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女仔细打量来人,见来人光脚拎鞋,浑身泥水淋漓,身上的雨衣还刮了个三角大口子,布片垂下来,滴淌着雨水和血水;再往脸上看青、淤、肿、胀,惨不忍睹,鼻孔里还一个劲儿冒着血,额头上鼓着大包,整个脸都变了形!
山女看了老半天,才认出这就是高军。
高军向前晃了几步,冲山女惨淡的一笑,用拎着鞋的大泥手,擦了擦鼻孔里流出的血,然后说了句:“嫂子,是我,我是高军,秀荣她……她咋样了?”
“我的老天爷呀!你这是咋弄的?”山女惊叫一声问道。
高军使劲儿眨了一下疲惫的眼皮,又擦了擦鼻孔里冒出的血,这才解释道:“没……没啥,摔了几跤,不妨事的,秀荣她……?”
“秀荣……她……快!”山女拉起高军,转身就往病房跑。
快到病房时,她松开高军,快速进了病房,来到向秀荣床前。
高军也紧走几步,刚到门口,眼前一黑,晃了两晃,赶紧靠在了门上。他恰好听见山女在屋里哭喊:“秀荣啊!我可怜的妹子,你睁开眼看看,看看是谁回来了……噢噢……天老爷呀!”
然而,无论山女怎么喊,向秀荣再也听不见了。
高军靠着墙,他听着山女在屋里的哭喊,心里什么都明白了,自己还是来晚了!
他的头一晃,两行泪水从紧闭着的双眼里,涓涓的淌下来,连同鼻孔里不住涌出的鲜血,一同滴落到脚下。
就在高军的身体从门上慢慢滑下来,并且重重摔倒在地的那一刹那,他喊出了五个字:“秀荣……我来了……!”
山女哭喊了一阵之后,听见身后“咣当”一声,猛回头,见高军摔倒在门外,一只手够向屋里。
她赶紧撇下向秀荣,转身去扶高军,可扶了几次也没扶起来,用手在他的鼻子上试了试,又扒在他胸口听了听,慢慢抬起头来,她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老天爷呀!这到底是为什么呀!”随着山女一声尖利的哭号,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不住的淌下来。
匆匆赶来的医生和护士,扶起了山女,就地给高军施救,然而,他们量过血压,听听心脏,又照了照瞳孔,纷纷的摇着头站起身来。山女望着医生和护士们的脸,哭声愈加惨烈!
医生和护士们又赶紧进屋,同样给病床上的向秀荣,量过血压,听听心脏,又照了照瞳孔,依然不住的摇头。
正当医生和护士们,用两张白被单分别盖住向秀荣和高军两位战友的身体,并将高军抬上担架准备推走之时,山女突然嚎叫一声:“慢——”
她几步上去,从医生护士们手里夺过推车,自己把高军推进了病房,与向秀荣的病床并列在一起,并把两位战友的手拉出来,使劲儿握到一起。
这一幕,恰恰被匆匆赶来的范玉翔、魏大力和二十几名钻工看见了,他们都纷纷摘下头上的狗皮帽子,眼里泪如泉涌。
几天之后,就在刚刚完井的那个井场边上,一处荒草蓬蓬的高地上,竖起了一座新坟。魏大力不知从什么地方搬来一块青石板,当做墓碑,立在坟前,上面用黑油漆简单的写着:“石油工人:高军、向秀荣夫妻之墓”。
也许是因为他们夫妻不是死于工作岗位或者是工伤之类;也许是由于高军是“下放干部”诸如此类,因此,没有追悼会,也没有哀乐,只有山女、范玉翔、魏大力和随后闻讯赶来的李青山等几个人,冒雨默立在坟前。
他们的女儿高晓红也没能参加,因为高晓红王卫油二人不久前刚刚随队,奔赴了大西北的长庆油田,他们将在那里展开试油勘测,为之后展开大规模的长庆石油会战,打下先期的基础。
山女决定不给他们二人带话儿的,她怕影响他们二人的工作。
雨越下越大,也许是上天飘洒下的泪水也说不准儿?从坟头向四周望去,雨雾朦胧的原野之上,犹如丛林一般巍然屹立的井架、采油树、抽油机,尽管都无一例外的被笼罩在茫茫烟雨之中,可却释放着勃勃生机。
几天之后,又一个噩耗传来,使得整个大庆乃至全国人民都为之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