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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蛇

我和张红来到鹿岛疗养院的当天下午,就急不可待地去了海边,确切地说,那时候应该是傍晚了。

火车到达岛城,已是下午3点钟。出来车站,我们在一家冷饮摊前停下来,我给张红要了一杯可口可乐,叫她在这里坐着等我,然后,我去对面的报亭给岛城的朋友肖虎打电话。肖虎是岛城电视台经济直播节目的制片人。我和肖虎是在一次作家短训班上认识的。这次我和张红来鹿岛疗养院,就是肖虎替我们联系的。在电话里,肖虎说,这事包在我身上了。特别他听我说完张红遇到的麻烦后,他的声音变得异常激动,你们来吧,一切费用我全包。我说那倒不必,你只是给我们找一个环境好点的地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说你放心。

我拨通了肖虎的手机。肖虎一听到我的声音,就连声说对不起,他说他不能来车站接我们,他正在筹备岛城啤酒节的专题节目,啤酒节开幕在即,他实在抽不出时间来。我说你客气什么,你告诉我去鹿岛疗养院的路线就行了。他说你就在车站广场东面坐808路旅游专线,然后到鹿岛疗养院站下车。接着他说,到那里一提我的名字,他们就知道,我已经给他们打过电话。最后肖虎补充说,抽时间我一定过去看看你和嫂子。

沿途的风光实在不错,车到石老人时,大海突然呈现在面前。一股浓郁的海腥味扑面而来,远处的海面上,一艘巨轮正在向港口的方向行驶。张红禁不住叫起来,脸上溢出的笑容,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了。汽车驶上盘山公路,我们看到一排排斑斑驳驳的古船停在海湾里,如果一条两条,也可能并不显眼,但这么多排在一起,就显得颇为壮观。它们就像那些退休的老人似的,给人许多沧桑感。我正想把自己的感觉告诉张红的时候,汽车来了一个急转弯,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大片的海水浴场,因为现在才是六月的下旬,天气还没有让人感觉到炎热,所以游泳的人并不多,沙滩上也显得格外干净,有两个老外悠闲地躺在那里,他们戴着太阳镜,满头的金发在阳光下尤其耀眼。张红说:今天我们没法游泳了。看上去她有些遗憾,她是被眼前的景色感染了,就说:"明天一定要来的。"

来到鹿岛疗养院,已经是五点钟。一下车,我便被眼前的一切迷住。此刻,我们是站在一条弯曲的盘山公路上,往后,是松柏山槐和蓬乱的灌木,在草丛中,有几条被人趟出来的小道,我知道沿着它们下去,不远处,就是大海。往上,便是鹿岛疗养院,有一个带箭头的牌子指向山腰上那一排排参差不齐的平房,红瓦青石,它们被满山的苍翠包围着,后面,便是著名的崂山。嗅着阵阵的海腥味,我感谢肖虎的良苦用心。我揽住张红的腰部,我们沿着石板台阶走进鹿岛疗养院。

果然,我一提肖虎,一位小姐马上就明白了,她抓起墙上的一串钥匙,说:跟我来吧。然后她上来提起我们的行李。跟在小姐的后面,我们连爬三次台阶,每爬一次台阶,就有一排平房出现,平房的前面,是干净的石板路和小巧的花园,花园里盛开着月季花,四周是剪得整齐的冬青树。在第三次爬台阶的时候,小姐回过头来对我们说:现在客人不多,所以把你们安排到最好的一排房子里。我说:不一样都是平房吗?小姐指着前面说:你看,那排房子多么独特,它位置最高,坐在院子里可以看到大海,它的下面还有一条有泉水流过的小溪和一座石板小桥,很有情调的,客人们都喜欢这排房子。如果再过半月的时间,你们是想住都住不上的。小姐说起话来跟唱歌一样地流畅。张红笑了,她的目光亮晶晶的,此时,她的心情肯定不错,我不由地再次从心里感谢肖虎。张红拍一下我的胳膊,叫我看小溪下游一片密密的林子,那里面传来狗的叫声,隐隐约约的,我好像还看到房屋的影子。

写到这里,我还是先说说张红吧。她是一家报纸的编辑,每周编两版稿子,一版是婚姻家庭方面的,一版是儿童成长方面的。她工作认真、热情,但性格却是内向的,她很少轻易表达自己对待问题的看法,即便是跟我,仍然也非常含蓄,所以,你如果不了解她,会很容易对她产生误解。由于她的工作性质,平时我们很少出来旅游。当然,这次旅游,心境自然就不同了。

事情发生在春天,要是追溯的话,那就是去年的事了。去年夏天,我们决定要个孩子。这是张红含蓄地提出来的,我表示赞同,虽然我并不请愿,但算一算,我们的年龄确实不小了。我35岁,张红34岁。即便是这样,我们到医院咨询的时候,医生还是给提出了很多忠告。医生说:一旦怀孕,你就是高危孕妇。果然没过多久,在天气变冷时,张红就成了高危孕妇。也许是几年的工作使然(她一直关注家庭和儿童),也许是急于做母亲的心切。张红对此非常重视,春节前后,她就跟报社打报告请了假。她说:这次我有时间多读点书了。交接完工作的那天晚上,她手里捧着一本书,像个大娃娃似地坐在床上,满脸洋溢着幸福。但这样的幸福生活,她只过了一个月。有一天上午,她打开书柜颠着脚尖去拿一本书时,小产了。她肚子疼得厉害,跌倒在地上,几乎昏厥过去。如果当时我不在家,结果将变得非常可怕。两个星期以后,医生含蓄地告诉我们,让我们要有思想准备,言外之意,就是再要孩子的机会几乎是零了。张红一下子哭出声来,并且整整哭了一个通宵。说实在的,事情并没给我造成太大打击,但我理解张红。当然,如果张红能够及时上班,把情绪转移一下的话,也可能不会出现以后的事情。可问题是报社的工作,从来都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你有事走了,就得安排别人。所以张红找过两次领导,领导说你还是休息吧,到年底重新调版的时候,会有很多事儿等着你干的。

到后来,我才发觉张红的异常。有时候,她坐在一个地方,一坐就是半天,她不再爱说话,面对她最喜欢的书刊,她也表现的无动于衷,还有,就是她夜里有用安定片的习惯,后来发展到,如果不用安定片,她就很难睡着了。我咨询医生,才知道张红患了忧郁症。我知道精神方面的问题,还是要通过精神来调节,因此,我中止了我的写作计划,我想通过一系列的实际行动来改变她。这次来鹿岛疗养院就是计划之一。

再说到了鹿岛疗养院的那天下午吧。我们把行李安排好后,用温水擦了把脸和身体,觉得身体舒服许多。我们站在院子里,四周是苍翠的青山,南面是碧绿的大海,张红高兴地蹦起来,清凉的海风吹拂起她的头发,她的目光也变得愈加清澈。她说:我们到海边去看看吧。本来,我不准备再去海边。我怕张红的身体承受不了。可她现在的心情如此地好,我不好拒绝她,再说,好长时间以来,无论什么事情,我都在看她的眼色。

张红回屋换上一条白色短裤,为了亲近海水,她脱掉袜子,穿上一双塑料凉鞋。这时候,时间已是五点半钟。我们来到疗养院的前面,跟一位小姐打了招呼,并且问明路线。小姐说:穿过公路,沿着任何一条小路,都能到达海边。后来小姐又补充说:不过,你们可得早点回来呀。我想问小姐为什么,可我看到张红已经走下台阶去了。

小路不太好走,石头高一块低一块的,并且曲折蜿蜒,张红攥着我的手,上蹦下跳,虽然穿的是凉鞋,却显得非常轻松。实际上,从疗养院到海边是很近的,也不过100多米,所以没用多长时间,大海就完全呈现在面前。在海边张红抱着我亲了一下(这样的细节是很少有的),然后就把双脚伸进海水里。

这里的海边,全是巨大的鹅卵石,有的足够几个人躺在上面晒太阳,有的颇像动物的体形或农村的谷仓,它们伫立在海水里,使得这片海岸波折起伏。我没有急于下水,而是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站在海水中的张红,我说注意脚下面,别滑倒。张红弯腰捡起一块块的小鹅卵石,然后又一块块地抛进大海。我把鞋和袜子放在石头上,也加入到张红抛石头的游戏中去,我们开始比谁抛得远,后来,我们打起水仗来。天在不知不觉中暗淡下去,海边升起一层薄薄的雾气,海浪变得越来越大,撞击石头的声音也越来越响,海水的泡沫挟裹着潮腥味儿扑面而来。我发现,我和张红已经退到放鞋的石头边了。海在涨潮,张红说。太阳已经落下去了,我看到西天上最后一抹红色也消失殆尽,就对张红说,该回去了,晚了路不好走。张红说,我们退到边上去,坐在石头上听听潮声好吗?我想了想,就点头同意了她的建议。

张红偎在我怀里,目光盯着远处,这样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我们彼此沉默不语。突然张红回过头来问我:你还记得那首《春江花月夜》吗?我说当然记得,孤篇盖全唐吗,"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张红笑了,她背道:"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江不胜愁。"这时候,我发现张红长长地吐一口气,似乎排解出许多苦闷。

我正准备说我们该回去的时候,事情突然就发生了。

一个男人出现在我们身边不远的地方,他朝我们"哎"一声,这时候,天几乎黑透,所以我无法看清他的脸,觉得他个子高高的,好像很瘦的样子。他说:你们胆子够大的,就不怕回不去了。我和妻子都被吓一跳,忙打石头上爬起来,从口气上,我听出这个男子是生气了,可我们并没有妨碍他。我正准备说话时,又听到他说:蛇,你们知道吗,这山上那个草窝里没有蛇?你看我,我穿的是胶靴。张红紧紧地抓住我的胳膊。接着,那个男人的口气软下来,他一边回身往后走,一边说:找一根树枝吧,碰到蛇就把它挑开,脚不要往草窝里踩,哎,你们这些外地人,玩起来就忘了死活。说完他越走越远,一会儿便消失在一块石头后面。我们这才回过神来,张红紧张得手在颤抖,此时,我的头皮麻酥酥的,头发确实有竖立起来的感觉。潮水发出的巨大声音,使我首次感到海的可怕。可我不能让张红看出来,沉了片刻,我说:什么蛇不蛇的,竟他妈的胡说八道,不过我们确实该回去了。可是,我发现张红的双手还一直抓着我的胳膊,在黑暗中,我看到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我急忙把她抱进怀里,我说:没事的,真的。

路途的艰难可想而知,张红紧贴在我的后面,几乎是抱着我的腰,一块滚落的石头使她惊叫起来,而后,是她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我抓着一根树枝,就像排雷战士似的向前挺进。当我们来到盘山公路上时,我几乎也流下泪来,我从来没有承受如此沉重的压力,就像果真我们随时会被毒蛇咬伤似的。我们站在公路边上,紧紧地抱在一起,一辆旅游客车从我们身边掠过,留下了一串口哨声。透过张红的头发,我看到满天的星星,那么真切,我觉得我有许多年没有看到这么清新的夜空。我说:没事的,我们回去吧。张红点了下头。我说:你看看天空。可张红并没有抬起头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我。我几乎再也无话可说。

那天晚上,我们并没有去疗养院的餐厅吃饭。回到房间里,我看到张红的精神有些委靡,她躺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我说,去吃饭吧。张红说,我想躺一会儿,包里不是有火腿和面包吗?你凑合吃点吧,我不饿。说完,张红就闭上了眼睛。我打开窗子,潮湿的海风吹进来,凉丝丝的,海边的夜晚舒服极了。如果是在我们居住的城市,这个时间,正好是一天中最难受的时候。现在,我心里有些埋怨自己,可我更恨那个男人,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故意搞得恶作剧?根本就不会有什么蛇的,可我们宁愿相信,在心理上,我第一次对我的计划有了动摇的念头。

后来,我从房间里走出来,点上一支烟,准备享受一下山中夜晚的宁静,可我猛地发现,在离我不远的日光灯下,一个男人正在打太极拳,他的姿式缓慢轻柔,但看起来,他的脚下却是很扎实的。我想他肯定跟我一样,也是疗养院的客人。我正准备走下台阶,到小桥边去看看时,那个男人突然说话了,他说:刚来的。他的鼻音很重,听口音,他不会是从外省来的。他正在放松自己的胳膊。我说:下午刚到。他唷了一声,站在原地没动,他说:这里的夜晚还是不错的。他说话时,好像目光并没有瞅我,而是掠过我的发梢,看远处山上的灯光。这时候,他轻轻斜一下身子,然后,向我们右边的房间走去,我这才发现,他是个瘸子。

第二天,我们去了海水浴场。这是张红的建议。我问她:我们是去海水浴场,还是去游风景区?张红看看天,说:太阳不错,还是去海水浴场吧。我看到张红的精神还是不错的。

早餐的时候,张红吃了不少,她可能饿了(昨天晚上,她没吃饭就睡着了),喝了两碗黑米粥,吃掉一个鸡蛋,两块炸馒头片,并且对疗养院自制的咸菜发生了兴趣。伸着筷子劝我也多吃一些。味道不错,她说。令我高兴的是,昨天傍晚的一幕,好像对她情绪的影响并不是太大。也许是一时惊吓,也许是累了,所以才睡得那么早。辩证地想想,对张红来说,睡的早不见得是什么坏事,平时,她的睡眠是用安眠药来维持的。

我们在海水浴场玩得非常尽兴,大海犹如一位善良的老人,那层层的波浪就是他的皱纹,脚下流动的细沙是他粗糙的皮肤,海水就是他的手掌,我们在接受着他的爱抚。快到中午的时候,天变得越来越热,沙滩把皮肤烫得生疼,我扒了个坑,把张红埋进去。然后又扒了个坑,把自己也埋起来。我们只把头露在外面,枕在热烘烘的黄沙上。

张红说:你猜我们现在像什么?

我说:像什么?

张红说:就像两只下蛋的乌龟。说完张红哈哈地笑起来。

总之,这个白天我们玩的是非常尽兴的。我们好像真的忘掉了所有不愉快的事情。回疗养院之前,我们逛了一家海边超市,张红买了两瓶葡萄酒,并且让我挑一些火腿和牛肉干之类的食品。

我说:我们买这些干什么,餐厅什么都有的。

张红说:我想晚上坐在院子里听海的声音,如果有点酒,就多一些诗情画意。你说是吧。

我想了想,一点不错。

肯定是在海边玩累了,回来后我们就睡起觉来。我打开前后的窗子,拉上窗帘,海风轻轻地吹进来,张红把乳罩也摘下来,浑身像松了绑似的伸个懒腰,在柔软的席梦思床上打个滚,身子一歪,就睡着了。

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显然,晚饭的时间也已经过了。

张红说:浑身跟散了架一样。

我说:我都爬不起来了。

我们搂在一起,又眯了一小觉儿。我们的身上粘腻腻的,有股海腥味儿。

张红说:我们到院子里去喝酒。

我说:好主意。

于是我们来到院子里。院子里有一张石桌子和四个圆圆的石凳子,我把葡萄酒、牛肉干还有咸榨菜放在桌子上,然后回屋把火腿切成片状。再出来的时候,张红已经把葡萄酒倒进茶杯里,张红举着茶杯,笑着说:情调稍差一点,凑合点吧。

院子里的灯光很暗,几米以外的东西就很难辨清。与其说它是个院子,倒不如说它是个大阳,它的地势很高,往下是山槐灌木和错落有致的房屋,如果在白天,我们可以看到远处的大海。无论怎么说,这也是个不错的地方。现在,风从海上吹过来,周围的树木发出哗哗的声音。我想跟张红说点什么,但我看到张红似乎已经陶醉了,她伸开两只胳膊,轻眯着眼睛,舌尖轻轻地在唇上蠕动,就像品味葡萄酒的香醇。后来张红说:我舒服极了。

我们喝着酒,嚼着牛肉干,说着一些能让我们感到幸福的话题,时间在一点点地消逝。这时候,那个打太极拳的男人从屋里走出来,他是我们的隔壁,他的腿一瘸瘸的,但腰板挺得很直,他站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两手下垂,摆好架势,开始打起拳来。张红感到新奇,朝我眨巴两下眼睛,我们默不做声,开始欣赏起这个男人的太极功夫。

说实在的,我还从没有看到能把太极拳练到这份上的人。你根本看不出他是个瘸子,进退闪挪,轻柔、均匀、平衡、和谐;看似静,实则动,一套拳练下来,我没听到任何声音,而那个男人可以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我和张红禁不住同时鼓掌,那个男人一抱拳,说:见笑见笑。张红悄悄地对我说:真有点从容不迫的感觉。

我说:真是"云深不知处"啊,你打得太好了。

他笑笑说:业余业余。

我看到这个男人开始变得有点拘紧。虽然面带笑容,但笑容里却含着一丝忧伤。

我说:一块喝杯葡萄酒吧。

他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来,张红热情地请他坐下,并且跑回屋里拿来一只杯子。

这时候,风变大了。周围的树木形成涛声,风中挟裹着一股淡淡的海腥味,我们谈论的话题自然是太极拳,后来,我们又谈到气功、八卦、周易。这个男人声音低沉,说话不紧不慢,他喝酒总是大口大口地往下吞。谈到周易的时候,不知谁把话题引到人的命运上,自然都有一种无法把握自己,随波逐流的感觉。张红的感慨就更多些,她像一位哲人似的说:命运是上帝的使差,它在捉弄每一个人。我明白张红说这句话的意思。但那个男人,我渐渐地注意到,他的面色在灯下变得苍白,目光迷离不定,坐立开始不安起来。

果然,片刻后,他站起来,说:感谢你们的款待,不过我得告辞了,我还要上山去转转,每天晚上,我都要上山去转转。

上山去转转?

我发现张红的嘴巴张得越来越大,叫我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蛇,山上有蛇!难道你不害怕?张红的声音尖尖的,恐惧的感觉已经从她的口气中带出来。

已经走出去两步的男人突然站在那里。他缓慢地转过头来,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他又走了回来。

他说:蛇?你们说这个山上有蛇,它叫我害怕?

这个男人嘿嘿地笑起来,又重新坐在石墩上,并且拿起酒瓶为自己倒了杯酒。事态的发展出乎我的意料,我感到事情有点麻烦,我不想谈论关于蛇的话题,我想把它引开,但我一时又不知道从何谈起。就在我犹豫的时候,那个男人说话了。

你去过广西吗?他问我。

我摇摇头。

你们去过云南吗?

我和张红都摇摇头,我看到张红有些紧张。

那你们就更没到过热带雨林了?这样吧,我给你们讲一个20年前的故事吧。

你们都知道那一年,发生在我国南方的事情。一个小伙子,说他是小伙子还有些勉强,因为他不足18岁,身体单薄,嗨,我实在不会讲故事,这样说吧,那个小伙子从北方来到南方,有一次执行任务,他趴在燠热的树林里……他是个北方人……

这个男人越说越来劲,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一下子打开话匣子。这时候,张红把身子歪过来,她紧紧攥住我的手,我能感到她身体的抖动。我想不能再让这个男人说了,我必须把话题引开。

我说:我们不扯这事了,这样的故事那些年我们听得多了。咱们还是说些别的吧。

我很不礼貌打断了那个正讲故事的男人,让我没想到的是,那个男人突然变得暴躁起来,他把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猛地站起来,身体左右晃几下,然而把一条腿放在石墩上。他说是啊,这就是命运。他猛一下把裤腿撩起来。这就是命运,他说。

我们看到的是一条假腿,它白森森的,在昏黄的灯光下,它被这个男人敲得梆梆响。张红"哇"地大叫一声,我们都站起来。

他的目光暗淡下去,嘴里嘟哝着对不起对不起,轻声说:这里的蛇都是没有毒的,昨天我还在房子后面打死一条。说完,他回过身,一瘸一瘸地向下面走出,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海风吹得更猛了。我感到有些冷,我扶着张红,回到屋中。张红瑟缩着身子,坐在床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过了很长时间,张红坐起来,她用一种特别的目光盯着我,她说:明天,我们回去吧。我点一下头,朝她笑了笑。她说:还用跟肖虎说一声吗?我说:不用了,他很忙。过了一会儿,张红说:把前后的窗子关上吧。她笑笑说:有点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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