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日夫妻
拓跋焘的人马在回平城以前暂留当地县城一日。
天微微泛亮,有一男一女在青石板的街上闲逛,不少商家没有开门,倒是饭铺接客比较早。
女子拉了拉男子的袖子,“去吃包子好不好?”
“嗯。”男子没有异议。
两人一前一后入内,坐好后,很快店小二过来擦桌,“两位吃点什么?”
“要一笼包子。”女子竖起三根手指,“都要素的,然后两碗粥。”
“好的!”
等店小二离开,男子才开口:“客栈里有御厨做的肉粥,你偏要喝外面的,”
“我想吃清淡的呀。”她双臂搭在桌上,遥望饭铺外偶尔经过的路人,“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客栈呢。”
“你们两人就点了八笼包子。”他淡淡地说,“现在跟朕……加上我和你肚里的孩子是三个人,才一笼包子。”
“夫君。”她笑眯了眼,对这个全新的叫法很喜欢,“你不吃外面的东西,如今我自个儿也吃不了多少,点那么多浪费啊,你不是最讨厌奢华的?”
“算你有理。”眼神瞄到负责四下巡视的人在不远处晃悠,拓跋焘收回眸光,重新把注意力放到眼前民妇打扮的阿七身上,“不过,我先说好,机会只给一次,不好好珍惜,将来别后悔。”
“夫君,今天说好不提那些烦心事的。”她缠住他的胳膊,“今天你是我的,不是天下人的。”
他的心情因她这句独占意味十足的话而变得很好,“嗯哼。”
当惯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偶尔转转也很好,尤其是他多年征战,也鲜少有闲情逸致微服出访。
“包子来啦!”店小二把包子跟粥都端上来。
拓跋焘夹了一个包子递给她,哪知阿七还是习惯用手去接,不由得失笑,“这么讨厌筷子?”
“这样才有吃东西的感觉呀。”她的吃法照旧,顺着包子旋微微扯开,嘴巴就上去嚼着,“在宫……在家里,吃个东西好复杂,以前在草原上,我和哥哥围在火堆前烤全羊,直接撕了就吃,顶多用刀分一下,哪有那么麻烦呢。”
“你惦着回草原?”他脸色不太好看。
阿七自顾自地吃着,头也不抬一下,“说不惦是骗人,我在那里长大喔,但我并不喜欢……”
“怎么?”他盯着阿七的细微反应,把粥送到她嘴边——若让满朝臣子看到,堂堂大魏皇帝给妃子喂饭,必然个个瞠目结舌。
阿七漾出一抹笑,温顺地喝下去,“草原会让我想起无助凄惶的娘,而夫君身边是我以后生活的地方呀……”
“我对你好吗?”他忽然好奇起这个问题。
阿七眨眼,“你对我不好吗?”
她真的认为他对她好?
他利用她,利用到上瘾,不希望一个妃子的任务就是传宗接代,反而希望她以后都做幕后献计的臣子。又利用大魏立太子而杀其母的规矩吓她,希望她能主动打消要孩子的念头,甚至后悔,不该让嬷嬷指下留情,造成今日进退两难的窘境,以前无数个夜晚的某一夜,只要他冷下心,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他有给她一个名正言顺保下自己也保下胎儿的机会,她却要求两人在回平城以前在这个县城共度一天,这一天,他不是皇帝,她不是妃子,他只是她的夫,她只是他的妻,仅此罢了。
“夫君,我要喝粥。”她开始变本加厉地耍赖,“你光拿着不给我喝,是不是欺负人啊?”
他又盛满一勺送到她嘴里。
“一言九鼎,说了今日依你就是依你。”
她心满意足地被他喂食着,不时看着渐渐多起人的街道,注意到对面有一家装潢古朴的脂粉店,“我们去那里看看好不好?”
“说好了不准你化妆。”他不悦地提醒。
“就选眉笔而已啦。”她记起之前他让人送到观澜宫的一堆眉笔,“不是我的不够用,而是自己买比较有趣啊。”
“嗯哼。”
他的默然就是默许。
阿七赶紧吃,也不管是不是全都能吃下,为了不浪费,不耽搁,差点呛到,“好了,好了,我吃饱啦,咱们现在就去。”
“你是怕我翻悔是怎么的?”拓跋焘顺手帮她擦了下嘴边挂着的粥渍,“也不怕噎住。”此人哪里有做娘的觉悟啊。
“走啦。”
阿七随手把铜板扣在碗边,兴致勃勃拉拓跋焘步入老字号的店,一进门,扑面而来的是浓郁芬芳的脂粉味,她打了个喷嚏。
老板见这对男女服饰料子上等罕见,偏是女子粉黛不施,有些诧异,“姑娘,要买哪种胭脂?咱们这里的货是远近最全的,余杭的官粉,荆州的范阳粉,北方的定粉,西南的桂粉……应有尽有。”说着把柜子里的珍品陈列在桌面,仔细看,粉都被制成特定形状的块状,有圆,有方,有四边的,有八角的,也有葵瓣的,里面压着凸凹的梅花、兰花及荷花纹样。
阿七也不太懂得,刚要问点门道,身边的男人冷冷道:“是夫人。”
什么夫人?
老板被那极为不善的口气吓了一跳,毕竟是商人,懂得见风使舵之道,立刻改口:“是,是夫人,小的嘴拙。”
阿七回头低低道:“夫君别生气,出门图个方便,是我没让双双把那个复杂的发髻盘起来。”
难怪老板会把她叫成云英未嫁的姑娘,也难怪她的丈夫“不高兴”,嘻嘻。
拓跋焘懒得挑明阿七的小小把戏——她根本就是乐在其中,喜欢看他为她介意这个,介意那个。
“老板,不用给我看这些。”阿七笑了笑,“有什么好的眉笔?”
“有,有的。”老板变戏法似的又在柜台上罗列出一排,“有石黛,有铜黛,有青雀头黛……这是螺子黛,夫人喜欢哪种?”
“就是一画连心甚长那种——”她比划着,“你见多识广,有没有推荐的?”
画眉法有十多种,她曾问过拓跋焘那种好看,当时,他快要睡着,就点了点她的眉心,而她记得那日画的是……
“是青黛眉呀。”老板很快明白过来,“那就用是骡子黛吧,色泽明澈。”
“好不好?”她拿起眉笔扭头问拓跋焘。
他端详眉笔,又瞅瞅殷切期待的她,“喜欢就买。”
“夫君。”她故意地笑,“那要拿银两出来呀。”
“多少?”天下都是他的,他却对民间的东西没有一个具体的把握。
“上好的货,一两三钱。”老板竖起几根手指。
拓跋焘随意摸索袖底的锦囊,空空如也,陡然意识到出客栈时并没带钱——他是皇帝,此番出门打仗,不是一路游玩,今日外出闲逛纯属偶然,没想过要钱做什么,刚才的饭也是阿七付账,他根本不曾去过问鸡毛蒜皮的小事。
眼下怎么办?
老板看着他,阿七也看着他……而他变不出钱。反正附近有护卫,他正要叫出一个藏在人群中的人付钱,阿七及时覆住拓跋焘的手。
“钱在我这里啦。”从袋子里挑了挑,捏了捏,大半天,凑够银两交给老板,阿七把眉笔揣好,拉着他走出店铺,“夫君你把不该在的人叫出来,咱们还做什么普通夫妻?”
“你真是缺眉笔吗?”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单纯。
“夫君最厉害。”她走了一会儿有点累,站在原地,倚住男人的胸膛,“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拓跋焘环住她的腰肢,“你想让朕……我看什么,直说吧。”
“夫君,我在平城买书到书肆买书时也遇到类似的情况。”她微微喘息,“晋亡后,中原大乱过,现在是都在陛下的掌控范围,但连年征战,很多文臣大概都无暇提及钱币的事吧?”
钱币?的确没留意过这方面的事……
他让文臣武将拟定的都是针对大魏周边诸国如夏、柔然、北凉、刘宋的征战对策。
“许多地在被大魏攻克前曾被好几个国家占领,钱币混乱无章。”她皱眉,“老百姓出门,要带好几种,因为你不知要买的东西从哪里进货,给错了钱,人家是不认账的。”
拓跋焘认真地听罢,“不解决这个问题,民间交易起来,委实麻烦。”
“夫君圣明!”她嫣然一笑,在他怀里弯腰福身。
不是错觉。
他从蠕蠕钦点来的茹昭仪,越来越会讨他的欢心,也越来越让他放不下。如此下去,就算她不要求什么,他能让她离开自己吗?
“阿七。”
他陡然俯下头。
她一抓他的前襟,“夫君,咱们在外面啊。”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他故意地一弹她的额,“只不过,这么聪明的人,生下的子嗣会不聪明吗?要继承我的位子,必要出众,你认为你的孩子,是不是能够脱颖而出?”
“夫君。”她低低地唤,“今日你是我的夫君,我才说这番话,他日就是有人把刀压在我脖子上,阿七也不会讲。”
“喔。”他洗耳恭听。
“只要夫君长命百岁,在那个位子坐得稳稳,那谁继承都不打紧。”她笑,“将来真有那么一天,夫君传位给孩儿,那阿七想必也人老珠黄,生啊死啊,也就什么都不在乎啦。”
她是说,她陪在他身边,到老了,死也没什么大不了吗?
她要他长寿。
他吻上她多日没有去画的淡淡眉毛,“好,我就活到你也变得人老珠黄再去钦点继承人。”
阿七眼圈微润,两手攀着他有力的臂弯,嘴角却是笑意。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在此时此刻真的只属于她,不管以前怎么样,不管以后怎么样,她都会记得,永远铭刻在心扉深处。
这时,街头的巷子里有个女人一手拎着菜刀,一手揪着个男人的耳朵,母夜叉似的大吼:“谁给你的好狗胆,趁着老娘做饭,你在外面兴风作浪不是?那种地方你也配近!呸,也不撒尿照照德行!”
“哎呀,臭婆娘,你再动手动脚我翻脸了啊!”男人哀嚎,“我不过是送大米到人家楼里,又没偷,又没抢,你凶什么?”
“你还敢狡辩!”女人气得瞪大了眼,“信不信老娘把你的眼给挖出来?看到窑子里的姑娘,口水都要流出来,你以为老娘不知吗?”
“看也不能看吗?”男人拉女人的手,“你也太霸道了!”
“不准看!”女人吼。
阿七发现拓跋焘的样子有点怪,“你怎么了?”
“放肆!”拓跋焘不由分说,一把上前把那女人扯开,毫不客气甩到硬邦邦的墙角,“一个妇道人家,敢对一家之主无礼?”天下哪有这种道理?女人就该对丈夫软语温存,或是玲珑解语,想不到大魏土地上还有此等泼妇,简直丢脸之极!
阿七愕然。
她再怎么聪明,也没料到拓跋焘会插手管人家的家务事。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就算是皇帝也一样啊,那对夫妻愿意怎么折腾,都跟外人没有关系,男的若是受不了这口气,早就休了女的,也不会任这个女的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偏偏有人想不通……
当事人也傻眼,男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反手一推拓跋焘,赶紧去把自己的老婆给扶起来,一反先前软趴趴好欺负的样子,怒目横眉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管老子的事!”
拓跋焘皱起眉,缓而低地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阿七吐吐舌头,心知这对夫妻倒霉了。
“老子的家事轮不到你管!”
拓跋焘的火气被一再挑起,不由得拎起他的前襟,想要好好教训一顿。
“哎哟……”阿七见状不妙,赶紧蹲下来,抱着肚子呻吟。
拓跋焘果然立即松手,回到她跟前,一把将人抱起,“你哪里不舒服?咱们立即回客栈。”
“好……”她低着头,极力把小脸埋得深一点,不让他看到她的神色。
“算你走运!”那对夫妻愤愤地朝着远去的两个莫名其妙的人啐,而后一对眼,又烟熏火燎地大打出手。
拓跋焘抱着她往回走,暗处有保护他的随侍想出来帮忙,都被瞪了回去。
阿七倚在他怀里,直到过了两条街,到没人地方才开口:“其实阿七没事,咱们再逛逛好吗?”
“没事?”他陡然止步,不以为然地睨着她,“没事你肚子疼得蹲在地上?现在就跟我回去。”
“不要啦。”她把手伸过他的脖颈,“我是假装的啦。”
“你!”拓跋焘轻轻放下她,大手不轻不重一掐她的脸蛋,“知不知欺君之罪有什么下场?”
她好声好气地把手放在他的腰间,“夫君,你忘了吗?一日夫妻,你只有我一个妻子,我也只是你的妻子,而不是妃子,更不是臣子,寻常人家,这不叫欺,而是叫捉弄……也叫……逗趣。”
“朕完全不觉得好笑!”他一拂袖,背过身去不大高兴,皇帝架子又端出来。
“夫君。”她依旧这么唤他,“好,我叫你‘佛狸’好不好?你高高在上太久太久,是不是都忘了什么叫玩笑?有些事,看得简单一些,就会很开心,像是刚才那对夫妻,你怎么会觉得是那女的泼辣,对一家之主无礼?她只不过是不高兴丈夫看别的女人,在嫉妒,这是人之常情啊。”
“朕去别的妃子那里,也没见你去揪朕耳朵。”
“噗。”她笑喷出来,赶紧掩住嘴唇,“佛狸,您是大魏皇帝呢,阿七是个小小的蠕蠕公主,在地上爬来爬去,让人踩到死都没办法抵抗,怎么有胆子去揪陛下的耳朵?伤了龙体,疼在全天下人的心里,阿七是死无葬身之地啦。”
怎么都说些不吉利的话?
他瞪着她,实在后悔不该答应她过这么一天,不伦不类的,弄得他好像走错了地方,说错了话,做什么都不对,还不能随心所欲——
今天的他,只是她的丈夫而已。
“那么你也嫉妒其他妃子?”
阿七的眼睛闭了闭,深吸一口气,轻轻地说:“还好吧,阿七早有心里准备,陛下不去观澜宫的日子,我就看书啊,做别的事,反正不去想,也就不会很难过。”
“你敢把朕驱逐出脑海!”他不满她的回答,大大不满,“谁准你这么做的!”
“陛下要阿七怎么办?”她虚心求教,“是不是整日以泪水洗面?”
“所以你才会主动提出随军?”他陡然把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
“当然不。”阿七正色道,“随军是我想看看自己是不是能做些事,再说,宫里的生活虽是衣食无忧,毕竟闷了些,这一路我却走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人情,呐,就像刚才那对夫妇,你可知民间是怎么说这种状况的吗?”
“什么情况?”他顺手把她垂下额际的发丝勾到耳后。
“打是亲,骂是爱。”她笑着摊摊手,“因为是夫妻,才不会介意这些口角或是打闹,夫妻之间没有隔夜仇的。”
“夫是天,妻是地,妻子就该尊重一家之主。”拓跋焘对所谓的“民间说法”全然不屑一顾。
“唉。”她又是笑又是叹气,“我就知道让你接受是没可能的啦,佛狸,咱们再往前面逛逛就回客栈吧。”
“你累了的话,不如这就回去。”他审视着她有点苍白的脸。
“不,不要啊,现在还早呢。”她泄气地耷下肩,“那么早回去,我这一天不是太亏了。”
“要够本才肯回去?”拓跋焘好笑不已,“难道回客栈就做不成寻常夫妻?”
“回去人多。”阿七抬起头望着意气风发的他,“我不能在下人面前削了我家夫君的面子。”
“嘴倒是甜。”他别有意味地说,“以后被你的小手段独霸六宫,朕……咳,我是一点都不奇怪,只是,这聪明点子也花点在太后身上。”
“唔……”她没接话,主要是对那个威严的女人,实在头疼啊。
太后喜欢的是王昭仪,对她霸占了左昭仪的位子一事耿耿于怀,加上陛下又经常在观澜宫留宿,坏了后宫的规矩,这让她对讨好太后方面根本无从入手。不是随军出征,这两月还不晓得要怎么面对****去万寿宫那里问安被拒之门外的境况。
拓跋焘搂着阿七往外走,出了那条巷,迎面来了个四十多岁的出家人,一看打扮就是云游僧,身上袈裟风尘仆仆,一手托砂钵,一手握佛珠,在与他们擦身而过后,陡然止住脚步,回头施礼,“两位施主请留步。”
拓跋焘没有停留的意思,反而是阿七好奇地回过头,“嗯?是说我们吗?”
“是的,施主请留步。”
“咱们等一等吧。”她拉住拓跋焘,“看他有什么事?”无缘无故叫住路人,有点不符常理。
拓跋焘不怎么欢喜地道:“跟个和尚有什么好说的?”他没有转身,仍是背对着那个出家人。
僧者走近两步,仔细打量阿七的眉眼,面上露出讶然之色,而后又绕到拓跋焘的正面,刚一抬眼就被煞住,调过视线,重新回到与阿七面对面的地方站好,微微欠了欠身,“女施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有什么话要回避我?”拓跋焘冷冷地问。
“佛狸。”对他不经意就流露出霸气的阿七颇为无奈,安抚着抚了抚拓跋焘的肩膀,“我也好奇啊,就让阿七看看,他有什么好说的,你就在这里,有什么事还担心不能照顾我?”
“你越来越放肆。”这句话,他是含在嘴边说的,很轻,但很清。
“谢夫君。”
她喜笑颜开,往路旁一家茶水摊旁站定。
僧人犹豫了一下,缓缓道:“女施主,贫僧开门见山,你生来虽是福泽之相,但月满盈亏,得佑他人之前必有劫难临身。”
“我?”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尖,“这位大师,我会死吗?”
“不至于。”僧人面带歉然,“就是……施主可能会失去很重要的……”
“什么?”她还是听得迷迷糊糊。
“另外,”语带保留的僧人又瞅了一眼对他不怎么和颜悦色的拓跋焘,“女施主的丈夫是命中主杀,会带给苍生浩劫。”
“嗯……”她哽住了,不知如何答腔。拓跋焘身为大魏的皇帝,自幼就南征北战,手中染尽鲜血,若对那些被灭的国家而言确实是浩劫。
“而且——”僧人看了看她,“女施主的丈夫注定有死劫。”
“什么?”她猛然惊呼,惹来拓跋焘的注意,赶紧侧过身,仔细盯着僧人,“大师此言当真?”
“出家人不打诳语。”僧人平静地说,“贫僧不收分文,何必行骗?”
“没有办法化解吗?”阿七的心里七上八下,理智告诉自己,没必要听信一个身份不明的和尚胡说八道,偏是心神不宁,忐忑难安。
“贫僧方才说过,施主是福泽之相。”僧人温和地安抚她,“待女施主的灾劫之后,请到京师平城的沙门寺,求教住持。”
“沙门寺住持?”她记得刚到平城那会儿四处逛,曾在沙门寺前路过,因此,多少有点印象。
“对。”僧人点了点头,“施主就说是昙登之言即可。”
“多谢大师点化。”阿七诚挚地道谢。
“女施主不问如何渡过自己的劫吗?”僧人准备离开前,忽又转头问。
阿七微微一笑,“既然性命可保,又何必贪求更多?”
“女施主慧心。”僧人捻着一粒又一粒佛珠,“那位相公虽是煞气过重,命中主杀,却也不能说于天下无益,恩怨果报,贫僧言尽于此,阿弥陀佛。”
说罢,不等她再问什么就飘然而去。
阿七有些吃惊。
一个寻常人打扮的拓跋焘也能让这个出家人看出苍生与天下的牵扯,那这名出家人所言,岂能是区区的空穴来风?
“阿七。”不知何时,拓跋焘走到阿七跟前,转过她失神的脸庞,“你在想什么?那个和尚走很远了。”
阿七沉吟一会儿,“佛狸,你信佛吗?”
拓跋焘蹙眉道:“不信,那是汉人崇信的,先帝在时,为表尊重才让他们在平城乃至于整个大魏有所保有。”对于那个越来越多人为逃避赋税征兵跑去的佛门,他没好印象。
“我想你也不信。”她轻笑,不过笑得有点心不在焉。
“到底怎么了?”他勾着她的脸。
“真的没啦,我累了——”她把双臂搭在他的脖子上,“回客栈好不好?”
拓跋焘定定地眯着眼看她,然后半天才应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