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赵璧,字宝臣,云中怀仁人。世祖为亲王,闻其名,召见,呼“秀才”而不名。赐三僮,给薪水,命后亲制衣赐之,视其试服不称,辄为损益,宠遇无与为比。
命驰驿四方,聘名士王鹗等;又令蒙古生十人从璧受儒书。敕璧习国语,译《大学衍义》,时从马上听璧陈说,辞旨明贯,世祖嘉之。
宪宗即位,召璧,问曰:“天下何如而治?”
对曰:“请先诛近侍之尤不善者。”
宪宗不悦。璧退,世祖曰:“秀才,汝浑身是胆耶?
吾亦为汝握两手汗也。”
一日,断事官牙老瓦赤持其印,请于帝曰:“此先朝赐臣印也。
今陛下登极,将仍用此旧印,抑易以新者也?”
时璧侍旁,质之曰:“用汝与否,取自圣裁,汝乃敢以印为请邪?”
夺其印置帝前。帝为默然久之,既而曰:“朕亦不能为此也。”
自是牙老瓦赤不复用。
壬子,为河南经略使。
河南刘万户贪淫暴戾,郡中婚嫁,必先赂之,得所请而后行,咸呼之为翁。其党董主簿,尤恃势为虐,强取民女有色者三十余人。
璧至,按其罪,立斩之,尽还民女。
刘大惊,时天大雪,因诣璧相劳苦,且酌酒贺曰:“经略下车,诛锄强猾,故雪为瑞应。”
璧曰:“如董主簿比者,尚有其人。
俟尽诛之,瑞应将大至矣。”
刘屏气不敢复出语,归卧病而死,时人以为惧死。
己未,伐宋,为江淮荆湖经略使。
兵围鄂州,宋贾似道遣使来,愿以行人请和。
璧请行,世祖曰:“汝登城,必谨视吾旗。
旗动,速归可也。”
璧登城,宋将宋京曰:“北兵若旋师,愿割江为界,且岁奉银绢匹两各二十万。”璧曰:“大军至濮州时,诚有是请,犹或见从;今已渡江,是言何益!贾制置今焉在耶?”
璧适见世祖旗动,乃曰:“俟他日复议之。”遂还。
宪宗崩,世祖即位。中统元年,拜燕京宣慰使。
时供给蜀军,府库已竭,及用兵北边,璧经画馈运,相继不绝。中书省立,授平章政事,议加答剌罕之号,力辞不受。
二年,从北征。命还燕,以平章政事兼大都督领诸军。
是年,始制太庙雅乐。
乐工党仲和、郭伯达以知音律在选中,为造伪钞者连坐,系狱。
璧曰:“太庙雅乐,大飨用之,圣上所以昭孝报本也,岂可系及无辜,而废雅乐之成哉!”
奏请原之。三年,李璮反益都,从亲王合必赤讨之。璮已据济南,诸军乏食,璧从济河得粟及羊豕以馈军,军复大振。
至元元年,官制行,加荣禄大夫。帝欲作文檄宋,执笔者数人,不称旨,乃台璧为之。
文成,帝大喜,曰:“惟秀才曲尽我意。”
改枢密副使。六年,宋守臣有遣间使约降者,帝命璧诣鹿门山都元帅阿术营密议。命璧同行汉军都元帅府事。宋将夏贵率兵五万,馈粮三千艘,自武昌泝流入援襄阳。
时汉水暴涨,璧据险设伏待之。贵果中夜潜上,璧策马出鹿门,行二十余里,发伏兵,夺其五舟,大呼曰:“南船已败,我水军宜速进。”贵慑不敢动。明旦,阿术至,领诸将渡江,西追贵骑兵,璧率水军万户解汝楫等追贵舟师,遂合战于虎尾洲,贵大败走,士卒溺死甚众。
夺战舰五十,擒将士三百余人。
高丽禃值为其臣林衍所逐。
帝召璧还,改中书左丞,同国王头辇哥行东京等路中书省事,聚兵平壤。时衍已死,璧与王议曰:“高丽迁居江华岛有年矣,外虽卑辞臣贡,内恃其险,故使权臣无所畏忌,擅逐其主。今衍虽死,王实无罪。若朝廷遣兵护归,使复国于古京,可以安兵息民,策之上者也。”
因遣使以闻,帝从之。
时同行者分高丽美人,璧得三人,皆还之。
师还,迁中书右丞。冬,祀太庙,有司失黄幔,索得于神庖灶下,已甚污弊。
帝闻,大怒曰:“大不敬,当斩。”璧曰:“法止杖断流远。”
其人得不死。十年,复拜平章政事。十三年,卒,年五十七。
大德三年,赠大司徒,谥忠亮。
子二人:仁荣,同知归德府事;仁恭,集贤殿直学士。孙二人;崇,郊祀署令;弘,左库藏提点。
【说明】
明初官修,纂修时间前后不到一年,其马虎仓促可想而知。这部史书错误很多,体例也不完善,在元朝一代中应该是多得不可胜数的。
之所以不列,主要原因是成书过快,把前代史料抄撮成书就算了事,而“元之旧史,往往详于记善,略于惩恶,是盖当时史臣者所忌讳而不敢直书之尔”(《奸臣传序》)。这种情况自然是可以理解的。在蒙古贵族的统治下,汉族史臣稍一不慎就可能酿成身死族灭的大祸,“实录”就未必能尽实。不过尽管如此,《元史》中还是有不少关于酷吏的零星记载,例如《廉希宪》传记载元世祖没有即位以前,在河南关右“用酷吏分领其事,大开告讦”;《耶律楚材传》记载“州郡长吏,生杀任情,至孥人妻女,取货财,兼土田,燕蓟留后长官石抹咸得卜尤贪暴,杀人盈市”,如此等。这里选录的《赵璧传》,其实是可以入“良吏”
一类的。本书的前言中已经说明,酷吏中有一类是个人品德很好的执法严厉的官员,从赵璧的事迹来看,可以符合这一标准。
【译文】
赵璧,字宝臣,云中怀仁人。元世祖还是亲王的时候,听到他的声名,召见他,称他为“秀才”而不叫他的名字。赐给他三个僮仆,给予日常生活费用,让王后亲自缝制衣服赏赐给他,看他试穿不合体,就加以修改,宠信恩遇没有人能比上。
下令让他坐驿车到各地,礼聘名士王鹗等人;又命令蒙古学生十个人跟从赵璧学习儒家经典。
敕命赵璧学习蒙文,翻译《大学衍义》,经常在马背上听赵璧讲解,赵璧的讲解言辞明白,大旨贯通,元世祖很称赞他。
元宪宗蒙哥即位,召见赵璧,问他说:“天下怎么样才能达到治理?”
赵璧回答说:“请先诛杀近侍中最不好的人。”
宪宗听了不高兴。赵璧退下以后,世祖说:“秀才,你浑身是胆吗?
我也为你捏着两把汗呢。”有一天,断事官牙老瓦赤拿着自己的官印,向宪宗请求说:“这是先朝赐给臣的官印。现在陛下登位,是准备还照旧用这颗官印呢,还是换成新的呢?”
当时赵璧随侍在宪宗旁边,质问牙老瓦赤说:“任用你还是不任用你,决定于圣上的裁断,你竟敢把官印为借口请求任用吗?”
就从他手里把印夺过来,放在宪宗面前。宪宗为此而久久不说话,最后说:“朕也不能这么办。”
从此牙老瓦赤就不再被任用。
宪宗二年,赵璧担任河南经略使。
河南的刘万户贪婪淫欲并且凶暴,郡里的百姓结婚嫁娶,一定要先贿赂他,得到他的允许才能办事,都尊称他为“翁”。
他的党徒董主簿,尤其仗势欺压百姓,强抢民间美丽的女子30多人。赵璧到任,查明他的罪行,立刻把他斩了,让民女回家。刘万户大为惊恐,当时天下大雪,就到赵璧那里表示慰问,并且斟酒祝贺说:“经略您一下车,就诛杀了豪强奸恶的人,所以天下大雪以为祥瑞。”
赵璧说:“像董主簿一类的,还大有其人。
等到全部诛杀以后,祥瑞还会大大地出现。”
刘万户摒住气不敢再说话,回家就生病死了,当时人认为他是害怕而死的。
宪宗九年,讨伐宋朝,赵璧任江淮荆湖经略使。大军包围鄂州,宋朝贾似道派遣使者前来,希望派一位使臣去和谈。赵璧请求前去,世祖说:“你登上城墙,一定要注意看我的旗帜。旗帜要是挥动,就可以马上回来。”赵璧登上鄂州城,宋朝将领宋京说:“北方军队如果回军北返,我们愿意划长江为界,而且每年奉上银20万两、绢20万匹。”赵璧说:“我国大军到达濮州的时候,如果确实有这样的请求,还可以同意;现在已经渡过长江,这样的话还有什么用!
贾制置现在在哪里?”
赵璧正好看到世祖的旗帜挥动,就说:“等过些日子再商议这件事。”
就回去了。
宪宗驾崩,世祖即位。中统元年,任命赵璧为燕京宣慰使。当时要供应四川的部队,府库已经空竭,等到向北方边境用兵,赵璧又尽力经营筹划,运送物资,接连不断。中书省建立,任命赵璧为平章政事,还讨论要为赵璧加上答剌罕的名号,赵璧竭力推辞不接受。
中统二年,跟随世祖北征。奉命回到燕地,以平章政事兼大都督的身分统领各路部队。
这一年,开始制作祭祀太庙的雅乐。乐工党仲和、郭伯达由于通晓音律而在入选的人员之中,但被伪造纸币的人攀扯连坐,关在监狱里。
赵璧说:“祭祀太庙的雅乐,大祭的时候要使用,这是圣上用来表明孝道报答根本的,哪里可以把无辜的人关进监狱,因而使雅乐不能完成呢?”
奏请世祖赦免了这两个乐工。
中统三年,李璮在益都造反,赵璧跟随亲王合必赤讨伐李璮。李璮已经占据了济南,朝廷的各路讨伐军缺乏粮食,赵璧从济河得到粟米的猪羊送到军中,军队的士气重新大振。
至元元年,制定颁行新官制,加封赵璧荣禄大夫。
世祖要让人写檄文声讨宋朝,执笔起草的有几个人,写成了都不合世祖的意,就召来赵璧起草。檄文写成,世祖大为高兴,说:“只有秀才能够完全表达我的意思。”
改任赵璧为枢察副使。至元六年,宋朝的守将有人派使者偷偷前来约定投降,世祖命令赵璧到鹿门山都元帅阿术的军营中秘密商议。任命赵璧为同行汉军都元帅府事。宋朝的将领夏贵领兵5万人,押送粮食的船只3000艘,从武昌逆流而上援救襄阳。当时汉水暴涨,赵璧占据险要设下伏兵等待宋军。
夏贵果然在半夜时分偷偷经过,赵璧策马驰出鹿门,走了20多里,号令伏兵一齐出动,夺取了赵复贵的五艘船只,大喊说:“南方人的船已经大败,我们的水军应该快速前进。”夏贵被他的气势压服而不敢行动。
第二天早晨,阿术到达,率领各位将领渡江,向西追赶夏贵的骑兵,赵璧率领水军万户解汝揖等追赶夏贵的水军,两军就在虎尾洲交战。夏贵大败,逃走,士兵溺死的人很多。赵璧夺取了宋军的战船50艘,俘获将士300多人。
高丽王王值被他的臣下林衍所赶走。世祖把赵璧从前线召回,改任为中书左丞,同国王头辇哥行东京等路中书省事,把军队聚集于平壤。当时林衍已经死去,赵璧和头辇哥商量说:“高丽迁居到江华岛已经有年头了,外表虽然低声下气每年进贡,内部却依仗地势险要,所以才使得权臣没有什么害怕忌避,随意赶走他们的君主。现在林衍虽然死了,他们的国王确实没有罪过。
如果朝廷派兵护送他回国,让他在原来的京城复国,这样可以安兵息民,是各种计策中的上策。”
因此就派使者奏报世祖,世祖同意了。
当时一起到高丽的人分配高丽美人,赵璧分得三个人,都把她们遣放了。
军队回来,迁升赵璧为中书右丞。冬季,祭祀太庙,有关部门丢失了黄色帐幕,后来在厨房里的灶下找到了,但已经十分肮脏破旧。世祖听到以后,十分生气说:“这是大不敬,应当斩首。”
赵璧说:“按法律只是杖责流放到远处。”这个人才得以不死。至元十年,又任命为平章政事。十三年,去世,年57岁。
成宗大德三年,追赠大司徒,谥号为忠亮。
有儿子二人:赵仁荣,官至同知归德府事;赵仁恭,官至集贤殿直学士。孙子二人:
赵崇,官至郊祀署令;赵弘,官至左库藏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