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在分割钟家的财产时就曹延正与大家已经考虑到了可能受到的镇压,但是,当形势真正朝着这个方向发展时,大家都非常惊慌,特别是农协与自卫队的成员们。有人居然紧张得几天都没有说一句话,也有人甚至表示要退出农协或者农民自卫队,更有一些农民已经公开表示,自己分到的浮财一点也没有动,如果钟进友打回来,自己亲自搬回钟家就行了,相信钟家不会怪罪于他。
外面的消息也通过各种渠道传了进来,本县的领导已经向上级呈递了军令状,一定要在新年之前消灭****与暴民,夺回鸡公寨,控制整个县的局面。领导向所有的绅粮分出号召,把各家的私有人武装力量集中起来,组成县保安队,保卫县里所有的大户人家不受暴民的侵害。经过沟通,建立起了一支有七八十人,三四十支长短枪的保安队,队长是刘昌武,一个绅粮的儿子,参加过抗战的川军,负伤后回到老家,据说,这家人与四川军阀头目还有些亲缘关系。这人极为嚣张,说只要反这支队伍训练好,中秋节之前就能消灭****与暴民,而且要将他们赶尽杀绝,绝不留下后患。
在全县绅粮的支持下,他们又筹集了大量的钱财,准备到外地购卖更多的军火,发誓一定要把我们消灭。这让我想起了在合江县募捐的事情,在那里,合江县里的财主们,吝啬之状简直无以复加,现在,虽然人变了,但还是那些阶级,却大方得令人惊讶,这大概是因为抗漳对他们来说,那是别人的事,漳国鬼子至少现在还不能打来,就算来了,也没说就要夺他们的天下,但现在却不同,农民要革的命,却是他们的,要夺的财,却是他们的。这就是我们民族千百年来居于统治地位的人,在他们那里,根本就没有民族与国家之说,有的只是他们的财产,他们的家人,他们美好的生活。未来未尝不一样,那些从自己同胞身上无情地收刮,然后拿到国外去结外国人欢心的人,与此又有什么不同呢?他们会在适合的时候大谈爱国爱民族,但是,他们所作所为,哪一点考虑到了国家与民族呢?他们的人生价值只有一种体现,如何玩弄自己的同胞,如何战在自己同胞的身上趾高气扬、飞扬跋扈,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做自己的奴隶,而不是努力推动自己的国家与民族走向繁荣昌盛,成为世界上最优秀的民族。
虽然我们这里已经算是非常的封闭,但是,各种无法证实的小道消息在寨子里不停地发酵,搞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对游击队,对家协,对农民自卫队的信任正一点点地被磨蚀。
为了改变这一局面,提振大家的精气神,游击队研穷决定,立即着手展开全民性的军事训练,我们把所有的青壮年组织起来,利用每天的下午,进行各种武器以及农用器具的搏杀训练。
我们每天都让游击队员与自卫队队员一起训练,高声喊着口号,把枪栓拉得“哗哗”响。晚上,我们也加台了巡逻,对所有可疑人员进行盘查。
对于那些传播谣言的人,我们也一追到底,把他们揪出来,搞清楚他们的目的,最终,我们发现,谣言的出处全与钟家的一些家眷与下人有关。如果说钟家的家眷因为不满于现状造谣生事那还可以理解,但他家的下人们也参与到里面就值得人反思了,在很多人的眼里,他们并不反对自己做牛做马,一旦习惯了做牛做马后,就实实在在地以牛马自居,把主人对自己的使唤当成天经地仪的事,死心踏地地为受主人的支配,哪怕主人不在身边,思维的定势,情感的依托,也让他们把自己当成了主人的附庸。这也是我们的一个特点,思考任何问题都不会从正义与公平出发,而是从自己与小团体的利益出发,哪怕自己在团体里只是一个小人物,甚至只是个受人欺压的角色,仍会不遗余力地自觉保护这个团体。而且这种行为方式在文化中潜伏之深,影响之广,连个最底层的下人都能够受到熏染,更别说那些深居高位的人。团队精神很重要,但是,如果因为一个团队的利益而放弃社会的公正与公平,那真是应该把这样的团队给消灭掉,否则,我们的民族将永远也没有希望。然而,事实是,我经历了两千多年的风雨,似乎没有人对此关心过,特别是在未来,这样的思想反而受到了进一步的强化,为什么我们不能建立起有效的游戏规则,在规则的框架内行使自己的权利,却要任由那些精英们玩弄我们整个民族,我想,没有人能回答,能拿起知识来反对这一切的人,正*着这样的混乱所来的好处。
游击队中也有相对专业一些的军事人员,在他们安排指挥下,我们积极部署了防御,在几个主要的山道上按设暗哨,立起消息树;在寨子的必经之道两侧的山坡上垒起工事。我们将重点放在了寨子里,因为寨子的建设之时,在外围,在寨子的中心位置,就已经考虑到了对外来攻击的防备,围绕着钟家大院的高墙就是最坚固的防御工事,如果没有重武器,很难将其攻破,而院子里也贮有粮食,水源也有保证,坚持一段时间,应该不会有问题。但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院子后的崖壁处修了一条秘密通道,紧急时刻可以将躲在院里的重要人物疏散出去,当然为保险起见,知道这条通道的人非常少。可以说,为了迎击敌人,我们已经设计了四道防线,以及一条退路,我们已经作好了最坏的打算。
在我的建议下,寨子举行了两次演练,一次是全民的,一次主要是军事的,这样能保证我们在敌的的疯狂进攻中有条不紊的撤退,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我们也得到消息,刘昌武在积极训练保安团与购买武器弹药的同时,并没有急于进攻的意图,原来,他已经看到了山里的形势,要剿灭我们并不是那么容易,长时间的围困是必然之举,他要等农民把粮食收下后再行动,这样能保证自己的补给。而且,他也觉得自己的人手捉襟见肘,他想再等一等,一方面等看能不能有新的人手加入进来,另一方面想等其它临近的县组织好队伍,作好准备,这样才能从四面八方对游击队产生压力,先困住,再一举歼灭,绝不留下漏网的机会。
这样一来,以给了我们充分准备的时间,经过研究,游击队决定到附近的几个寨子去“借”枪,因为这里自古就闹“棒老二”,各大户绅粮都备有自卫的武器。曹延正想起自己家里也有四五条枪,虽然破一点,也能将就用一用。
就在我们将要出发的时候,上级为我们拔来十支枪,几十发了弹,长的短的都有,这样,我们整个游击队加上农民自卫队,就有了三十多条枪,如果再能借上十来条,那就能凑足四十条,与保安团相比,也并不输给他们,只是子弹有些少,每枪配备只有五发。
从鸡公寨到曹家湾,正常情况下最多三天就可以到,但是,当我们走了几十里路后发现,每一个重要路口,都已经安置了地方武装的哨卡,他们对所有的行人实施盘查。看来,我们所在面对的,真不是一个县,而是周边所有县及地方武装的围攻,对于任何一个县,任何一个绅粮来说,攻击我们都是对他们自己的保护。
我们只好绕道而行,好在这里的山多,但却并不高,只要爬一段山路,在山岗上的密林里穿行,一样能到达目的地,只是,路程可能会远一些,花的时间会多一些。
有时,我们得从河这边转移到那边,但中途又没有可用于渡河的工具,我只好背着曹延正从这边跳到那边,总算躲过了所有的关卡,未被发现。到第三天的傍晚,我们已经到达了曹家湾,为安全起见,我们并没有直接到曹家大院,而是趁夜深人静之时翻墙进去。
为了争取时间,曹延正没有去见家里的任何人,我们先到厨房里饱餐了一顿,再到了护院住的地方,让所有护院把枪交出来。起初护院们并不愿意,曹延正就让我将他们的枪收过来。
然后曹延正跟我一起摸进了曹仁江夫妇住的小院,曹延正知道他父亲藏子弹的地方,要将其全部取走。曹延正有些紧张,在取子弹时,不小心发出了一些声音,瘫倒在床的曹仁江听到了,像说梦话似的说着,“是不是延正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怕是再见不到我了”。莫说曹延正,就算是我,听到这样的声音也会感动得泪如雨下,但曹延正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坚决地走出房间。
来到屋外,曹延正喊“走”的声音明显异于平常,我相信,些时,他的内心也一样起着波澜,但是,为了鸡公寨,他强忍着了个人的感情。如果说他绝情,也不会为过,明明自己的父亲病入膏肓,却连与父亲正式见一面都不愿,他连到父亲床前望一眼的动作都没有做过。
最后,我们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值夜人所躲藏的地方,曹延正把他叫出来,然后同样没收了他手中的枪。因为是少爷的命令,那人只能呆呆地望着我们趁着夜色扬长而去。
我们还是翻墙出了曹家大院,来到了无人的地方,我们对枪和子弹进行了清理,步枪有五枝,子弹有五十发,这一趟,我们的收获还是算不小,虽然曹延正并不懂军事,但是些举为打败刘昌武,还是能算是个大大的功劳。
我们连歇都没有歇一下就再次上路了。
“不能歇,鸡公寨还等着我们的武器,刘昌武随时都会朝我们进攻,早到一天,就能鸡公寨的防守多尽一份力。如果时间晚一个小时,都会对同志们造成重大的损失。”
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玩命的读书人,这段时间里,连续几天不睡已经成了曹延正的习惯,我们这趟一共用了三天两夜,曹延正除了今晚等夜深人静时休息了两三个小时,其它时候,一个盹都没有打过。像我这样的粗人,倒是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几天几夜不睡也能熬得住,但长期如此,那会严重地透支生命的。按理说,读书人是最讲生活情趣的,生活有规律,有节制,那是他们的生活方式,但在曹延正的身上,却是完全颠倒的。
我们再次踏上征程,曹延正的精神状态依然是那么的好,走在我的前面,精神抖擞,健步如飞。
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了,当天亮的时候,他突然回过头来,看到我肩上背着的四把枪,突然明白过来,把他的衣服脱下来,把枪裹住,看他的衣服不够长,我把我的衣服也脱了下来,但是,五把枪包在一起,有很大一捆,而且因为热天的衣服比较薄,无法完全把枪的形状掩盖,怕引起别人注意,所以,我们得更加小心,所以我们得选择走更加荒僻的小道。
如果按现在速度来推算,回到鸡公寨,我们还得到少花上四天的时间,这可不是好事,但我们也实在现不出更好的办法。后来,曹延正只好同意我做了一回贼,把一户农家的为庄稼新苗遮阳的烂草席给偷了。不过,这也不是办法,在农村,没有人把自己的东西藏得这么严实,这样反而更令人怀疑,所以,我们还是只得采取迂回山路的方法,只是,我们的经常得一路小跑,除了解便各喝水,连吃干粮都不得停下来。
曹延正也不要我背,因为他知道我同样的累,除非是过河还是跳崖。
傍晚之时,我们就要进入一座小山,这山路有十来里,平时很少有人进入,如果不想赶夜路就只能停在山前找户人家住下来。我们肯定不能停下,救急如救火,曹延正走在前面,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山路。走这段山路也有好处,因为晚上没有人过,所以我们可以放心大胆地走在正道上,不必时时回避而影响了速度。
夜幕开始降临,山里又升起了紫蓝色的雾气,突然,我发现前方的草动了一下,我马上警惕起来,再仔细看时,我已经发现了躲藏在那后面的枪口,我猛地扑向曹延正。此时,枪响了,而且不是那一个方向,我只感觉自上好几处都像被刀剜过、被火烧过一般疼痛。
我抱着曹延正,朝山沟里滚了下去,子弹打在我们的身边,树枝、草叶齐刷刷地朝下落,石头上也不时飞溅起火光,在渐渐黑过来的夜色里显得十分的亮。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伏击地点,四面都可以藏人,中间却差不多光秃秃的,无处可以藏身。
幸好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当我们滚到山沟里的杂草丛中一动不动时,对方已经不能很好地判断我们的位置,枪声已经变得稀了,而且显然漫无目的。
我尽力用自己的身体护好曹延正,然后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况,除了我们刚才走过的方向外,其余三个方向都有人。
在山沟里没有了动静,枪声也就慢慢地停了下来,但却没有人敢出来搜索。
山里的天说黑就黑,只一两分钟的时间,四周就全黑了,说全黑也不准确,在地势稍高的地方,就明显要亮一些,而我们所处的矮处,显得就黑成了一团。
现在,我已经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只是觉得血液在源源不断地朝外涌,我顾上这些,轻轻地从草席里抽出一把枪来,再轻轻地拉开枪栓,但出去找目标。
伏击者似乎也有畏惧,就算下面没有动静,他们也不敢稍有动作。我感到庆幸,如果今天不是我们在路途上有过太多的耽搁,那么,此时,怕我们两人已经是伏尸荒野了。
现在,我得想办法解决眼前的危机,看样子,虽然对方的伏击很有成效,但是,他们的人手并不是那么多,据我估计,也不会超过十人十枪。如果我与他们耗着,时间对我们极为不利,因为我身上的血总有流干的时候,如果我有事,那凭曹延正文弱的身体,除了束手就擒就只有血溅当场了。
我把四条枪交给曹延正,然后摸了摸背在背上的那五十发子弹,就算拼了我的老命,我也要尽最大的努力争取救下曹延正。我朝侧前方挪了有十多米远,因为一旦我开枪,一定会暴露目标,对方会把所有的枪口对准我所在的方向,为了避免伤到曹延正,我只好采取这种办法。
我本想等对方从黑暗中走出来,我好一一的解决掉,但不知什么原因,对方比我们还能忍耐,几个方向的人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没有一点声息。
既然这样,我何不再离曹延正远一些,或许,如果对方既不出来,也不开枪的话,我就偷偷地摸近他们,也对他们来个突然袭击。
果然,我向山上移动了好几米,居然都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山沟里小溪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响,也许,正是它帮了我的忙。不过,我已经感觉到自己有些发虚,我得抓紧时间,因为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