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晓结婚的时候，不仅照了婚纱照，还特意为婚礼买了一件婚纱。这件婚纱很简约，像件连衣裙般长短，到膝盖，肩部是吊带式的，在右侧吊带处有一朵精致的暗绿色玫瑰。样式虽然简单，但因为是名牌，价格不菲。小晓坚持要买一件专属于自己的婚纱，想的是，人生只有一次婚礼，要为此留下些永久的纪念。
这件婚纱她的确只穿过一次——这样说，显然后面还有故事。那天，虽然是8月天，却刮风下雨，气温只有二十来度，其他人都冻得想添衣服。小晓双肩赤裸，头披薄纱，却感觉浑身发热，丝毫不在乎天气变化。
那天新郎也很卖力，风光无限，雇了一辆加长凯迪拉克和七八辆黑色奔驰前来迎亲。小晓从小生长在城西的工厂家属区，找对象时就立志不找工厂的。新郎果然是在部委工作的白领，生活在城东——后来小晓才知道，新郎出生于城东的老工业区。
婚宴在城东的一家饭馆举行，新郎包了一个小餐厅，有20来桌，新郎新娘家所有亲属和双方的领导、同事、朋友都被邀请而来。仪表堂堂的司仪说：“虽然外面狂风暴雨，但是挡不住各位嘉宾和新人的喜悦心情。今天可以说是，龙王嫁女，天公都来做客啊！”
婚礼后，双方亲属又同去他们的新房参观。这是在北京市中心的一所小两居，一间大屋是卧室，小屋做了书房，中间是餐厅。没有客厅，好在二人也不打算在自己的小巢里招待更多的宾客，餐厅和书房就分担了客厅的作用。房子精巧的布局和装修赢得了亲属们的交口称赞。大家都祝愿新人白头到老，从此开始幸福的生活。
小日子就这样开始过了。那件婚纱被小晓精心收藏在衣橱里。偶尔，在闲暇时，她会重新穿上试试，看自己长胖了没有，同时也回味一下“龙王嫁女”那天的每一时刻。
有一天，曾经参加她婚礼的同事小王跟她商量一件事，想借她的婚纱结婚用。她和小王关系一般，心想，结婚这样的事，借别人的婚纱，纵使自己不觉得寒伧，难道别人不在意自己唯一的婚纱被人穿来穿去吗？自己婚礼的气息不是就被冲淡了？但小晓不好意思拂小王的面子，只好不情愿地借了出去。婚纱归还时，虽然很干净，小晓还是送出去干洗了一次，然后挂在了衣橱深处。
时光荏苒，3年过去了。小晓的日子过得起起伏伏，经常吵架，经常和好，到后来不吵架了，也不打算再和好了。小晓当初不想找工厂区的后代，是因为她见过苦日子，不想夫妻成天斤斤计较，为钱吵来吵去。而且，工厂区的后代也带不出手啊！而那牵扯不断的穷亲戚，更像永远洗不干净的抹布，既要不时来往，也难以甩手不理。小晓的丈夫也是工厂区后代，也过够了苦日子，他跳过龙门之后，对过去生活的背叛就是，生活极尽精致和奢华。恋爱之初，小晓觉得他浪漫而实在，送给她鲜花的同时，也会给她做一桌好饭菜。虽然他也是工人后代，但毕竟是家在城区，他带得出手，也没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然而，过起日子来，小晓反倒感觉自己像灰姑娘嫁给了王子，总在隐忍自己来迎合他。他去跳舞她找不着他，他买成打的衬衫而忘了给她买什么，这些都还可以忍受。直到有一天，小晓发现，他和他离异的女上司有隐约的暧昧关系。有一次，她出差提前回来，他慌忙去洗床单，那床单不过是她3天前临走时换的；另有一次，她有意偷偷看了他的短信，发现女领导发给他的短信：“真想你啊，想你所有的味道……”
离婚的时候，他发下狠话：“什么都不补偿，别想拿到一分钱！”小晓觉得好笑，算了吧，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她稍微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那件心爱的婚纱铰掉。她不愿意带走这伤痛的记忆，但也下不去手破坏那几年来的珍藏。后来她还是把婚纱丢在了衣柜里，让他或者他的新相好来丢掉吧。她同时把剪掉的婚纱照中他那半扔在了衣柜角落里，自己的则悉数烧掉了。
又过了3年，小晓遇到了老山，他们决定结婚。老山是知识分子家庭出身，但他不是知识分子，没上过大学，所有人生经验都来自社会大学，目前是一家私企的管理人员。
去领结婚证前，要拍合影。小晓看到晚报上的一篇文章，说两个人都穿着红衣服去照合影，结果结婚证上的照片因为是红色背景，搞得两人像两块酱豆腐。她讲给老山听，老山哈哈大笑，说：“咱们就这么去吧！”等照片出来，别人一看，不免说：“你俩这结婚照怎么都穿着黑衣服？”照片上，俩人都穿着黑毛衣傻乐，小晓的黑毛衣胸前有几条彩道，还不算纯黑。老山则是黑色套头衣，穿着有点老大的感觉。老山看着照片，满意地说：“挺好！有红背景就行了。”他又掉过头来问小晓：“小晓，你要是决定去拍婚纱照，今儿就可以！或者你看看婚纱去，租要是太脏的话，咱就买一套。”小晓也端详着照片，说：“都不用了。”看老山有点失望，她只好加了一句：“以后再说吧。”
不仅婚纱照和婚纱免了，连结婚仪式、喜宴也只用一顿与双方家长的便宴代替。小晓再不用为一套婚纱费神，她更为用心的是把每次洗完的衣服用熨斗熨平。小晓现在把以婚纱为代表的这些结婚仪式视为华丽包装，与简单的生活相违背。婚纱是浮华的，以前的自己追求的也是浮华的。而来自工厂区的知识分子和来自高知家庭的非知识分子，更是浮华和平实的两极。
现在烫衣服的时候，小晓经常哼唱那首老歌《婚纱背后》：……我但愿前事跟他远去\让我心中安静如水\我让旧情伴婚纱远去\一切又从头面对……
小晓想，如果我第一次结婚就想清楚了，该多简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