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笔千钧重……何谓文明,何谓野蛮?看来,胜利者就是文明,失败者就是野蛮!……成王败寇,成王败寇!……吾所能做,就是让苟延残喘者,来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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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哇”的一声惨叫,小二们忙上前阻止,数人马上纠缠在一起,噼里啪啦把店内搞得一团糟,食客们纷纷逃窜。
岳冬毕竟是当兵的,而且经历过朝鲜战火的洗礼后,虽有伤在身,中过枪的右手亦难以使劲,但就凭浑身的狠劲,加上正值怒火中烧,小二们压根就不是其对手,几下功夫就打得他们在地上哇哇叫。岳冬见店外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又听见有人喊“日本人来了”,便马上抢过几个包子塞进怀里,拔腿往店里的后门跑去。
老板则血流如注,在地上大喊:“你们快点起来!说发现满洲兵!叫日本人来抓他!”
岳冬听见身后有人追来,便东藏西窜,跑进那些窄巷,又几番追逐,终于找到一处藏身之所。岳冬贴在一墙边,过了片刻见他们都没注意到自己的位置,便取出馍馍大口大口的吃。
身后仍传来日兵搜捕的声音,还隐约听见那老板在叫嚷:“敢在这儿撒野?!我叫日本人弄死你……”
沉重呼吸声中,一口一口的白气不知藏着多少愤怒,但又在空中迷茫地消散了。岳冬头靠在墙上,仰着脸,那双不眨一下的怒目一直盯着空中,但焦点总不知道搁哪儿。嘴里不停的嚼着,眼眶,也慢慢的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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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南门往南走去,终于来到了西崔家屯。岳冬自从认识了三儿后就不时跟三儿一起来这儿玩耍,这时终于看见稍为熟悉的事物,感觉稍微舒坦。但一想起三儿不在,再想到他自杀的一幕,心里又是一阵阵的伤痛。
终于来到三儿家门口,岳冬愣在门前,在想该不该拍门。毕竟一想起他老娘的面容,压根就难以启齿告知其三儿的死讯。但见来了不看看总过不去,何况自己去旅顺后也不知有没有命回来,便打算随便的骗她说三儿还在后方,两人失散了云云,想好了便拍门,见没有人应又喊:“伯母!我是岳冬呀!伯母!开开门!”
很久也没有回应,岳冬只道三儿娘亲可能出门了。这时身后传来了开门声,一妇人问:“谁找陈老太?”
岳冬转过身看着那妇人,认得她是三儿的邻居。那妇人看了岳冬半晌才认得岳冬,毕竟岳冬经历几番生死外貌已经成熟了许多,又瞎了一眼。妇人知道岳冬是左宝贵的养子,应该是跟三一起出征的,便愕然道:“是你?!你回来了?!”
“对,”岳冬感触左叔叔和三儿都回不来,忍着伤痛的说:“回来了……”
妇人略略点头,说:“陈老太不在了……”
“去哪儿了?”
妇人黯然道:“三儿去了朝鲜,她每天就茶饭不思,牵肠挂肚。到听见勇兵在平壤打了败仗,死了很多人,连……连左军门也尽节了,她一听见就卧床不起,每天以泪洗脸,没多久就走了……”
岳冬沉默不语,眼睛未几就红了。
“三儿呢?”
岳冬再也忍不住,双目模糊道:“也不在了……”
那妇人也潸然泪下。见岳冬瞎了一眼,一脸沧桑,一身颓唐,连左军门也死了,知道他一定吃了很多苦头才能回来,便当了他是自己的孩子一样,拉着他手说:“来!天气冷呀,进来坐坐吧!”
“不!”岳冬却道:“我要去旅顺,我妻子在那儿。”
那妇人一听见“旅顺”,神色顿变,摇头说:“你不可以去那儿!”
“为什么?”
“日本人在那儿屠城了!”
屠城?!
岳冬快将晕阙,顿时站不自主的退了几步,只能靠在身后的墙上,像是呼吸不了,胸口一起一伏的,嘴里不停喷着彷徨的蒸汽。
妇人上前扶着,恨自己一时间话说得太直白,忙安慰说:“你妻子是军门女儿,当然没事,肯定早在日本人来之前就有人把她送走了……”
然而岳冬什么再听不入耳,眼睛更如瞎子一样再不会转动,睁大的眼睛里眼珠子就剩下一点儿,颤栗的双手甩开了妇人的手,自言自语说:“……我得马上去旅顺……我得马上去旅顺!”未几便拔腿往南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