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国•南楚城
掬云宫位于南楚王宫西北角,占地面积颇广,却是个人迹罕至之地,因为这里就是俗称的冷宫。易子允,南楚前伪王朝之峻王,战败后便被关押于此。把个败军之将关在冷宫而非天牢,的确是件奇怪的事,众臣也不是没有提出过反对之声。不过而今大权在握的子明早已褪去温和斯文的面具,显现出强悍不容侵犯的王者之风,反对的声浪被子明强硬的压下,朝中亦再无人敢提及子允的罪责问题。
回到王宫,打发掉颇具狗仔队死缠烂打精神的心媛,子明草草梳洗一番,屏退左右,转身直奔掬云宫。
月余不见的子允瘦的惊人,身披一袭素色长袍,双眼无神、表情漠然地坐在院中,仿佛已不存在于这个世间。急件上说的果然没错,他想自我了断!子明心口隐隐作痛,举步行近:“允,我回来了!”
身形依然不动,凤眸半睁半闭,完全把子明当作空气。
“我什么都知道了,借用绯月公主的灵力,我看到了,父王不是你杀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暗灵所为。虽然由始至终,我都相信你不会做那种事,可若没有确凿的证据,难以服众,这些日子委屈你了。”不在意子允的无动于衷,子明自顾自说着,“我知道,你还在怨我夺你江山,可是,允,江山真的是你想要的吗?或者,是父王临终前的话语让你心生不满,赌气罢了。我说过很多次了,南楚王这个位置我并不希罕,如果不是为了父王,为了你,我本可以一走了之。你知道是什么让我下定决心与你一争高下吗?眼神,是你在法场的眼神,你不快乐,想要获得救赎!你的眼神最终打碎了我离去的念头,留下来接受命运。现今世上,我只剩下你跟心媛二个亲人了,我希望你们都能幸福快乐,所有的磨难和风雨就由我一个人来扛……”
子明的话说不下去了,因为凤眸美人在喷火:“闭嘴!易子明,我是男人,不是你那娇滴滴的妹妹!”
战败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难受,相反,兵败如山倒的那一刻,他的心中竟然轻松无比。关进这冷宫,也没预期中的折辱与审问,只不过失去自由罢了。而且子明几乎日日来访,虽然一直都是子明在自说自话,表面上他从不予以回应,但事实上,子明的每一句话他都听进去了。可以说,冷宫的日子是他懂事以来过的最轻松的日子。可是,过了秋饮(南楚国的一个节日,大约是每年的九月十四、五日左右)子明忽然不再涉足掬云宫,他终于开始体会到软禁的痛苦。掬云宫周围看似防备松散,实际上却是守的滴水不漏,就连侍候日常起居的宫人也全是哑巴。没有人告诉他外面发生了什么,平静的心开始焦躁起来,不得已,他略施小计,子明果然发他所愿的现身了。
看到子明,子允面上虽仍是漠然处之,内地里却是大大地安心了。当然啦,这点子允是打死也不会承认的。听着子明熟悉的嗓音在耳旁娓娓诉说,倦意袭来,子允不禁有些昏昏欲睡起来,可是,前面还像人话,越往后怎么越听越不是滋味呢?忍耐、忍耐,再忍耐……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火山终于喷发!
看到凤眸中再次绽放出光彩,子明的“心绞痛”不药而愈,语气由沉重转为轻快:“抱歉,允,我没有那个意思。天色不早,一起用膳吧。”
有耳朵的人都听的出话中敷衍成分居多,而且明显有转移话题的意图,聪明狡诈如子允自是不可能听不出来。可惜,连日来仅靠几口水支撑着的子允经过刚才那么一吼,力气也耗的差不多了身不由己的被子明拖着走,唯有一路上用杀人般的眼光瞪着子明以解心中闷气。
入得殿内,丰盛的晚膳已经摆上了桌,散发着诱人的饭香。虽然身处冷宫,子允的衣食用度并未有半分缩减,一切仍比照从前。今夜子明临时起意留下用膳,倒也未给宫人造成任何纷乱,跟往常一样运作自如。因为子允数日未曾进食,桌上的菜色虽多,但大多以清淡易消化的为主,这让饥肠漉漉的子允十指大动,端起面前的血燕粥优雅的吃将起来,把子明这个现今南楚国最高贵的人晾在一边不管不顾:目的既已达成,犯不着再跟自己过不去。
对于子允挑衅似的无礼举动子明只是一笑置之,他原本就不屑那些所谓的宫庭礼节,只要心爱之人愿意进食,其它都不重要。
食不言,寝不语。子允是因为着实饿了,子明赶了一天的路也是胃口大开,经过诸多磨难,这对有情人终于可以心平气和的坐到一起享用一顿烛光晚餐了。镜界没有电,夜晚王宫照明用的大多是夜明珠,只有冷宫用的是蜡烛,名副其实的烛光晚餐哟。
用完膳,见子明还没要走的意思,子允便径自往内殿走,下达了无声的逐客令:一来他是真的累了,二来留下来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眼不见为净喽。不过,子明似乎并不想就此作罢,唤住了即将拐弯的子允:“允,等一下。”
子允停住身形,淡淡的问:“还有事?”
子允的回应让子明欣喜若狂,第一次,除去刚才被自己激出口的话不算,这是战事结束以来子允第一次回应他的话。短短的三个字,让原本还有些迟疑的子明下定了决心,探手入怀取出贴身珍藏了数年的对钗:“当年我们大婚的时候,父王将这对钗给了我,可惜,那个时候我没有勇气拿出来。现在想来,如果当初我能够坦诚一点的话,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父王也不会遇害。或许,也是命里注定我们要走过这么一遭吧。允,你愿意当我的王后吗?你不必现在答复我,七天后,是我的登基大典,如果你愿意,就戴上它到回源殿来吧。好好休息,我走了!”
好好休息?子允怔怔地注视着手中的凰钗呆了半天,再回神殿内早没了子明的身影:易子明,你好样的!把这鬼玩意塞给我,又说了那么一通乱七八糟的废话,还要我好好休息,这就是你的坦诚吗?!!
因为愤怒,子允连握着凰钗的手都在颤抖。很显然,熟知他心性的子明早料到他会有此反应,先一步开溜,让他的一腔怒火无从发泄,只能独自郁闷。
自己跟自己生闷气自然气不了多久,不一会,子允脸上显而易见的怒意消失了,漫步回到内殿,喝退宫人,随意披上一件水纱寝衣,一手抚着凰钗,凝重的表情渐渐淡去,慢慢地,久违的充满媚惑的神情开始回到子允脸上:也许,他的提议……
这对凤凰钗比之王宫里的奇珍异宝,弃其量只能算作艺术品,它的珍贵之处不在于价值而在于意义,因为它是已故南楚王易恒与其王后,即子允生母的定情信物。啊?你问南楚国的王后明明是男儿身,怎么会是子允的生母?呵呵,关于这个问题,就不得不说到子允的血统了。南楚国男风盛行,但为了延续后代不得不纳女妾,唯有南楚王可能终生没有一名女妃,为何?因为南楚国有一支奇特的民族,全族皆为男子,其中有半数族人被称作伶子,具有生育后代的能力,这类人多半被送进宫成为后妃。按照祖制,王后若诞下真子(即非伶子之身的男婴)即为正统继续人,若为伶子,则是下任王后的不二人选。
换言之,易恒把凤凰对钗交于子明,意味着他把南楚国交到了子明手中。看到凤凰钗,子允顿时想通了所有的一切。现在子明把凤凰钗拿出来,未来何去何从,就全在子允的一念之间了。
夜空中,星光闪烁,月色如华,明天,南楚国应该是个大晴天吧。
次日,子明在朝堂上公开了易恒的真正死因,洗清了子允轼父的嫌疑。至于谋逆罪嘛,其实也是可大可小的罪名,端看当权者的意向了。在一班心腹谋臣的努力下,谋逆罪被子明四两拨千的地搞定,留住了子允的皇籍。圣旨颁下,百姓哗然过后纷纷庆幸他们将拥有一位贤明仁慈的新君,既保住了爱人又收卖了民心,这让原先对子明的做法还颇有微辞的朝臣们再无二话,全心臣服。
镜界历六九二二年十月十八日,在琉璃国储君“清帝”的见证下,子明正式登基为王,定年号为靖明。
十月十九日,新王大赦天下,同时下诏册封邱心媛为明媛公主,指婚风国大皇子冽言,为新生的南楚国锦上添花。
十月二十日,子明颁下婚诏,立后易子允,被冷处理了数月的子允再度站到了民众面前,重掌大权。
十月二十一日夜,王宫大宴百官,庆祝新王登基。只在登基大典上露过一面的清也赏脸出席了正殿的宫宴,让够格参加这场晚宴的南楚官员与有荣焉:清帝耶,可不是随便能看到的。把握机会,争相上前见礼,有幸亲耳聆听数言教诲,那更是终生受益无穷呀。
见子明和子允已经解开了心结,清总算是放下了心:只能他们二人齐心协力,南楚的未来不可限量。
举杯,仰首,饮尽杯中美酒,暗自扫视了一下四周,心中正盘算着有什么借口提前离席,余光瞥见殿外行色匆匆的月:出事了!
以灵语向子明道别,清侧身闪进后殿,再施展瞬移,站到了月面前。原本月是与清一道进宫参加宫宴的,可进了宫月却笑嘻嘻的说要先去完成一项绯月公主交待的特殊任务,便往心媛所居的景怡宫而去,想来必是绯与心媛之间女儿家的私事,所以清只好独自赴宴而来。算算时间,月比说好的会合时间晚了一些,且神色有异,清敏锐的觉察到必有事发生。
见到清,月立定身形,神情凝重的道:“殿下,国内传来急报,公主,失踪了!”
绯,失踪?!
脑中空白了数秒,清垂下眼睫,力持镇定的问:“溪隐村那边情况如何?”
“根据小洛的线报,公主失踪前一个时辰,溪隐村方圆十里突然隐没于瞬间强大起来的暗结界中,此后再探不得半分消息。”
暗灵王,终于正式出关了么?可是,为什么是绯,为什么第一个目标是绯?莫非,野史中的记载真有其事?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清慌乱的心反倒平静了下来:能从父皇、母后强大的灵力守护下无声无息地掳走绯,放眼镜界也只有暗灵王有此能耐。而不论暗灵王出于何种目的掳去绯,绯暂时还是安全的。只要绯安全无虞,后面的事他便可放手一搏。
“月,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