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个商场,所有的电视都在现场直播宝生银行的记者招待会。一个多星期,我终于在电视里看到了言辰。他还好,消瘦了一点,但目光坚定,和管理层一起向外界澄清事实,公布宝生银行的财务状况。答记者问时,也信心十足、无懈可击。漂亮!我在心里默默为他喝彩,言老先生醒过来看到自己的儿子处理危机的一系列措施,也会放心将银行交给儿子打理的。
随后,金管局和财政司也公开力挺,发声明称已掌握充分的数据显示宝生银行财务状况稳健,呼吁市民们可以放心。自从十多年前爆发亚洲金融危机以来,这次是香港首次遭遇银行挤兑。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特区政府也高度重视,全力配合辟谣,避免引起新一轮的金融危机。
同时,言雪在内地也召开新闻发布会再次澄清。尽管宝生银行在内地的子公司宝生中国是独立法人,但母公司有鉴于挤兑事件很可能影响内地客户的信心。宝生中国的高层立即制定了应急措施,包括筹措资金,将其流动性比率提高10%,增加柜台的现金储备等。同时与一些大客户和同业银行沟通,稳定客户信心,保证资金拆借渠道的畅通。
银监会也公开表示,宝生中国一直在内地经营稳健,目前基本面良好,银监会认同香港金管局关于宝生银行的有关判断……
在橱窗站了两个小时,现在才感觉腿有点发麻,我掏出手机很想给言辰发个信息,还是忍住了。现在他仍在火线上,就算是鼓励的信息,我也不想令他分神。
第二天开市,宝生的股价虽然仍在低位徘徊,但没有再急速下挫。我死死盯住电视,财经新闻报道说:“今日开市后,南安集团在宝生银行股价下跌时斥资购入其10%股票。有业内人士觉得南安这一举动似在稳定市场信心……”
“雅婷,我去街上看看!”我套上大衣,还是想出门去看看挤兑的人潮有没有散去。正在这时,另一则财经新闻又开始播报:“马来西亚拿督柳志健今日也宣布注资宝生银行,有业内人士亦都觉得此举是助其平息挤兑风波……”
“清源他们也出手了,事件应该很快会过去,我跟你一起上街去看看。”雅婷从楼上下来,也批上外衣。
我们叫了辆的士,就在大街小巷穿梭,街上的宝生银行网点人潮已渐渐散去,我有种如释重负的感受,也有种无力到虚脱的感觉。我都尚且如此,何况言辰呢?以前虽说大学毕业他就回到企业磨练,但怎么样都有父亲从旁提点,这还是他首次直面硬仗,且遭遇的是银行界谈虎色变的挤提。
“雅婷,陪我去坐下叮叮吧。”突然很想坐电车,好好看下这个我深爱的城市。小时候什么都不多,就是时间多,我经常和阿哥拿着硬币登上电车,快乐的趴在窗口,在叮叮声中入睡,有时连口水流出来都不知道。现在的香港,开得像朵妖艳的食人花,一不小心就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可是人们仍然热爱它,用物欲堆砌人心,用宗教、慈善粉饰太平。有时我们真该静一静,倾听自己内心真实感受。
雅婷陪我坐着,侧影在阳光里恬静安详。我轻轻开口说:“雅婷,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写日记吗?”
雅婷没有立即回答我,纤长的睫毛微颤,良久才道:“每个人都有秘密,无法告诉别人,就只有和自己的内心对话。”
“嗯!”我补充道,“还有,眼下发生的事无论多惊心动魄,时过境迁也难以回味当时的心情。这时,我们需要文字、影像、音乐带我们回到那一段过往。在我们生命里经过的人和事,无论好坏,都是一种历练,既然无法抹去,不如让自己不要忘记。”所以我的日记就像心路历程,突然想起小时候怕阿哥偷看,还特地买那种带锁的,不由微微一笑。
“雅婷,你了解筱杰吗?”我和雅婷很少聊起筱杰,以前是没有机会,后来是怕触及伤痛。今日阳光正好,很想听听他们的故事。
雅婷有瞬间失神,沉浸在回忆中,整理着思绪轻声道:“其实我遇见筱杰时,刚好结束了一段苦恋。那个人和我认识了一生,我们却错过了最好的Timing(时机)。他是我契妈的儿子,我们两家是世交。我从出生就认识他,却一直没有擦出火花。他结婚的时候,我们全家还很开心的出席。后来我去澳洲留学,交了个台湾男友。我们感情很好,原本打算大学毕业就结婚。谁知有天我提前回家,却撞破他和一个女人在床上偷情,他告诉我那是他初恋女友,跪下来求我原谅他。可是那个场景我永远都忘不掉,还是断然分手,回到马来西亚疗伤。那段时间哥哥一直陪着我,有天突然跟我告白说他爱着我。我当时反应不过来,也许是想报复台湾男友,也许潜意识也喜欢他,总之我们鬼使神差的去了酒店。事后,我非常后悔,两个人再见面也觉得很尴尬。于是我又逃回澳洲,有整整一年我们都没有联系。大学毕业回到马来西亚,在家庭聚会时竟然又重燃爱火。呵呵,天意弄人,既然在我们之间种下情根,却偏偏选了个最不适当的时候开花。那时他太太刚好有身孕,我沦落成连自己都厌恶的第三者。我不堪纠缠,想到去西藏朝圣,洗涤自己肮脏的灵魂。在那里住了一个月,渐渐平静下来,也就在那时遇到了筱杰。”雅婷没有直面我的答案,却给我讲了她的故事。不禁欷歔,我原以为像雅婷这样温柔娴静的女子,在感情的路上应是无波无折没有烦忧的。
“我没什么朋友,也不像你们有写日记的好习惯,所以这个故事从来没有人知道。现在讲出来觉得好轻松。”雅婷仰起头深吸口气。
“我们?”
“哦,是你,我一时口误。”雅婷闭上双眼,目光没有和我接触,仿佛沉浸在冬日的暖阳里。
我和雅婷轻言浅语却聊着最沉重的话题,没有目的的任由电车带我们去下一站,再一下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