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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暴风之前

最近我稍微梳理了一下自己跟两位老板的关系,还把近一个月来发生的几件“大事”挑出来,跟风晴私下里讨论了一番。

我大概表达了一下自己对整件事的看法,认为我能理解那两个人的纠结之处。可当我说到华逸然在男卫生间“吓唬”我的事时,一向如微风一般淡定的风晴激动了,差点操刀杀到公司去跟他拼命。幸亏我一直嚷嚷“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才勉强平息了风晴为我两肋插刀的仗义举动。

末了,她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眼神看了我很久很久,似乎好几次话到了嘴边都说不出口一样,终是叹了口气说道:“你太单纯了,小心又被人当枪使!”

我想为自己辩解,她却又说:“说你单纯都算抬举你了,你根本就是幼稚,甚至有的时候还蠢得可怜!正常来说,在二十一世纪活到你这么大,还能有这种心性也算一种奇迹了。如果你那些所谓的‘理解、体谅、宽容’还能被视作美德的话,你该活在奉行‘仁义礼智信’的古代。活在现代,吃亏不说,还会被人嘲笑!”

我很迷茫,听了她的话心里莫名的空荡荡,因为风晴异常严肃的表情让我仿佛看见自己脸上写着“傻瓜”两个字。如果真如她说的那样,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华天优异的事以后,我已经很努力改造自己了,难道连一丁点成果都没有吗?

后来我又追着她问过很多次,她却再也没有将这个话题深入下去。周四的午休时间,我一个人爬到12楼阴面的露台上,细细想着风晴的话。

耳边风声很响,我靠着天线栏杆看着远远的天空。不确定眼中是否如心中那样,雾霾而彷徨。我的名字叫星河,小时候曾以为自己是从星星上走下来的,仰望星空却没办法回家,于是总觉得孤单。长大后才懂得,那是因为身边缺少同类,没有归属感,一点一滴积压在心底成了寂寞。

走到露台的边缘向下望,地面很遥远,让人有种想跳下去的冲动。正出神的看着楼下蚂蚁一样的景物,身后的铁门被人一下子推开,发出一阵尖锐的鸣叫。不期然间便对上转身要走的华逸然。适时一股狂风骤起,我的裙子和头发被吹了起来。

那风来的好突然,我眯起眼,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华逸然开门的一瞬间,很惊讶的看了我一眼,一见是我立刻就要关门走开,可不知道为什么却又顿住,最后还是进来了。他朝露台的另一个方向走去,远远地站在一边,手里拿着一罐啤酒。

我们之间发生那样一场浩劫后,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他没再理我,甚至连工作中都尽量避免和我接触。隐约觉得,他好似不像满天歌那样可以在我面前来去自如,一笑而过掩饰内心各种的纠结。他只能不理我,当我不存在。于是我也不理他,任由他像空气一般飘过。

幸亏那天没有造成无法弥补的恶性伤害,虽然也一度对他产生了一些心理阴影,可日子要过,班也得照上,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既然他不再找我麻烦,我便当他那天喝高了并非故意******我。如果实在太尴尬了,就想想他那一脸郑重的第二次道歉,心里也就平衡下来。

我仰望蔚蓝天空,风在周围嬉戏穿梭,如同身置空中楼阁。华逸然保持静默,趴在不远处的栏杆上目不斜视。直勾勾的瞪着对面的高架桥,听着“咣啷咣啷”成铁飞驰而过。

半晌后,我举步要走,他突然开口,声音温温的,被风吹到我耳中:“你在想什么?”

我停住脚步转身面向他,他则已经靠在栏杆上看着我,神情很淡,貌似真的当那天的事情不存在了。也好,我也不想矫情,毕竟那种事总记在心里容易落病。于是我便学他平时那样,挂起客套而淡漠的笑容,答道:“有些问题想不通,所以在这儿醒醒神。”

“有什么问题想不通?”他问,目光专注。我微微愣住,没来由的有些紧张。没想到他会继续问,所以也就答不上来。

“什么问题想不通?”他忽然又问一遍,凝视我的眼神飘向一边,躲开我呆愣无措的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的好奇心似乎异常旺盛,刨根问底的口气虽然很淡却很坚定。从没见过他对什么事特别好奇,于是我也很好奇,下意识就向他走过去。走近后才瞧见,他那张白皙的脸竟晕着一抹粉红,也不知是酒精熏的,还是别的什么。我挨在他身边站,面向外面趴在围栏上,自己也很诧异,居然能跟他平心静气的聊天。

“最近有人批评我太幼稚,我想不通,所以在这里思考。”我说,只把心里那层最私密的忧虑当作笑话说给他听。

华逸然垂眸瞥了我很久,也转过来侧身靠立,然后看着我说:“你会特意跑来思考这种问题,就说明你很幼稚!”说完又喝了一口酒,歪着头看向对面的城铁。

我被他说得心底一沉,抬眼望向他,见他愁眉深锁,一副感慨“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嘀咕:我真就这么幼稚吗?

“你不幼稚,怎么还能这么气定神闲的跟我说话?要我说,你这不叫幼稚,你这叫脑子缺根筋!可千万别跟我说,你是因为性情开放,对那种事不往心里去!”他忽而说了一大串话,似乎是在回答我心里的问题,说完还很用力的捏瘪了空啤酒罐。

我瞪大眼,不可思议的瞪着他。先不说他怎么又跟我心里的旁白对话了,单说他这更加尖刻的评价就够让我惊愤交加了!风晴不过是将“单纯”升级为“幼稚”,我的自尊心姑且勉强可以接受,可他居然又将它升格为“缺根筋”?是说我不对你横眉立目就是缺心眼吗?我简直不能理解他这种思维模式。风晴果然没有说错,我的宽容又被人嘲笑了!

“你的思考模式异于常人耶!”我几乎要羞愤难当了,忍不住突然大声咆哮。

华逸然似乎是被我没有任何提示就忽然爆发的大嗓门吓了一跳,皱着眉头抖了一下,惊愕的瞪了我一眼却什么也没说。而我根本不能接受他这种骂完人就闪的做法,依然很大声的尖叫道:“我怎么缺根筋了?我这是大人不记小人过好不好!我原谅你还原谅出错来了?是不是见着你就给你两刀,你就觉得我不缺根筋了?”我叫得理直气壮,而且越说越觉得自己得理,分贝不由得成倍迅速增高,裹在呼呼的风里,小刀子般十分有力。

华逸然好似是怕了我,皱着眉头直往后躲。一双手捧着那小小的铁罐在手里捏来捏去,发出刺耳的金属噪音,好像是要用那种声音遮盖我刺耳的叫声。我气愤的瞪了他一眼,他却冷哼一声又瞪回来。

我一撇头,气得不想再理他。静默几秒后,他忽然朝我迈了一步。我莫名其妙的看他,见他整个上身向我压了下来,越靠越近,还一脸严肃。我一动不动的冷瞪住他,想看看他又玩儿什么鬼把戏。在离我的脸大约两公分处,他停了下来。一张冷冰冰的酷脸就悬在我面前咫尺之遥,皱眉望着我。

“什么呀?”我又厌恶又腻烦的大叫一声,口水差点喷他脸上。他似乎真的很怕我大声嚷嚷,立刻弹起来退了回去。

“你又为什么一点都不怕我?”站直身体后,他居高临下的瞥我一眼,样子居然像在闹小别扭。

“我怕你干什么?”我拧着眉头皱起脸,露出一个奇特的讽笑,觉得他真是无厘头。他看着我怪异的笑容,眉头皱起又松开,松开又皱起,很久以后才又说道:“你的思考模式才异于常人呢!”然后哼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我怔了好一会,快速分析了一下他的前言后语,突然“扑哧”一笑,有些明白了。

“哎呀,因为我觉得你不会再乱来了呀。”我斜睨了他,见他脸上划过一丝异样的尴尬,也就说得更加自信,“何况那天天总已经替我揍你了,再说你也道了歉,算我没吃太大的亏……”我话还没说完,他居然又一脸怒容的瞪住我。

“干什么?我又哪儿招你了?”真不明白他翻脸怎么比女人翻得还快。

“你知道吗?”华逸然又向我迈了一步,语气开始不善起来:“我特别烦看见你这副宽容的嘴脸!让我觉得特别愚蠢!”

“我说你怎么不知好歹啊?”我险些眼冒金星,被他这种忽起忽落的更年期才会出现的烂脾气搞疯。华逸然根本没理我,而是突然把手里的易拉罐往我身上一扔。我低头看着他扔我,张了张嘴,居然没法形容他这个举动。接着就是噼里啪啦好一顿骂:“你以为你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当然,别人不是按你的想象在生活。你没吃亏?我要是真把你给上了,你没吃亏就活见鬼了!”

他一通脸红脖子粗的狂吼,也不知道我是踩着他哪根筋,居然一下子激动成这样……可话里话外却是听出来,这家伙似乎还算良知未泯。看着他涨得通红的脸,我忽而想起了风晴。当初从华天优异出来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抻着脖子瞪着眼睛教训我。再看看眼前这个华逸然,顿时有点想笑……

“你笑什么笑!”见我又笑,他则更加恼羞成怒,居然还动手推了我一下。我站好看向他,发现这人真的很容易脸红,似乎一激动脸就会通红。

“我又没笑话你!那么穷凶极恶的干什么?”我越发恶劣的大笑特笑,故意戳穿他的伪装。华逸然则瞪着我的笑脸一下子没话说了,无语站了半天。

等他好不容易收起怒容慢慢恢复成淡然,才眯起眼,好似懒得再看我一般:“你根本不了解男人。男人想要的时候没那么多理由!也根本不会在乎心里的人是谁。”

然后他又瞥我一眼,好像很轻蔑似的,打鼻子里冷哼一声,道:“所以你吃亏了就是吃亏了,甭给自己找一堆冠冕堂皇的借口。逃避没有用!”说完再也不理我,头也不回地率先走出天台。

我被他说的愣住,心中的某个一直不愿正视的点被他狠狠的戳中。一种极端尖锐地刺痛在我刻意遗忘掉的某处猛然一划,清晰得再也无法逃避,令我呆站在天台上,久久不能醒过来。

华逸然猜对了!我确实一直在找借口。我原谅他,还把他那天的行为当成是“吓唬”,那么给魏钧找的借口又是什么?朦朦胧胧的,我好似能明白风晴那时的欲言又止了。她说话到底还是顾及了我的感受,委婉了许多。

华逸然说得没有错,无论我有多么不想承认,我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傻瓜!

周末下班,我被拉到“刚果布拉柴维尔美国七十二种口味冰淇淋店”。志玲坐在我对面,一直眼巴巴地等着。可我没脸告诉她最近都发生了什么。每一件事都不是能坦然说出来的,随便一个冰山一角都足以造成滔天雪崩。况且,我也不想在身边培养出第二个何娜!

我吃我的哈根达斯,当她的眼神不存在。志玲忽然一拍桌子,周围的人都看过来,她也不理,劈头盖脸指着我就嚷嚷:“再给你最后两天期限,下周咱们就去上海了,去之前你要还不跟我说实话,别怪我翻脸!”她的口气好像在教训孙子,让我一时也很难堪,突然生气起来,觉得她无理取闹,一点都不尊重我。

“你有没有搞错啊!为什么我什么事情都要跟你报备一声?你是我妈啊?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脑子一热,口不择言。

志玲突然怔住,呆呆的看着我说不出话来。我看着她的表情突然觉得她好可怜,不应该这样说她。抬起手想摸摸她,再说几句好话,她突然拿起面前的汽水朝我泼过来,大声骂道:“你这个小泼货,十三点!你以为姑奶奶稀罕啊!”

说完拽起她的包,扭着腰气哼哼的走了。我的脸红一阵青一阵僵在当场。那感觉很懊恼,也很窝火。

其实我的心情也不好。今天下午,满天歌突然对我们说,车展的现场活动被华天优异包了,他们全权负责所有宣传活动,而我们只负责开幕和闭幕。上次的泄密事件虽然已经查明,可满天歌和华逸然却选择了内部消化,泄露给华天优异的资源也没追回。非但如此,连车展这张饼居然也给华天优异分走了大半张。公司这次明摆着是吃亏吃定了,更别提去上海我还要和华天优异的人碰面。听到这个消息,心情实在很复杂。

我把志玲气走了,垂头丧气的回家。想起这个月的两个周末我都过得惊心动魄,今天回家也不知道会如何。带着一种惯性的心态,下意识就觉得会有事情发生。果不其然,回到家,开门,进门,关门,然后傻掉。

屋子里空荡荡的,家具全部不翼而飞。唯一让我有点安慰的是,风晴正坐在屋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安静的读书。看到我回来了,她还很好心的合上书冲我笑了笑。要知道,风晴可不会经常笑,要是她笑了,只有两种可能:天堂或者地狱。

我呆立当场,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话头,哑巴了半天终于问道:“天堂?地狱?”风晴笑得更开心,回答:“富贵人间。”然后,很奇妙的,我坐在了奔往富贵的出租车上。

风晴的话很少,跟她在一起这种突发状况很多,也习惯了。我们在一座高级住宅区前下了车。她拉着我破门而入,高傲的姿态让传达室的安保问都没敢问。然后我们进入了一栋大楼,上了电梯,到了二十二层。

二十二层只有一家,电梯直接入户,我瞠目结舌。电梯外是个装饰华美的私人门厅,再往里走才是住家的高防锁大门。风晴很熟练的在电子锁上输入了一串密码,带我穿越了那道陌生的大门。

一进门,便迎面走来一个花枝招展的男人。那种冲击力太强大了,劈头盖脸的。视觉系,没错,是个完美的视觉系男子!在我扭曲的审美世界里,这个男人简直就是画一般的存在。我感动到眼泪都要喷出来了!

我激动地打量他,想着是不是要跟他说日语?一转念又不对,谁说视觉系男子就一定是日本仔?总之,我又敬爱又欢喜地站在那里,被他踩中心中的乐土。只听风晴对那个男子说:“要我住这里也可以,我得带着她。这是我的宠物。”

我傻了一下,扭头看风晴,下巴掉在了胸脯上。认识她三年多,住在一起两年了,从来没发现她说话这么电波系。不由得换上崭新的目光,重新审视我的室友,觉得她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人。

那男人围着我绕了一圈,手拖着下巴,上一眼下一眼,左一眼右一眼的看,然后说:“什么品种?”

“兔子。”风晴说。随之我的下巴又掉了一次。心说原来她真的觉得我像兔子。

“也可能是猫,算猫兔吧!”她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我愣怔的看向花样男子,男子却对我笑说:“证明一下!”

于是我一边喵喵的叫,一边“呱哒呱哒”蹦了两蹦,用我的方式搭上了风晴的电波频率。没想到那男子眼中立刻划过异彩,击掌道:“住下吧。”

就是这样简单,做梦似的,我跟着风晴住进了“富贵人间”里。这个周末果真没令我失望,也很刺激……

随后便发现,我的东西已经原封不动的搬进了这座豪宅里的一个房间。看情形就知道是风晴干的。一般来说,风晴最知道我重视什么、轻视什么。所以最重要的东西都搬来了,被我无视或根本就忘记了的东西,她都自动帮我扔了。说实在的,我特别羡慕她这种干脆又自信的风格!

房东也就是那个视觉系花美男,名叫静川,很有意境的一个人。他是风晴的责任编辑,也是她的经纪人。

见到此男之后我才知道,风晴老早以前就红了。她的小说在美国登陆,非常畅销。我却在想,她这样的人塑造出来的推理世界会乱成什么样子呢?不得而知,因为她写的是英文小说,我看不懂。

旋即我又发现,风晴和静川之间的感觉非常诡异,常常有无名电流当空击中。但看得出来,静川的伏特高一些,风晴则不疼不痒的时而接住,时而无视,十分帅气。

晚上,我和风晴在厨房准备晚餐。我猜她可能不用掏钱付房租了,而我还要自力更生。不过她说因为是静川求她来住,所以我的房租可以照以前的价钱来。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件天大的喜事,这便宜占得简直都会战战兢兢,便更加殷勤的准备晚饭,讨好新房东。

静川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卸妆之后的他有张特别漫画的脸。估计是因为长期化妆的缘故,气质都变了。他也很高大,让我不由得怀疑起是不是我开始转运了,最近周围竟是这种人。

“他长得好漫画啊!”我偷偷瞄一眼,对风晴说。风晴切菜切得飞快,平时的晚饭都是她在做。我白天上班,家务就归她管。我俩的感觉,就好像上班族丈夫和家庭主妇人妻一样和谐。

“你不要打他的主意。”风晴淡淡地说,眼睛盯着菜也不看我。

“干嘛?你吃醋啊,你舍不得啊?”我打趣,很想看看她在意起男人来的样子。她却嗤之以鼻的冷笑一声道:“他口味重的很,我怕你那纯情的小心灵受不了!”我吐了吐舌头,心道:你们都进行到哪一步了呀……

“自然是全垒打。还用问。”风晴一边把菜盛盘,一边淡淡地说。早就习惯了被她读心,却忍不住想起华逸然来。

“那你们什么时候结婚?”我很认真的问,想着风晴要是嫁人了,我也得早早安排自己才好。

“见鬼!你搞什么屁啦?”她突然用刀面敲我的头,我差点吓疯了。赶紧一缩头,告饶。

“谁要嫁给那样的人啊!”风晴翻着眼睛,开始狠狠的剁鱼,我看着她的样子有些想笑。虽然她嘴硬,而且还一脸不屑的样子,可在晚饭上桌前,我看见静川偷偷吻了她,就在冰箱前。他们以为我在洗手间,没想到被我看见了。风晴面无表情的走到桌边,静川则冲我飞眼,一副自来熟的嘴脸。我笑着给他们盛饭,一家人似的,感觉特别好。

大家刚开始动筷子,大门的电子锁响了一下,门被打开。只有我大惊小怪的“啊”了一声,那两个人却全都视而不见。餐厅离玄关有个拐角,看不见人。我看向静川,他却对我拼命的笑,起先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下一刻立马就懂了。

华逸然竟然出现在家里。还拎着一大塑料袋的啤酒。一进屋就迅速脱光了上身,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背对着餐厅看也不看一眼,打开电视机边喝边看。

“你注意点形象,家里有客人!”静川用筷子敲碗,还在对我奸笑。我马上看了一眼风晴,见她似乎也有些错愕,才知道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华逸然不耐烦地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正想说什么,一眼看见我坐在桌子旁,霎时就愣住了。整个身体扭曲着趴在沙发靠背上,拎着一罐啤酒,大眼瞪小眼的望着我,话也没说出来。我张着嘴,嘴里还有来不及吃掉的饭粒,大概很像《九品芝麻官》里的星爷,完全锈豆了。

我们被点住了几秒钟,还是静川第一个开口。他很没礼貌的用筷子指着华逸然:“这是我弟弟,华逸然。”说完就闷头扒饭,似乎觉得没必要互相介绍,只简单介绍了一下他们的关系。

我终于知道华逸然别扭的性格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是家族遗传,兄弟两个都是怪里怪气的人。风晴冲我挑了挑眉,有两个意思。第一,我不知道,别看我。第二,这下怎么办?然后她也开始闷头扒饭。只剩下我和僵住的华逸然隔空相望。

“这就是你的房客?”很久以后他貌似回魂的开了口,对着静川说。

“对。风晴是我的……”他顿了一下,似乎在征求风晴的许可,然后接着说:“你都知道啦。这位是她的宠物,必须带在身边。”

华逸然一脸“原来如此”的看了我一眼,也看不出是喜是怒,只是若有所思地盯了我一下,旋即转身去看球赛,不理我们了。

“你吃饭了没有?过来一起,她们手艺不错哦!”静川边吃边说,头也不回。

我看着他俩闲话家常的样子,脑子里忽然有些穿越。一直在想华逸然在我面前出现过的各种样貌,一时之间忘了回神。然后听见他放下易拉罐的声音。不一会儿,拿了副碗筷回来,坐到桌子前。似乎是没有想到他真的过来了,静川先是诧异的挑了挑眉,然后又看了我一眼,最后什么也没说继续吃饭。我接过华逸然的碗替他盛饭,他一直盯着我看,让我有点坐立不安。

“你能穿件衣服吗?”我把饭递给华逸然的时候,静川又说。

不由自主又看向他,猛然间发现,靠,我的老板居然半裸着身体坐在我眼前吃我做的饭!我后知后觉的呛了一大口口水,猛地咳嗽了一阵,十分尴尬的把头转向一边。余光觉得华逸然好似僵硬了一下,然后口气又臭又硬的说道:“这是我家,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不高兴可以把眼睛戳瞎!”

咳!又呛了一口,脸都呛红了。太不习惯了!他平时在家都这么说话吗?公司那个僵尸帅哥去哪儿了?抬眼看风晴,她仍是面不改色的挑鱼吃,好像在说“别理他们”。但我不是风晴,没办法视若无睹,只能盯着眼前的菜花,再也不敢乱看。一顿饭吃得相当诡异,大气都不敢喘。

晚上躺在自己房间里看日剧,剧情却完全没进脑子,一直在反复看同一段内容。

这回真是Shock到了!到现在都回不了神。这里竟然是华逸然的家,他居然莫名其妙的成了我的房东。在外他是老板,回家他是房东,是说我被他吃定了吗?还有,他居然什么也没说就默许我住下了?这更让我不知所措。如果他大声嚷嚷着把我赶出去,或许还正常一点。

不过转念一想,这是风晴租下的房子,我只是顺带的而已。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算现在轰我走,也得给时间找房子。何况看这架势,我走风晴就走,风晴要是走,静川估计就得疯。

于是乎,我抱着枕头无声大笑,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不再理会心底那处莫名而起的忐忑难安……

随后我又追着风晴长舌了好久,把过去跟华逸然一起的方方面面全对她说了一遍。风晴安静的听着,抱着我的兔子枕头,眼睛眨也不眨。等我气喘吁吁的说完,她才对我说:“我觉得你想得太多了。华逸然可能根本没你想象的那么复杂。我们对他来说,或许根本等于不存在。你不要自己在那儿瞎闹腾了。”

她说的太轻松了,我忍不住有点激动:“可是之前发生了那么多事呀!今后相处会不会很尴尬?”

风晴忽然把枕头扔过来,淡淡地说:“不然我们还是搬走吧。看你闹腾得不行。”

“等一下!”我连忙拉住她,心里一阵别扭:“我可不想跟静川结仇。他好不容易说动你,要是因为我跟华逸然这点破事让你们劳燕分飞,我罪过太大!”

风晴推了我一下说:“你别在那儿自我合理化了!住就住,走就走,哪有那么多麻烦事!”

我跌倒在地,头上打下一束追光,不甘心的磨磨叨叨:“但是、但是……人家还是会担心嘛……”

“那就走!”风晴说。

“可是……我不想被静川怨恨……”

“那就留下!”风晴又说。

“可是……华逸然……”

“那就走!”风晴走到门口,转身对我说。

“我说过我不想……”

“那就留下!”她开门走了出去。留下我独自挣扎。

周六一大早,收拾好出差的应用之物,便搬着电脑跑到客厅里去。客厅朝阳有一个大露台,落地玻璃门前有一块人形毯子,模样很奇妙,戳中了我心中的某个变态的点。所以我就毯子上一趴,电脑往地上一放,开始上午百无聊赖的活动。

夏天就快过去了,早晨特别凉爽,阳光也暖融融的,不那么烫人。看着静川家的露台,发现这个男人竟是意外的温柔。他家露台上养了很多花花草草。吊兰、紫苏、小叶月季,什么都有。要是再有只大猫趴在那里就更好了!

我搬了一摞少女漫画,比较H的那种。在家里都是自己人,也就不用顾忌什么。电脑里放着小野丽莎的《浪漫嘉年华》,手里翻着右京彩音的《媚药咖啡店》,自由自在,十分极乐。

这家是双层复式,楼上是静川的工作间,面积大得很。白天他跟风晴都在楼上,不知道在做什么。风晴总说我被严重洗脑,看不清楚现实。可我只知道,喝茶、听音乐、看漫画时我很快活。

《媚药咖啡店》是个很奇特的故事。男主人公开了一家破破烂烂的咖啡店,非常随意。他让店员按照对客人的第一印象来泡茶,就是店的特色。男主角自己也是个神风俊朗又很神秘的人,泡得一手好茶,各种各样,应有尽有。并且还因为自己亲手泡出的茶,抓住了心爱的人。

他的店里没有菜单、而且从来不卖咖啡。按他的话来说就是:“既然是咖啡店,就要有菜单,有菜单就要写上咖啡,否则客人就会觉得很奇怪。但我讨厌咖啡,所以干脆没有菜单。再说,让客人期待着不知道会上来什么的感觉不是很刺激吗?”每次看到他那样垂着眼睛,好像一切尽在掌握的为人们指点迷津时,心就会跟着揪紧。

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种感觉,魏钧身上也有。他是那种会无限接近你,但却永远不会让你看透他的人。曾经觉得,他对我展露的笑容,对我说过的话,都是一杯适合我的茶,是他亲手为我泡的。有的时候,我想变成他手里的工作,或是他关注的事物,因为觉得被他那样细心的对待,感觉好幸福。可惜醒来后才发觉,那些幸福全都不属于我……泪水不知不觉地滴落在漫画书上,看着里面的某个情节,又想起了过往。

有人在我身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我推开漫画,把手压在脸下假装犯困,其实是不想让身后的人发现我忽然变得悲切的情绪。特别执着、特别忘不掉一件事真的让人好痛苦!

好像有人拿起了我的漫画,还感觉那人在看。女人在某一时刻的感觉很奇妙,不用看也能猜出所以然。华逸然坐在我身后,安静的翻着我的漫画,一声也没吭,真的当我睡着了一样。过了很久,我的眼睛都趴疼了,他也没走开。

“周一怎么办?”他忽然说。我的耳朵立起来,动了一下。

“要一起去机场吗?”他接着问。我抬起头适应了一下,睁开眼,却还是不敢回头。又听他说:“不然就你先走。”

一想也对。我住他家这件事要是被公司的人知道了,那还了得?而且要怎么对满天歌解释?虽然我无需向他解释什么,但他一定会问。而我似乎也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总不能说,我被可能成为他未来大嫂的风晴当成宠物,带到他家的吧?

坐起来,听着露台屋檐下随风摆动的风铃发出“叮当叮当”的轻快脆响,有些迷茫。后来听不到他的声音了,偷偷回头去看,见他正躺在沙发上安静的看漫画。那一刻,虽然他的存在感很强烈,却没觉得被打扰。而且和他在同一个屋檐下,竟意外的相安无事。

所以,当多年以后回忆起这段日子的时候,依旧会觉得那个星期六的上午既安宁又踏实……

虽然我经常考虑什么是“缘分”,却从来不知道“孽缘”也会让人怦然心动。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发现了华逸然的另一个小毛病。他似乎很讨厌、特别厌烦、相当痛恨静川化了妆的脸。一见他夹枪带棒的讽刺静川,而静川便用让他更加讨厌的方式对待他,心里便奔跑着开遍一望无际的小野花。难得逮着这种机会,特爱看他难受的模样。瞧着那张脸在红白绿黑间交替,特别过瘾。他跟满天歌不同,在公司里一天到晚满脸严肃,笑话也不会说一个,生怕人家靠近他似的。如今和他私下相处,短时间内我还真不适应。

“去跟猫咪买菜去。家里一周的食物,昨天晚上加今天中午全吃完了。”静川头也不回的对身旁的华逸然说,唇畔吊着烟,一身豹纹皮裤,妖冶的脸上浓妆艳抹,正在洗碗。

“猫眯”当然是在说我,因为静川说我的习性更像猫一点。我趴在开放式的操作台上,一边支着脑袋欣赏他完美的形象和脱离的行为,一边摇头晃脑的笑眯眯。

“为什么要我去?”华逸然擦干一个盘子放进碟架,好似不能接受的看了我一眼。

“当然是你去。”静川扭过脖子惊愕的瞪他一眼,眉头打结,用他千娇百媚的眼神盯着华逸然。香烟在他嘴里一跳一跳的上下摆动,“难道是我?我是大哥,那是弟妹,像话吗?你是不是男人啊?”

我的头“咣当”一下无声坠落,趴在操作台上。再抬起来就看到华逸然冷冷瞄过来的眼神,极地深寒一样。

“你脑子有问题啊?”他很不满意的把碗一扔,靠在水池边擦手,似乎不打算接着擦碗了。

静川却回头冲我眨眼睛,还动了动脖子一副欠抽样儿,仿佛在无声的讽刺华逸然。我觉得他很不厚道,兄弟吵嘴还把我也扯进去,又不是玩过家家。只好撅起嘴,默默离开是非之地,下楼买菜去。

好在小区内就有超级市场,走不丢。不然还真担心一出家门就回不去了。

女人一进超市就是疯狂抢购,好像打了鸡血一样,看见什么都好,瞧见什么都想要,这个特价也便宜,那个促销也划算,我也不外如此。大包小包一大堆,油盐酱醋、蔬菜水果、肉啦、米啦、面啦、油啦、零食啦什么的,买了一大堆。出门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居然还很贴心的帮华逸然买了酒。

这两个人估计平时不怎么在家里吃饭,什么存货都没有,一点都不像过日子的人。我一边想一边看着堆在脚下的吃吃喝喝,顿时觉得自己很傻。一个人出来,买这么多东西干啥,这下搬不回去了吧?想打电话又发现没带手机,心里一阵鄙视自己。正在发愁的时候,觉得身边有个影子蹲了下来,仿佛在捞我的东西。我瞥了一眼,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干嘛?良心发现了?知道来帮忙了?”我阴阳怪气的一顿哼哼,直觉就是华逸然。等那人笑着站起来,我却傻了眼。竟然是魏钧!

“你怎么还是这么后知后觉的?总是跟陌生人说话?”他看着我,阳光刚强的脸上温柔似水。

“你是陌生人吗?”我下意识的回嘴,却马上意识到这样说也很不妥。他为什么不是陌生人?我就应该把他当成陌生人!

魏钧看着我的眼神好像要滴出水来,特别温暖。我心里一阵酸楚。以前我一个人去超市,他在家等我一起看电影的时候,我常常买了很多拿不回去。正着急时,他总会及时出现,一边嘲笑我一边帮我提起大包小包,样子很像一对甜蜜的夫妻。我一直不肯相信,那么温柔细心的人,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

“怎么买这么多储蓄物资,战备粮啊?”他那把好听刚劲的声音一下将我从往日的温柔中拉回现实,瞧见他正轻轻翻着我的食物。愣了一下,旋即想起来,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有,我要怎么解释我也在这里?

“下周出差了,帮室友买的存粮。”我急中生智地说,心里闪过风晴的影子,其实也不算说谎。

“哦?你现在有室友了吗?”他蹲在地上,就像以前一样,开始给我随便乱放的东西分类。把零食的部分放在一起,油盐酱醋,瓜果蔬菜、冷荤米面分别调整好放在一起。然后站起身,笑着问我:“你现在住这里?”

他的笑容永远能抵达我的心底深处,让我不能自已的被他吸引。我别开眼,深吸一口气,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于是反问道:“那你呢?你也住这里?”

我用了“也”,一不小心就回答他了。心里急得直跺脚,无奈在他面前无论怎样都会提不起精神来,只要是单独面对他,我就特别没有防范心。

“我来看朋友。”他淡淡地说。

我抬头看他一眼,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今天他没有西装革履,穿着便服。但那立起的衣领和雪白的裤子,一看就知道是牌子货,不便宜。而我则一条五十元钱两条的运动七分裤,一双拖鞋,一件套头背心,格外寒酸。

朋友!他现在的朋友都住在这种昂贵的像要喝人血的住宅里!那就是他为之不懈努力的目标吧……一种强烈的阶级感让我认清,面前的魏钧已经是高官厚禄,不再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魏钧了,就算他的动作、他的笑容还能让我找到往昔的影子,但现实就是现实,谁也改变不了。

我心里酸楚的很,不确定脸上有没有挂相,只觉得魏钧向我迈了一小步,声音低低的说:“让我送你好吗?”

我低着头心慌意乱,一阵矛盾纠结。我知道这时候应该斩钉截铁的拒绝他,应该毫不犹豫地跟他划清界线。只不过,他的声音低哑又温柔,认真而又诚恳,好像我不能拒绝,我一拒绝他就会很伤心。

靠!薄弱的理智痛骂一声,连忙狠狠掐手心提醒自己,他伤不伤心和你没关系,他有太太有家庭,早就不该再和你瓜瓜葛葛,纠缠不清。

想清楚后,我仰起脸,模糊着视线看向他,认真地想要拒绝,却正迎上他抬起的手,被他抚上面颊。那手掌带着让我心乱的温度,一瞬间,有种湿润不由自主就滑进了他的手心。

“别哭。”他拧着眉头看着我,轻轻地说,“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

我猛然惊觉自己又没出息了!暗暗咬牙,想起风晴那副“怒其不幸,哀其不争”的表情,下意识就要退。魏钧却不愿放手,反而更进一步突然抓住我的手,很激动地说:“星河,给我一次机会,原谅我一次好吗?”我被他的话猛然撕裂了半愈的伤口,吓得条件反射的挣扎起来。最近我很怕别人突然这样抓住我,像有了心理阴影一样,男人的力气让我开始恐惧……

“魏钧,别这样……”我的声音很微弱,说的很没底气。

“星河!我只要你一句话而已!”魏钧变得越来越激动,牢牢拽住我双手,让我动也动不了。

啪眼前飞过一个物体,像一支利箭钻破我和魏钧面前纠缠的空气。咣啷啷!铁罐坠地的声音乍响,放眼看去,是一只被捏扁揉压成一团的百威啤酒罐。我倏然回头,便看见华逸然插着兜站在不远处。

他穿着拖鞋,一只鞋子已经踢飞了。正光着一只脚站在那儿,不怎么帅气……心里那股纠结情绪顿时烟消云散,被他好笑的样子逗得“扑哧”乐了出来。

魏钧脸色很难看的望了我一眼,紧抓着我的手就是不放。华逸然的脸则是连一丝表情都没有,眼神直直的穿过我,当我是透明空气。我立刻意识到,他是真的怒了。因为往常如果我嘲笑他,要么他就冷冰冰的用眼神杀死我,要么就是毫不留情的骂人,甚至偶尔还会出现无厘头的举动。但此时此刻,他怒瞪的眼中仿佛只有魏钧,一双阴鸷的眸子几乎喷出炽炎来。

不明所以的,那张白皙的俊脸上,除了漠然就只剩下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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