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被震撼的自然还有金有林,他不由凄楚地回忆起被毛人凤召见时的那一幕……
老蒋“应变会议”不久,在保密局本部一间灯光幽暗的办公室里,毛局长阴沉着脸来回踱步。他心绪烦躁不安,作为敌后潜工,南京地位之要,形势之险,责任之大,非组织内经验丰富者不能承担,更重要的是此人还必须绝对忠诚党国,北平傅家俊的事决不能在南京重演。
毛局长经过反复比较,最后百里挑一,选定了一人。此人年近五十,白皙脸上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一副斯文学着风度。是文化界杰出特工,老谋深算,从未失过手,屡建奇功,被老蒋誉为党国“最优秀同志”。毛局长为此亲自打电话约他一见。
很快,一阵脚步声在门口响起。毛局长快步走过去,亲自打开门,一副西装革履的金有林出现在他面前。
两人一番久违似的寒暄后,在沙发上落座。
又有啥重大任务?金有林心中暗忖。因为重任之前,没有疾言厉色的理由。
果不其然,毛局长和颜悦色开门见山地告诉他,为了党和国家的长远利益,也为了大家庭的荣誉,组织上需要他留下来坚守阵地。
金有林没有半点惊讶,他知道,毛局长的话一出口,是不会收回去的。台湾去不了已成定局,与其死皮赖脸,不如留在大陆继续革命,以后,万一国军反攻回来,兴许还能捞个头功……唉,由命吧。他自慰后,咬牙答应了下来。
毛局长心里暗喜,拍拍他的肩膀,很有些推心置腹的意味:“你是党国的老将了,戴老板在世的时候,对你就十分器重。这次能把你留下,是党组织对你的重托,况且,我们在大陆也不能没有千锤百炼的领导干部啊。”
事业如此崇高,得表个态了。金有林崇高着说:“既然局座如此看重金某人,金某人岂有不奋力报效之理?”
要的就是这句话,这种生死未卜的任务能有人奋不顾身,说明组织还有生命力。毛局长高兴道:“晤,好,你真不愧是大家庭的好同志,我的好部下,就这一条,我要为你向党国向委员长请功。”
金有林嘿嘿苦笑道:“为党国效忠理所当然,何谈功劳?只是……”
毛局长自然懂得输血打气的道理:“说,有林兄,有何要求尽管说,尽管说。”
“一、经费要有保障;二、掩护要可靠;三、潜伏人员素质要高……”金有林没有全说完。
“完全可以。我即着总务处拨你银元二百块,大米二千斤,另外已经在夫子庙钞库街租下一套房子,办了一个戏剧剧团,你去当经理,共产党喜欢话剧,可以改为话剧团,以此为掩护,也好接近共党人物,顺利的话,将来还可以向北平发展。至于人员嘛,当然由你自己挑选。”毛局长连连应道,沉吟片刻,压低声音说,“你的名称是:国防部保密局潜京一分站,少将职级不变,代号:查尔斯行动小组,我再给你一部美制最先进的凝SST-Ⅰ-E型电台,美制手枪一支和密码本,若工作需要直接与我联系。需要提醒的是,你的对手叫赵大峻,在目前形势下,跟他更多的是智斗,而不是勇斗,能扎下根就是你最大的成功。”
“明白,局座。可是……”金有林是文人,脸皮薄,在这档口再不吱声,以后能否有机会就难说了。
“还有什么?说嘛,别吞吞吐吐的!”
金有林红着脸:“局座,您看,我为党的事业也奋斗了二十多年了,没功劳,也有苦劳嘛。别的没啥,就是这级别能不能再往前挪一点儿?”
毛局长明白了,这小子确实未向组织伸过手,在即将履新之际,况且又在危难时刻提出来,完全可以理解,但有些为难。他思忖了一会儿说:“有林兄,这样吧,我先给你待遇,每月领取中将级薪水,至于正式任命,待我日后报请总裁后再说。你看呢?”
有毛不为秃!若不是文人的自尊,激动的他,差点儿跪拜叩谢了。他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毛局长用自己的专车把他送回了住处。然而,时过境迁,情势早已面目全非。他心里清楚,共产党此时一定在四处追捕他,唯一可行的是隐藏下来,而且隐藏的越深越好。
金有林的想法没错,可惜为时已晚。他的行踪早在解放军进城的前三天,就露出了马脚。他携电台潜伏下来后,便向远在台湾的毛局长报告情况,结果被国民党首都卫戍总部误捕,虽在毛局长遥控下,金有林很快被释放,但却引起我地下党的警觉。近来,公安局技术部门也发现,时有一个可疑电台讯号,功率强大,按时工作,因为没有侧向器,一时无法确定电台的准确位置。初步判断是金有林所为。
做事儿一旦缺乏正义性,所谓能力也就不能称之为能力了。迹象表明,金有林的潜伏大失水准,已经没了方寸,不再具有往日的缜密和神奇,老将风采荡然无存。
张飙根据地下党早先提供的资料,按图索骥分别前往金有林在市区的两个住处,结果查无此人。去之前,他就有一种预感,像金有林这样的老牌儿特务是不会呆在原地等着挨抓的,狡兔还有三窟,何况老狐狸呢?另一个警组在夫子庙金有林第三个落脚点也扑了空。即使扑空也得去,因为案件排查要求上就有这么一条。
就在线索断头之际,金陵女子大学教授提供了金有林解放前在莫干路上曾用过的一个住址,那是著名女作家郁风的宅院。待飚子赶到时,他发现门上贴着一张盖有军管会大印的封条,上面写着:此处系民主人士住宅,任何机关、部队不得进驻。这就奇了怪,郁风半年前就搬到上海去了,这封条谁贴的?为啥要贴封条?到军管会一核对,他们根本没发过这样的封条。难道此地无银?
飚子仔细打量起这幢两层的宅子来。他看着看着,猛然一拍脑门道:“他娘的,假的,一定是假的!这狗日的神出鬼没,玩儿起了空城计。”
飚子随即使用了特殊措施,对金有林的所有住址实施监控。同时责令已经自首的特务戴罪立功,多出寻找,并设法通过夫人圈子去发现金有林姘妇的踪迹。当然,这些措施是在获得赵大峻批准之后才执行的,很遗憾,均无结果。
案情毫无进展,金有林似乎蒸发了。百无聊赖的飚子一筹莫展,他伏在桌上胡乱翻着《新华日报》,整份报纸从头到尾不知来回翻了几遍,当再一次回到头版时,不经意间发现左下角有个小豆腐块:“南京市人民政府为繁荣革命形势,丰富群众文化生活,决定于七月五日在人民大会堂举行文艺节目调演,并选出优秀节目参加全国文代会的表演比赛活动……”他对文艺圈新闻几乎不感兴趣,便随手把报纸仍在了桌上。兴许是潜意识的微微一颤,他找出那篇报道重新看了一遍,今天是七月四日,也就是明天的……他忽然觉得这是一次机会,不仅是自己的,也是金有林的。因为他对金有林的情况太熟了,熟的几乎到了政委要求的那种烂熟于胸的程度。这家伙不是很想钻进北平打入上层机关么?他一定有所动作,要动作,就离不开他的新华话剧团。
飚子兴奋异常,兴奋地手舞足蹈。他把这个重大发现立即报告给了赵大峻。赵大峻也挺高兴,但只回了一句:抓住战机,力争突破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