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喜欢你，就像风喜欢树叶那么自然。
常甜在日记本上悄悄写下一句话，唇角忍不住上扬，目光无意识地望向窗外，风正簌簌吹过橡树叶。
其实之前常甜并未和杜夕说过一句话，只觉他温和沉静，不大说话，眼里总是含着淡淡的笑意，夏天里也是一身白衬衫，干净清爽的样子，即使是酷暑难耐的夏天，见了他便暑意全消，薄荷一样的清凉自心底升起。
直到有一天放学的时候，常甜在学校旁的小卖部买了八宝冰棍，甜津津的，有薄荷的清凉香味，正往回走，忽然听见一个声音说：“同学，你的书掉了。”
常甜一怔，这声音低沉悦耳，好像大提琴拉过琴弦的声音。
回头一看，是个穿着白衬衫的男孩子，眉目很清俊，站在香樟树下，微微笑着看她，笑容温暖得好像冰雪融化，他眼神极其明亮，像是星子一般。阳光从绿叶间漏下来，照在他身上，沉淀着香樟树清新的香。
常甜禁不住愣了一下。这个男生，从来没有见过，可是心里，忽然有莫名的感觉浮了上来……
为什么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意味……
风轻轻地吹过发梢，空气里是好闻的秋天的气息。阳光是那样的明净。常甜走在回家的路上，轻轻哼着歌儿。
此后，渐渐地留上了心。
二
那时班上的成绩常常贴在后面的墙壁里。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她仰头寻找着他的名字，看见他在第一个，却是不自禁地欢喜。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浮现出那个香樟树下穿着白衬衫的少年清俊的眉眼。
那次她考得不好，只有英语考试考了最高分，总成绩早落在十名以外了。其实不是不沮丧。他发的英语卷子，发给她时，那含满笑意的眸子望向她，让她心跳几乎骤停。
他只是说了一句：“常甜，你英语真好。”而后便转身走了。全不知她一人呆呆站在那里好久，握着试卷，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才如梦初醒地坐下，眼前还晃动着他的笑意。
旁边同学过来请教英语题目，常甜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不在焉，一边说笑，一边心里却浮起那个男孩子清俊的眉眼。想起他的感觉，好像清风拂过，说不出的愉悦。
冬天天黑得早。常甜家又离学校远，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夜色凉凉裹了全身。夜空很漂亮，黑色的，缀满了水钻般的星星。风忽而忽而地吹过脸颊，常甜想起那个眉眼清俊的少年，心里涨满了说不清的情绪，只觉得有些儿轻轻的忧伤，又有些些许的快乐。
三
第二个学期上来，是调座位。常甜居然和原来的同桌调开了，十分不舍。忽然老师说：“杜夕，你就坐这里。”她的手指着常甜前面的座位。
常甜一时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清俊的男孩子走了过来，放下书包坐下。她没有看到他的脸，只觉得他的背影也透出一缕沉静的气质。
放学了，到了教室门口时，忍不住回头一望，那个少年正好转过脸来，她看到夕阳正照在他的侧脸上，那么完美。
这天晚上，常甜吃了很多。妈妈很高兴，一个劲地说多吃点。爸爸则心疼，对妈妈说：“你看这孩子累成这样……”
常甜心里有说不出的愉悦，安安静静地，可却是那么舒服那么快乐，真的是形容不出的感觉。
后来才知道，这就是喜欢吧。淡淡的喜欢，浅浅的愉悦，那么干净那么美好，只属于那个年龄。常甜只知道那个晚上，她做题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连最不喜欢的数学，也一连告捷了好几题。
四
数学课，老师挥了挥手中的试卷：“同学们，我们开始第三单元的小测验……”
底下都是“啊”声一片。常甜记得离上次测验也还没有一周呢。
老师眼睛一瞪：“怎么啦？你们还想轻松吗？在高中不脱层皮别想出去，玩玩乐乐怎么考得上大学嘛……”数学老师是小眼睛，外号叫“门缝”，小眼睛一瞪，很是喜感，常甜一下就被逗笑了。
笑归笑，考试还是要考。
试卷很快发下来，分数果然残酷。她把一道错题算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找不到症结在哪里。于是叹了口气，抬起头来，杜夕正看着她的草稿纸，笑笑说：“我给你讲讲。”他翻过一页书，拿起笔来写了一个公式：“其实这个题目可以这样解答更加方便……”
常甜静静坐着，看着他在纸上笔走如飞。
杜夕讲题的时候，一点笑容也没有，神情严肃。他讲得很细：“你看，这道几何题看起来很麻烦，可是如果在这里加条辅助线的话……”他用尺子轻轻地画了一条线，“这样就一目了然了。”
常甜托着腮静静地看，静静地听。
好像世界上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有他。
阳光从窗外悄悄地洒进来，窗外时光静好，窗内年华盛放。
从此常甜和杜夕就成了很正常的前后座，但是她还是不敢主动和杜夕说话，总是他有什么事情转过身来问她。
她小声地回答，心里却是一片欢欣。
那样新鲜青涩的欢喜感觉，如同春日里刚刚出芽的青草，轻轻地在柔风里摇曳。
六
数学仍然没有太大进步，她在理科上面实在是没有天分。只是英语学习上更加用心了。她唯一擅长的便是这个科目，此后她更是将这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谁知道她的初衷只是为了他目光偶尔的停留，用郑重而欣赏的语气再和她说句话。
他也确实如此，“这次，常甜你又是第一名呢。”他微笑着把试卷发到她手里，眼里浮起熟悉的笑意。这时，便是她最幸福的时刻。
高考，她自然而然地报了英语系。而他却出国了。她一直暗地里不肯停下的步伐，终于在这不可跨越的鸿沟前戛然而止。
她从此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确实更加努力地学习。每次去的奖项之时，她耳边仿佛就传来他的声音：“常甜，你英语真好。”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她定下了终生奋斗的目标。
七
四年后，常甜以全优的成绩毕业，顺利进入一家大型外企工作。高薪但繁忙，她渐渐忘却了青葱少年时隐秘的心事，虽然心中，仍偶尔会浮起那年夏天男孩子清凉的白衬衫。
网络世界越来越发达，有了博客还不够，居然又有了微博。
她就是从昔日同学的微博关注中忽然注意到那个熟悉的名字的，忽然间心怦的一跳，时光瞬间倒流，心里蓦然浮现出沉静少年含笑的面容。
点进去一看，果然是他！
她看见他在微博上写道，十年前的九月，我遇到了一个清凉的女孩，她像是夏夜里荷叶上映着星光的露珠，我从来没有见过女孩子有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
多少年没有这种清凉醒心的感觉了呢？常甜忽然恍惚起来，透过种种沧桑历程，一切恍然又回到最初，她仿佛不是坐在电脑桌前宽大办公室的高级白领，而仍是那个羞涩腼腆的小姑娘，穿越时光的罅隙里，洒下多少明明灭灭的记忆。
她会永远记得，在十七岁，夏末秋初的时候，遇见的那个白衣清俊的少年。
那安静沉默的青春，已经沉淀成岁月的童话。
正出神间，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然后吱呀一声打开，一张英俊成熟的男人的脸：“小甜，我们该去接念念了。”
她答应一声，随手关了电脑，带上门出去。电脑桌上，一家三口笑得正甜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