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时之后,天已大亮,车子终于缓缓地停在了青岩寺的门口。
山上的游客早已人山人海,大家都虔诚地向山上行走着,筱雨归拢好游客,拨通了文静的电话。从医巫闾山出发后,裴皖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始终一言不发,身上的气势也低落了很多。但是因为之前她给人的印象太强势,游客们已经不自觉地乖乖听话了。
让我们意外的是,明明我们在路上已经耽搁了太多的时间,文静他们却还在我们的后边,大概还得半个小时才能到,行程单、介绍信此刻都在文静的手上,没有行程单,没有介绍信,我们根本没办法以旅行团的形式进入景区。
半个小时之后,文静的车终于缓缓停在了我们的面前,才一停稳,洪叶就迫不及待地跳下了车,也顾不上隐藏我们并不认识的假象,将我拉到了一边,神色严肃地说道:“哥,我们路上遇到怪事了!”
“怪事?”我疑惑地看着有些疲 惫的叶子。
“嗯,我们迷路了!”洪叶郑重其事地说道。
我却险些喷出来,“迷路?叶子你开什么玩笑?只是迷路而已吧?”
“哥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我们真的迷路了,但是我们不可能迷路的!”洪叶有些焦急地说道,“这么说吧,我们在绝不可能迷路的情况下,却迷路了!”
“你慢慢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意识到事情恐怕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慌忙问道。
原来洪叶他们在我们的车子坏掉之后,虽然没有停下来等我们,但却刻意放缓了车速,希望我们能追上来。但是一路上他们并没有等到我们,焦急的文静尝试拨打筱雨的手机,可是在荒凉的农村,手机却总是没有信号,文静无奈,猜想我们为了赶时间,可能是走了高速路,就没有继续等,让司机一路直接开到青岩寺。
问题就出在后半夜,大家都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中,洪叶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安,透过车窗外的浓雾,偶尔会有一两辆逃避检查的大货车呼啸着从他们身边开过,可整整开了一夜,他们也没能追到前面的车。
而原本在五六点钟就该到青岩寺的,浓雾也早该渐渐散去,可早晨五点多的时候,洪叶却发现,雾不仅丝毫没有散去的迹象,反而更浓了,司机也将车速降到了20公里以下,缓缓地向前行驶着,洪叶总能听到后面传来的汽笛声,却始终没有看到有一辆车超过他们。
八点多的时候,车子终于停了下来,文静以为到了,就要下车,却被司机拦了下来,司机的脸色有些不对,他愣愣地看着文静,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聪明的文静马上反应过来。
“各位游客,青岩寺景区是歪脖老母的洞府,是圣洁之地,我们马上就要到了,在此之前呢,请大家先下车解决一下,不要将污秽带上山,五分钟之后我们出发!”
洪叶却知道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他们遇到了些没法解释的事,下车后,她没有走远,就躲在车门边偷听了文静和司机的对话。
“师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文静有些焦急地问道。
“我们好像迷路了!”
“这不可能,只有一条路过来,在岔路口拐进去就是青岩寺了啊!”
“我也知道,可是按时间算,咱们早就应该拐进那个岔路口了,雾太大,我怕错过了路口,特意开的很慢,可到现在我还没看到那个岔路口,咱们好像撞到什么了!”
“师傅你别吓我!”
“我吓你干嘛?”司机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一路上你就没发现吗?超过我们的车那么多,他们都到哪去了?刚才后面还有车要超我们,可是现在你看到那些车了吗?”
“那你的意思呢?”文静紧张地问道。
“我们不能再走了,等太阳出来,太阳出来雾散了,我们就知道自己在哪了,那时候再走!”
“可是那时候就太晚了。”文静显然有些犹豫,她也知道继续在雾里走,是很危险的事情,可如果不走,却又会耽误了行程。
“快看,老母显灵了!”就在这时,车下传来了一声惊叫,洪叶猛然抬头,就看到前方的浓雾中,闪起了一道彩虹,这是个不应该有彩虹的季节,而就在那道彩虹出现之后,浓雾终于渐渐散了,这时,大家才看到,那条岔路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
“哥,你说,真的是老母显灵吗?”洪叶皱着眉头问道。
“不是!”我毅然地说道,“神仙鬼怪都是扯淡的,科学早就证明了,我看,是那个司机有问题,海峰给我的东西我都看过了,最大的嫌疑就是那些司机!”
“我也这么想过,可是,我调查过,之前那些导游失踪的时候,他都在别的地方出车,不可能是他。”
“先上山!”不理会苏海峰杀人般的眼神,我揽过洪叶,像一对亲昵的情侣般,跟在了上山人群的后面。
“请大家注意了,接下来我们将正式开始参拜老母,所以请大家一定要虔诚,不要像有些人做一些有伤风化的事情。”筱雨很和适宜地说了一句,让我尴尬地放开了手,其实,我只不过是想和洪叶说一些悄悄话罢了,因为现在想来,不仅是她那辆车,就是我这辆车的司机不也有些问题吗?他说他看到了动物灵,可只有他一个人看到,想要做些手脚,实在是太简单了。
但是看着筱雨看向我时那种眼神,我只好压下了心中的冲动,乖乖地跟在人群的后面,仔细观察着人群的动静,尤其注意裴皖等人,要知道,那几个导游都是在这个时候莫名其妙地失踪的。
筱雨和文静带着人群上山,裴皖却从文静手里接过钱,独自一人先行一步,我知道,她是提前去联系香的事了,但也是最危险的时候,因为只有她一个人脱离了团队,想了想,我悄悄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眼看着她走进了最大的一间香铺,我装作不经意地走了进去。
“今天多少人?”店员很熟络地打着招呼。
“不多,两辆车,才一百多人。”裴皖有些失落地说道,“这回挣得少了,你再给我减点?”
“不错了,你还想要多少?我可是按最低价给你的,十五块钱一炷,再低我可做不了!”店员从柜台后拿出香,和裴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却看得目瞪口呆,一炷香裴皖能拿到十五块钱的低价,可她从游客那里要的却是七十块,一炷香就挣了五十五块,都说导游是高收入群体,可自从筱雨进入了导游行业,我还没看到她挣了多少钱,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猫腻。
“行了,先给我一百炷,等会我再带他们过来,唉,提点可得按咱们之前说好的来!”裴皖交代了一下,转身就向外走,而我已经先她一步回到了团里。
裴皖给每人发了一炷香,但是显然,这些香是不够的,那些来上香的都是财大气粗的人,一炷香能有什么用呢?很快就有游客要求再去买些香来,我看到裴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狡黠,果然是够阴险的,根本就不提要带游客去买香的事,游客主动提出来,可就不算她与景区勾结了,也不算她强迫客人购物了。
苏海峰和叶子使了个眼色,第一个带头走向了香铺,他的目的当然不是来上香的,但是有些线索就是在你完全不注意的时候被忽略了。
眼看着苏海峰走向了香铺,裴皖忙不迭地迎了上去,“先生,跟我来吧,有我在,他们不敢宰你的。”
看着她那一张谄媚的嘴脸,我心里却清楚,有她跟着,苏海峰才会被宰的体无完肤呢,尤其,苏海峰还完全不避讳财不露白的道理,故意拿出钱包,露出了一沓粉红色的票子。
“小姐,麻烦你我要这里最贵的香!”苏海峰高傲地说道。
裴皖的眼里精光一闪,“先生,其实只是一炷香,何必要花太多的钱呢?心意到了,老母自然就明了了。”
“你有所不知!”苏海峰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是来还愿的,当然要用最好的香,虽然用什么香老母是不知道的,但是欺骗了老母,自己的心里怎么能过得去呢?”
裴皖的眼里毫不掩饰地露出了一抹鄙夷的神色,虽然她会在团上极力宣扬老母的灵验,让大家一定要虔诚地上香,但是真到她自己的身上,她也是不信的,但还是谄媚地说道:“没想到先生还是老客了,那我就跟她们说一声,让他们便宜一点给你吧。”
“裴导,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苏海峰拉下了脸,“佛门圣地,怎么能像做生意一样讨价还价呢?我们不是来花钱的,而是来请老母帮助我们完成愿望的,这就像请佛像一样,我们怎么能说是买了一尊佛像呢?”
大概从未见过脑子这么蠢的游客,裴皖像见了傻瓜一样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去招呼其他的客人了。其实我很清楚她的目的,无非是想给苏海峰留下点好印象,毕竟他的表现太像钻石王老五了,不过一番好心却拍在了马蹄子上。可是不管苏海峰花多少钱,裴皖都是有提点拿的,他花的越多,裴皖赚的也越多,也就懒得去管了。
苏海峰究竟花了多少钱我们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我们也不知道,总之他回来的时候脸色有些难看,悄悄地把我们几个人聚集在了一起,低声说道:“裴皖可能有危险!”
“你说什么?”洪叶不敢置信地问道。
“嗯,我花了五千块打探来的消息,店员说,以前和裴皖一起来的有三个导游,可最近那三个导游都没有来,裴皖也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来,我详细问了那三个导游的长相,和我们接到的报案很相像,就连她们最后一次来的日期也和失踪日期吻合,下一个可能轮到裴皖!”苏海峰心痛地说道。
“好,勃勃你去查一下这四个人之间是什么关系,海峰我们继续跟上,看看能不能在寺里查到什么他们失踪的线索,你这次做得很好。”洪叶言不由衷地夸奖道,我能看得出她对苏海峰花了五千才弄回这么一点消息很不满,但是也不得不口头表扬一下。
苏海峰却没眼力见地接了一句:“那就给点奖励吧?”
“五千啊,咱们的经费不多了,你给我省着点!”洪叶叹了一口气,默默地走了。
“五千啊,你被人骗了四千九百八十五啊!”我也一样的痛心疾首,苏海峰还真是舍得下本钱。
“切,你懂什么?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媳妇怎么抓流氓?起码我们现在知道该从谁的身上下手了,打开裴皖这个缺口,我们立功就指日可待了!”苏海峰大言不惭地说道,似乎忘记了,我们破了再难的案子都没有用,除了洪叶的老爹,整个公安系统谁会承认我们的存在呢?就连我的警号都是一个子虚乌有的东西。
“对不起,施主,本寺不收俗世之香!”就在我们吵吵闹闹的时候,前面突然出现了很不和谐的一幕,那个李明在上了香之后,突然又拿出一炷香就要点上,却被知客僧拦了下来。
“俗世之香?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这是俗世之香了?”被人揭穿了的李明涨红着脸争辩道,“这香和你们的香有什么不同?”
“施主,本寺不收外来香,本寺为老母上的香都是佛前供奉了三年以上的香,你这香乃是俗世买来的香,怎么可以辱了老母呢?”知客僧彬彬有礼地回敬道,却是一步不让,坚决不肯让他上这一炷香。
“大和尚,上香讲究的是一颗虔诚的心,心在,哪怕是一片树叶也是对老母的尊敬,佛祖当年拈花一笑,不也是随手摘花吗?”想不到,这个看起来暴发户一样的人,竟还打起了机锋。
知客僧一愣,虽然这个香客说的有些道理,但显然,他并不能让他上这炷香,“施主,本寺规矩,您若想上香,就请用本寺提供的香吧!”
“这位先生,我早就交代过,到这里上香,只能用寺里提供的香,既然大家都是抱着一颗虔诚的心来的,怎么能在老母面前起了争执呢?”裴皖脸色不善地说道。
李明的脸色沉了下来,突然间痛哭流涕,“我也知道寺里的规矩,可是我哪还有那么多的钱啊,我是来给我老母亲请愿的,她,她就要离开人世了,难道老母连老人最后的愿望都要拒绝吗?”
“既然是为老母亲请愿,就更应该虔诚一些,还在乎那么点钱吗?看你也是个孝子,怎么这点道理都不懂呢?”裴皖的话说的尖酸刻薄,李明终于忿忿地看了她一眼,无奈地转身下山了。
就在李明下山之后,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裴皖经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脸色也有些难看。
“裴姐,没事吧?”筱雨有些关切地问道。
“啊?啊,没事,我们走吧!”那一刻我更加确定,裴皖一定是想起了什么。
苏海峰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走上前,从兜里又掏出了五千块,递给了知客僧,“不知这五千块香火钱是否可以让我能逐一参拜一下这庙里其它的地方。”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俗世的和尚也一样不能幸免,在粉红的钞票面前,苏海峰趾高气昂,活像个二世祖一样走进了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