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来了,天气寒冷,雨雪不断。接连几个星期,都没有好天气。路上有霜、有雪,变得又湿又滑时,马的日子是最难过的。后面拉着沉重的车子,脚底下踩不扎实,这样比在平坦的路上走还要费力。为了保持平衡,身体的每根神经、每块肌肉都绷得紧紧的,而且,提心吊胆地害怕摔跤更使我们精疲力竭。
天气非常恶劣的时候,许多人都会到附近的酒店里坐着,派一个人替他们看着,但那样经常会丢了生意,而且,就像杰瑞说的,在酒店里也少不了花钱。他自己从来不去酒店。近旁有家咖啡馆,他偶尔会去坐坐,有个老头儿到我们队伍里来卖热咖啡和馅饼,杰瑞也会买一些。他认为,喝白酒和啤酒只能使人过后更冷,只有干衣服、好饭菜、快乐的心情,和家里贤惠的妻子,才最能够让一个车把式感到暖和。杰瑞不能回家时,波利总是给他做点吃的,让小多丽送过来。多丽在车把式堆里是大家的宠儿,杰瑞忙的时候,别的车把式都愿意护送她安全地过马路。
一个寒风凛冽的日子,多丽给杰瑞送来一碗热腾腾的东西,站在一旁等爸爸吃完。杰瑞刚开始吃,一位打伞的先生快步朝我们走来。杰瑞行了个触帽礼,把碗递给多丽,拿掉我身上的盖布,那位先生赶上前来喊道:“别,先把你的汤喝完,朋友。我虽然时间紧,但可以等你把汤喝完,等你把小女儿安全送到人行道上。”他说着就坐上了马车。杰瑞真诚地向他表示感谢,然后转向多丽。
“看见了吗,多丽,这是一位绅士,一位真正的绅士,多丽。他能腾出时间和心思来考虑穷苦的车把式的饥渴和小姑娘的安全。”
杰瑞喝完汤,送孩子过了马路,把先生送到了他要去的地方。从那以后,那位先生几次乘坐我们的马车。我发现他非常喜欢狗和马,每次我们把他送到家门口,都有两三只狗奔出来迎接他。有时他会走上前来拍拍我,和蔼地、轻声慢语地说:“这匹马有一个好主人,这是他应得的。”
这位先生不年轻了,肩膀往前弓着,好像总在扑向什么东西。他嘴唇很薄,闭得紧紧的,不过笑起来非常亲切。他的眼光很锐利,声音亲切、和蔼,任何一匹马都会信赖这种声音。
一天,他和另一位先生坐我们的马车。他们在R街的一家店铺停下来,那位朋友进去了,他站在门口等着。离我们不远的马路对面,有一辆马车停在几个酒窖前面,两匹马看上去很精神,车把式不在。我看不出马车在那里停了多久,但两匹马似乎觉得等的时间够长了,便开始往前走动。没走出几步,车把式就跑出来抓住了他们。他似乎因为他们擅自走动而气坏了,用鞭子和缰绳狠狠地惩罚他们,甚至抽打他们的脑袋。我们的先生看见了这一切,他快步穿过马路,用果断的声音说:
“如果你不立刻住手,我就会因你虐待马匹而逮捕你。”那人显然是喝醉了,嘴里喷出一串脏话,但他不再抽打马匹了,他爬上了自己的马车。这时我们的朋友不声不响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笔记本,看了看印在马车上的姓名和地址,记了下来。
“你想干什么?”车把式吼道,同时一挥鞭子,出发了。先生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冷笑了一下。
我们的朋友和他的同伴一起返回马车,同伴大笑着说:“赖特,我觉得你需要操心的事情够多的了,竟然还有闲心去管别人的马和仆人。”
我们的朋友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把脑袋微微往后一仰:“你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这样糟糕吗?”
“不知道。”他的同伴说。“我告诉你吧。就是因为人们都只关心自己的事,不肯费心为被压迫者争取权益,揭露为非作歹的坏人。我每次看到这种恶劣的事,都要尽力去阻止,许多主人都感谢我让他知道别人是怎么使唤他的马的。”
“真希望您这样的绅士再多一些,先生,”杰瑞说,“这个城市特别需要这样的人啊。”
我们继续赶路,下车时,我们的朋友说:“我的信条是,看见残忍或错误的行为,有力量去阻止却未采取行动,那么我们就成了罪恶的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