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映在左宝贵那无奈的脸庞上,泪光闪烁:“我说了一年了……早在旅顺我就说了多少遍!难道……不是淮系的,就该被如此冷待?”此刻的他更像是在悲鸣,也不是跟谁说,一副绝望的目光始终提不起来。
众人听见此话也心知肚明,都低着头无言以对。
烛泪缓缓淌下。
“船要沉,一个洞就够了……”
众人依然沉默。
左宝贵最后一搏,抽了抽鼻子,稍微自制一下,拱手道:“左某要是得罪过诸位,左某在这给你们赔不是!但目下都到这份上了!城北奉军才千五人,但日军却最少六千!就不能多给一两个营吗?”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薛云开身上。
然而薛云开还是寸步不让:“西边倭军接近两万,盛军有何能耐给你拨人哪?”
“你肯定那里是两万人?”
“目测哪能说准?”薛云开不满左宝贵这质疑,冷哼一声:“你又能肯定城北最少六千人吗?”
“我养子都死了!”左宝贵忍无可忍,抓紧拳头,瞪目怒喊:“他就是当探弁回不来的!”身子一晃把整张桌子摇了一下,然后就是一阵呛咳。
薛云开依然面若寒霜,既无惧色,亦无同情,反而是不满左宝贵拿这些私事来说情。这时看见帽子上有点脏,拿起来擦了擦:“你的奉军不是很厉害吗?千五人就够了吧!”又看了看丰升阿:“咱们的兵都是窝囊嘛!给你也是白给。”
丰升阿又争着说:“呵呵!就是!”
“薛总统!”叶志超也觉得薛云开太过分。
薛云开瞥了叶志超一眼,正想冷哼一声以示抗议,竟然听得左宝贵又笑了起来。
“哈……哈哈……”左宝贵脸容扭曲的笑着。
不同刚才那阵惨笑。
笑声,让众人毛骨悚然。
如,岳林投降前在郭家村那满是肉香的厨房里的笑声。
咯咯的笑声不绝,四周的烛光如鬼火般闪烁不定。在座众人无不心寒,连薛云开也不得不认真的看待他。叶志超更是一脸冷汗,他认识了左宝贵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一副表情。
过了半晌,左宝贵渐渐平伏下来,余下一张死人般的脸皮,和那空洞无神的目光:“希望,诸位在我死后,在日军进城前,派援兵把玄武门守住吧……”话毕站起,拿起拐杖,踽踽而去。
“嘟嘟”的拐杖终于远去,那压抑的空气稍微退却,但随即而来的是更强烈的不安,因为还未大战已经闹成这样,平壤前景实在凶多吉少。
但薛云开和丰升阿等仍是满脸的不在乎。
马玉昆一直心有不忍,尤其是听见左宝贵的养子也牺牲了,这时终于按捺不住:“我认为,城北兵力确实稍微单薄,可以的话,应多拨最少一营!”
薛云开马上嘲讽道:“拨你的毅军吗?”
马玉昆很少和人较劲,但薛云开早已把自己当敌人,还要用如此语气,而且近来自己无端成了朝廷里众矢之的,而上司却是一味的责骂,自己的前途早已如履薄冰,心中有气的他也阔了出去,恢复了往日其刚毅和沉实,一双鹰眼盯着薛云开:“毅军目下可以先拨半个营,大炮一门,看芦榆防军能不能再拨半营!”话毕向着叶志超。
薛云开不以为然,看了看马凯清身旁的新任毅军分统孙显寅,调侃道:“你就不需要问问孙分统吗?”
孙显寅始终是毅军的人,当然不给薛云开煽风点火:“我是分统,他是总统,自然听他的!”
叶志超那复杂的目光一直盯在桌上。
作为一直以来的挚友,听见岳冬也死了,自己也是看着岳冬张大的,叶志超对左宝贵的同情当然不比马玉昆的少。此刻的他既恨自己号令不行,也恨自己与薛云开这个死敌走得太近,反而把好友逼成这样。这时听见马玉昆也肯冒险相助,叶志超的良心再也承受不了鞭挞,蔫蔫地说:“毅军不必增援,拨我的仁字营给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