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六岁的时候,有一种微妙的情感,一直在湉湉心中酝酿,酒酿一样的芬芳。
他是坐她后面的叶青,长得高大,又极擅长打篮球。他理科成绩非常出色,英语却不怎么好,于是总是问湉湉英语试题。湉湉很细心地给他讲解,他听懂了,笑起来,牙齿洁白,可以去做黑人牙膏的广告:“湉湉,谢谢你。”
湉湉心里忽然微微一动,好像风轻轻吹过琴弦。
他却拿起湉湉的英语试卷,再看看她桌上分数惨不忍睹的数学试卷,笑嘻嘻地说:“湉湉,要是你数学也有英语这么好就完美了。”
其实他不过随口的一句话,湉湉却生了气,不理他了。
放了学,湉湉收拾书包,走了出去,忽然听到叶青在背后叫她。她诧异地回头,又看到那个笑容,像是冰淇淋在阳光下缓缓融化的笑容。
他跑过来,递给她一枚巧克力:“湉湉,请你吃!”
他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眯了起来,非常温暖。
湉湉愣愣地接过来。男孩挠挠头,笑着说:“我走啦,别生气了!”
风静静地吹过走廊,细细吹来草木芬芳。
湉湉觉得自己的心像一枚小橘子,甜美,芬芳,又有一丝淡淡的酸味。
重点中学的学生,被高考的分数和家长的期望重压着,谁也不敢想太多。每天两点一线,奋战在书山题海。
于是,下课和叶青聊天,就成为了湉湉最快乐最放松的时候。
他们什么都聊。
有一天叶青忽然问:“湉湉,以后你想报考什么专业?”湉湉抿嘴一笑,翻开书给他看,一缕清新的草木芬芳扑面而来。原来洁白的书页里夹着各种叶片,羽状的,掌状的,锯齿状的……平平地压在书里,像是印在纸上的一样,很是好看。
他想不到书里还有这样一个缤纷的植物世界,看了半天。
湉湉说:“我想报考生物学,我喜欢生物!你呢?”
叶青满是神往的表情:“我想考北京航天航空大学,研究火箭飞天,多酷!以后我们一起去北京吧!”
湉湉低下头,偷偷笑了。
叶青还是喜欢问湉湉各种各样的英语问题,总是有什么事情转过身来问她。
她细心地回答,心里却是一片欢欣。
似有浅淡花香,轻柔萦绕。
高二会考过后,大家略微松了一口气。
暑假来临,大家都把这个暑假看成是黑色高三前最后的狂欢。
湉湉心里却悄悄在酝酿一个橘子般甜美的小计划。
“叶青!”放学后,她笑吟吟地叫他,递给他一个淡蓝色的小盒子。
叶青疑惑:“是什么?”
里面满满的都是信件。她曾经在灯下,一个人,给他写了那么多信,却是一封都没发出,小心地收藏了起来。而现在,她很想让他知道。
她只是微笑:“一定要记得好好看哦。”
他点点头,嘀咕:“神神秘秘的。”
湉湉脸上已经红了起来,赶紧跑了出去。
他看了信,会明白她的小心思吗?整个夏天,湉湉都在甜蜜的憧憬中度过,可是一个电话也没接到。
当夏天接近尾声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跑到叶青家里。
叶青正在做模拟题,见她来了,很是惊讶,赶紧去拿冰淇淋给她。
她摇摇头,不接他递过来的冰淇淋,只是咬着下唇问:“你看了我的信没有呢?”他尴尬地笑笑:“一放假就跑去三亚了,才回来,堆了那么多暑假作业,正拼命做呢,没顾得上看。”
她于是笑笑,伸出手说:“还给我吧。”
他有些惊异:“我还没看。”
“没什么东西,就是问你一些题目而已。”
暑假上来开学,叶青遇见湉湉,她把乌黑柔软的头发扎了起来,穿着英伦风的格子裙,从他身边走过,再没看过他一眼。
男孩子觉得很委屈,不懂为何。
高三整整一年,她没有跟叶青再说一句话。
高考,她考上了复旦大学。叶青如他所愿,考取了北航。
上海那样小资的城市,明丽的画舫在黄浦江上行着。湉湉喜欢在江边走,看对岸的东方明珠,想起十六岁的时候,那个男生扬起的眉:“以后我们一起去北京吧!”
“湉湉!”忽然间,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几乎让她以为是回忆里的声音。
转过身去,她忽然愕然,眼前,是十六岁梦中出现过的脸。
叶青兴冲冲地跑过来:“好巧,在这里也能碰到你?”
湉湉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心里刚刚泛起一丝涟漪,叶青很兴奋,说:“我女朋友一直想来上海看东方明珠,我就带她来了,没想到这样也能碰见你,湉湉,咱们太有缘了!”
湉湉这才注意到叶青身边身段纤柔的女孩子,细眉细眼,但笑起来很温暖,有点儿像他。
湉湉愣了一下,只好微笑:“好久不见。”心里感觉还是如同一个小橘子,只是未熟的小橘子,酸酸涩涩,差点儿泪涌上来。
在叶青眼里,这不过是普通同学的碰面,打过招呼之后就牵着女朋友的手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全不知湉湉的心里,有如落花满地。
她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像是看着自己的年少时光,渐行渐远。
年少的时候,总是很容易就喜欢上一个人,也很容易就与那个人擦身而过。然而,那样好的年龄,任何回忆都美好。站在岁月的长河旁边,看着时光浮泛而来,悄悄进入琥珀森林一般的记忆。
似水年华,永不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