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尘埃落定。
此次朝议的结果却令文武百官大跌眼镜,谁也没有想到会出现李世兰这匹黑马。
之前还对礼亲王极力殷勤的宵小之辈,下朝后倒没立刻围拢到世兰身边,毕竟礼亲王的地位并不比睿亲王低多少,太过明显的倒戈会让他们日后在朝堂上站不稳脚跟,所以一到下朝,他们就早早得溜之大吉,省得多生事端。
有人忧愁,就有人欢喜。
那边正灰溜溜地离开,这边却一副凯旋归来的胜利之景。
梁相跟王太傅的人均各自为阵,从属官员围绕在二老身边大赞他们的目光独到。
梁相更是得到下级官员的浮夸赞扬,说要不是梁相第一个出来力保睿亲王的世子身份,李世兰的爵位跟兵权指不定会落到谁头上。
该官员这么一说,就好像把所有的功劳都归到了梁相一个人的头上,跟王太傅没半毛钱关系。
王太傅的人当下就垮下脸来,直言梁相当时只是说相信李世兰是睿亲王的嫡长子,并没力保李世兰的世子身份,而大力力保李世兰的世子之身乃王太傅独具慧眼一人所为,若非有了王太傅将信不疑地全力力保,皇上怎会那么轻易地相信李世兰就是睿亲王世子呢?
王太傅的人说得也很大声,生怕旁边梁相的人听不见。
两股势力你一句我一句,掐来掐去,为的就是让走在前面不远的李世兰听到。
世兰只有十五岁,耳朵自然是好得不得了,单从那些人的对话就已经猜出两派不和,但她还不了解朝堂的势力划分,未免自己稀里糊涂的得罪人,她赶紧施展脚底抹油地功夫,速速离开了那里。
就在世兰走后,最后离开朝殿的部分臣子也就是一开始选择默默站在角落里的地位低下的官员,其中有两人官服稍新,是今年应试新晋的朝官,年纪在二十多岁。
当中一人冲身边好友笑道,“张文,你看,那帮人又开始吵了。”
那个叫张文的人只是用鼻子哼笑道,“让他们吵,迟早有一天你会怀念他们的吵架声。”
好友被张文的一席话逗得一乐,同张文相视一眼,紧接着双双离去。
按照祖制,世兰在接下来的三年里得丁忧,三年内不得婚嫁、不得饮酒作乐、不剃头、不更衣、不洗澡,当然,并不是非得全部做齐,但是这样一来她会得到两个好处。
一是婚事可以借故拖至三年后,别看世兰现在才十五岁,就以她现在堂堂亲王的条件,王妃人选要多少有多少。
二是政务的接手可以得到暂缓,世兰位居武将之位,不像文职,一般情况下职务让人暂代也就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可她现在仅仅是个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所以皇上将原睿亲王管辖的所有职务都暂时移交到礼亲王手中。
礼亲王本不想插足,哪怕三年,哪怕三个月,三天都不行。
但他一想到若非李世兰突然出现,只怕这些千金压顶的职务都会压在自己头上一辈子,反过来想,三年的时间还是挺划算的。
再者,世兰毕竟年轻,让她一开始就接手如此重要的职位只怕能力有不及,皇上做此安排也定是考虑到了这一层,所以礼亲王不答应也得答应。
时间一天天过去,李世兰已经习惯住在王府里的日子,她曾不止一次的幻想跟家人团聚天天在一起的情形,但少了一人,画面里难免生出些凄凉。
自睿安亲王的离世过去了将近两个半月,时间是最好的金疮药,整个王府已经慢慢淡出王爷离开时的沉重阴影,或许是府里有了世兰的出现,看着那张与王爷年轻时简直一模一样的脸,大家仿佛回到了过去,就好像王爷一直没有离开过。
府里上下都会尊世兰一声小王爷,而非王爷,或许是缅怀亦或是自欺欺人的潜意识里,大伙儿均秉持着一丝清醒,在自我构建的美好遐想中都清楚得知道世兰就是世兰,绝非王爷的替代品,所以在平日口中的‘王爷’前面自然而然加了个‘小’字,即亲切又饱含深意。
前段时间处理完所有的事后,王妃便派人将别庄里的程伯接回了王府,当府中上下得知就是他一直照顾小王爷长大成人,很自然得把他老人家贡得跟菩萨一样。
谁都知道世兰一直是王爷王妃在外隐养,就连倍受青睐跟了王爷几十年的曹管家都不知道世兰的事,可想而知程伯才是主人们真正的心腹哇。
程伯初来王府,哪个不是第一时间过来讨好?
所以这会儿程伯红光满面地出现在房间里,世兰倒是不觉稀奇,她早就把府里上下摸了个遍,暗地里那些小道消息说不定比程伯跟王妃都还要清楚。
说到这个知己知彼的习惯还多亏程伯从小教导有方,世兰小的时候就在山上长大,天生活泼好动可没少给程伯添乱子,一个不留神小世兰就会消失在视野中。
程伯年纪大了经不起一遍遍搜山摧残,为了防止世兰再从眼皮子底下溜走,程伯在别庄的周围安设了许多猎捕装置,别看程伯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据说他年轻时可是一名优秀的猎人,捕兽打猎常常能让全家不用饿肚子就能过完整个冬天。
每每程伯谈论至此,眼里总会闪过骄傲,闪过怀念,最终闪过泪光。
日子一长,世兰也不太敢好奇程伯家人的事,生怕他一触景生情又是一副老泪纵横。
不过话说回来,世兰当时人小,对程伯那些抓捕她的办法简直惊为天人,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缠着程伯教她这个教她那个,时间一久便养成了世兰敏锐的观察力和初到陌生环境能快速掌握和适应的能力。
当她逐渐把程伯掏空又新奇地发现程伯肚子里还有很多故事,正好程伯年纪也大了,经不起折腾,世兰就转而拉着程伯每天给她讲故事,有的是程伯的亲身经历,有的是他听回来的江湖传闻,每一件都足以让世兰回味好久,更加深了她对外面世界的心驰神往。
当然,这一切都是背着王妃进行的,算是她与程伯之间的小秘密。
程伯将红艳艳的一盘樱桃往桌上一搁,立即朝世兰招招手,亲切地笑喊她过来吃,这是程伯的老习惯了,一见到什么好吃的东西他总是第一个想起世兰。
这不,方才见人又送东西过来孝敬他,他一看是世兰喜欢的樱桃立即就挑出当中最好的一些亲自洗干净,放进盘子里,给她送过来。
世兰知道程伯喜欢笑,但他最近几乎天天都在笑,世兰明白程伯是怕自己走不出家人离开的阴影,他是在担心自己,世兰很想告诉程伯她真的没事了不用担心,但依照程伯的脾气未必会信她,所以世兰溜了圈眼珠子从屋里巴巴地出来,往桌前一坐,毫无皇族子弟的优雅可言,大大咧咧捏起一颗樱桃放进了嘴里,什么也没说。
程伯看她鼓着腮帮吃得津津有味,忙问道,“好吃吗?”其实程伯自己都没舍得吃,所以他也不知道好吃不好吃。
世兰笑眯眯地点点头,合着还没嚼完的樱桃肉乖巧道,“好吃。”
程伯一听笑得比之前还要开心,连道,“好吃你就多吃点。”同时将盘子往世兰面前推了推,让她更方便拿。
屋里的一老一小,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最普通的爷孙俩在共聚天伦。
但对在屋外驻足多时的人来说,程伯与小王爷的过分亲近怎么看怎么扎眼。
王妃身边的秋菊见王妃已经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迟迟没有进门的意思,不由开口轻问道,“王妃,这……”她低头用眼神指了指手里的食盒。
食盒中除了糕点外,也有一盘王妃亲自挑选的樱桃,而这些樱桃比程伯那些还要好,程伯送来的只是她挑剩下赏给丫头们的,没想到那些丫头竟然拿来讨好他,而他却送过来给世兰。
王妃看程伯的眼神里有了说不上来的东西,看似随意得吩咐道,“我们走。”转身离去。
秋菊垂头扶了扶身子,再瞥了眼屋里,收回目光,埋首快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