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亚特》史诗让她把古希腊看成了天堂。在阅读原文前,她对特洛伊的故事就了如指掌了。在通过了古希腊文文法以后,她便对古希腊文宝藏一览无余。伟大的诗篇,不论是英文还是古希腊文,只要同你的心息息相通,是不需要别人翻译的。每当她读到《伊利亚特》最精彩的篇章时,就感到自己的灵魂在升华,将她从狭窄的生活圈子里解脱出来,游荡于形骸之外,飘然于广阔无垠的天上人间。
海伦很早就开始接触《圣经》,但并不能充分理解其内容。后来,海伦读《圣经》时,心中的喜悦和启发日渐增长,《圣经》也渐渐变成海伦最珍爱的书。
自从她喜爱读书开始,便一直喜欢读莎士比亚的作品。她记不清楚自己是从何时开始读拉姆的《莎氏乐府本事》的,但却记得第一次阅读便有很深的理解和惊叹。印象最深的是《麦克佩斯》,虽然仅读过一遍,但其中的人物和故事情节却永远印在她的记忆里。很长一段时间里,书中的鬼魂和女巫总是跑到睡梦中纠缠她。她仿佛看见了那把剑和麦克佩斯夫人纤素的手——可怕的血迹在她眼前出现,就像那忧伤的王后亲眼见到的一样。
阅读完《麦克佩斯》,她就接着读《李尔王》。在读到格洛赛斯特的眼睛被挖出的情节时,她浑身紧张起来,心中充满了恐怖。她愤怒得无以复加了,以至于根本就读不下去,心“扑通扑通”地跳,好长时间呆呆地坐在那里。
夏洛克和撒旦大概是她同一时期接触到的两个人物,一不小心在她心目中就混同为一体。她内心对他们充满了怜悯,朦胧中觉得,即使他们也希望变好,也无法成为好人,因为没有人愿意帮助他们或是给他们一个改过的机会。直至今天,她依然无法把他们描写得十恶不赦,甚至有这样一种感觉:像夏洛克、犹大,甚至魔鬼这样一类人,也都是好端端的车轮上的一根断了的车轴,总有一天会修好的。
海伦最初在阅读莎士比亚作品时,留下的往往都是一些并不惬意的回忆。相反,那些欢快、温和而又富于想像力的剧作最初并不怎么吸引她,也许是因为它们反映了儿童生活的欢乐。然而“世上最变幻莫测的就是儿童的想像了。保持什么,丢掉什么,都很难预料。”
莎士比亚的剧本她读过许多遍,并能背诵其中的一些片断,但却弄不清楚自己最喜欢哪一本。对它们的喜爱,往往如同心情一样变化多端。尽管她喜欢莎士比亚,但她却讨厌按评论家们的观点来读莎氏的作品。她曾经努力地按评论家们的解释来理解作品,但常常失望而止,甚至发誓不再这样读书了。一直到后来跟随基特里奇教授学莎士比亚,才逐渐改变了这个想法。后来,她终于懂得,不但在莎氏著作里,而且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东西是她所不能理解的,而她十分高兴地看到一层又一层的帷幕逐渐被拉起,显露出思想和美的新境界。
除了诗歌以外,海伦对历史也有浓厚的兴趣。她阅读了所能接触到的历史著作。从单调枯燥的各种大事记,更单调更枯燥的年表到格林所著公正而又生动的《英国民族史》,从弗里曼的《欧洲史》到埃默顿的《中世纪》,都是她阅读的范围。而第一本使她体会到真正历史价值的书是斯温顿的《世界史》,这本书是她在12岁生日时收到的礼物。书到后来已经破烂不堪了,但她依然像珍宝一样珍藏着它。从书中她认识到各民族如何在地球上逐步发展起来并建立起城市;少数伟大的统治者(他们是人世间的坦泰)是如何把一切置于脚下,把千百万人的命运系于一人之手;人类文明如何在文化艺术上为历史的发展奠定基础,开辟道路;人类文明如何在文化经历腐朽堕落的浩劫,然后又像不死鸟一样死而复生;伟大的圣贤又如何提倡自由、宽容和教育,为拯救全世界而披荆斩棘的。
大学时代所读的书中,海伦比较熟悉的是一些法国和德国的文学作品。德国人在生活和文学上,将自己的力量放在美之前,他们探求真理胜过传统。德国人做任何事都有一股强健的活力,他们张口说话不是为了影响别人,而是犹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在德国文学中,她发现其光辉在于它对妇女自我牺牲的爱情伟大力量的承认。这种思想几乎渗透到所有的德国文学作品中,尤其是在歌德的《浮士德》中表现得最为显著:
那昙花一现,
不过是象征而已。
人间的缺憾,
也会成为圆满。
那无法形容的,
这里已经完成。
妇女的灵魂引导她们永远向上。
所有读过的法国作家中,她最喜欢莫里哀和拉辛。巴尔扎克和梅里美的作品很清新动人,犹如阵阵海风袭人。至于雨果,尽管在文学上她并不是非常喜欢他,但却十分敬佩他的才华,他的卓越的浪漫主义。所有伟大诗人、作家,他们都是人类永恒主题的表现者,是他们用自己非凡的伟大作品把她引入了真善美的境界。
其实,每个作者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值得欣赏,比如卡莱的粗犷以及对虚伪的憎厌,华尔斯华绥的鼓吹天人一体,以及爱胡德的古怪惊人之笔,赫里克的典雅还有他诗歌中饱含的百合花和玫瑰的香味儿,都对她有深远的影响;同样的,她也喜欢惠蒂尔的热情正直,喜欢马克·吐温——谁能不喜欢他呢!天神们也喜欢他并赋予他全能的智慧,为了不使他成为悲观主义者,又在他的心田上织起一道爱和信仰的彩虹;她爱司各特的不落俗套、泼辣和诚实;她爱所有像洛厄那样的作家,他们的心池在乐观主义的阳光下泛起涟漪,成为欢乐善意的源泉,有时带点愤怒,有时又有同情与怜悯。
文学是海伦理想的乐园,在这个乐园里,她享有一切权利。没有任何感觉上的障碍能够阻止她和作者以及作品中人物的交流。
6.欣赏人生,享受人生
每个人都应该抽些时间寻找某些特殊的喜悦,如果每天可以抽出5分钟,那么不妨去搜寻一朵可爱的花,一片美丽的云,或一颗闪亮的星,读一首诗,或使乏味的工作变得有趣。
海伦的生活是丰富多彩的。
她非常喜爱田野漫步和户外运动。在她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学会了划船和游泳。夏天,在马萨诸塞州伦萨姆时,她几乎都是生活在船上。没有什么能够比得上朋友来访时出去划船更有乐趣了。的确,她并不能平稳地驾驭船只,她通过辨别水草和睡莲以及岸上灌木的气味来掌握方向,桨用皮带固定在桨环上,她从水的阻力来知道双桨用力是否平衡,同样,她可以知道什么时候是逆水而上。她喜欢同风浪搏斗,驾驭坚固的小船,小船服从于她的意志和臂力,它轻轻地掠过那波光粼粼的湖面,水波不停地使它上下颠簸。此情此景,令人心旷神怡!海伦也喜欢划独木舟。
的确,海伦不可能看见月亮从松树后面爬上天空,悄悄地越过中天,为大地铺上一条闪光的道路,但她好像知道月光就在那里。当她累了,躺到垫子上,把手放进水中时,她仿佛看见了这照耀如同白昼的月光正在经过,她触摸到了它的衣裳。偶尔,一条大胆的小鱼从她手指间滑过,一棵睡莲含羞地亲吻她的手指。
船从小港湾的荫蔽处驶出时,会骤然感到豁然开朗,一股暖气把她包围住。她无法知道这热气究竟是从树林中还是从水气里蒸发出来的。在内心深处,她也常常有这种奇异的感觉。在风雨交加的日子里,在漫漫暗夜中,这种感觉不经意中袭来,仿佛如温暖的嘴唇在她脸上亲吻。
海伦最喜欢乘船远航。她在1901年夏天游斯科舍半岛时,第一次领略了海洋的风貌。莎莉文老师和她在伊万杰琳的故乡住了几天。朗费罗有几首歌颂这里的名诗,增添了这里的魅力。她们还去了哈利发克斯,在那里度过了大半个夏天。在这个海港她们玩得非常痛快,简直像进了乐园。她们乘船去贝德福拜新、麦克纳勃岛、约克锐道特以及诺斯威士特阿姆,那种感觉简直太奇妙了。一些庞大的船舰静静地停泊在海港里,夜里她们悠闲地在舰侧划行,真是有趣极了!这些令人愉快的情景,她始终不能忘怀。
一天,她们遇到一件令人惊心动魄的事情。西北海湾正在举行划船比赛,各艘军舰派小艇参赛。人们都乘帆船来看比赛,她们的帆船也夹在当中。比赛时,海面风平浪静,百帆争先。比赛结束后,大家掉头转航四散回家。
突然一块黑云从远处飘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厚,遮满了整个天空。刹那间,风大浪急。小船面对大风大浪张满帆拉紧绳,她们仿佛坐在风中,一会儿在波涛中打转,一会儿被推上浪头,然后又跌落谷底。风吼帆鸣,她的心怦怦直跳,手臂在颤抖,但这些表现是精神紧张,而不是畏惧!
她们富有冒险精神,想像自己是北欧的海盗,也相信船长最终能化险为夷。他凭着坚实的双手和熟悉海浪的眼睛,闯过无数险风恶浪。港湾里的所有的船只驶近她们船旁时,都鸣号向她们致敬,水手们欢呼着向这艘帆船的船长致意。最后,当她们驶抵码头时,大家又饿又冷已经疲惫不堪了。
一个夏天,海伦在新英格兰一个风景如画、迷人可爱的幽静乡村里度过。马萨诸塞州的伦萨姆仿佛与她有不解之缘,她生命中所有的欢乐和忧愁,也似乎都与这个地方连在一起。钱布林斯故居,靠近菲利浦王池畔的红色农庄成了她的家。每每想起与这些亲朋挚友共同的快乐时光,以及他们对她的恩惠,她心里就充满了感激。他们家的孩子与她成为了亲密的伙伴,为她提供了很大的帮助。她们一起做游戏,相携在林中散步,在水中嬉戏。几个年幼的孩子常常围着她说这道那,她也给他们讲小妖精、侏儒、英雄和狡猾的狗熊的故事,一切至今还回味无穷。
钱布林斯先生还引导海伦去探究那些树木和野花的秘密世界。后来,她仿佛能侧耳倾听橡树中汁液的奔腾流动,看见阳光挥洒在树叶上的光辉。
树根深埋于阴暗的泥士,分享着树顶上的愉悦,想像充满阳光的天空,鸟儿在飞翔。因为同自然有着共鸣,所以她也理解了看不见的东西。
在伦萨姆她有许多朋友,其中之一是一株十分壮观的橡树,它是她心中的骄傲。有朋友来访,她总会带着他们去欣赏这棵帝王之树。它矗立在菲利浦王池塘的陡峭岸上,据说已有800年到1000年的历史了。传说中的菲利浦王——一位印第安人英雄首领,就是在这棵树下与世长辞的。
另外一个树友,比大橡树要温和可亲,是一棵长在红庄庭院里的菩提树。一天下午,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后墙传来巨大的碰撞声,不用别人告诉她,她就知道是菩提树倒了。她出去摸着这棵经受了无数狂风暴雨的英雄树,它曾经经过奋力拼搏,终于猝然倒下了,真叫人痛心疾首。
考试结束后,海伦就和莎莉文老师立刻前往伦萨姆幽静的乡间。伦萨姆有三个著名的湖,她们的小别墅就在其中一个湖的边上。在这里,她可以尽情地享受充满阳光的日子,所有的工作、学习和喧嚣的城市,全都抛在脑后。然而她们却听到遥远的太平洋彼岸正在发生的残酷的战争以及资本家和劳工的斗争。在她们这个人间乐园之外,人们纷纷攘攘,忙碌终日,丝毫不懂得悠闲自得的乐趣。尘俗之事转瞬即逝,不必过分在意。而湖水、树木,这到处漫山遍野长满雏菊的宽广的田野、沁人心扉的草原,却都是永恒存在的。
在乡间,人们看到的是大自然的杰作,不必为熙熙攘攘的城市里的那种残酷的生存斗争而满心忧虑。海伦曾好多次访问那些住在又窄又脏街道上的穷人。想到有钱有势的人住在高楼大厦里悠闲自得,而另一些人却住在暗无天日的贫民窟里,变得越来越干瘪、丑陋,她深感社会的不平等。肮脏狭窄的小巷子里挤满了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孩子。向他们伸出友好的手,他们却躲之犹恐不及,好像你要打他们似的。使她更为痛苦的是,一些男人和女人被生活折磨得不成人形。她抚摸他们粗糙的手,深感他们的生存真是场无休无止的斗争——不断的奋战、失败,他们的努力和机遇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人们常说上帝把阳光和空气赐给一切众生,果真如此吗?在城市肮脏的小巷里,空气污浊,看不见阳光。海伦真希望人们离开城市,抛开辉煌灿烂、喧嚣嘈杂、纸醉金迷的尘世,回到森林和田野,过着简朴的生活!让他们的孩子能像挺拔的松树一样茁壮成长,让他们的思想像路旁的花朵一样芬芳纯洁。这些都是她在城市生活一年后,回到乡村所产生的感想。
海伦又踏上了松软富有弹性的土地,又沿着绿草茵茵的小路,走向蕨草丛生的洞边,把手伸进汩汩溪水里。她又翻过一道石墙,跑进绿色的田野——这狂欢似的高低起伏的绿色田野。
除了从容散步,海伦还喜欢骑双人自行车四处兜风。凉风迎面吹拂,铁马在胯下跳跃十分惬意。迎风快骑使人感到轻快又有力量,飘飘然而心旷神怡。
在散步、骑马和划船时,只要有可能,海伦会让狗陪伴着她。她有过很多爱犬——躯体高大的玛斯第夫犬、目光温顺的斯派尼尔犬、善于丛林追逐的萨脱猎犬,以及忠实而其貌不扬的第锐尔狼狗。当时,她所钟爱的是一条纯种狼狗,它尾巴卷曲、长相滑稽、逗人喜爱。这些狗似乎很了解她生理的缺陷,每当她孤独时,总是寸步不离地依傍着她。
每当下雨足不出户时,海伦会和其他女孩子一样,在屋里用各种办法消遣。她喜欢编织,或者东一行西一句随手翻翻书,或者同朋友们下一两盘棋。她有一个特制棋盘,格子都凹陷下去的,棋子可以稳稳当当地插在里面。黑棋子是平的,白棋子顶上是弯曲的,棋子大小不一,白棋比黑棋大,这样她可以用手抚摸棋盘来了解对方的棋势。棋子从一个格移到另一个格会产生震动,她就可以知道什么时候该轮到她走棋了。
在独自一人百无聊赖时,海伦便玩单人纸牌游戏。她玩的纸牌,在右上角有一个盲文符号,可以轻易分辨出是张什么牌。
如果有孩子们在旁边,同他们做各种游戏真是快乐不过了。哪怕是很小的孩子,她都愿意和他们一起玩。她喜欢他们,他们也很喜欢她。他们当她的向导,带着她到处走,把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告诉她。小孩子们不能用手指拼字,有时唇读也未能弄明白他们的话,只好依赖手势。每逢她误解了他们的意思做错了事,他们就会哄然大笑,于是哑剧就得再次从头做起。她也常给他们讲故事,教他们做游戏,和他们在一起很快乐,时间也过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