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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严家台子真正发大财、挣大钱,靠的还不是轮窑厂和塌陷湖,而是煤矿上的煤矸石。

轮窑厂有个烧窑师傅姓张,人称张窑师。张窑师原本是一家煤矿窑厂的技术工人,五十岁上退了休,家里孩子多,拖累重。朱文霞得着信,想把他请过来,托人去说合,居然一说就成了。接下来是谈价格。张窑师是个本分人,不好意思开口要工钱。

张窑师说,朱书记能看得起我,多少给我一口饭吃就照了。

朱文霞说,你在煤矿大厂是烧窑,你来严家台子小厂也是烧窑,煤矿给你工资是多少钱,严家台子照样给你多少钱。

那时严家台子还没上轮窑,还是馒头窑。朱文霞给张窑师的工资是一月九十块,那年月,一个月拿这些工资就真是不少了。要知道,一般的工人一月才拿五六十块钱,就是下井掏煤,也不过百十文。烧砖窑关键是一把火,没有一个好窑师你烧谁家的窑。或者窑师不尽心不尽力,烧出一窑夹生砖,吃亏的照样是你自己。朱文霞出这么一笔大价钱,就是想把张窑师的心笼络住。

张窑师说,我明天一早就卷着铺盖去你们村,从今往后严家台子窑厂就是我的家了。

事实证明,朱文霞请张窑师请对了,从煤矿买煤矸石的主意就是张窑师最先提出来的。

一个月把一座馒头窑碹起来,把空窑烘烤干,装进砖坯,就点火了。砖窑点火时,少不得“噼里啪啦”放几盘炮仗,少不得“哐里哐当”敲一通锣鼓。张窑师连连把几锨煤攉进炉膛里,米把高的火头就扑出来。

张窑师说,看来还是大矿的煤质好,只是这么烧砖太浪费了。

朱文霞站在旁边,听不明白张窑师的话。

张窑师说,你派人去煤矿拉一车煤矸石来,掺在好煤里一起烧,这样一窑砖烧出来,能省下不少的煤钱。

朱文霞一边派村人去拉煤矸石,一边问张窑师说,能省多少?

张窑师说,能省多少?能省一多半。烧砖跟炒菜的道理差不多,需要猛火时,一阵猛火烧,把砖窑温度顶上去;不需要猛火时,烧猛火反倒会把砖烧炸裂。大矿煤质好,火头猛,说顶就能把温度顶上去。顶上去不需要猛火了,再使这么好的煤,就浪费了。把好煤里掺进煤矸石压一压火头,又省煤又好烧。

朱文霞惊喜地说,是这么个理!真像人说的,窑师的眼看看炉膛就能知道多少度,窑师的手抖一抖锨头就能省下钱财。

张窑师说,我有本事不使出来,拿着你们村的一份工资也亏良心嘛。

那年月煤炭是紧缺物质,要计划才能供应,烧窑的煤是殷家传出面去找的谢眼镜,才从矿上特批来的,担得的人情可大了。殷家传去找严眼镜的时候,不说是自己来的,而说是朱文霞叫他来的。谢眼镜一听,就不好推辞了。按照朱文霞的想法,从煤矿小煤窑买煤能便宜一点,所以殷家传对严眼镜说,买不上大矿的,就买小煤窑的煤好了。谢眼镜说,在我这里,小煤窑的煤反倒买得贵,大矿煤炭反倒便宜。殷家传问,这是什么道理呢?谢眼镜说,小煤窑煤是放开的市场价,大矿的煤是计划价,你说你买哪一样?殷家传眉开眼笑地说,那就小煤窑,那就小煤窑。

村里有一台手扶拖拉机,是分地那年留下来的,其余的牲口骡马、碾子犁耙、大车架子车,都分了。这台拖拉机没法分,就承包给了村里一个香油磨房,留他跑运输,他一年交村里三十块钱。就这三十块钱,他也不愿交。村人告到朱文霞那里,朱文霞说,不交就不交吧,他不交我有啥办法?就权当他给村里留一样大家当,要回来又怎么搞,还能真把它拆了,当废铁卖了?

现在好了,现在办了小窑厂,天天要上矿上拉煤,朱文霞就把这台拖拉机要了回来。谢眼镜帮忙把十吨煤炭的票据开出来,殷家传领着手扶拖拉机去拉煤场上拉。手扶拖拉机车斗小,一趟拉一吨半,十吨煤够跑好几趟。谢眼镜看看两个上锨的村人,看看锈迹斑驳的拖拉机车斗说,我派辆卡车把十吨煤送过去吧,省得你们装半天。就派了一辆自卸车,自动装,自动卸。几个人坐在手扶拖拉机上,“突突突突”还没回到村里,自卸车已经“日轮、日轮”卸下煤炭返回煤矿了。

严家台子算是欠了谢眼镜一个人情。

几天后,村里听了张窑师的话,再次派这辆手扶拖拉机去煤矿拉煤矸石,又是空车去空车回。

朱文霞问,怎么回事?怎么空车回来了?

村人说,人家矿上不给拉。

朱文霞问,怎么不给拉?煤矸石不是成堆地堆那没人要吗。

开煤矿就有煤矸石,几十年下来,哪个矿的煤矸石都堆成一座山,矿上人称矸石山。煤矸石在煤矿没啥用处,过去好些年,除了有人拉去垫路基,就派不上啥用场了,还占地方,看着戳眼。这几年提倡环保,有人发明了把煤矸石掺黄土烧砖;又有人发明了利用煤矸石发电。煤矿先是建了一座煤矸石砖场,把煤矸石掺进黄土烧砖,说是能节省煤炭。煤炭节省没节省不知道,只知道烧出的砖不结实,一摔两三瓣。煤矿又出资建了一座煤矸石发电厂,结果一度电没发出来,机器就闲置起来了。也上了电视,也上了报纸,闹轰了一阵子,都是个不了了之。煤矸石还是只能垫路基,可垫路基又垫不平整,下雨天还四处流黑泥浆子。算来算去,只两年前一家轧砖场算是存活下来。两年前煤矿多种经营公司新成立了一家轧砖场,就建在矸石山边上,是用粉碎机把煤矸石粉碎后掺进水泥,再用机器轧出一块块花砖。这种花砖不用火烧,也不能盖房屋,煤矿就用它拉围墙砌花墙。几十个农转非的矿工女人做这事,一年能用去多少煤矸石呢?

张窑师老婆两年前也赶上农转非,就安排在轧砖场做临时工。这一天,手扶拖拉机直接开进轧砖场,打着张窑师旗号想拉一车粉碎好的煤矸石。恰巧张窑师老婆这一天没上班,轧砖场人说,张窑师让你们拉煤矸石,你们就让张窑师自己来。看把他能的,还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哩。

手扶拖拉机空车转回头,把轧砖场人的话带过来,张窑师听了先是有点气,后来想想气也就消了。煤矸石不值钱是不值钱,可你去白拉,总得有个说法吧,至少得给人家一个笑脸。张窑师就用报纸裹了一条烟,亲自领着手扶拖拉机去轧砖场。张窑师是个要面子的人,虽说是一条孬烟,可自己掏钱买也是好几块钱。

严家台子又欠了张窑师一个人情。

轧砖场的人看见张窑师,就是另一个说法了,他们说老张!你也真是的,来就来,拉就拉,你还带的什么烟!

张窑师问,我女人呢?今个咋没来?

轧砖场的人说,你女人偷汉子去了,哪顾得上班!

就这么胡八溜扯,说着笑着,把手扶拖拉机的拖斗装满了。临走轧砖场的人说,老张下回你也别回回亲自来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让他们自己来!

村里办窑厂是做生意,不是一月俩月,一年两年的事,这么长期把人情欠下去,也不是一个办法呀。朱文霞就想,用什么办法去解决这两个问题呢?这两个问题,一个是从煤矿拉煤炭的问题,一个是从煤矿拉煤矸石的问题。按照朱文霞的想法,煤炭还是得找谢眼镜从大矿买,计划价原本就便宜,煤质又好,一进一出,就省下不少钱。相比较,煤矿多种经营公司小煤窑的煤虽说不用计划,可价格贵,质量差,烧时不能掺煤矸石,一进一出,又费不少钱。最好是一次从谢眼镜手里批出两百吨煤,够用一年半载的,这样就不用回回舍脸去找谢眼镜了,只要把计划批出来,按月拉煤,按月付钱。

煤矸石好办些,村里出钱,给轧砖场的负责人买两条烟、两瓶酒,反正矸石山在那堆着,他不管,矿上就没人管。

村里只要买一台粉碎机,就照了。

就这么着,朱文霞亲自去找了一趟谢眼镜。

谢眼镜说,嗨!你让家传来就行了,哪用你亲自来。矿上哪天不走个上千吨煤,百儿八十吨煤,不起眼。等我找大矿长把条子批了,你拿回去,按月拉煤按月付钱就行了。

朱文霞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就把煤矸石的事说了,问能不能连煤矸石一起买?反正煤矸石又不值钱,别偷偷摸摸,把官盐卖成了私盐。

谢眼镜说,哟,这个可不大好办,矿上从来没卖过煤矸石,也不知道煤矸石什么价。

朱文霞说,东西都是从没价到有价,多少定个价,这样村里再去拉煤矸石按价付钱,省去好些麻烦。

谢眼镜说,你是省去麻烦了,麻烦都到我这来了。你知道给商品定个价,得过几道关?

朱文霞一看,也很见机,就撂下这个话不再提了。

从这以后,村里从大矿买煤,都是按月拉煤,按月付钱。煤矸石就从轧砖场拉,谢眼镜专门去了一趟,跟轧砖场打了招呼。别看谢眼镜管不着多种经营,他说一句话也管用。不过逢年过节,朱文霞还是叫人买点东西带过去,这叫礼尚往来。

小窑场形势好得很,头一窑砖还没停火出砖,就有蔬菜队的人主动上门打听价格,要买砖。相比较,蔬菜队富裕一些,已经想着盖砖瓦房了。这两个蔬菜队的人一问价格,倒把朱文霞问住了。朱文霞没想过砖的价格问题,卖多少不吃亏,卖多少才能赚,她心里没数。

这得仔细算算。

朱文霞含糊其辞地说,我们的砖比别处的砖好一点,价格也高一点。

两位村民问,高一点是高多少,你说一个准价。

朱文霞说,这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候村委会研究一下才能定,不过有市面价管着呢,贵也贵不了多少。

两个蔬菜队的人就走了。

有张窑师把着,严家台子砖场烧出来的砖,确实比别处烧出来的砖质量好,最后定的价格,是一块砖比别处贵五厘钱。你可别小看这五厘钱,一块砖五厘,一百块砖多少?一万块砖又是多少?依着殷家传,是要定八厘的,让朱文霞否定了。八厘虽说听着还是厘,可和五厘大不一样,这个价钱,买砖的人就要在心里算一算。农民手里的钱,都是一分一厘攒出来的,一分一厘都要算。现在的价格,贵也贵不多少,砖好,坚实,齐整,多住个十年二十年的,总的来说还是合算。一窑一窑的砖烧出来,好卖得很,别说没有积压,就是连没烧出来的砖块,都被四乡的村民预订了。朱文霞一方面想着闲冬天再建一座窑,扩大烧砖产量,另一方面还是想着怎么解决从煤矿购买煤矸石的事情。扩建一座砖窑,煤矸石需要量多一倍,从轧砖场拉粉碎的煤矸石多一倍,担人情、送东西也相应地多一倍。朱文霞再次去找谢眼镜协商购买煤矸石的事。谢眼镜盯着朱文霞上上下下看一遍,觉得眼前这个女人距离想象中的样子愈来愈远了。

谢眼镜说,我看你愈来愈像一个生意精了。

朱文霞说,村里再碹一座窑,一年煤矸石需要一百吨。这么大的量,光靠我去轧砖场舍脸,也不是一件长远的事情。

谢眼镜说,那你打算怎么买呢?

朱文霞说,村里一年从矸石山拉一百吨煤矸石,该多少钱一吨付多少钱一吨。

谢眼镜又好气又好笑,说那你付一块钱一吨吧。

朱文霞不生气,从口袋掏出一沓钱递给谢眼镜,说这是一百块钱,你数一数。

谢眼镜说我不数,把钱直接给轧砖场,矿里不缺这几个钱。

村里新买一辆四轮拖拉机。隔三差五地去矸石山拉煤矸石,“突突突突”地冒着黑烟去,“突突突突”地冒着黑烟回,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

这些天,朱文霞老是做着同一个梦。

头一回做梦,梦见的矸石山矮矮的,黑不溜秋的,像是一块风干的窝窝头。一群蚂蚁黑压压地围着窝窝头,搬也搬不动,扯也扯不动,只能拼命撕咬,仿佛一口口地吞噬着矸石山。

严家台子距离煤矿矸石山不远,矸石山真像一座山那样地耸立着。白天,朱文霞站在村委会办公室门前,远远地看着矸石山,想起夜里做过的这么一个奇怪的梦,没来由地笑了一笑。

当天夜里,那个奇怪的梦又出现了。朱文霞看见围着矸石山的一只只蚂蚁,竟然是一个个人。人不是蚂蚁,却比蚂蚁更凶,一张张脸狰狞着,面对矸石山,伸开的十个手指像是两把铁爪钩,往怀里不停地扒、不停地刨。

朱文霞不能理解这个梦的含义。

这两年,严家台子的东湾地和东岗地塌陷得很快,先是地面一道道地开裂,庄稼不耐旱,不耐涝,一亩地对一亩地收不出一半粮食。渐渐的低洼处就形成一口大水塘来。这还不怕,怕的是你今天觉得这口水塘不怎么深吧,明天你下去试试?明天再下去这口水塘就变得深不见底。你说怕人不怕人。有民间高人看了,说是这口水塘的塘底,比堤坝外头的河床还低,淮河水通过堤坝底部就能渗过来。淮河水涨,塌陷塘的水也涨;淮河水落,塌陷塘的水也落。村里有能人愿意承包塌陷水塘在里边喂养鲢鱼。秋天放鱼苗,长一冬,翻过年再长大半年,挨近年根起出来正好赶过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闲着也是戳眼,朱文霞就给他了,让他去养鱼。养了一冬一夏,张网起鱼了。网是大拦网,几十米长,从水塘这边拦到水塘那边,从水塘那边再返回到水塘这边。一网一网的尽是空网,能打上来的鱼也是杂鱼,不是鲢鱼。

养鱼人糊涂了。明明放了上万尾苗鱼进去,一条条鲢鱼总不能通过堤坝跑进淮河去了吧?

有村人说得更邪乎,说是这些鲢鱼都漏到煤矿的矿井里去了,下井的矿工不用上井,就能把一条条鲢鱼捉住。

还有人言之凿凿,说是他昨天去矿上澡堂蹭澡,在井口看见一些工人上井,身后背着一条条鲢鱼。

事情愈传愈邪乎。

朱文霞听说这件事,想把事情弄清楚,派殷家传去县里农科所请一位技术人员来严家台子看一看。殷家传早晨一个人去,晌午一个人回。农科所人说不用来,道理很简单,塌陷水塘底面不平整,冬天鲢鱼沉水底,一窝一窝的鲢鱼都躲避在泥坑里。拦网几十米长从水底围拦过去,躲避在泥坑里的鲢鱼照样睡觉,一条也打不出来。撒网面积小,改用撒网打鱼兴许能打出一部分鲢鱼来。县农科所人说,塌陷水塘只能用网箱养鱼,网箱只要不破,一条鱼都休想跑掉。

村人问,县农科所的人连咱严家台子的水塘都没看一眼,怎么就知道得这么清楚?

殷家传说,全县不只是严家台子有塌陷水塘,早就有人吃过这个亏了。

殷家传说的头头是道,活灵活现,养鱼人还是半信半疑。养鱼人自家没撒网,从邻居家借了一副,一网撒下去,白花花地捞上来。一网真是打上来不少睡觉的鲢鱼。

这两年,外面世道变化也快。不用出远门,严家台子人站在淮河边上,就能把这些变化看出个一鳞半爪来。

先是村里投资,在庄西边的淮河边上,开了一处装运河沙的码头。严家台子上游十几路远的河底到处都是河沙,运沙船从那边的河底捞出河沙堆在船上,堆满运过来卸在严家台子的码头上,再运往县城、煤矿,或其他什么地方。不知怎么的,这几年需要用河沙的地方多起来,到处都在盖屋,到处都在修路。村里一家跟着一家买四轮拖拉机运河沙。严家台子码头上的河沙运输,被严家台子的四轮拖拉机包住了,外村人家买了四轮拖拉机,也拉不上活。

村里开了河沙码头,多一笔集体经济来源。村里派人管理四轮拖拉机运输,也是一笔集体经济来源。村里按照吨位收取沙船的管理费用,一吨多少钱,一船多少钱。村里收取四轮拖拉机管理费用,是按月多少钱。拉沙子的四轮拖拉机都是严家台子本村的,多少收取一点费用,便于统一管理,统一调度。

朱文霞让小驼锅子不用跟他奶看小店了,现在到处都是小超市,矿上还有大超市,看小店一天能看几个钱?朱文霞让小驼锅子去看沙码头,村里按月给工资,也算一份美差。

小驼锅子说,还是俺姑想着我。

朱文霞说,好好干,别喝酒。等我腾出手来,看可能给你扯拉上一个媳妇。

小驼锅子他奶就擦眼泪,说大霞子,你要是能给他扯拉上一个媳妇,我死都闭眼了。

庄子东边淮河边上的装卸码头也是新开的,专管装卸煤炭,时间比村庄西边的沙码头晚一年。开这个装卸码头,是起因于一个名叫李三刀的煤贩子。那年李三刀开着车,在东西几十里的一溜河滩上转悠了一圈子,最后从严家台子河滩去村委会,找到朱文霞说,你们严家台子怎么看着一个聚宝盆不去赚钱呢?李三刀胳肢窝夹着一只黑皮包,一颗光头上露出两条刀疤,加上脸上的一条刀疤,三条刀疤一条不少。朱文霞听说过李三刀,她看一看他脸上头上的三条刀疤,数一数他脸上头上的三条刀疤,说,听你这么一说,你是看上严家台子哪一处风水宝地啦?

李三刀就嘿嘿地笑,说朱书记真是个明细人,一点就透。李三刀左胳膊夹着包不动,伸出右胳膊一划拉说,我刚才开车从一溜河滩逛过来,就数你们村东边的一溜河滩地宽展。你找你的人把它平整出来做煤炭码头,膀不晃腚不摇,哪一年不赚它个十万八万的。

朱文霞说,你是准备借我的地盘下煤炭啦?

李三刀说,知道我李三刀在生意场上叫啥吗?风向标!我李三刀看中的码头,错不了。

朱文霞点头说,你说这话我信,做煤炭生意的跟在你屁股后头的,一窝一窝的。

李三刀摇头晃脑说,那是!我放个屁都能让他们忙半天。

李三刀早先是煤矿上的人,打架斗殴很出名,是一帮青皮老幺的头。有一回聚众跟另一帮青皮老幺打架,李三刀手提一把菜刀一动不动,跟人家面对面对砍,一人砍三刀。这是打群架的第一招,没有这么一点本事,不配当头目,更不佩打群架。李三刀脸上挨一刀,头顶一边挨一刀,一头一脸一身的血,硬是指挥镇定,领着人把这场架打赢了。从此,李三刀名播四方,威震全矿。正好赶上全国“严打”,李三刀从重从快,被押上火车运往新疆劳改农场。十年后,李三刀从新疆回头。煤矿组织一帮人,对这些劳改、劳教的“两劳”人员进行帮扶教育,其中,就有谢云。这时候,谢云已经调煤矿工会任副主席了。

李三刀两眼灼灼,盯住谢云说,你这个女人真漂亮!

谢云脸一红说,是吗?

李三刀说,你真想帮我,有两种帮法。

谢云问,哪两种帮法?

李三刀说,一是给我找一个老婆,帮我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二是你帮我从矿上批一千吨计划煤,赚了钱我给你好处。

谢云就帮李三刀办了后一件事情,找谢眼镜从煤矿计划外煤炭指标中,批出一千吨。

李三刀在新疆监狱里有一个狱友,从江南一家发电厂联系到销路,把一千吨煤炭批出来,装上火车发过去。十天后,李三刀从江南回头,扔给谢云两万块钱好处费,说这点钱你先花着,需要钱你跟我说一声。谢云两眼瞪多大,对李三刀的钦佩之情油然而生。从此以后,李三刀胳膊弯里夹只黑色人造包,开始做起了煤贩子。李三刀煤炭生意愈做愈大,听说这边把守着几座小煤窑,那边把守着几家发电厂,资金出入动辄上百万。这边的几座小煤窑出煤大部分卖给李三刀。那边的几家发电厂大部分用煤都被李三刀包揽着。某一天,李三刀开着一辆宝马新车来见谢云,说你要是真喜欢,这车就给你了。

谢云差点没晕过去。

这么贵重的东西,李三刀凭什么说送给谢云就送给谢云呢?谢云坐在车上转悠了一圈,就成了李三刀的女人。谢云跟杨书记离婚,费了一点劲,不过也没费大劲,无非是李三刀戴着墨镜,黑社会似的带着他手底下的兄弟,找了杨书记一趟,甩给瑟瑟发抖的杨书记十万块钱,杨书记就乖乖把婚离了。

谢云跟李三刀结婚后,很快就调出了煤矿工会,调进市电视台当了一名记者。

李三刀说,耍刀弄棒的时代已经过去,媒体的时代已经到来。

谢云能当什么记者?就借着李三刀的势力拉广告,往哪家企业一坐,哪家企业的老总都乖乖掏钱。

这些年,李三刀一直从铁路批车皮往江南运煤炭,从没从水上使船往江南运过煤炭。那么李三刀现在,为什么又看中水路了呢?

李三刀说,这很简单,从铁路批车皮你争我抢,车皮越来越难批,白便宜了铁路上的那帮贪官,代价比我从水上新开一条路线,大多了。

朱文霞笑着说,还有你李三刀批不来的车皮,还有敢收你李三刀钱的贪官?

李三刀说,啥叫贪官?贪官就是啥钱都敢拿,啥人的钱都敢拿。再说我现如今是政协委员了,处处遵纪守法,也不能总像前些年似的,动不动就跟人拼刀子。

朱文霞笑眯眯地说,噢,你不跟人拼刀子,就来跟我拼心眼。

李三刀说,哪能呢,哪能呢。我是想和书记一块堆发财,还想在严家台子建一所希望小学。

李三刀这几年赚了不少钱,拿钱买名声,在他老家的穷村建起了一座希望小学。朱文霞初见李三刀,就是在地方电视台的新闻节目里,李三刀站在新建的小学校前,歪戴着一顶帽子,遮盖住他头脸上著名的三道刀疤,笑眯眯对着镜头说话。

朱文霞说,希望小学的事咱下一步说,你先把合同签了,我再让人把村东一溜河滩地平整出来。你看怎么样?

李三刀说,行!朱书记爽利,我也不推扳。你把合同拟出来,我也不是一个在乎的小钱人,我想的是怎么去赚大钱。

李三刀说着,拉开随身挟着的黑包,拿出一沓钱拍在朱文霞面前说,这是一万块钱,你先拿着,后天我的船来,从这里装煤炭。

朱文霞说,行!这定金我收下,不过,合同不签了,你的煤不能往这里下。

后来李三刀说,第一回打交道,他就领教了朱文霞的厉害。

严家台子左右村庄有不少装运煤炭的码头,也有不少做煤炭生意的煤贩子,早两年就从淮河水面从下游倒腾煤炭。船先还是木船,靠的是风力人力,走上水的时候,还得靠人拉纤。慢慢的就有做煤炭生意的人家,在木船上安装拖拉机的柴油机做动力,这样走起来速度就快多了,也能把生意做远一点。再后来淮河里就出现了水泥船,钢板做骨、做筋,水泥做板、做面,一拉就二十吨、三十吨。每条水泥船的屁股后面,都安装两台拖拉机的柴油机,有的甚至装三台,“突突突突”,走动起来动静大,速度也快。这样的水泥船往淮河下游运煤炭,就能过洪泽湖,进长江,下江南。淮河里的水渐渐浑浊起来了,水面上漂一层油花,船上人家淘米还能用淮河里的水淘米,洗菜还能用淮河里的水洗菜,做饭却不敢用淮河里的水做饭了,吃的水喝的水,得到岸上去买。

朱文霞不知道,李三刀使的是几十吨的水泥船。

李三刀说一声往村东码头下煤炭就下煤炭,合同刚一签过,当天下午,几台自卸车就穿梭一般往来于小煤窑跟严家台子的村级公路上。隔过一天,从淮河下游开来十只新崭崭的水泥船。这种水泥船,严家台子村人没见过,淮河里也没跑过。一只水泥船能装五百吨,船后安装的也不是拖拉机上的柴油机,而是一种本地人没见过的大柴油机。往水泥船上装运煤炭,靠的也不是人工,而是一台巨大的皮带运输机,机器的一头落在河岸上的炭堆跟前,另一头翘在船舱上面,运输机一开动,皮带就驮着煤炭轰轰隆隆直接运送到船舱里。

李三刀牛皮哄哄地说,这些水泥船是我专门从长江里调来的。

李三刀继续牛皮哄哄地说,一只水泥船五百吨,十只水泥船五千吨。半个月一趟,一年少说做二十趟生意。一趟五千吨,二十趟十万吨。我这不等于是在淮河上新开了一条铁路线?

李三刀说,一吨我尽赚一块钱,一年我就能尽赚十万。

朱文霞知道李三刀没说实话,怎么着一吨煤也不能只赚一块钱。朱文霞虽说不倒腾煤炭生意,但严家台子紧挨着煤矿,她闭着眼也知道,一吨煤再不赚,也得赚个一二十块。朱文霞不去惊讶李三刀做生意的魄力,也不去深究李三刀一年到底能争多少钱,两眼却始终盯着李三刀倒腾过来的煤炭。一场小雨过后,洗去煤炭表面的尘土,露出煤炭的本色。李三刀运的是小煤窑煤炭,因此洗去表面的尘土之后,就露出灰白色的煤矸石。朱文霞抓起一把,捻了捻,煤矸石的含量很高。

朱文霞问,这小煤窑的煤是多少大卡?

李三刀说,五千。

朱文霞笑,说这个煤五千大卡?李老板你是哄我玩呢。

李三刀伸出五指,做了一个鳖爬的手势,说朱书记我哄谁也不敢哄你,要没有五千大卡,我是这个。

朱文霞把手里的煤一扬手撒了,说李老板你弄这个煤给人家发电厂,不影响人家发电?

朱文霞再次去煤矿找谢眼镜,说要从煤矿购买上万吨煤矸石。这几年煤矸石的身价上去了,再靠几瓶酒几条烟,已经糊弄不住轧砖场的人,今天严家台子去拉煤矸石的车就空车而回。谢眼镜问,你们村买这么多煤矸石干什么?又不能吃。

谢眼镜已经升任主管三产的副矿长,权也大了,人也发福了。

朱文霞不透实地,只说现如今村里一共有四座轮窑,一天不知得吃多少方子土。要是照这样下去,村东的上百亩岗地不够十年就得挖完了。村里买煤矸石掺泥里烧砖,能节省烧砖的煤,还能节省烧砖的土。

谢眼镜说,我听说掺了煤矸石烧出来的砖质量差,你们村的砖能卖出好价钱吗?

朱文霞说,还行吧。

于是朱文霞代表严家台子,谢眼镜代表煤矿,两人规规矩矩签了一份合同。严家台子每年从煤矿购买二万吨煤矸石,两块钱一吨,按年付清钱款,按年运清煤矸石。草拟这份合同也是谢眼镜、朱文霞两人共同的意思。谢眼镜的意思是,十万吨煤矸石的价格就是二十万块钱,没有一份正式的合同,他不好跟煤矿上的其他领导交代,再说这么一笔钱也不好入账。朱文霞心里也有这么一层意思,她是怕煤矿一旦知道煤矸石的价值,反悔不卖给她了,或是乱涨价。凭着有一纸合同,公事公办,两人都轻松。两人办完公事,不咸不淡地说几句私话。谢眼镜管着矿上的三产,说着不怎么好听,实际权利很大。几乎煤炭主业之外的所有部门,什么食堂、宾馆、澡堂、超市、运输公司、合资小煤窑等等,都归三产管理。

这些年谢眼镜一直没有重新组织家庭。

朱文霞说,你也不年轻啦,没个家不行。看有合适的,还是组织个家庭吧。

谢眼镜说,你呢,你怎么不组织个家庭。

朱文霞说,我是女人,你是男人。女人跟男人不一样。

谢眼镜说,这话叫你说对了。有家只能有一个女人给我做老婆,没家有很多女人给我做老婆。

朱文霞吃惊地看着他,想这谢眼镜,可真是变了。

谢眼镜的生活里,确实有不少漂亮年轻的女人。

谢眼镜说,看把你吓的,脸都白了。

朱文霞说,吓也不吓。男人四十一枝花嘛。

一年从煤矿拉两万吨煤矸石不是一个小数目,运输是一个大问题。村里花钱从煤矿汽车队买回四辆已经报废的卡车,派出一帮人一天天专门去煤矿矸石山往回拉煤矸石。报废卡车拉煤矸石不走正规的公路,交通警察想管管不着,开车也不用驾驶执照,车辆也不用缴任何费用。村里买这么些煤矸石干什么呢?朱文霞向村人解释说留掺泥里烧砖。朱文霞不想说实话。

让他们到时候看吧。

一车一车的煤矸石拉回来,就堆放在砖场里的一大片空地上。

一年拉回两万吨煤矸石,堆出一座煤矸石小山。两年拉回四万吨煤矸石,堆出一座煤矸石中山。三年拉回六万吨煤矸石,堆出一座煤矸石大山。严家台子砖场堆放着这么一大堆煤矸石,并没有把一星一点的煤矸石掺进土里烧砖。

村人糊涂了。

煤矸石开始涨价了。

煤矿的矸石山先是卖出五块钱一吨,后是涨到十块钱一吨。人们从煤矿矸石山买出煤矸石,粉碎机粉碎以后,先是卖十块钱一吨,后是卖十五块钱一吨。淮河东西一溜河滩上到处是煤炭码头,到处是装运煤炭的货船,一堆堆煤矸石粉碎后堆路旁,不用叫卖,煤贩子就领着车自动找上门来了。也不讲价钱,先把钱掏出来拍在桌上,生怕掏晚一步钱,煤矸石被别人哄抢走。大船装运煤炭往江南那边运,小船装运煤炭也往江南那边运,像是江南那边一夜之间蘑菇似的长出无数个工厂,都等着煤炭烧。像是那边的工厂都很先进,煤里掺进多少煤矸石都能烧着。朱文霞先是听说煤贩子的煤炭里,煤矸石能掺进去三分之一,后又听说煤贩子的煤炭里,煤矸石能掺进去一半对一半。

听说严家台子的砖窑厂里堆着一座矸石山,大小煤贩子提着钱找上门来,要买煤矸石,朱文霞回答他们的就是一句话:不卖。

朱文霞看着这么多钱不去赚,大小煤贩子不理解,严家台子村民不理解。这些年,殷家传在朱文霞面前从未说不出半个“不”字,这一回,也是一个不理解。

殷家传说,文霞呀文霞,你是咋想的?煤矸石堆着就是一堆石头,卖出去就是钱。

朱文霞说,沉住气,还没到赚大钱的时候哩。

殷家传满脸的疑惑。

朱文霞吩咐殷家传说,你放下手头上的事,从明天起把村西沙子码头上四轮拖拉机全部调去运煤矸石,按照原先签的合同数,一吨不剩地拉回来。

闲暇时,朱文霞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站在村委会门前望着远处的矸石山。前后只是年把年工夫,一座矸石山渐渐地缩了,矮了,千疮百孔,像是梦中那块被蚂蚁啃咬的窝窝头。要不了多长时辰,这座长了几十年的矸石山就会从眼前消失。

煤矸石涨到二十块钱一吨了。

煤矸石涨到三十块钱一吨了。

一天早晨,朱文霞带着殷家传离开严家台子,在煤矿的一家酒店里,跟李三刀见面了。

李三刀脸上头上的刀疤一跳一跳地说,这个世界就是他娘的日怪,眼睛整天盯着钱的人不一定能挣大钱,眼睛整天盯着煤的人也不一定能挣大钱。日他娘一座矸石山,谁他娘想到是一座金山银山。

朱文霞淡淡一笑,她的屁股底下,就坐着金山银山。

前后不足五分钟,谈好价钱,开好支票。朱文霞一转手,十万吨煤矸石全部卖给了李三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朱文霞、殷家传带着上百万的支票回村里。

严家台子有史以来最大的一笔买卖,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做成了。

李三刀转手买了砖场里的这堆煤矸石,并不露面操办这件事,更不把煤矸石往煤炭里掺,而是另外安排了一帮人,几辆车,十几艘水泥船,直接把煤矸石运往淮河下游。

李三刀刚刚把砖场里煤矸石运走,风声就紧了起来。那边的省份把状告到了中央,说这边的煤炭里搀杂大量的煤矸石,严重影响他们的经济发展。中央下来人,责令这边的省、市、县成立联合调查组,昼夜在淮河两岸的一溜码头上巡逻,见着搀假的煤炭就没收,就罚款。一时间,煤炭生意萧条,煤贩子抱头鼠窜。

本地电视台的新闻节目上,李三刀出来讲话,提倡做煤炭生意不搀一两假,以维护地方政府的形象,尽一名政协委员的职责。

这条电视新闻朱文霞看了,她觉得,李三刀真是一个流氓。

朱文霞吩咐殷家传说,你去矿上打听打听,看谢眼镜现如今在哪里。

殷家传不说话,只拿两眼看住她。

朱文霞说,要是打听着了,你把他请过来。

殷家传说,他都这样了,你找他干什么?

两年前,谢眼镜犯了事。也不是他自己犯事,是煤矿领导班子集体犯事,利用计划内外的煤炭价格差贪污,一个没落下来。上级主管部门插手这件事,导致两个结果,一是煤矿领导班子集体落马,二是煤矿停产整顿,最后破产。那一年,企业破产成为一种风气。一个单位职工遇见另一个单位职工,相互间的问候语是:

——你们单位垮掉了?

——垮掉了。你单位呢?

——快了,撑不几天啦。

殷家传很快打听着了,谢眼镜的问题还没有查清楚,现在保释在家。

朱文霞亲自开一辆“四环素”,把他接进严家台子。

严家台子村委会现在有五台轿子车,六缸奥迪是朱文霞的专车,她自己开,不用司机。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靠近煤矿的村庄,全都暴发起来。像朱文霞这样自己开着“四环素”一会儿城里一会儿乡下的村干部,不在少数。

朱文霞说,请你来,想叫你做一件事。

谢眼镜神色黯然,说什么事?

朱文霞说着话,眼睛不看谢眼镜,看着不远处高高耸立的轮窑厂的大烟囱。

朱文霞说,想请你上去写几个字。

谢眼镜说,什么字?

朱文霞说,“严家台子轮窑厂”。

谢眼镜说,我不写,这么高。

朱文霞说,我可是付你钱的,你不是正缺钱吗。

谢眼镜愣一愣问,你给什么价?

朱文霞说,你说。

谢眼镜想一想说,一个字三千块,我少拿你一千块钱,两万,凑个整数。

朱文霞眼睛盯着谢眼镜,他的两边鬓角已经长出了不少白发。

谢眼镜说,怎么,嫌贵了?

朱文霞说,贵什么?不贵。依我严家台子今天的实力,两万算什么。这样,你把烟囱冲河的这边和不冲河的那边,都写上字,我付你十万块钱。

谢眼镜说,是不是这样,你我之间的账就彻底清了?

朱文霞点头说,应该说严家台子跟你之间的帐就清了。

谢眼镜意会到,这是朱文霞在还他十万吨煤矸石的人情。

字写好这一天,朱文霞宣布严家台子成立“霞光建材有限责任公司”,朱文霞任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严家台子举行了一个隆重的揭牌仪式,县里、乡里的主要领导都到场了,市里的非主要领导也到场了了。烟囱上罩着一块大红绸子,遮盖着谢氏书法。整个仪式过程中,最别致一项议程,就是市、县、乡各级领导手拉绳索,把这块大红绸子从烟囱上徐徐往下拽。没敲锣鼓,没放乐曲,村小学许载德校长带领一群孩子,一齐大声地朗诵高尔基的《海燕》:

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

一会儿翅膀碰着波浪,一会儿箭一般地直冲乌云,它叫喊着,——就在这鸟儿勇敢的叫喊声里,乌云听出了欢乐。

在这叫喊声中——充满着对暴风雨的渴望!在这叫喊声里,乌云听出了愤怒的力量、热情的火焰和胜利的信心。

……

孩子们被自己的朗诵声音感动得热泪盈眶,市、县、乡各级的领导,也被孩子们玻璃一样的朗诵声感动得泪水盈盈。只有朱文霞两眼干枯。

“严家台子轮窑厂”七个大字,一个一个从覆盖着的红绸中显现出来。

没人知道朱文霞怎么想的,只有殷家传隐隐约约地记起,在他年轻的时候,似乎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一个回乡女知青的青春岁月,扑面而来。

§§美丽的村庄·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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