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出现在兰若背后,兰若差点吓死,呆立当场,不过,这声音怎么有点熟悉,或者说是那股冷冷的味道,与贞元的和煦截然相反的冰冷,难道是——兰若发着抖转过身,月光下,银灰色的袍子在夜风里轻轻飞扬,银色的一缕发在夜风中轻轻飞扬,但是那有棱有角的面部线条,那极地寒冰般的冰眸是坚毅万古不变的。
原来是他,被兰若称作银发人的那个男子,也就是小苏口中的炎烈世子,不过兰若不觉得他是高高在上的世子,他只是个冷酷的人。
“我要是猫的话,难道你是老鼠在这里等着我捉吗?”兰若拍拍胸口,放松下来。
炎烈上前一步,走到兰若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她,数日不见,这小妮子似乎瘦了点,面庞的轮廓更小更精致了,明眸在月光下闪动,只是那双唇依然不是滋润的,那是兰若一下午都没有喝水,又风尘仆仆的赶回来造成的。
兰若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这件太监服还是和倚霞殿的一个小太监借来的呢,那是个很老实的小太监,应该不会出卖她。兰若开始怀疑自己脸上有什么,开始不自然的摸摸鼻子摸摸面颊。
忽然,炎烈的头伸到兰若面前,几乎面贴到面,炎烈伸一只手轻轻覆在兰若的唇上,手部的细腻触到唇上的干裂,兰若一时反应不过来,明眸迎着炎烈的冰眸,四目相视,然后炎烈忽然轻轻的捏开兰若的嘴,口中是两排整齐的洁白小牙齿,在月光下像极了小小的贝壳。
这时候,兰若反应过来,马上后退两步,实在不能适应他身上那冰冷的气息,揉揉自己的嘴巴,炎烈的手并没有捏痛她,只是她怕像那晚在清宁殿一样他险些非礼她。
炎烈见她推开,倒是没有追上来,站在那里闲闲的说道:“就你这副小牙齿,就算我是老鼠,你也咬不动的。”
原来他是检查她的牙齿,兰若咬咬牙:“你还是回你的屋顶吹你的箫去吧。”似乎已经习惯了皇宫的深夜有他的箫声作伴,今晚没有这箫声,皇宫在深夜中更加安静沉闷。
“我的箫不是吹人听的。”炎烈幽幽说道。
兰若懒得搭理他,只想快点回倚霞殿去:“你吹给人听也好,吹给鬼听也好,都不关我事,本姑娘我要回去睡觉了。”兰若伸个懒腰,转身就走。
“你——”炎烈伸出一只,似乎想要捉住兰若,但最终还是放下了手,她一副很疲倦的神情,应该让她回去休息了。
兰若似乎觉得有点奇怪,每次见到这个倒霉鬼,他都会捉弄她,今天就这么轻易的让她走吗?下一刻,兰若就得到了答案。
一阵凉风似的人影划过兰若身边,炎烈已经消失在夜色中。兰若下意识的看了眼怀里抱着的东西,独独不见了那个草叶子编的蚂蚱,随即明白是怎么回事,兰若气得跺脚:“你会遭报应的!你会一辈子做人质,老死在这里的!”
炎烈掠过兰若身边后,手中多了个草叶子编的蚂蚱,只是随意想抢她一样东西,无意中抢了这个,能隐约听到兰若的抱怨,嘴角一边微微上扬:“一辈子?不会的,我早晚会成为这天下的主人!”
炎烈跃上清宁殿的屋顶,抽出一直待在腰间的那管箫,不过没有心思吹,在月色下把玩着草蚂蚱,原本翠绿的草叶在月光下散发着阴阴幽幽的光泽,像一个随时会跳起来的真正的蚂蚱一样,炎烈将它放在身旁的暗红色瓦片上:“你也在积攒力量,然后随时准备一鸣惊人对不对?”
蚂蚱当然不会回答,但是刹那间炎烈的心情仿佛好起来,拿起那管箫,望着皇宫外面那遥远的隐隐的山峦,更远的地方是乌压压的夜,无边无际。
兰若图方便,经由御花园回倚霞殿去,这个时候应该不会碰见玉妃的,在兰若进入御花园后,炎烈那呜呜咽咽的箫声想起来了,御花园影影绰绰的花影树影和假山影子下,那箫声仿佛在与兰若作伴。
经过一座假山旁的金鱼池边时,本来低着头走的兰若不经意间一抬头,看见金鱼池便站着一个人,在月光下模模糊糊的看过去,兰若吓得说不出话来,心里却是一声惊呼“怜儿!”
难道遇见鬼了吗?
听到有脚步声,金鱼池边的人影缓缓的转过头来,脸正好迎着月光,兰若扑通乱跳的心跳声中看清楚了那张脸,苍白的面色,浓密的睫毛,挺拔的小鼻子,单薄的嘴唇,消瘦的身形,活脱脱的一个怜儿,难怪兰若会认错人。但是细看之下是不一样的,怜儿是瓜子脸,这个人是鸭蛋脸,而且怜儿的目光永远是怯怯的纯洁的,这个人的眼神却是孤寂幽怨的,更多一份沉淀自华丽中的安静。
不是怜儿。
自打进入内苑,先是被炎烈吓了一跳,现在又被这个人吓了一跳,兰若拍着胸口,她的小心脏啊。
“姑娘,你是哪个宫里的?大半夜的怎么在这里?”兰若好奇的问。那女孩子身量比兰若略矮一些,穿着件很旧的浅紫色衫裙,头上也没有什么首饰,只一个银簪子绾住个发髻,在礼仪培训的时候周姑姑几乎将宫中的妃嫔,从受宠的到被冷落的讲了个遍,兰若不记得有眼前这样一个人,所以断定她不是后宫嫔妃,应该是哪个宫里的小宫女,只是不知道半夜在这里做什么。
那小宫女被兰若一问,似乎受到了惊吓似的后退一步,那惊慌无辜的神情更加像怜儿,兰若不由得心疼,觉得自己刚才吓到她了,连忙轻声哄她:“不要怕,乖,不怕,我不是坏人,我是倚霞殿的人,我叫苏兰若,不是我叫乔金枝,你呢?你叫什么?”
那小宫女没有回到,但是兰若的柔声细气让她定下神来,望着兰若怀里的那个憨胖可爱的泥娃娃。
兰若注意到她的目光,不由得一笑:“这个,你喜欢是吗?那送给你。”说着伸手将泥娃娃送上前。
这个小宫女好像在宫里吃过很多苦挨过很多打骂似的,不确定的怯怯的伸出一只白净纤细的小手接过泥娃娃,在眼前左看右看,还是不能确定那个泥娃娃属于自己了。
“泥娃娃很好玩,是不是?”兰若柔声说着上前一步,小宫女没有逃开,望着兰若晶亮的眸子,似乎有点信任兰若似的轻轻点点头。
兰若笑着说:“我这里还有个小狗狗,你看好不好玩?”兰若拿起那个集市上买来的陶瓷小狗,小声的学着狗狗汪汪叫的声音。
小宫女看着那小狗和兰若生动活泼的面容,轻轻展开一个微笑,似乎她很少笑,不习惯笑,所以笑容有点恍恍惚惚的,伸手接过那个小狗。
兰若很是开心,仿佛在怜惜着怜儿,那个救了她一条小命的怜儿。
“这么晚了,你不困吗?回去睡觉吧。明晚再来这里玩好不好?明晚我给你带好吃的来。”今天的兰若实在太疲倦了,加上昨晚没有睡好只在草地上打了个盹,明天一定好好的和这个小宫女聊聊,在这皇宫里她的朋友实在太少了。
小宫女浓密的眼睫毛眨了眨,目光中似乎有点不舍,似乎很期待明晚似的点了下头,转身走,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了兰若几次。
兰若就在月光下目送她离开,还朝着她挥手作别。
倚霞殿的人早就睡下了,远远的看到殿内摇曳的淡淡的灯光,那是值夜的人在上夜,一切都静悄悄的,兰若溜回自己的屋子里,屋中漆黑,能听见同室的几个宫女均匀的呼吸声,睡得很沉,兰若轻手轻脚的进屋,将买回来的那些物品放在墙角,慢慢爬上自己的床,将太监服脱下来藏在床下,准备天亮后还给那个小太监,那些酥糖就是买个那个小太监的,他喜欢吃甜食,见到了一定很开心。
这一夜,兰若在箫声中睡得深沉,梦里梦到集市上买来的那两个紫砂杯子,她与贞元饮茶,一人一杯,贞元在对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