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晃晃荡荡前进,筱恬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风景飞速消失,兀自沉浸在自己错综复杂的情绪中。故乡毕竟是故乡,总有让人思念的力量,有爸爸妈妈的地方才是温暖的家。然而人的一生要学习的东西很多,离开父亲母亲的怀抱,也是必经的一课,就像雏鸟不能永远躲在爸爸妈妈的羽翅下,总要去面对狂风暴雨。
筱恬知道火车的终点,有人在等她,这减轻了她第一次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的焦虑。
那次翘课冒险,金鑫奋不顾身,纵身一跃,抓住了迅速下滑的筱恬,因为这一跃,筱恬没有从半山腰坠下去,从而保住了半条小命,肖楠的挽联没有派上用场。从此,筱恬和金鑫本是平行线的两个人有了话题,如何报答救命之恩。金鑫则经常腆着脸皮在筱恬跟前耀武扬威,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筱恬则每日看金鑫混迹于众女生中间,姐姐长妹妹短,成绩依然名列前茅。
“奶奶的,这人肯定半夜偷偷起来温功课,白天装潇洒!”“奶奶的,凭什么他一天到晚调戏良家妇女都没有老师出来主持正义,我找我亲表哥问道题都被老师找去谈话!”筱恬忿忿。然后又想,“得快点研究出一个报恩的方案来。”筱恬平生最不能欠别人人情,她说,“宁可天下人负我,不能我负天下人。不然她会被内疚折磨死。”她希望快点帮金鑫做一件事情,好勾销金鑫的救命之恩,然后和他继续划清界限,免得自己不小心成为她众姐妹中的一个,俗,俗不可耐!
她的这个愿望在高三下学期实现了。
一天晚自习,教室里安静的只听到写字的沙沙声,筱恬正把头埋在高高的书本下面做题做到脑袋冒烟,金鑫神秘兮兮的用笔帽捅了一下筱恬,筱恬刚要说话,就被金鑫用手堵住了嘴巴,筱恬脸一热,“啪”的一声打掉了金鑫的“爪子”。
金鑫做了一个“跟我来”的手势,走出教室,筱恬放下笔,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教学楼顶层,金鑫顺着墙上的扶手敏捷的爬上楼顶,“敢上来吗?”他居高临下。筱恬默不作声,轻盈的顺着墙上的扶手往上爬,看她猴子一样的身手,金鑫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到最后一阶时,金鑫伸出手想拉筱恬一把,筱恬视若未见,自顾自的爬上楼顶。金鑫尴尬的搓搓手。扶手虽然爬起来难度系数很高,但是相比筱恬小时候爬过的每一颗树,这点难度根本就是小儿科,课余时间,她经常悄悄爬到这个地方背书,不过,晚上来还是第一次。
“说吧,什么事?”筱恬不看金鑫,站在顶楼欣赏初春的夜色。筱恬读高中的时候空气污染还没有现在这么严重,她记得那天星星点缀在天幕,像是数学试卷上奇奇怪怪的习题,也像是少女密密麻麻的心事。初春的风呼呼的吹着,筱恬用双手把身上宽大的校服箍紧。
“呃……”金鑫迟疑。
“我还有题目没做完!”筱恬不耐烦。
“救命之恩!”金鑫使出杀手锏。筱恬用力吸了一下鼻子,缓缓吐出一口气。
“我……我喜欢上一个人!”金鑫用力的说。
“嗯?!然后呢?”筱恬的脑子开始飞速的转动,这个人是他的哪一个姐姐或是妹妹,他告诉她是想让她帮忙表白?送礼物?探情报?或者想对策?……
“你帮我参考下。”
“为什么我帮你参考。”
“救命之恩。”
“靠!”
“嗯。”
“你怎么不问是谁?”
“谁?”
“你认识。”
“你快点,我冷!”
“好吧,我说了!”
“嗯,谁?”
“隔壁班苏菲!你好姐妹。”
“靠!”
“嗯。”
“好吧,你是要我帮你问一下她喜欢不喜欢你?还是直接表白说你喜欢她?”一段铿锵有力的对话之后,筱恬终于说出一句正常的话。
“都不要。”
“那你想怎样。”
“帮我时刻监测动向。”
“间谍?”
“如果你这么认为的话!”
“总要有一个期限吧。”
“你的命有多长?”
“……”
“……”
“恩人,我能下去做题了么?”
“准了!”
筱恬毫不犹豫转身,刺溜刺溜滑下去,金鑫又一次目瞪口呆。
此后,筱恬便多了一项任务,正面侧面帮金鑫搜集苏菲的情报,时不时找理由把苏菲找到自己班里来商量习题,算作给金鑫的“额外福利”。一直到高考完那天晚上。
回到学校,大家终于“翻身农奴把歌唱”,竟然觉得,不受题海虐待的时光好空虚啊,必须找个理由充实一下生活。不等筱恬组织,金鑫已经叫上了舟舟,亚军,来找筱恬,说要聚一下。
筱恬非常配合,拉了苏菲一起。依旧老地方悄悄翻墙出去,几年高中下来,筱恬差点误以为学校的大门就在他们翻进翻出的地方。
几个人翻遍全身,凑够一百块出头,破天荒买了五瓶啤酒,一瓶高粱酒,和一些七七八八的零食,找了个广场,围成一圈席地而坐。
也不知道说什么,无非是庆祝他们脱离苦海,未来大家好好保重,还有一些为赋新词的牵强之词。
最后,白加啤混喝的金鑫毫发无损,亚军向来冷静,也没有大碍,苏菲一瓶啤酒下肚,已经东倒西歪的靠在亚军怀里。舟舟半路被其他同学请走,再看筱恬,从来滴酒未沾的她,只喝了半瓶啤酒不到,蹲在路边的花坛边吐的惊天动地。金鑫痛心疾首,悔不该把这丫头拉出来,更不该给她喝酒,平时牛皮吹的比天高,什么千杯不醉,谁知如此不堪一击。
吐完之后,筱恬试图站起来往学校方向走,哪知大脑里像塞了棉花,身体根本不受自己控制。眼看她跌跌撞撞正要摔倒,金鑫一个箭步窜上去。“怎么又是你!”筱恬一抡胳膊,甩开金鑫,“我没事,你去找苏菲!”金鑫看着前面靠在亚军怀里的苏菲,一边扶着软塌塌的筱恬,更加痛心疾首。
第二天,酒醒之后的筱恬从被窝里爬起来,脑袋像被人用棒槌打过一样疼。她努力回忆昨天晚上的情形,只记得金鑫扶着自己跌跌撞撞。
再遇到金鑫,是返校填志愿,金鑫悄悄告诉筱恬,他改主意了,不喜欢苏菲了,改舟舟了,他已经准备向她表白。筱恬摆出一副吐血的表情,表示,随意。反正你是属萝卜的,还是花心的。最好把你那些姐姐妹妹全部表白一遍,广撒网,多捞鱼,不过要当心被鱼拖进海里,小命不保。
对于筱恬的无动于衷,金鑫感觉说不出的别扭。再后来到大学,金鑫的女友更是犹如旋转木马,转着圈换,每次筱恬都表示祝贺,每次金鑫都感觉无比失落。就这样一直到大学毕业。
如今,这个萝卜已经早早的等在车站。而此时的筱恬,还沉浸在对家的留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