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在这个夜晚，高一睡得的确有点晚。其实，比高一睡得晚的人还有很多。
开完会后，陈钟就直接回到了家里，心里一直闷闷不乐。
此时，“主任娘子”还没有回到家，他就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闷头吸烟，连电视都不想看。对于这次职务上的调整，他是不满意的。尽管结果早已知晓，他多多少少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当校长在全体教师会上正式宣布时，他还是感觉很失落。
在学校里，总务主任一直是个很微妙的角色。说它重要，它也非常重要；说它不重要，它也就不重要。说重要，是因为这个职务毕竟掌握着整个学校的财权和物权，而且一般都是由校长最信任的人担任的；说它不重要，那是因为这所有的权力实际上最终都属于校长一人。说到底，总务主任也就是有一个知情权。特别让他感到不舒服的是，这几年，人们不知不觉地形成一种观念，总务主任一般是由那些年纪比较大、临近退休的人来担任的。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这种人相当于乡里的人大主任、县里的********，政治上已经没有前途了。
想到这里，陈钟心里不由得窝着一团火。自己的年龄不仅不大，而且可以说是正处在年富力强的时候，此时如果被贴上没有前途的标签，那就太令人沮丧了。想到自己干了十多年，竟然沦落到如此境地，他确实心有不甘。记得在暑假里，他曾经找校长谈过一次话，把自己的想法和校长说了。按照他的想法，自己辛辛苦苦勤勤恳恳地干了十多年，最起码也应该升半格，挂个副校长的头衔也不是不可以。当然，他当时说得很委婉，也很有风度，他相信校长明白他的意思。他记得非常清楚，老田当时笑着对他说：
“陈钟啊，我们在一起共事已经十多年了，你应该了解我。我是一个重感情的人，我从不亏待别人。你的想法我理解，我也尽我的能力为你争取，但我不能保证结果就一定会怎么样。你应该知道，有些事我也无能为力。再说了，我眼看就要退休了，我这个位置迟早还不是你的？你不要着急嘛！”
他心里很清楚，校长的话有真有假，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从现在的这个结果看，校长并没有尽全力。他当然知道，有些事老田也不能左右，但他通过有关人士了解到，老田压根儿就没有把他的想法向上面转达。这说明一点，老田对他是有看法的。由此可以看出，他老田也绝对不希望我陈钟接替他的职务。陈钟想到这里，觉得事态已经很严重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就要出手了！我绝对不能坐以待毙！”陈钟在心里暗暗地发着誓。
接下来的问题是，自己该从哪里着手呢？他在心里又默默地把自己的优势和劣势做了一番梳理。他想道，自己的优势是在乡里。副书记杨平贵是他的同学，这么多年来，一直有交往，应该能够靠得住。管教育的副乡长孔贵仁，他也非常熟悉，算得上是酒肉朋友，关键时候也可以利用。通过这两个支点，应该可以搞定乡里的领导。自己的劣势是在教委，那几个领导自己尽管认识，但都没有交情，难以为自己所用。由此看来，自己首先要从乡里着手，先稳固乡里这一块，再想办法在教委寻找一个突破口。主意打定了，就要付之行动。他相信，只有实实在在的行动，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
想到这里，他反而觉得轻松一些。起身站起来，走到桌子边，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用火机点上，吸了一口。看到外面亮了一些，就走到院子里。他仰头看了看天，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月亮虽然刚刚出来，但却非常明亮，把四周照得通明。他想趁着月色出去走走。他返身回到屋里，拿上烟和打火机。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开门的声音，“主任娘子”从外面回来了。她一进门，就看到满屋子的烟雾，便皱着眉头说：“不要老在屋里吸烟！吸烟也解决不了问题呀！”
陈钟没有搭理她，一声不吭地出了门。“主任娘子”知道他心里不舒服，也就没有多说。自己进了屋，把客厅的门敞着，站在院子里，等烟味差不多散尽了，才进屋洗漱。洗漱完，见陈钟还没回来，自己就先上床，准备睡了。可坐在床上，靠在床头，她又似乎没有了睡意，脑海里乱糟糟的一片。
常言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看到陈钟心里不舒服，她心里也觉得堵得慌。结婚十多年了，尽管两个人说不上十分的恩爱，但日子也过得不错。想当初，自己初中毕业后，在家里跟着母亲上山砍柴下田插秧，风里雨里干了好多年的农活。嘴里虽然没有怨言，心里却有些不甘。后来，好不容易才“接了班”，有了正式的工作，她觉得满足。那是一个村里的小学，人不是很多，而且也都是熟人，比较容易相处。在学校里，她虽然没有带课，但不管校长安排她干什么，她都觉得快乐。父亲曾经对她说过，人这一辈子要做好两样：一是做人，二是做事。不管在哪里工作，对人要客气；不管在哪里上班，做事要勤快。多年以来，她始终记着父亲的话，向来小心谨慎，从不惹是生非。后来遇到陈钟，和他结婚后，才调到这里来。学校大了，人多了，关系就复杂了，相处起来就不容易了。尤其是陈钟当了教导主任后，要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待人接物的难度就更大。但不管怎么样，她始终坚持一个原则，表面上一团和气，内心里亲疏分明。她判断谁亲谁疏，当然是以陈钟为核心的。简单地说，谁和陈钟关系亲近谁就亲，谁和陈钟疏远谁就疏。俗话说得好，夫妻本是同命鸟。她深刻地懂得，她的幸福和快乐是和陈钟密切相连的。现在陈钟遇到了困难，她必须尽她的最大的努力，帮助他度过这一道难关。
想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心里不禁埋怨陈钟起来。她早就跟陈钟说了，让他出去活动活动，他就是不听，总是说时机不到。现在好了，事情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样呢？从目前的形势看，高一步步高升，现在已经和陈钟平起平坐了。毫无疑问，高一就是陈钟最大的竞争对手。她实在没有想到，年纪轻轻的高一竟然成为他们最大的竞争对手。说实话，她对高一还是很有好感的。他年轻，有活力，人又长得帅，待人接物也彬彬有礼。但好感归好感，现在她必须站在陈钟这一边，共同对付这个强有力的对手了。这时她忽然又想起钱慧贤了，终于明白老田的厉害了。那天她看到老田从钱慧贤的屋里出来，就觉得这事有些奇怪，原来他老田早有打算！她又联想到更多的事情更远的时候。他想到，也许从提拔高一开始，老田就有了自己的考虑，一步一步地实施着他既定的打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和陈钟就太被动了。可她想不明白，老田为什么要这样？陈钟究竟哪个地方做得不好？她和陈钟究竟什么时候得罪他了？
她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忽然听到开门的声音，紧接着就听到脚步声。不一会儿，她又听到洗漱的声音。她知道是陈钟回来了，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就赶紧躺下睡了。
同样是这个夜晚，钱慧贤其实也睡得晚。尽管开完会后就回到了住室，简单地洗漱后就坐到了床上，但她却睡不着。她随手拿起一本书，靠在床头看着，但看了半天也没有看进去。她干脆合上书，任凭自己的思绪飞扬。
她是前天上午来到学校的，到了学校以后校长就找她谈话，把学校的安排向她作了说明。当时她就感到很意外，不知如何回答。她没有想到校长会让她担任团委书记，更没有想到还会让她进入领导班子。严格地说，像他们这样的初级中学的团委书记不算是官儿，但也有不少人想当，因为这毕竟是个台阶。可她实在没有通过这个台阶向上爬的的想法。作为一个女的，她始终认为做官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都说官场复杂，弄不好就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但现在由不得自己选择，那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学校这几个人里面，她觉得高一应该是个相对简单的人，相处起来要自然一些。但校长和陈钟就不一样了，让人猜不透摸不着。有时他们也会很和气，对你有说有笑的，但有时却又严肃的很，见面时爱理不理的，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但她想好了，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自己要少说话。该自己做的事情，尽力做好。不该自己做的事情，尽量不管不问。古人说得好，言多必失，能者招嫉。她看得出来，学校正处在非常时期，但无论怎么变化都没有自己的事儿，而且无论怎么变化对自己都没有实质的影响，自己实在没有必要趟这浑水。
想到这里，她把书放到桌子上，躺到床上，慢慢地睡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