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富回家时,村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只有小卖部里面热闹些,一桌麻将,一桌纸牌,七八个闲人,站在旁边,看钱来钱去。文富也站着,看村长的牌,村长的牌是好牌,红五,还有主牌上的5、10、K。村长牌技也好,刚一次就打到J了,心情很好的村长注意到了文富,笑了一下。小五也笑了,声音很响,村长你沾了文富的光,牌才会这么好。村长有滋有味地笑,我沾他的光?什么光。小五一边羡慕一边洗牌,人家去上海看世博,村长噢了一声,接过一张牌,看是J,就翻放在桌子上。小五又补充,两次,一次自己去,一次带海军去。村长将牌拢在一起,扔给文富一支烟,三爷,好看吗?文富把烟拿在手里,也就那样,文富又重复了一遍,也就那样。
屋子里的人继续打牌。
快到晌午,村长说天热,做饭费事,干脆打平伙。小五说好,叫郭柱调两个菜,一人一瓶啤酒。村长说,三爷也参加?文富知道是客气话,文富当然说,家里还有海军,得回去做饭,但是文富看见手上的黄山烟,点了点头。小五说,三爷,一人十块钱。文富掏出十块钱,放在桌子上。村长又拿回来,不要你的,给我们讲讲稀罕景就行。
文富不好意思吃菜。村长夹给他,三爷,不吃菜就是不想讲给我们听了。文富只好吃菜,只好讲世博,文富说其实就是一个集市,一家家跟商店似的,就是人多。比我们村人还多?文富点头,进一个馆至少排队一小时,一天进馆五十多万,文富赶紧补充一句,听广播里播的,进馆54万。
村长酒喝的少,话也少,反复问有没有什么好看的?文富挠头,最好看的是人,什么人都有,中国的,外国的,白的,黑的。小五很兴奋,合影了吗?文富摇头,没敢,他们都人高马大。小五有些失望,要是我去非得和外国人照像。村长笑,就那点出息,要大大方方和人说话。文富给村长倒酒,外国人就是大方,还和海军说话。说什么了,中国话吗?文富摇头,没有,外国人握海军的手,说你好。吃了一口菜,文富有些得意,是个女的,白白净净。
文富说了很多,比如安检,他的打火机就被查出来了。比如喝水不要钱,自己带空瓶就行,还有每个馆门前都有志愿者,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村长不信,随便什么都行?文富保证,那些年轻人态度真好,百问不烦,文富心里得意了一下,比村长要强,问村长点事就烦。村长敬文富酒,海军看得高兴吗?文富坚决干了一大口,值,海军看见小米宝宝,高兴坏了。
村长喝了三瓶啤酒,村长喊文富,三爷,我比和镇长在一起喝得还多。文富没喝多,半瓶,文富走时把十块钱丢在桌上,村长一边生气一边给丢了回来,说三爷去过一趟上海就变大款了。
文富经常来小卖部,海军也来,看人打牌。村长来得少,有时停下买一包烟,看见海军,逗他,宝宝好看吗?海军便激动起来,比划着,说高说大说他会讲话,村长笑笑,又走了。文富有时也讲,刚讲两句,就被几个妇女打断,别讲了,讲得心里痒痒,想去又没钱。
文富一算,其实真是花不少钱,第一趟花闺女的钱不算,第二趟路费花了450块钱,门票花了330块钱,又买了零食给海军,将近900块钱。文富嘴角抽了一下,不再说话,看牌,听他们聊,怀念村长那场酒。真的,文富没事时就想起那场酒,想起那些话,颠三倒四却又反反复复说的见闻。文富便想,村长什么时候来打牌?
村长很久不来打牌,有时在广播里播个通知。有一天,在路上碰到了,村长点头,继续向前走,忽然又停下来,说,西班牙那个小米宝宝,不孬。
文富怔了怔,才想起村长的儿跟海军一样,十七八岁,傻乎乎的,又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