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山娃家之所以同高军家共同住一个大帐篷,不仅是因为家属住房紧张的缘故,更主要是:王山娃已经在会战的第二年初,就担任了钻井指挥部第三钻井大队副大队长了,享受副科级待遇,这是他几次拒绝就任这个职务之后,被上级强行任命的。
如此一来,他就与党总支书记高军同属一个领导班子,不仅工作在一起,且都是领导干部,那时候的领导干部,不能有一点特权,他们二人把本来分给自己的住房,都让给了别人。
帐篷里中间是个大火炉子,有烟囱,烧的是直接从油井上接出来的天然气,烧水做饭都用这一个炉子,不过这个炉子经常停气;炉子两边儿是用木板搭成的大通铺,白天两家人在一起吃饭,到了晚上,中间横着挂了一道帘子,两家人就以这帘子为界,一家一边儿。
不过多半时间是,帘子那边睡的是向秀荣母女和山女,帘子这边睡的是王卫油和王卫田,因为王山娃和高军都睡办公室。
所谓的办公室,不过就是在原农场粮囤附近,刚刚盖成的一排简易平房。不过,王山娃连办公室也很少呆,他基本上都是在井队里住,好在包括范玉翔(接替我父亲任10队队长)在内、李青山、唐恩茂几个钻井队都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他不是在这个队,就是在那个队,跟工人们一起同吃、同住、同劳动,这是他十几年形成的习惯,根本无法改变,王卫油王卫田哥俩基本上见不着他身影儿的。
倒是王卫国偶尔回来团聚一次,也只是吃了一顿高粱米饭,就因为会战紧、任务重,就匆匆赶回井队去了。
王卫油、王卫田哥俩不久也被撵出了大帐篷,因为大队机关地质室,有一对年轻的技术员夫妇,妻子要临产,被高军安排进了大帐篷。
王卫油、王卫田哥俩各自带着各自的行李卷儿,被一辆派往井队送柴油的油罐车,拉到了十几里以外的,一户老乡家里寄宿。
这户人家也实在太穷了,连炉子也点不起,夜里气温低,可把这哥俩冻惨了,牙都直打颤,好在第二天那辆油罐车又来了,司机师傅从怀里掏出两个硬邦邦的窝窝头,给他俩一人一个,然后告诉他们俩说:“赶快打好铺盖卷儿,等我从井队回来,就把你俩捎回基地去。”
“为什么?”哥俩接过窝头,异口同声的问。
“为什么,小孩子问那么多干什么?”司机说完转身就走。
王卫田一下子急了,放开嗓子冲司机背后大声喊:“你不说清楚,我们俩就不走!”
那司机师傅一听这话,停住了脚步,转身朝王卫田走了过来,摘下手套,照他鼻子上使劲儿一刮,笑了笑说道:“嗬……好小子,人不大脾气不小,有点像我,是这,我也是听高书记说的,”他用手一指王卫油:“你……王卫油去范玉翔队当学徒,”又一指王卫田说道:“你……王卫田去安达县读高中,这是高书记让我来接你们的,不过,你们可得给我听好了,不许捣乱,要是我回来还没收拾好,我可一个都不拉。”
他的话可起了作用了,王卫油、王卫田哥俩掉头就回到了屋里,总算要离开这鬼地方了,哥俩比着赛,把各自的铺盖卷打成了行军包,然后往行军包一靠,王卫油就拿了本苏联小说翻看起来。
王卫田坐在行军包上望着二哥一脸的兴奋的样子,心想:他跟大哥一个样,一听说要成为第二代石油工人了,他高兴的不得了,我真替他惋惜,他学习非常好,绝对是考大学的料。
“二哥,你真想去当工人吗?”王卫田问。
“当然,我这辈子注定要当石油工人!”王卫油头也不抬地说道。
“可惜!”
“可惜什么?”王卫油问。
“我要是你就去考大学!”王卫田说道。
“可我的志向不在大学。”王卫油说道。
“你能说说为什么吗?”王卫田问。
“好哇!”王卫油合上书,转过头来面向弟弟说道:“按理我应该去上大学,我也想去,可你睁眼看看,看看咱们的父辈,看看大哥他们,再看看成千上万石油工人们,在这史无前例的石油大会战中,头顶青天,脚踏荒原,为祖国干一番响当当的事业,要知道,人生能够遇到这样大的事情,并且能够投入其中,已是人生之大幸,如果错过了,我会遗恨终生!”
王卫油充满激情的说道。
对于王卫田而言,尽管很佩服二哥的理想与决心,可在自己的心底,并不十分赞同。
于是他欠欠身,打断王卫油,开口问道:“二哥,你学习那么好,要是考上大学,将来用文化知识报效祖国,不是也一样吗?”
王卫油摇摇头说道:“那可不一样,我也不想那样,我只想做一名普普通通的劳动者,对了,那么你哪?你的理想到底什么?”
王卫田没有直接回答,他低下头,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只有这个比他大两岁二哥最疼他了,挨饿的时候他背过自己、挨打的时候他保护过自己、尽管后来他认识了傻大姐,一起度过了那多孤独、难忘的时光,可在真正有心里话的时候,还是愿意跟二哥说。
“说呀?你到底是咋想的?”王卫油催促道。
王卫田这才从从难堪回首的记忆中,回到现实,他向二哥笑了笑说道:
“我呀,考大学是没希望了,石油工人又太苦,我不想干,我想去当兵,手握钢枪,有朝一日到战场上去杀敌报国。”
“好哇!好小子,”王卫田也坐起来,伸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说道:“怪不得,你小时候手里老拿一把小木枪哪,原来如此,好,人各有志,二哥支持你。”
王卫田朝他笑了笑
“不过,咱娘可不一定答应。”王卫油说道。
一听这话,王卫田的脸上掠过一道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