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昊死后3个月,宠妃没藏氏的孩子出生,这就是在肚子里就宣布即位的西夏第二位皇帝嵬名谅祚。面对错综复杂的内外形势,年幼的太子在西夏王朝的最高统治席位上,扮演着怎样的角色?长大后,又是怎样从母亲手中夺回权力?西夏第二个皇帝的一生,充满着怎样的谜团?
1040年,宋仁宗启用吕夷简等强硬派人物来解救北宋的危局,但很快就遭到新任谏官蔡襄的激烈批评,他指责吕夷简多次和西夏交锋战败、导致国家积弱和政府的涣散,吕夷简因此罢相,宋仁宗开始调整高层领导班子。此时,宋朝著名的诗人晏殊和原来的枢密使兼同平章事章得象同为宰相。范仲淹、韩琦、富弼等人则坚持这样的对夏战略:要么固守,要么出兵击败西夏。他们的主张得到了晏殊和章得象的首肯,他们也因此走进晏殊和章得象为首的领导层。仁宗亲政初年的九月,颁布了手诏,新提拔了范仲淹、韩琦、富弼等人。使宋朝的高层领导班子在年龄上更加年轻化。首相章得象和枢密使杜衍(著名诗人苏顺钦的岳父)60岁出头,而范仲淹、晏殊等人50岁出头,韩琦、富弼等人在三四十岁之间。仁宗启用另一名长期驻守陕北境内且和西夏接壤的边防高级将领夏竦时,遭到了御史中丞王拱辰等人的强烈反对,理由是夏竦在对西夏的战争中“畏懦苟且”。于是,夏竦被改判到亳州,这为后来他反对范仲淹的新政埋下了嫉恨的种子。
提拔一批主战派或长期和西夏交战的将领,从一个侧面可以看出宋朝对西夏问题的重视。改革派中,引起西夏方面和宋朝共同关注的人物莫过于范仲淹了,这是一个宋朝高层中少有的熟悉双方局势的官员,尤其是他丰富的内地从政以及前线作战的经验,为他走向抗夏前列赢得了政治资本;加上他“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忧国忧民精神,使他很快成为改革派中的中坚人物。经过深思熟虑后的范仲淹,很快就给皇帝呈上了他的《答手诏条陈十事》,在篇被视为这场改革中的纲领性文件里,范仲淹陈述的10件国家急需解决的大事中,弥漫着他的改革思想,也表现出了他处理西夏问题的远见卓识。
此时的宋朝外围环境除了西夏外,契丹经过和宋朝签订《澶渊之盟》后,经过一段和平期,经济发展带来了国力的逐步强盛。而吐蕃自厮啰亡后,虽然陷入了暂时的权力之争,但很快就成为宋朝争取联合抗击西夏的对象,处在辽、吐蕃和宋朝夹击中的西夏战车,将沿着怎样的轨道滑行?
1048年正月,西夏国相没藏讹庞与没藏太后兄妹借太子宁令歌之手除掉了46岁的元昊,接着又以诛叛逆为名处死了宁令哥和他的母亲野利氏,野利家族的势力被削弱。一代开国帝王元昊在即位17年后,留下的西夏皇位空缺由谁来填补呢?
皇族和后族之间产生了分歧。元昊临终前的遗言是让从弟委格宁令为继承人。众臣力主遵从元昊遗言,却遭到了没藏讹庞和太后的反对。没藏讹庞指出委格宁令并非元昊的儿子且没有战功,在党项这样一个尚武的国度,即位不能服人。大臣诺移赏都试探地问道:“国今无主,然则何所立?不然,尔欲之乎?尔能保有夏土,则亦重所愿也。”没藏讹庞说:“予何敢哉!夏自祖考以来,父死子继,国人乃服。”他拿西夏皇权中父死子继的传统来说服众臣,认为自己的妹妹没藏氏肚里所怀的孩子是没藏氏和元昊的合法孩子,是理所当然的王位继承人,并且在宫殿中当场威胁众臣道:“谁敢不服?”众臣慑于没藏讹庞的权势,便同意立没藏氏为太后。元昊死后3个月,没藏氏肚里的孩子出生,被立为西夏国主,这就是西夏建国后第二位皇权在握者嵬名谅祚。没藏讹庞用一箭双雕的计策,使元昊父子两败俱伤,自己从中渔利控制了西夏大权。至此,从李继迁时代就积累力量构筑的西夏帝国大厦,开始被母族没藏氏和国舅没藏讹庞控制,开始了西夏历史上的第一次外戚专权。
权倾一时的国相与太后将襁褓之中的太子谅祚扶上皇位,但朝政一切听命于国相没藏讹庞与没藏太后兄妹。没藏讹庞大权在握,一时显赫无比,甚至出入的仪仗也都按照皇帝的规格。谅祚在襁褓中被扶上帝位时,没藏氏就派遣使者到辽国告知这件事。1049年,西夏依照惯例派遣使者前往辽国恭贺正旦,辽国借口西夏使者去得晚了,扣留了使者。半年后,没藏氏因为西夏使者没返回,于6月继续派遣使者前往辽国观察动静,这批使者同样遭到被扣留的命运。辽国的意图是乘西夏国中元昊新亡、谅祚年幼、母后临朝的有利时机出兵伐夏。7月份,辽兴宗亲自带领大军,兵分三路进攻西夏,西夏国运再次面临困境。
由于元昊时期西夏就在西夏北部、东北部边境部署精兵防御契丹人的进攻,这次进攻中辽军的南路军很快就被西夏军队击溃。由耶律敌古鲁带领的北路军于10月攻入西夏境内,抵达贺兰山北部时,双方在山口激战,西夏方面击毙了辽的两名将领及大批军士,而辽国则掳去了大批的西夏将官及其家属。由辽兴宗亲自带领的中路军7月出征,一个月后就在今天内蒙古境内渡过黄河,得知南路军失败,担心缺乏支援,只好退兵。后来,又经过1050年一年战争,辽始终无法征服西夏,西夏在抵御了几次辽的进攻后,也采取了退让态度,双方后来达成和解,直到谅祚去世,双方相安无事。
没藏氏为了寻求李继迁、元昊时期持续进行的对辽政治婚姻,派人到辽国为谅祚求婚。宋朝的三司使、吏部侍郎王拱辰此时出使辽国,讥讽辽兴宗说:“我们早就知道你们的公主曾经嫁给了元昊,却没有得到起码的尊重,结果是在忧郁中死的,是吗?”辽兴宗说:“是的,直到饮恨而死!”王拱辰挑拨说:“如果陛下现在再和西夏通婚的话,那岂不是太自屈了?”这刺激了辽兴宗,他拒绝了没藏氏通过政治婚姻稳固两国关系的请求。而且,辽国没有给予谅祚正式的册封。在谅祚10岁时,辽国却和吐蕃实行了联姻,想共同钳制西夏。
没藏太后在元昊死后不久,就将先前与前夫野利遇乞的财务官李守贵的私通半公开化。深受党项文化影响的没藏氏,并没有多少中原传统伦理道德的约束,她很快又与担任过元昊侍卫官的宝保吃多已偷情。李守贵在忿妒之下,在1056年10月密派数十骑兵,在没藏太后与宝保吃多已出猎贺兰山夜归途中,将二人击杀。没藏太后死于情人三角冲突,使没藏讹庞失去了来自宫廷中的一个有力靠山,为时9年的西夏没藏母族摄政至此宣告结束,但谅祚并没有恢复自己的真实帝位。为了继续控制谅祚,没藏讹庞在诛灭了李守贵后,又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年仅9岁的谅祚,自己以国舅、国丈、国相的多重身份继续独揽朝政。谅祚初立时,诺移赏都等3名党项统军大将各拥强兵驻守在外,他们久掌兵权、分掌国事,讹庞还有点顾忌。当3名大将逐一去世后,没藏讹庞开始有恃无恐地将西夏政权更加牢固地掌握在自己手中,朝廷大臣对其稍有不满,便被撤职罢官,谅祚和群臣都敢怒不敢言,《西夏书事》中称他“诛杀由己,臣民咸畏”。
没藏讹庞对内大权独揽,对外则扩地拓土,牟取私利。1053年2月,没藏讹庞想得到宋境内的渭州一带,便向宋朝索取。宋仁宗派遣使者前往巡视,很快就正式将这里封为宋朝地界。没藏讹庞索取渭州不得,就纵兵侵扰宋朝沿边堡寨,剽掠人畜,频频在宋夏边境挑起事端,一度造成流血冲突。同时,没藏讹庞见宋朝麟州西北屈野河(今陕西境内窟野河)以西一带土质肥沃,就令西夏民众越界侵耕,并将耕获所得全部攫为己有。宋河东巡吏和宋朝遣使多次要求没藏讹庞归还所占耕地,并更定疆界,没藏讹庞不但不收敛,反而在军队的保护下,发动几万人带着耕牛、农具强行开垦。此举激怒了宋廷,宋朝重新对西夏采取经济制裁,全面封闭沿边的一切官私贸易,引起西夏境内物资紧缺,西夏官民怨声四起。政治上垄断朝权、军事上引发战争、经济上导致外贸困窘,没藏讹庞不仅引起了朝臣和民众的不满,而且引起了逐渐长大的谅祚的不满。一场集外甥和舅舅、女婿和岳父、皇帝和权臣关系于一体的夺权战斗,在谅祚12岁这年正式打响。
西夏历史上,谅祚是一个致力于改变母族执政、挽救西夏国家权力和声望下滑的有为之君。从12岁时,谅祚就开始表现出一个有为的年少天子的魄力、智谋和勇气,他开始启用一些能站在自己一边的文臣武将,其中最明显的是启用毛惟昌和高怀正两个汉臣。这两个人的妻子曾经哺乳过谅祚,谅祚因此授予他们六宅使(负责管理皇帝诸宅院事务的官员)的职务。他们奉谅祚之命暗中搜集没藏讹庞的资料,经常向谅祚汇报臣民对没藏讹庞不满的信息,引起了没藏讹庞的怨恨。没藏讹庞抓住高怀正向国人发放高利贷的把柄除掉了高怀正,而毛惟昌也被没藏讹庞抓住偷穿元昊龙袍的证据,被杀死,这就导致了没藏讹庞和谅祚之间矛盾的白热化。
1060年,13岁的谅祚在前往没藏讹庞府中时,遇见了没藏讹庞的儿媳梁氏,双方都有好感并很快私通。不久,没藏讹庞发觉了儿媳和谅祚的私通,便密谋除掉谅祚而夺权。就在没藏讹庞父子密谋时,梁氏暗地听到这个消息,在个人利益和国家利益的共同驱使下,梁氏选择了向谅祚告密丈夫与公公。得到消息的谅祚表现出了少有的勇毅和果敢,装作什么也不知情,密诏没藏讹庞进宫,说是有事情商量。没藏讹庞奉命进入内宫密室后,被谅祚埋伏的兵士所杀,此举结束了14年的没藏氏外戚专政西夏皇权的历史。梁氏因为举报有功以及深得谅祚的喜欢,被封为皇后,西夏进入另一个女性执政时期。
1064年,宋仁宗死,英宗即位。谅祚遣使臣吴宗赴宋祭吊宋仁宗,并贺英宗继位。宋朝的引伴使高宜因礼仪事与吴宗争吵,高宜出言不逊地说:“当引100万兵逐入贺兰巢穴。”宋朝下诏给谅祚“精择使人,不令妄举”。吴宗回来后叙说了这件事,谅祚认为这是宋朝有意侮辱西夏,决定以武力维护自尊,自这年7月集结军队攻入宋境,宋夏战争再起。
1066年9月,谅祚发扬党项羌族首领必亲自带兵征战的传统,亲自率领西夏数万大军进入庆州(今甘肃省庆阳市),围攻大顺城(今甘肃省华池东北)。守将蔡挺得知西夏军来攻,下令沿边人户坚壁清野,全部进入城堡,不得派兵出战,又事先在城堡周围护城河中布满铁蒺藜。西夏军人马渡水多被铁蒺藜所伤,进攻迟滞,谅祚围攻大顺城3天后,仍然一无所获,于是亲临阵前督战。不料谅祚被流矢射穿铠甲。谅祚被迫撤离大顺城,因伤势过重,于第二年不治而亡,时年21岁。一个内外部环境更加复杂的西夏交给了他7岁的儿子秉常。
秉常虽然顺利登基,但皇权却被好战且对宋朝采取敌视态度的梁太后摄政,对宋朝频繁地发动武装进攻或骚扰。宋朝此时也开始在和吐蕃、西夏交界的边境地带兴建大批要塞;宋朝政府出台的丰厚赏赐制度大大地刺激了宋朝各级官员对西夏战争的狂热情绪,宋夏之间的合约被双方屡屡违背。西夏王朝的内部政治结构完全不同于宋朝金字塔式的文官集团,而是更加依赖武官集团控制下的武装力量,皇族嵬名氏的成员大多是这些武装的首领。与此同时,党项和契丹的关系也得到了缓解,吐蕃对西夏也在谋求一种新型的非武力冲突的外交关系。1072年,秉常的妹妹嫁给了控制青海东部的吐蕃新领袖董毡的儿子蔺逋叱。为了更好地控制秉常和保证梁氏家族在皇权分配中的地位,梁乙埋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秉常。长期受母亲支配以及这种分配的政治婚姻,刺激着秉常的反叛性格。
梁太后极力反对谅祚的亲汉政策,执政后大力恢复元昊时期的蕃礼。而不满母亲支配的惠宗秉常则在25岁时,毅然放弃母亲在他15岁那年恢复的党项朝廷礼仪,转而赞成汉人礼仪。1081年,秉常和他的汉族宠臣李清策划,准备将鄂尔多斯南部地区归还宋朝。这个“近乎卖国”的举动被梁太后知道后,梁太后立即将李清诛杀,秉常也被囚禁在距离西夏皇宫5里多远的一个城堡里,并且对那里实行了森严的戒备。梁太后的这个举动招致拥皇派的反对,一些支持者甚至召集军队,内乱一触即发。一直关注西夏形势的宋朝打出了“救西夏皇帝于囚禁状态中”的旗号,乘机发动了宋夏战争史上规模最大的战争。在这场战争中,梁太后表现出了罕见的镇静和卓越的军事指挥才能,亲自带领西夏军队击败了宋朝的进攻,并且在1082年末,使吐蕃和党项两个敌对的集团联合起来。战争局势的变化以及自身损失的增加,迫使宋朝接受了党项方面提出的议和方案,却拒绝返还已经占领的一些党项地区,其中兰州一带的地区就此从党项地界中被宋朝占去。
宋夏之战结束后,秉常于1083年重新夺回了皇位。两年后,他的岳父梁乙埋死去,其子梁乞逋继任新国相,并在这一年末战死。1086年,秉常去世,西夏皇位的继承者是他3岁的儿子乾顺,皇权由秉常的寡妻、梁乞逋的妹妹、新的梁太后把控,这个西夏历史上的第二位梁太后执政下的西夏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