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的宴席赫连卿按时赴约,随行的除了安紫薰,还有花浅幽。
水榭楼台精雕细致,每一分显示出主人清雅不俗的风格,与赫连琛给人的感觉相似。轮个性,他位在东宫,却是行事安分循矩,素无过失,一片花荫里,众人落座。
乐声扬起,安紫薰立刻被吸引,又是她熟悉的海上小调,目光顺着乐声响起处探究过去,还真是那个叫做姬云裳的乐师。
他盘膝而坐,拨动弦琴,一派陶醉其中的神态,不需要任何舞姬衬托,他精妙绝伦的琴音,每一下牵动人心,足够令人折服。
曲子刚落下最后尾音,就听见不远处有人走来,边拍掌称赞,“好棒、好厉害!”说话见,年轻的男子走进水榭楼台。
“锦衣侯,你可来了。”赫连琛不仅不责怪来人打断乐声,反而笑着招呼他。
男子细长眉眼微挑,俊秀极致的脸庞浮现一抹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抿唇笑笑,很是腼腆。
“你是春水吗?”赫连孝突然开口,甚是惊讶,转头看着赫连卿,“三哥?”
“赫连春水拜见太子殿下。”接着他朝着赫连卿,“三皇叔、七皇叔,别来无恙吧!”
赫连卿眼底掠过一抹别样神色,他上下打量面前的人一番,“一别有十年,你终于回来了。”
“三皇叔,春水回来了。”
赫连卿站轻轻的拍了拍赫连春水肩头:“你这小子长大成人了!”
原来,他们是叔侄。
不经意她目光与赫连春水相对,他也认出了她,眼神一亮,略带惊喜的看着她,安紫薰露出一个微笑。
他们之间很细微的一个眼神动作,被赫连卿收在眼底,他拉着正要落座的赫连春水道,“春水,来见见三皇叔的王妃。”
看清楚面前人是安紫薰,他楞了下,“你是庆王妃?”
“怎么你们认识?”赫连卿看似无意的询问,下一刻却搂住安紫薰的腰。从春水惊喜的眼神,他能看出他和安紫薰应该不是第一次见面。
“不认识,不过看起来好生面善。”赫连春水不等安紫薰开口,他笑着否认。“赫连春水见过庆王妃。”
“侯爷免礼。”她微笑以对,其实也算不认识,不过那天山间偶遇,说了几句话而已,其实他们本就是陌路的人。
唯一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他与赫连卿之间有这么一层联系。
腰肢被他搂的紧,修长手指变的如铁钳般有力,捏的她吃痛,暗暗拍开赫连卿过于用力的手,安紫薰不留痕迹的朝旁边挪了挪。若不是太子点名要她过来,她根本不想理睬这个人,他们之间没有根本不存在和解什么了。
赫连卿也没说什么,眉宇间疏冷寒漠,任由她去了。
酒过三巡,她找了个借口出去透透气。赫连卿身边只要有花浅幽就成,她既不想自己碍他的眼,也不想看见他们亲昵的神情。
月华初上,灯影映在水榭碧波里,一阵夏风吹拂,吹乱一池静水,她良久不语瞧着漾开的涟漪。
花浅幽说她的解药,她已经安排好今晚下手,拿到解药,她就连夜回南海,在西楚多呆一天,就多份危险。
她差点被赫连卿…
安紫薰想起这件事,心里格外又气又恼。
脚边正巧有石子,她使劲踢出去,砸在湖面,咕咚一下后又没有了声响。
“你果然生气了。”身后蓦的传来声音,安紫薰连忙转身看去,她正有心事又生气,没有在意身后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月色下,她看清楚来人,他真的时常都会脸红,比女子还腼腆。
她轻轻笑了笑,“是侯爷啊,我没有生气,我不过是在踢石子玩。”她说着又踢飞了一枚石子入湖中,接着转身从他身边走过。
身后他几步追上来,在她身边有些着急的解释,“我不是故意要说不认识你的,一听说你是我三皇叔的王妃,我怕说出山间的事情,会给你带来麻烦!”他说着说着,语气急了,不仅脸红,耳朵也泛红起来。
虽然她心里不舒服并没有丝毫因为这个原因,不过他一番解释,倒是令她有些感动。停下脚步,“我不生气,侯爷放心吧。”
“真的不生气吗?我看你刚才都不怎么开心。”他不完全相信安紫薰说的话。
“我的不开心不是因为你。”她的不开心到底是因为什么呢?安紫薰有时也觉得说不出,她应该要开心,治好娘亲,她就长年住在南海,不需要一味忍耐,要活的开心自由!这也是她今生的梦想。
赫连春水听她这么一说,长长舒口气,“你不怪我就好。”说着他突然想起什么,“你的脚好些了吗?那天你脚磨破渗血,有找大夫上药吗?”
他一连串的问候很是关心着急,安紫薰楞了下,她的脚伤只是草草处理,连她自己也没有多在意。
看她这副表情赫连春水笑起来,“你在这里等等,我有带药,给你拿去。那是锦州最好的伤药。”
“不用了侯爷…”她还没有说完,赫连春水已经跑开,中途他还停下又嘱咐她一定要等他回来。
那笑容宛如孩子般纯真,与她心底三年前赫连卿温柔的模样重叠在一起,令人心里软软的。
坐在池水边,她脱了鞋,新鞋磨破了没有愈合的伤口,她起先没有在意,等意识到还真是疼的厉害。
不一会背后响起脚步身,安紫薰以为是赫连春水过来,没有多在意,随口说道,“有劳你跑一趟,多谢了。”
正要转身,一团阴影遮住她头顶,眼前一瞬间发黑,有人从后用力重重一推她。“扑通”一声响,她栽在池水里。
赫连卿之前封住她穴道被她强行冲开,他点穴手法很奇怪,虽然她已经冲开穴道,可她内力却不能和往常一样运行,变的和普通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一样。
她在水里基本只是扑腾几下,连呼救都来不及,就渐渐沉入水中。
南海长大的她怎么可能不会游水,她不过想看看是谁敢在太子府里对她出手?
亦或者,是真的要将她置于死地而后快!
“有人落水了,快救人!”急切呼救声在池水边骤然响起。
很快水榭里的人一并赶来,跑在最前面的是赫连春水,他一见呼救的人就连声问,“谁落水了?”
呼救的男子低着头回答,“好像是庆王妃,方才见她没有走稳…”
“快下去救人啊,你们还呆在这里做什么!”赫连春水赶紧命令着那些下人。
赫连卿却突然出声阻止,“等等。”他一扫还在不断漾开涟漪的池水,这里离水榭很近,短短时间她就沉下去了?然后立刻有人呼救?
锐利的眸一转,再看向四周,寻找那呼救的人身影。
“三弟,还是赶紧派人救吧,弟妹她熟水性吗?别耽误了救命。”赫连琛也在一边着急,可不见赫连卿松口派人去救。
赫连春水等不得,干脆跑过去就要朝下跳,被眼尖的荣福一把死死抱住,“侯爷啊,你不会游水,你下去了,救不上王妃的!”
“那、那怎么办?”他有些慌神无主,衣衫也被扯的凌乱,“荣福,你快去!”
“荣福若是会水,早就替侯爷下去救人了!”荣福喃喃道。
他眼光一下子盯着赫连卿,像看见救星似的,“三皇叔,你会的,我记得你游水最厉害了,你快救她,她脚上还伤了,再碰水会伤势加重!”
她受伤了吗?他一点也不知道。一抹连他都不曾发觉的忧虑掠过眼底,这么闹了半柱香功夫,再好的闭气这么久了还是不见她动静,难道是…
池水平静良久,月色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黑夜里即使点了灯火,池水呈现幽幽的碧黑。赫连卿心猛然一提,不加思考纵身跃下。
他刚才总觉得事情哪里有些不对劲,所以没有第一时间下水。完全忽视了,夏天的池水,夜晚依旧冷的彻骨,赫连卿心里一冷,憋气在水中寻找。
搂着她的腰,刚浮出水面。
“啊,救命啊!”传来一声女子惊恐尖叫,赫连卿听出是花浅幽。
浅幽!
赫连卿眉眼冷峻,抱着昏迷的安紫薰上岸。
赫连春水顾着他怀里的安紫薰,见他们上岸连忙跑过去,“三皇叔,她怎么了?”
怀里的人紧闭眼睛,脸色苍白不见血色。
“应该没事。”赫连卿简单回答,在水中他输了内力给她,浮出水面后她吐了几口池水,想来没有大碍。
安紫薰慢慢睁开眼睛,第一眼见到的人是赫连卿,线条完美的侧面,他漂亮的唇紧紧抿出冷峻的弧度,眼神望着不远处,里面满是怒意、更多的却是紧张、担忧!
她侧目看去。
岸上太子府守卫涌出,已经重重守护在场几位王爷和女眷,唯独浅幽不在其中,她正面对众人,被一黑衣人挟持在手边。
那声尖叫似乎用尽她全部力量,花浅幽纤弱的身子一个劲发抖,随着那黑衣人不断慢慢后退,几次险险要摔倒。
她惊恐害怕求助的望着他们,与赫连卿着急的目光相对,眼泪扑簌簌直落。
“王爷,救我…”
安紫薰被他放下,耳边只他清清淡淡一句,“你怎么样?”
“我没事,你还好吧?”在水中憋了半天,她基本到了极限。再没有人下来,她准备自己上去了。哪里想到出现的人是他,且为她输了内力。
他心不在焉的点头,眼睛却望着别人挟持的花浅幽。
他牢牢搂住安紫薰腰间的手蓦的放开,看着赫连卿转身走向被挟持的花浅幽,她顿时有一丝难言的失落。
寒凉的肩头一暖,她回头,迎上赫连春水关切的目光,“先披上这个,池水很凉。”他取了自己的披风替她系好。
“谢谢侯爷。”
萍水相逢,他能这么帮她,实属难得!
另一边挟持花浅幽的黑衣人一直将花浅幽作为人质抵在身前,赫连卿眼底掠过不经意察觉的戾气。
“你要怎样才肯放了本王的夫人?”
“只要一样东西。”黑衣人开口道,声色动听。
“要什么?”
“就怕王爷不肯给。”
“你放了夫人,只要本王有的,你尽管拿去。”
“那请王爷进一步说话。”
安紫薰猛然抬起死死盯着那黑衣人,这明明是她装成金痕波时的声音,怎么会从别人口中发出?
再仔细瞧去,黑衣人身形、言谈、动作都与她相似,是谁?能将她扮成金痕波时的举动模仿的惟妙惟肖?可又为什么今夜在太子府扮一个假的南海龙少?
赫连卿依言靠近,只有几步之远时他被喝止停下,黑衣人眼里浮现笑意,轻动双唇几下。
------三生蛊!
赫连卿重瞳骤然紧缩,知道他有三生蛊,还急切想得到的,只有那一个人------金痕波!
他应下之爽快让人来不及反应,就连对方也没有料到。
“庆王对夫人果真宠爱有加。”那人言笑间,望向安紫薰,目光蔼蔼。同时觉察到这点的赫连卿,带笑瞳眸里浮光碎冰,唇边笑意凉薄令人心寒。
很短的时间里,他扫过在场之人,唯独不见当时呼救的那名仆人。
事有蹊跷,他之前就觉得哪里不对,原来今晚不光是出了刺客,还有与刺客里应外合演了这出声东击西落水戏的人。
分散所有人注意力去救人,然后趁机用浅幽来威胁他,料定他不能不用三生蛊来换她性命。
“你要的本王给你就是,不过你要怎么保证浅幽的安全?”他素来冷静自持,见了花浅幽遇险,焦虑担忧却不能显现脸上,不给刺客一点有机可乘。
黑衣人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将花浅幽抵在身前,一手却快速拍击在她肩头。
“王爷…”猝不及防这一下,她本就娇柔的身子顿时被结结实实击中,发出一声闷响,花浅幽踉跄着冲向赫连卿。
他眼里掠过一丝惊慌,飞身上前就要抱住花浅幽,却见原先的刺客突然凭空消失,就在大家诧异间,另一道剑影从暗处闪出,剑光幽冷,那身影速度快到令人咋舌,贴着花浅幽背后前行,剑尖方向直刺赫连卿眉心。
好厉害的忍术,瞬间改变身形位子,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给对手绝杀的一记!
“小心!”安紫薰突然几步上前出声提醒,赫连卿身上寄有三生蛊的事情极少有人知道,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动用三生蛊强大可怕的力量,不然秘密泄露,对他毫无益处。如今的危机关头,只有看他如何随机应变。
她知道赫连卿武艺出色,可这刺客不仅模仿逼真,还能运用忍术到出神入化地步,也绝非什么简单的来头。
赫连卿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柄薄而窄的三尺青锋,对着迎面来的利刃,闪出泠泠寒光,他眼里忽然显出一丝狠辣。
身子旋转几步,手掌用力如铁钳紧紧拉着安紫薰在身侧共同面对敌人。
“三皇叔,她身上有伤,不能…”身后听到是赫连春水担忧的疾呼。
安紫薰苦笑,赫连卿也以为刺客是金痕波,她现在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赫连卿魅惑漫不经心的轻声说,“金痕波为你什么都不顾,伤了浅幽,本王今天就让他知道,什么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刺客以花浅幽为盾,攻击时牵制赫连卿出手,他身法诡异,招式路数如灵蛇迅速敏捷,带着逼人的凌厉,令人难分辨虚实。
赫连卿迎接的游刃有余,他打的完全没有章法也随意,招招能在瞬间化解对方狠辣的攻势。他只守不攻,几十回合,两人都占不到对方的便宜。
花浅幽受惊过度已经说不出话,看着赫连卿默默的流泪,梨花带雨的柔弱模样,叫人无一不心生怜惜。
安紫薰手腕被捏紧疼的厉害,那是赫连卿隐忍的怒气,他外表冷静自持对什么都似乎漫不经心,敛起内在的锋芒。一旦利刃被拔出刀鞘,会是怎样夺目凌厉。
“那是忍术,你光用眼睛看,幻觉会让你判断错误。”安紫薰随着他在刀光剑影里几十回合,又一次开口轻声说道。
“本王能信你吗?”翩然转身他带着安紫薰退到一边,间隙里他低眸望着她,淡淡的笑,笑意依旧不达眼底。
他又几时信过她,带她在身边与刺客交战,将她与花浅幽一样,做自己打击牵制对手的武器。
“现在我的命与王爷联系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扬起眸子,半真半假笑意浅浅掠过眼瞳,“说白了,就是我还不想死。”
言谈间,刺客似乎有所察觉,身影一动剑招分外狠绝,大有与赫连卿一拼势头。
“他剑招是虚的,你要化被动为主动。”安紫薰出声提示。
“不行,不能伤到浅幽分毫!”
几十回合后,她看出刺客等着机会磨掉赫连卿耐心,花浅幽越是被折磨受苦,赫连卿就会自乱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