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前不是主动请缨领任务?怎么现在耷拉着头”,春仁小口小口抿着热气腾腾的茉莉花茶后,吐了这句能瞬间噎死我的话,她的眼底还带着一丝不易捕捉的得意神色,而我就被逼站在下首——这个灯光幽暗的酒窖底部小房间里等待着首座对我行动的“处分”。
哼,虽然我不知道替代的其中一支簪子怎样在春仁手里不翼而飞,但肯定和春仁脱不了干系,难怪她当初听到首座让我独立去完成任务时,她如此镇定,想是准备好了后着。再瞧瞧她现在的嘴脸,跟我们的科长有什么分别!于是我的手暗暗握成拳,眼球快蹦出眼眶了。可惜了,首座在上头思考着问题,我不方便发作。
首座闭目养神了好一会儿,长叹一声:“很好,全身以退,没被当场擒住,算是幸运了。”我微微松了口气,首座的语气不算严厉,事情或许有回旋余地呢,我可不愿意令他太失望。春仁却不依不饶,顺着首座的话头说下去:“哟,首座咱们不得不防马佳那个小姑娘防备了,迟早怀疑到兰妹妹身上,以后再想夺簪,那难千倍万倍。不如……”我赶紧堵过去:“偷一留一,她未必知道这许多,等她醒悟了,我们的行动或者还有转机。”我堵在春仁的话头,这家伙果然认为我在首座跟前抢她的风头。“你这说法就不对了,你……”“够了,你们俩给我住嘴!”首座突然喝止,声音之大,回音嗡嗡地在我的耳膜里震荡。一时间,我吓得眼睛直盯着脚下的红毯,春仁更夸张了,她手上拿着的茶水洒了一些,身体微微晃了晃。
紧接着,首座霍地走来,朝着我这边越来越近,而我的心脏因此不受控地狂跳,上下眼皮不住开合,耳朵听着他袜子和毯子细碎的摩擦声,那分明是敲打我胸膛的催命鼓点……在离我两个人距离的地方,首座停住了脚步,扭头对春仁和守在门边上的两个黑裙黑面姑娘说:“你们都出去,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和小兰商量。”——啊,我首次听到首座亲热地唤我“小兰”,心里美得有点分不出东南西北,春仁的反弹不出所料随即跳出来:“首座,旧债尚未厘清呢!”“出去——”,首座的声音透着一股毋庸置疑的权威感。这逼得春仁吸吸鼻子,放下茶杯,站直着身体离开房间。
可是,将近离开房间门口的刹那,春仁扭过头来,望了我一眼,那里面流出捉摸不透的神光,像嘲弄,又带着几许怜悯,更含着一点点的冷峻。我打了激灵,浑身上下像被猫用利爪挠个遍,不舒服!
室内就剩下我和首座了。我鼓起勇气,准备开口说些什么话,好减轻我心中的内疚,声音发出第一个音时,首座已经摇了摇手。他反方向往房间前段的矮桌走。快速地在矮桌侧边的镂空雕花处摸了几下。“咔——咧”一声,房间动笔的墙板向上移动、退缩,墙与墙之间的夹层露出真容,那里密密麻麻挂着许多刻有字样的红色小木牌。
我的遭遇从一开始就匪夷所思,我也没有为此特别惊讶了,或者可以说:在首座身边,我哪有一件事是寻常的呢?所以在呆了大约一秒吧,我马上回过神,并自然地问首座:“这些都是什么?”首座压低嗓子用沉重而伤感的调子说:“这些都是过往为了时空穿梭奋斗了大半辈子的仁人志士。外面的人不了解我们的状况,可能不清楚其中的辛苦,或许会认为我们可笑。但这件事业既然到了我手上,就不论怎样一个形式,我都要找来寄托,以便证明我们过往的努力。”我注视着首座的眼睛,一向温文儒雅、从不透露半星激烈情绪的他,那双眼睛此刻是如此教我动容。他又说:“孩子,我晓得你需要用一个成功去洗刷从前的失败。但安全也是很重要,人命至贵,重于千金。”他说到这里,我的脑袋迷迷糊糊了。只见首座又靠近我一点,拉起我的手:“这次失败,还有下一次机会,好好把握每一次行动便成了,何须和春仁争辩呢?”他的语调渐渐温柔起来,我眼角一湿,强忍着泪水,但肩膀不听话抽动了几下。
他见状温柔抚摸我的肩膀,待我稍稍平静点,就附耳说到:“我们不光需要簪子才能成事的,既然簪子已经有了眉目,姓杨的也露面了,当务之急我们就是要取得簪子控制人的血。”我愣了,这岂不是等于要了……却听到首座继续说;“你只需要在她体检的时候……”
一切一切,历历在目,宛如昨日。我咬了咬下层,把心一横,决定再往酒窖去问个清楚。因为在我心底一直存着一个希望,马佳家的大爆炸是个意外,根本和时空穿梭计划无关。马佳是否在过去使过小阴谋、算计过我都没有关系了,怕只怕因为马佳,我曾经没有背着任瑕疵的人生——没错,我指的是人命——从此被玷污。抬眼瞄了瞄,酒窖外部运作正常,我装作若无其事进酒窖底部。也许簪子一事还可以央求首座,兴许会是另外一次机会……推开房间的门,我整个人像被冰水瞬间冻住了:
春仁翘起二郎脚,冷冷地睨着我,她的下首就站着平日跟在首座身边不离的两个黑裙黑面姑娘。我心里觉得不妙了,往常春仁总跟在首座身后才出现在这房间,但今天她凭什么使得动首座身边那俩姑娘?正迟疑,春仁已经发话了:“到底兰妹妹怕事,你怎么就站门边上呢?”我不好意思,往前挪了挪,说:“我是想向首座请教事情。”春仁放声笑了,轻蔑说了:“你以为首座会见你?我觉得除了你的血能见他吧。”我一听,马上转身开溜。可是再次证明迟疑是个大害,那两个黑面姑娘抢上来,一人按住我一边胳膊。然后,我感觉到全身麻痹,眼睛慢慢合上。黑暗中,我似乎回到读书时代的课堂:
——“同学们,你们知道什么邪教?用各种歪理散布蛊惑、迷惑他人,控制成员,危害社会的组织。”
——“传销吗?”
——“是的,孩子。你们要小心,黑暗的邪教组织,会以各种各样的面孔出现的。你们要分清辨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