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当江晴的草稿终于被他弄出来的时候，已经凌晨四点二十六分了。可是已经忘记时间的他忘情地拨了李文彬的电话号码，有起床气的学长的回答是直接摔了手机。江晴摸摸鼻子看看已经大亮的天，不准备再睡了。
他站起身来去浴室冲了个澡，让自己稍微精神一下。然后穿好衣服准备下楼去散步，顺便在回来的时候买份早餐。
路过公园的时候他才惊讶的发现已经不少中老年人起来锻炼身体了。在微暖的光下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迎接新的一天。
不知道逛了多久，只觉得腿都有点酸了。仔细一看原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的走到了苏宛然家附近。看看时间，才六点多钟。本想上楼去看一看苏宛然的，但是一大早晨就去女士家做客并不是一个好的习惯。更何况昨天对于他的请求苏宛然没有直接回答。而没有直接回答却导致了江晴的焦躁与不安。
他最想知道的答案！
就像小的时候，最喜欢的糖果就放在柜子上面，可是自己个子太矮，无论如何也够不到那盒糖果，一直焦急着，等待着。费劲心思，却终究没有得到。
可是对于这个答案的渴望之强烈已经远远的超过了糖果。他不在乎，他不惜一切。江晴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最近看的书是《丘吉尔》，原因是他曾经听过那位首相说过的一句话：为了胜利……我不惜一切代价。
而自己呢？为了爱情，不惜一切代价？！
也许吧。
或者是曾经的记忆太过于鲜明，那个人的记忆太过于深刻，已至于过尽千帆，依然只有彼此。
再遇到苏宛然之后，除了喜悦，更多的是怯懦吧。苏宛然是他的初恋，或者说他的女朋友只有苏宛然一个人而已。因为喜欢的太多，就变成了爱，也因为爱得太多，就舍不得失去。
他舍不得失去苏宛然，然而却被苏宛然以最残忍的方式欺骗。欺骗过后又被更残忍的抛弃。他有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像一个怨妇，每天在庭院里走，然后像莺莺一样“清减了小腰围”，或者是像朱淑真一样抑郁而死。
再遇到苏宛然之后，曾经有过很长时间的犹豫。他甚至在想是不是就要装作根本不认识的样子，然后用剩下的时间慢慢遗忘她，开始新的旅程。也许怕她再出尔反尔，也许怕她再次的欺骗吧。可事实证明他还是属于白痴类 的人物，因为他在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的情况下就已经再次像橡皮膏一样的粘到了苏宛然身上。他知道的，就算是经过了大脑的思考，结论也是一样——他是白痴。
可是纵然再白痴，看到苏宛然笑的时候，他却觉得其实自己的白痴是很值得的。然后又在不假思索之下说出了“请你做我儿子的继母”这样的话，真的是很令人无奈吧。可是苏宛然并没有不悦的样子。他似乎看到她还笑了一下——虽然她很快就转过头去了。
时间已经过了九年。无论是自己还是苏宛然，都应该看清楚想明白了吧，或者说已经对某些事有了承担的能力。
江晴从来都不认为他不能给苏宛然幸福，相反他一直觉得苏宛然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幸福很开心很快乐。并且他隐约就有些明白苏宛然不肯接受他的原因。是害怕的原因吗？不敢承认爱情第二次降临。
他有些明白的，关于苏宛然以前的事情。虽然没有向她亲口求证过，但他相信应该有一个人对她做了什么事情，才导致她不相信自己的吧。也许自己该感谢那个人？因为如果没有那个人的话，自己是永远见不到苏宛然的。
在她家附近转了一圈又一圈之后他发现附近一家宠物店，在几乎只有餐厅开门的清晨会看到一家营业中的宠物店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吧。江晴想了想，又抬头看看粉色的招牌，终于还是走了进去。
江晴看到那天在酒会上看到的那个人。似乎是被介绍为“许文龙的弟弟”，不过至于他究竟叫什么名字，江晴并不是很清楚。不过是许文龙的弟弟，应该姓许吧。可转念一想，似乎并没有听说过“市委书记的二公子”这样的名号，那么也许……
“江……晴？”迟疑了一下，魏雅辰叫出了那个名字。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是苏宛然的 “前男友”，苏宛然前后两任宠物的“爹”。说实话刚看到他进来的时候还真的是有点吃惊，毕竟没有人会这么早来逛宠物店，连他都是因为昨天熬夜熬太久所以干脆不睡下楼开店门的。
“呃……”怎么称呼？江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魏雅辰似乎明白他为什么尴尬，微笑道，“魏雅辰。”
“哦，你好。”江晴眨了眨眼睛，“前几天我见过你是吧？”
“对。”魏雅辰肯定了他的想法，作为一个成年的人的他依然口无遮拦，“请问苏宛然小姐是你什么人。”魏雅辰有些好奇江晴和苏宛然的关系，作为“前”男友来说，似乎走得太近了一些，而江晴的种种表示似乎也证明了他们的关系不止是普通的朋友。本来对苏宛然有一定兴趣的魏雅辰还想如果名花无主的话自己也许有点机会，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江晴一听魏雅辰的语气就觉得自己特傻。明显这就是虎视眈眈望着苏宛然的饿狼，结果自己还把人家当成了纯良的小白兔。
“我听说……”魏雅辰看着江晴的表情，也就明白 大概，“你说苏小姐的前男友？”
江晴深呼吸一下，学着苏宛然那淡淡的样子淡淡的说了一句，“目前是现任的。”
魏雅辰点了点头，“也就是说。”
江晴微笑着接下去，“目前已经和好。”然后他又加了一句，“本来是来找她的，但是太早了。”
魏雅辰“哦”了一声，看着江晴防狼似的眼神，忍俊不禁，“不是，我就是觉得苏小姐这个人比较特别，我也比较欣赏她……”话说到一半，江晴又后退了一步，魏雅辰笑得胃疼，坐下，示意江晴坐在一边的位置，江晴坐了，他继续道，“说不上是特别喜欢吧，我觉得感情可以培养啊，所以我想如果苏小姐是单身的话我可以试一下。”
话说到这儿，江晴有点明白了。然后就晕晕忽忽的走出了宠物店。站到苏宛然的楼下，他苦笑，又是一个假想情敌。
想了想还是觉得时间太早，又下去绕着楼走了N圈。惹来了无数大妈的眼神问候。毕竟一大清早穿着西服在居民楼下溜达不是一个正常人干得出来的事。但江晴没办法，他怕如果太早的话影响到苏宛然的睡眠，好不容易一个周日，还能不让人好好睡？
最后在八点四十五分的时候江晴满头大汗的停住了脚步。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了，他只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想当年跑三千也没有这么累过。他叹了口气，慢慢的走，直到碰到一个卖早餐的小摊子，似乎是经常在这里摆的缘故，熟客很多。江晴顺便买了点早餐，直接带上了楼，然后开始敲苏宛然家楼的门。
苏宛然并没有熬夜的习惯。她喜欢在十点钟之前上床，然后七点起床，收拾好自己，为晴晴准备食物，然后再抱着她玩儿一会儿，八点从家里出发，十分钟到事物所，二十分钟吃早餐，然后八点三十分正式上班。
今天是星期天。
苏宛然百无聊赖地逗着晴晴玩儿，只可惜晴晴一直不配合她。总是在她的脚下转来转去的，时不时的还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可等她一靠近，小猫儿就开始和她玩儿捉迷藏。苏宛然决定，她收回同意说这只猫是“和平大使”的话，因为它现在的所作所为——太不甜美了！
正当苏宛然决定要扑过去的时候，门铃响了。
江晴？
苏宛然想到一个名字。除了他的话，不会再有别人了吧。
想到这儿的时候，苏宛然心里有些复杂，她不知道自己是该装作不在家还是该开门。当爱情第二次送到她的面前，她以为沉默就是拒绝，只可惜江晴的理解是和她不一样的，江晴一直都认为，沉默就是默认。
她还是开了门。她告诉自己，一次就好，禁果不是夏娃可以尝的东西，正如同爱情不是她可以尝的东西。
江晴的早餐像江晴的笑脸一样甜蜜。本来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最后一次，苏宛然告诉自己。
“宛然？”江晴大大的眼睛又追了过来。
苏宛然彻底无奈，“有什么事？”她第N次问。
江晴甜甜地笑了过来，“晴晴好可爱哦。”第三十六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很清楚地看到了苏宛然即将崩溃的脸。
“终于换表情了。”江晴说。
苏宛然愣了一下。
江晴继续道，“宛然也可以有别的表情啊，别老板着脸，会吓跑很多帅哥啊。”
苏宛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恶狠狠地加了一句，“怎么，你希望我去找帅哥啊？”话说出口，苏宛然有点郁闷，怎么说怎么像，怎么抹怎么黑……
江晴奉送一个笑脸，一副“我很理解你”的表情，“我知道宛然你看不上那些衰哥的。”
苏宛然把晴晴抱在腿上，逗着玩儿，“难道你不衰？”
江晴 的大眼睛眨啊眨啊眨的，苏宛然最终决定转过头去不看他。
“宛然，我今天看到魏雅辰了。”江晴绕到苏宛然面前，看着她的眼睛。
苏宛然“啊”了一声，“看见了就看见了，不用汇报。”
江晴笑了笑，又说，“我跟他说，我是你男朋友。”
苏宛然的手抖了一下，没说话。
江晴道，“我已经长大了，我会对你好，一直对你好。我不会放弃你。”
苏宛然看着自己的手，冷笑道，“现在说这句话，还太早。”
“不早了。”江晴说。
苏宛然抬头，看着他，冷冷道，“你去看《聊斋志异》吧。”
江晴叹了口气，“你怎么就不能相信我，我又不是书生。”
苏宛然淡淡道，“你不是，我是总成了吧。”
“不是谁是谁不是的问题。”江晴说，“最主要的问题是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是你值不值得相信的问题吧。”苏宛然冷声道。
江晴很想发火，但他忍住了，然后看着窗子，深深呼吸了一下，“宛然。”他说，很认真的语气，“相信不相信，是你的事情，能不能让你相信，是我的问题。”他顿住了，看着苏宛然，“对吧。”
苏宛然没说话，也没动一下。
江晴接着道，“其实我知道你……”他没说下去，顿了片刻，又道，“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完全的相信我，但这交给时间去吧。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不能不给我机会。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就一直这样下去，直到你终于相信我的那一天。”
“那如果我到死也不相信呢？”
“那我就陪你到死好了。”
“如果我做了让你非常不高兴……甚至伤心的事情呢？”
“只要你没接受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人之外就行。”
“那我是不是该谢你啊？”
“不用了不用了。”说着，一副皇恩浩荡的表情。
苏宛然踹了他一脚，然后抱着晴晴去玩儿。
“中午吃什么，我给你做？”
“你滚下去买吧，陛下我忌口的你知道吧。”
“小的遵命。”
☆☆☆
“苏姐……”苏宛然打开门的时候，听到有气无力类似呻吟一般的声音，回头看到小刘在冲他挤着十分不自然的笑容。她拧了拧眉，看这着她。
小刘有些扭捏地动了动，“苏姐，帮我告诉她们一声，我先回去了。”
“你实习期过了？”苏宛然斜靠在门上，问。
小刘的笑容挂住了，她慢慢的低下头，眼圈又红了，“方先生说让我先走。他说大概没几天了。”
苏宛然眨了眨眼，没说话。她径自打开门，走了进去，然后回头对小刘说了声“我知道 了。”
办公室里只有她和陈姐，其他人据说都在“跑外勤”，而据说这“外勤”是为了今后的生活而出去找工作。
苏宛然有一种不舍的感觉，虽然没有当年对江晴那样眷恋，但至少也不想让几乎是她和方文远建造的宫殿毁于一旦。
她深深的呼吸了一下，第一次主动和这间办公室里的人说话，“陈姐。”她说。
陈姐看她，有些惊讶，“什么？”她没有想到这个人会主动和她说话，她甚至有一瞬间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苏宛然把桌子上的东西整理好，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小刘回去了，听说……”她没说下去，只看着陈姐。
陈姐叹了口气，也是一副了然的样子，“看来都要失业了。”
苏宛然“哦”了一声，又道，“陈姐怎么没出去？”
陈姐“哼”了两声，撇嘴道，“我还有点职业道德，现在还拿着人家的工资呢。就算上班无事可做，也不至于这么光明正大的出去找工作吧。”
苏宛然听了，没说话，点了点头，半晌道，“我去文远办公室。”
陈姐听了，又叹了一声，“你和方先生的事情……定下来没有？”
“我和文远？”苏宛然愣了一下，“你误会了吧。”
陈姐也怔了一下，声音小了一些，带着点迟疑，“你们不是？”
苏宛然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哭笑不得，“他是我朋友。”苏宛然道，“不是男朋友。”
陈姐显然有些尴尬，没说话。苏宛然开门出去，然后去敲方文远办公室的门。
方文远在办公室里抽烟，烟气缭绕，弥漫在空气里，绣成一片暗灰色的锦绣，飘起来，像闺秀的锦帕，被拍进了灰白的画面。
“宛然？”他正了正身子，又跌了回去，叹了一口气，又咽了回娶。苏宛然走过去，把烟从他手中剥出来，扔进墙角的垃圾桶。
方文远苦笑，有些无奈。
“我能如何？”他说，“倘若只是许公子说了算……大概也就罢了，可他的合伙人……却……”
苏宛然没说什么，只道，“我会想办法。”
方文远看她，苦笑，“宛然，没有用的。”
苏宛然从他的桌上抽了张纸，“写上。”
“写什么？”方文远问。
苏宛然看他，漠然道，“你说写什么？”
“没……”方文远说了一个字，就被苏宛然截下话头，“没用也要试试。”
方文远半晌没动，许久道，“拿手机存吧，。”
苏宛然笑了一声，“我准备去公共电话亭打。”
方文远看了她半晌，最终写了一串数字给她。
苏宛然拿过来看了 看，对方文远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他的爱好到底是什么？”
方文远又抽出根烟来，看着苏宛然笑了笑，“你不必的。”他说，“知道与不知道没什么区别，这件事情，是不可能成功的。除非……”
“除非什么？”她问。
“没什么？”方文远淡淡地点了根烟，站在窗口，有风吹进来，像蝴蝶的翅膀一样轻柔。
苏宛然揉了揉额头。江晴、方文远以及尹若……这些都让她头疼。
“昨天有电话来找你。”方文远说，“当然你也可以忽略掉。”
“谁？”她漫不经心地问道。
“刘雨微，你认识吗？”
苏宛然怔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我怎么会不认识呢？”刘雨微？喜欢江晴的人？尹若……的仇人？
想起当年的事情，真的是有些可笑的意味。明知道江晴是跟在自己后面的仓鼠，却总怀疑刘雨微是老鼠药，每每的在刘雨微流露出疼痛的时候，然后自己微笑着告诉她说自己对江晴没有意思，看着她难过，虽然自己也是在口是心非。
对于刘雨微。她只能说除了尹若之外刘雨微是最了解她的人了。有的时候去书店买书的时候路过言情的部分，还是会把琼瑶的《烟雨蒙蒙》拿下来，看看封面，发会儿呆，再塞进去。这样来来回回了九年，她最终还是没有看那本书的一个字。
她把号码输到手机里，回拨了过去。
接电话的声音一如当年的甜美，只可惜凭空加了几分沧桑几分无奈。
“胡先生吗？你又在你哪个情人家？”
“对不起，我不认识胡先生或者是他的情人。我只是听说你打电话找我。”苏宛然听了刘雨微的话，有点奇怪。
“sorry，我以为是我上司。”刘雨微说着，笑了一下，“有空出来吗？”
“什么事？”苏宛然问。
刘雨微顿了片刻，“关于你们事物所的存亡……我说的胡先生，似乎是许公子的合伙人啊。你可要想好。”
苏宛然顿了片刻，“好吧。”
刘雨微报了一串地址，苏宛然记下，赶了过去。
不远处的一家西饼屋，大概是新开张的吧，玻璃窗上贴着“试营业”三个字。
刘雨微穿着职业套状，笑容甜美，依旧是微卷的发甜美可爱的脸，细致的脸上化着淡薄的妆，眸间扫过时，依旧是公主的骄傲。
“宛然。”她冲她招了招手，苏宛然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点了一些可爱的小点心。
“你叫我来……”
刘雨微未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她，“方文远得罪的人是胡先生而不是许公子，但许公子并不想和胡先生闹翻。你知道的，许公子不会为了一个只是认识的下野干部的儿子和自己的合伙人吵架。”说到这里，他顿住，微笑着道，“你想知道，胡先生的爱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