笑。

回去吧,谢谢你,很久没出来这么轻松过了。

林书媛没说什么,只是淡淡的笑着。

肩并着他走去公车站。

在公交站台,秦海送林书媛坐上汽车,他们便分开了坐车各自回家。对于秦海来说,很久没在工作之外说这么多话,而且是这么轻松的。很久以来他都是独自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很少与别人轻松快乐的对话,也很少别人轻松的一起行走,或许,他认为只是他对于生活的很多是没有去抗拒的,习惯了那样的生活。今天的他又感觉到了一份轻松,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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