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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血色怪物

我自然心甘情愿接受,不过对这个问题就当没听见。花箱就放在酒瓶旁边,这么离奇的东西,她如果看到了一定会问。看来果然只有我看得见。心里微有点失望。

我问道:“姐姐今天特意过来让敝处蓬荜生辉,不知有什么事?”

她恍然记起自己的初衷,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拿出一只手包,在里面翻翻找找,取出一支优盘。我寻思着现代科技这么发达,你QQ传给我不得了?一想我他娘的还没有她QQ号。不仅她的,连晓晓的都不知道,甚至手机号码都没有。晓晓,唉。如今泡妞几大工具,QQ、手机、劲舞团,你哪个都没沾上,还想开房间?不失恋才怪。

她看我愣在一旁,不耐烦道:“还呆什么?还不电脑预备着?”

我苦笑一下,“昨个上网中病毒,开不了机了。”

她谅解道:“单身生活可以不检点,但也要追求一点安全性吗!要不要介绍给你个安全的网址?

我说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是那种趁四下无人,拿一包纸巾,窝在电脑前上健康网站的人么?何况我在internet上纵横数十载,什么风浪没经过?其实只是病毒发到我邮箱而已,一时不察。话说回来,你说的安全网址是?你等一下我找根笔。

……

她扬着手中的优盘,说:“那天你走之后,我又翻了翻以前的简报,好像有几条你可能会感兴趣。你有空时不妨看看。我这两日有事,可能不在家。我回来之后你得把感想一五一十告诉我。说不定姐姐一高兴,”她走过来,在我面颊上轻轻香了一下,“教你点有意思的事情也说不定。”

我笑道,已经吹过一次气球,当我是没经过世面的初哥么?接过优盘,恬着脸问:“里面该不会有姐姐的激情视频?”她笑骂一声,也没说什么,走了。

我看着手里粉色的优盘,上面标记着2G。杀鸡用把牛刀,能有多少数据呢?我应否立刻看看?哪里有电脑呢?

我想到了405的张晓晓。苦笑一下,为什么不是昨天收到这优盘呢?不过如果以此为由,我相信她不会拒我于门外。我的理智告诉自己最好放弃这个打算,可是心却不争气的跳起来。这也是接近她的一个机会。我真想知道她再见到我的表情。我是不是应该凭着手中的正当理由来实现自己不太正当的愿望?

这种冲动过于强烈,我几乎没再多想就已经站在她门前。看着面前烫金的405标志,我忽然又有点犹豫。转念一想,我真他妈是情关闯将,可惜有勇无脑。她都说了自己有男朋友,你还这么死乞白咧的向前冲,争当炮灰么?莫非还在心里期望着什么奇迹发生?真是蠢毙了。现在她对我的印象还不至于深恶痛绝,莫非非要逼得她想到这一步才行?

我回到自己屋内,心里忽然想,如果没有向她表白该有多好。至少现在我们还可以言笑晏晏。我能够一直活在虚假的爱情感觉当中,无需自拔。反正冥冥之中,我觉得只有七天时间可以供我挥霍,七天之后陈良回来,我该找到工作,滚出这个地方了吧?

我颓然倒在床上。窗外阳光灿烂,我心灰暗。自暴自弃,睡觉吧。成功的话不仅可以逃避心中的苦闷,如果侥幸睡到明天中午,那么今天的晚饭也省了。不过除非自己饿成了神,否则这个计划就是无稽之谈。我身上还有不到九元,一碗面条四元,今天是第四天,也就是说,假如陈良良心发现,第七天早上回来,还有希望看到趴在地上饿的奄奄一息的我。我还能给他一个向我道歉的机会,够哥们吧?为什么我觉得这笔账算得这么悲哀?貌似有一天还没饭吃?

胡思乱想,借着残留的酒精余劲,糊里糊涂睡了过去。不知什么时候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好像还有人在门外喊我名字。烦死了。没看到大爷睡的正香么?我迷迷糊糊爬起来,敲门声却又停止了。我打开门一看,廊道内半个人也没有。谁他娘这么幽默?不会是我睡糊涂了吧?我关上门,一看表才七点半。正好一阵尿意上涌,我心道正好,摇摇晃晃向洗手间走过去。对准位置,调好焦距,看着一道弧线飞流直下三千尺,除了李白的诗意,我还有觉得一阵压力离我而去,不由得意地哼起小调,培养情绪。隐约听到门外脚步错错,出了什么事么?

还没反应过来,门锁呵啦啦一阵响,紧接着门嗵的一下被推开,我心道莫非是陈良良心发现,提早回来了?手边大业未成,继续努力。却见一条蓝裙子风一般迫不及待冲进屋里,焦急地大喊:“李华年!李华年!”我惊讶之中抬头一看,恰好她听到厕所里传来川流不息声,转头一瞧。

我上厕所从不关门。

流水声艺术性的停止了。

……

房里“啊”的大叫一声,晓晓背过身去。我万万想不到是她,忙不迭地刀枪入库,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捂着脸带着哭腔说:“先穿好裤子!”我尴尬非常,“自然,自然。哦!”痛苦非常。她闻言一惊,回过头来,我一摆手,说“别”却已经阻止不及。

“……夹住了……”我还是为自己辩解一下的好。

啪。我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

我整理好衣裤,尽量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问你为什么闯进来?至少先敲敲门么。不是说先礼后兵,善莫大焉么?否则你也不会看到我威武雄壮一面。

她脸上红红,别过头不看我。啐了一口,说你就不能说话正经一点么?我今天已经找了你三次,就只刚才听见里面人哼哼,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推了推门才知道没锁紧,一使劲就撞进来了。谁知你大白天的……大白天的……”以手掩面,竟再也说不下去。我也颇不好意思,但是光天化日连在自己家撒尿都禁止么?

我咳嗽一声,“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她不往我这边看,一边打量我的狗窝,脸上一副意料之内的表情,若无其事道:“喊你吃饭啊。”

我糊涂起来,尴尬道:“昨天……昨天……嘿,我以为你不会理我呢。”

她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看到墙角堆着的一叠脏衣,厌恶的一竖眉,道:“本姑娘才不是那么没气量的人。”

我深吸一口气,“对不起。”

她眉毛一扬,讶道:“对不起什么?”

“我不该对你说那番话。我不知道你有男朋友。让你感到不愉快,真是抱歉。”

她一呆,“什么话?什么男朋友?”

轮到我一呆,她全都不记得了?难道我又在做梦?为什么要说又?

昨天的告白失败是一场梦?不会的。那种感觉真实得近乎残酷,怎么可能是做梦。啤酒还在桌上放着呢。

想了半晌,当然想不出个所以然。或许我不想再整理出答案。这样不是很好?她什么也不记得,我们还是朋友。

她饶有兴致地在这小屋兜兜转转,看来是第一次来男生的房间评头论足。看到几上那歪七竖八的酒瓶,眼里怜惜之色溢于言表。从她表情看,她仍然看不到花箱。

她回头看我一眼,说:“还不快随本姑娘回去吃饭?姑娘我还未吃呢。”

我还在走神,闻言感激道:“原来你竟然等我一起吃。想不到我在你心中这么重要。”

她微笑道:“如果你的狗生了病,自己吃饭自然也不是味道的。”

……

出门前,她忽说:“抱上。”

我正盯着她的背影发愣,闻言一愣,“抱上?抱谁?抱你?”

她脸一红,狠狠瞪我一眼:“你乱想什么呢!我不是指着么?”

我这才顺着手指瞧,原来指着角落那堆脏衣服。

她恶狠狠道:“拿到我那边去,姑娘心情好,给你洗洗。否则再过两天,这里就进不来人了。”

我看着她,心里涌起一种幸福的感动。她一撇嘴,道:“你可不要想歪了。念在你平素尚无恶行,帮你一次罢了。不是无偿的哦。”

我一惊,“竟然还要钱么?我现在只能通过肉偿这种传统的形式来感激你了。”

她脸一红,我的脚立刻惨遭蹂躏。“你的思想真是龌龊到了极致。搞不懂你们,明明身无分文,却还是要去喝酒,不知道喝酒伤身么?”言下颇有深意。

我讶道:“喝酒伤肾?怎么你很关心我的肾么?”

腹部挨了一记肘击。

……

她气鼓鼓走在前面开门,我抱着山一般的脏衣,目不视物。心里忽然很轻松。如果要形容,就像阳痿患者多用的词语,“人生第二春”。

听得钥匙转动的声音,感觉门一开。我跌跌撞撞走进去,把衣服砰的丢在门边,喘口气,回头找晓晓,“你怎么不开灯——”

房间里哪有晓晓的影子?

我紧张起来。一个人怎么会莫名其妙消失呢?门敞开着,钥匙掉在脚边。我拾起来,上面还有一只小熊挂饰。肯定是她的。走廊里亮着灯,我四下张望,哪有人影?她人去了哪里?

我看看屋内,一切和昨天看上去那么相像。桌上扣着几盘菜,我一摸,冰凉。不,不止菜,连桌子,不,这整间屋子都冰凉无比。所有的东西似乎都结了一层霜。周围寒气渗人,我呼出一口长气,竟然吐出白雾。都说七月流火,现在怎么如此大逆不道,做出这么反季节的行为?

大事不妙。我来到窗前,窗外天空肃穆,不出所料,已经漆黑一片,放眼望去,大地苍茫,竟然覆盖一层白雪。两排路灯夹出一条长路,亮的很温馨。这倒出于意料,最近接触了相当多的黑暗,看来老天还是决定体恤一下民意,决定开上几盏灯。再仔细一看,这与我记忆中的小区有所不同。因为苍茫大地只有另外一幢楼茕茕立在远方,就在路灯指向的尽头。院子呢?大门呢?湖水呢?远山呢?其余的楼房呢?我记得这里好像有七幢楼之多吧?其它五座招呼也不打就走了?太不将鄙人放在眼里。楼下雪地上似乎有一行脚印,路灯薄光下看得有点模糊,一直延伸下去,直到路中央一座发着彩光的旋转木马。那边好像有什么人?看不清楚,会不会是晓晓?

不行,我必须要去确认一下。如果她像上一次一样也在这里,说不定会再遇上危险。我要保护她。这次一定要。任务倒在其次。

还没出房间,身上已经冷飕飕。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还必须先解决温饱,再奔小康。饱无能为力,温倒是可以想想办法。走回自己房间,记得行李里面好像有几件冬装。皮箱是拉链式,平时简简单单就能划开的锁头,如今拉了一半,卡在正中央,怎么也拉不动了,真是破屋偏逢连阴雨。没办法,事到如今只能搜搜陈良这厮的冬衣是否合体。

我试着拉开衣橱,冻的很紧,稍一用劲,竟然把橱门扯掉。暗叫一声兄弟活该,不接电话总是要付点代价的。查看里面的陈设。衣服一件件挂在衣杆上,从工作装到西服,从内裤到羽绒服,完全混挂在一起,只是粗粗的分了类:穿过的和未穿过的。颇有我的风范。我找出几件有点厚度的长衣,还真有一件浅色棉服,大小还合适,想不到我和陈良外形区别这么大,居然还能在衣装上找到共同语言。把其余几件挂回去,忽然一件东西从衣袋里滑落,叮当一声掉在地上。

我头皮一麻,听声音似乎是玻璃制品。陈良这头蠢猪怎么会将易碎物品放进口袋?也不懂在衣服上贴小心轻放么?

捡起来一看,心中一凉,手中的东西看材质像是玻璃工艺品,仿佛一大块玻璃摔碎后的其中一部分,边缘光滑但不规则。看来自己闯出大祸。赶紧趴在地上仔细寻找其余部分,心中盘算是编个谎话还是实话实说,如果说谎编个离奇型的还是惊险型的,说不定带点色情的更容易接受?要不然把这废物拼一下,不知道拿胶水粘在一起会不会被发觉?

找了半天,却连个玻璃渣子都没看到。见鬼,莫非原来就是这样子的?

这个衰货,装这么一块碎玻璃干什么?抽空练习铁砂掌么?还是晓得有一天我会穿他衣服,准备好了坑我?

细看这块玻璃,透明中似乎带着一股奇妙的光晕流动。这可不像正常玻璃的表现。我心中一动,莫非这也像半颗心那样,有什么特殊作用?反过来一看,果然隐隐约约看得出一行小字:

真实的碎片1

我突发奇想,也许这东西会和花箱起反应?半信半疑的来到客厅,小几上的花箱完全没动静。不要害羞么。又举着它围着花箱绕一圈,我似乎都能听到花箱对我的嘲笑。我恼羞成怒,将随手往小几上一丢。既然有人认为它有用,这间屋子也不差这一件破烂,姑且扔在桌子上算完。忽然卧室里铃声大作,正是我的手机。这才想起又忘记把手机随身携带。赶忙奔过去,一条短信。

好冷

什么鸟意思?我也很冷,我也没大声嚷嚷。心里隐约觉得和这次的事件有关。发信人不明。看来现在连幽灵都进入了互联时代。收信时间乃5:25,恰是现在。废话。手机的时间和以往几次一样,已经冻结了。正事要紧,虽然可能性不大,我还是担心楼外面的人是晓晓。

出了405直奔电梯,才发现原来这孙子也冻上了。按按开门键,嗡隆嗡隆噪音大作,电梯升上来的颇为勉强,门犹豫一下,吱呀一声打开。我狐疑地看一眼这东西,真要冒这种危险么?还想试试旁边的防火门,闭得死死地,一脚踹不动。

没办法。

进电梯一看,发现事情相当严重。1到3层的按钮没有一个按得下去,只有B1的看起来还够意思,走B1上一楼也成,条条大路通罗马么,即使这条路远了点。关上电梯门就后悔了,过程当中好像坐在一架坏了三个引擎,起落架还打不开,油箱烧尽,要在沙漠中迫降的客机上面,从没做过这么惊心动魄的电梯。出来时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真他妈刺激。以后老子不玩过山车,太儿科。

B1车库灯火通明,不过比起上面楼层显然冷清的多。这里就是上次我清醒过来的地方,此时看来没有什么变化,偌大车库没有几辆车。惨淡的灯光让周围的气温又降低几度。我无暇去观察周围这些有的没的,先试试旁边防火门。丫一动不动,不知是反锁上,还是冻住。

我四下一望,既然是车库,肯定是有车辆出入口的。不远处就有一道斜坡,我心里赞一声寡人智商高。自己从没有在七号楼正面看到过车辆出入口,那么想必是在楼背面,我连辆自行车都不具备,自然是与车库无缘,从来不关心。

走近一看,大失所望。出入口居然被一辆黑车挡住。此车估计是要出去,却不知什么原因刹了车,司机技术也不过硬,挺大一通道就被这辆车斜斜堵个正着。左侧的前门和后门都敞开着,后座落着一只粉色手机,拴着一只可爱的兔子挂饰,失主应该是个女孩子。后备箱也大开,里面是一只黑色旅行包。现在身有要事,没心情看别人东西。往前看,发现了刹车原因,原来入口的卷帘门已经降下。

我心叫倒霉,这下子怎么出去?还是自己眼尖,不远处不是还有一扇门么,上书紧急出口四个大字。仔细回想,自己在一层大厅中看过这幢楼的消防疏散通道,确实有这么一条。暗骂自己太大意。

还没动,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些细碎的声音。

我回头一看,也没见什么。声音持续着,不是很响。听起来是

咔吱咔吱咔吱咔吱

像是数万只啮齿动物在嚼树枝,让我浑身颇不舒服。事无好事,闪人为妙。我的不祥预感最近很灵验。撒腿就跑,当然是取最近的那紧急出口,身后咔吱咔吱声铺天盖地,转瞬间已来到身后,我心叫吾命这就要作废,回头一看,眼前出现了极其壮观的一幕:就像一阵无形的寒潮正在逼近,所到车库之处尽皆结冰,远处车库尽头已是冰天雪地,而白色正以迅雷不解掩耳的速度沿着地面和天顶洗刷过来,我眼睁睁看着那辆黑车一瞬间化成冰雕。我心中暗叫一声oh my sweet god,估计这就是遗言了,一股寒气透体而过,大脑一瞬间似乎都结冰了。

沉默片刻发现自己居然还能动。心叫好险,检查一下自己并无大碍,暗暗有点可惜,早知对人体无害,何必跑呢,徒令别人耻笑。四处一看,好家伙,这里银装素裹,和刚才沉默的车库判若云泥。四周的气温只怕已是零下,自己呼出的气息在空中结成冰晶,煞是漂亮。还好事先换了件衣服。

紧急出口已经披上一串冰挂,我心中一凉,提脚踹过去,门晃晃,有戏!不懈努力下,终于哐一声大开,露出里面的一段楼梯。我顺着梯级一路上到一层,原来这出口就连接着大厅那条甬道尽头。甬道两侧有几个房间,最醒目的自然是男女洗手间,还有一间屋子,上面的铭牌是杂物间。

一楼大厅明晃晃的,敢情和车库一样,冻得贼结实。环境相当冷淡,凉意顺着脖颈向下溜。楼门关闭着。玻璃门上面冻着一层厚厚冰花,我推了推,哐叽一声,只张开一道小缝,一股寒气夹着雪花扑面而来,缝隙却不能开得更大。为什么打不开?

我低头一瞧,这才发现门上还栓了一道链锁。

为什么这里会有一道链锁?有什么人想要封闭这幢楼?还是说这纯粹是针对我个人的恐怖袭击?

锁子上结着一层厚厚的冰。要想打此过,要么征服锁,要么征服门。我想到玻璃碎一地的情景,秋后不会有人找我算账吧?只有想办法搞定这把锁了。

门房101室的橱窗玻璃也是冻得一层窗花,我绕到门口,门一推就开了。灯打开着。里面的摆设没多大变化,关闭着的电视,充满烟蒂的烟灰缸,电话机。我忽然想起大叔床下的恶趣味,两本书却不见了。我本打算在这里找找链锁钥匙,实在不行找个称手的工具,软的不行来硬的吗。写字台上有一个抽屉没锁。在里面左翻右找,各种零零碎碎应有尽有,甚至一叠发黄的维修记录,唯独钥匙和工具欠奉。桌边有一只垃圾桶,垫着黑色的塑胶袋,似乎有点眼熟。里面一股消毒水味,刺鼻之极。

看来是找不到什么。想起甬道的那个杂物间。打开一看,规模小的可怜,堆着清洁用的水桶和拖布,一只三角梯。地上还放着一只大木箱,这场景带给我莫名的熟悉感,却记不清楚。一只斧子就靠在门边,天助我也。

来到门口,我运运气,握紧斧子猛地朝门锁砍去。后者给足我面子,嗙一声巨响,火花四溅,锁子纹丝不动。

……

我说您别逗啊,关键道具都拿到手了,不让我过关?再运足气力,一招力劈华山,这回斧锋一偏,却是砸在链子上,啪啦啦,整条链锁中分为二。我暗骂自己愚蠢,打蛇要打七寸,何必要与敌人主力做正面冲突。手中斧头经此一役已经脱落。看来是质量过不去产品。

兴奋劲还没过,忽听见门房边上的甬道传来什么响动。

我停止了手上一切动作,尽量抑制住自己的心跳。什么坏事都是从声音开始的。

仆嗒。?

仆嗒。

听不出来是怎么发出的声音,但无疑很清晰。

仆嗒。

声音比前两声大。

心里狂跳,我实在受够刺激,没必要在这里冒着生命危险一睹庐山,背靠着大门一使劲,链锁虽已抽掉,门确是极重,我背顶着,咬牙切齿,连吃奶劲都用上,也只勉强顶开了一条缝,也就伸只胳膊出去。门外面似乎是积雪太重还是别的原因,好像有千万人与我一人较劲。Comeon!配合一下!我继续坚持不懈,脸红脖子粗,回头朝声音来处观瞧,现在虽然仍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这声音的的确确是从甬道出来的。

仆嗒。

声音不紧不慢的接近,我继续推着门,满头大汗,苍天不负苦心人,在我不懈努力下门一点点张开……我拼命向缝里挤,回头看着甬道与大厅的接口处,一个东西出现了。

它浑身肉色,体型颇高,几乎顶着天花板,面部好像溶解一般光滑,只剩下一条舌头露在外面上下挑动。上半身箍在一套束缚衣之中,似乎在痛苦地挣扎,背上却生出两条臂膀,每只臂膀上面竟各连着一柄竖锯!下半身像一个爬行动物,有四条肉柱一般的腿,只不过是四只巨手取代了脚的位置。从胯下伸出一只像蛇一般扭动着的东西,长着獠牙。仆嗒声正是巨手拍在地上的声音。

我轻而易举就被恐惧感占据了。这种东西绝不是我可以面对的。闪人!面前这道该死的玻璃门如此不给面子,事到如今张开的缝不过堪堪可以挤过半边身体。那个怪物停下脚步,胯下伸出“蛇”头一下子转到我的方向。门外的风雪正在从门缝向大厅倒卷,它一定感受到什么。忽然一张嘴,一只斗大的红色眼珠露出来,瞳仁乱转,一下子定在我身上。我三魂出窍,身子犹卡在门里,竟忘记挣扎。怪物长吼一声,整幢大楼为之一颤,我耳朵几乎要流出血来,整个空间在扭曲,这是怎么了?怪物背后的墙壁忽然浮出几个大字,笔画中充满怒意:

滚出我的地方

怪物全身转向我,挑衅般的一扬手中的双锯,着地的其中一只手高高抬起,重重在地上一拍,一个大大的血手印,血痕从手印扩散开来,向整个大厅蔓延。

我想起老婆婆那件事,心叫不好,偏偏身子夹在门中不好使力,急得我冷汗直冒,那物体向我爬来,一步一个手印,整个雪白的大厅正在被血色腐蚀,怪物充满肉感的躯体在眼前挣扎晃动,血痕中带着剧烈的尸臭,我几乎呕吐。忽然身上一松,脖子却一紧,我的身子完全挤出了门缝,大头却卡在这里。我哭笑不得,这时候还有心情搞笑。那怪物已爬到眼前,离我不足一米,上身的一只竖锯已经举起来,胯下的蛇头嘴中血红的眼珠牢牢锁定着我,血从眼角淌出,落在地上滋出一缕焦烟。

已经火烧眉毛,我两只手拼命扒开门,脖子则不顾一切的向外扯,眼看着一只长锯已经斩将下来,我大叫一声,将吃奶的力气发挥到极致,头上终于一松,我倒坐进雪地中,耳朵上生疼,蹭掉了一层皮。一摸脑袋还在,长出一口气。门缝中那东西愤怒地吼叫,我的身子抖的犹如筛糠一般,楼门轰一声关闭。血黑色从门里渗出来,刹那间爬满整幢楼墙体,片刻之后七号楼竟完全腐蚀掉。

我喘着粗气,惊魂甫定。需要弄明白的事情太多,我已经习惯了不要事事问为什么。因为我不是十万个为什么,也不会有人给我答案。前途并不乐观。我站起身来,漫天大雪无休无止,只是片刻肩头上已经落了一层雪花。天上是无穷尽的黑暗,地上是无边界的苍茫。一行脚印延伸到远方。现在发觉脚印太小,倒像是儿童的。不是晓晓,我心中稍宽,前方等待我的应该就是我的使命。

沿着脚印追去,两边每隔不远总是有路灯,虽然未必很亮,但却给人意外的安全感。不过我也无法奢求更多好运发生。四周已无风,但出奇的冷,我恨不得将双手藏在怀里。积雪挺深,一脚下去脚面尽没。也怪我缺根筋,脚下的鞋子当然不是给雪地预备的,脚趾早已冻僵。周围寂静,我试着仰天大叫一声,一直想这么做,直到今天终于无拘无束地叫出来。可惜不仅没人响应,连个回音都没有。天地之间就剩下我一个活口了?我放开嗓子,大喊出隐藏在自己心底深处的许多龌龊而健康的愿望,心里舒服多了。这下子天知地知,你不知我知,够光明正大吧?

前面一片光华闪亮,耳边已经听到旋转木马运行时特有的音乐。轮廓越来越清晰。众多木马花枝招展,绕着中轴欢乐地旋转。在这个黑暗世界,我从未见过这么有朝气的设施,一时看呆了。

一身惊呼从一匹马背上传来。

我一听耳熟啊?一看其中一匹马上坐着一个人,小小的个头,戴着绒布帽子,穿着羽绒服,戴着手套,怀里依然抱着兔子布偶,脸蛋冻得通红。看见我挺兴奋。这不是前两天遇到的汪小雨么?

“大哥哥!”小雨一下子跳下马来,跑到我面前。

我心里诧异,莫非这次与她有关?问道:“小雨?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一脸天真,“这里是我的梦啊。大哥哥为什么在这里?”

我一呆,怎么和她解释这个问题?小雨在这里,还说这是她的梦。莫非和晓晓一样,被拉进这个世界,醒来后一无所知?有点后悔,刚刚对着天地大放厥词,其中的内容可以将未成年人的梦污染得色彩斑斓,希望她没听见。

她欢喜道:“大哥哥来陪我玩,小雨好高兴。”

我问:“小雨,你的爸爸不在这里么?”

她黯然道:“以前常常在这里的。爸爸,妈妈和我,在这里骑马,堆雪人,打雪仗。后来妈妈走了,爸爸也不常来了。再后来爸爸总和姐姐说话,不理小雨了。”

我一激灵,“姐姐?”

她一歪头,指着木马中心,天真道:“姐姐。”

我循指看去,初始没见什么。慢着,中心好像有一块很大的东西,似乎是某种白色晶体……冰块。

一块巨冰竖在旋转木马中央,冰中冻着一个女孩儿,仿佛水晶棺中的白雪公主,正在做着恬静的梦。

我一惊之下,跪倒在雪地上。

张晓晓?不……不对……那个人长发披肩,红色连衣裙……

章悦。

当我看到章悦被冻在这里时,心中的惊骇可以想象。如果我现在张嘴,掉出来的是一连串问号。

我指着冰中的章悦问她:“这位姐姐就是你说的,爸爸总聊天的那位?”

她道:“就是啊。爸爸在电脑前一坐就是一天,根本不和小雨玩。我只能和小小雨玩。”

我讶道:“小小雨?”

她骄傲的举起手中的布偶:“小小雨!”

这个年纪的孩子会有一个想象中的伙伴,不奇怪。我温柔地摸摸布偶的头,“小小雨真可爱,快赶上咱们的小雨了。你在家见过这位姐姐么?”

她摇摇头,“我在电脑里见过。爸爸和她聊天哩。不过有的时候都是爸爸一个人在说,姐姐说的话很少哩。爸爸在电脑前的样子好奇怪,小雨叫他也不理,小雨和小小雨很害怕。”

莫非章悦和汪泽洋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关系?她不是说是陈良的女友么?虽然是前女友。这其中也许有什么猫腻。我心中有种莫名的失落,虽然这么漂亮的苹果不是自己的,但看到一个牙印还是不舒服。不过当务之急先把人放出来再说。问道:“小雨,这个姐姐为什么在这里?”

小雨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我当然不会这么想,换个角度问:“小雨喜欢姐姐么?”

小雨双目中闪过寂寞的神色,低着头说:“不喜欢。”

我摸摸她的头,轻声问:“为什么?”

小雨生气道:“小小雨说,如果没有姐姐,爸爸就会来陪小雨和小小雨了。”

我蹲下来,柔声说:“小雨,你这么想是不对的。你妈妈离开了你和爸爸,爸爸也是很伤心的。爸爸和姐姐好,不过是想给你再找一个妈妈。你不想再要一个妈妈,三个人一起在这玩么?这姐姐这么漂亮,你不想让她做你妈妈么?”

小雨摇摇头:“不想。”

我惊讶的问道:“为什么?”

小雨道:“我想要我妈妈。”

我怜惜地看着小雨,道:“小雨你还小,大人很多事情你不懂。”

小雨语出惊人:“爸爸说,他和姐姐做爱。”

我听得面如死灰。关于章悦的幻想正在破碎。其实她和什么人睡觉,关我这个旁观者什么事?但还是有一种猫和耗子恋爱,狗的悲哀。另外小雨这种话从哪里学的?小雨太早熟了吧?

小雨说:“爸爸说两个人喜欢彼此,就叫做爱。”

我仔细一听,晕倒。叫“做爱”和叫做“爱”的歧义。中国语言博大精深,用法精妙。看来我们有必要去掉一部分精华。

小雨落寞说道:“爸爸妈妈已经不‘做爱’了。妈妈和另一个男人‘做爱’,上了轿车,不要小雨了。”

我再晕,从事实角度说,错误的理解依然表达了无可挑剔的正确事实。

小雨一脸幽怨的看着我:“哥哥你喜欢我吗?你不要离开我好吗?我们难道不做爱吗?”

我鼻血狂喷,这小丫头绝对是故意的!绝对!

我蹲下来,“这个词不是你理解的意思,但是你说的意思哥哥明白了。哥哥喜欢小雨。也许有朝一日你会发现,爸爸和妈妈之间不好,不能在一起,但绝不是因为你。他们可能不会再住在一幢房子里,但都会一直爱小雨,不然他们就不会为了你吵架了。”

小雨听得很认真,似懂非懂。

我续道:“如果大姐姐见到小雨和小小雨这么可爱,一定也会喜欢你们的。小小雨会强迫喜欢自己的人做她不喜欢做的事么?”

小雨摇摇头。

我道:“小雨和小小雨都是听话的好孩子。我们现在想想办法,把大姐姐放下来好么?”

小雨点点头,“大哥哥这么说,一定是对的。小小雨是好孩子,小小雨说愿意帮大哥哥忙。只是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我心想不阻拦就成,喜道:“小小雨真懂事。”

话虽然这样说,但怎么做还是一点辙都没有。如何破冰救人?难道一把火把木马烧掉不成?幸亏这在另一个世界。现实当中人冻在冰里只怕早挂了。当今之计,只怕需要找到始作俑者。也许解开他或她的心结,一切就可以结束。也许这个人就是小雨,也许是别的什么人。

小雨落寞地说:“小雨想见妈妈。”

我心中一动,道:“你妈妈也在这里么?”

小雨点点头。指着远处的楼房,“妈妈在车里。”

我寻思在车里?莫名其妙。这或许是个机会。我说哥哥陪你一起去找她好不好?小雨笑起来,点点头。

正合我意。正要走,小雨却张开双臂。我奇怪问道:“小雨怎么了?”

小雨撒娇道:“哥哥背我。小雨和小小雨走不动了。”

我苦笑,转过身蹲下来。小雨趴在我背上,说,“小雨和小小雨都准备好了。大哥哥,我们一直向前走,就能见到我妈妈了。”

小雨身子很轻,我几乎感觉不到重量。想着这个孩子一个人真可怜。她所指的前方就是另一幢楼所在。我背着她朝着远处的建筑走过去。背上出奇的没有声音。我感觉到身后小雨均匀的呼吸,竟然睡着了。

脚下的雪咯吱咯吱作响。身上的雪却还在加厚。除了远处的楼房,放眼四顾,惟余莽莽,除了大楼别的什么也看不见。回头再找旋转木马,已然失去踪影。我只能一步步向着那幢建筑走去,如果没记错,应该是四号楼。不知走了多久,我们终于来到楼脚下。门关着,我轻轻一推,发现门锁的很严。今天究竟怎么回事?让不让人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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