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弹到“飞雪落花永缠绵”之时,相思琵琶忽断弦。似是觉得天意不可违,她终于放下了手中琵琶。
“打起黄莺儿,莫叫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王,臣妾的思念,您听到了吗?或许,过不了多久,臣妾就该去陪您了……可是,千万不要让臣妾在您身边看见承天才好。”激动之下,身型消瘦的墨太妃又在风中猛咳了几下。虽然年过四十,但原是前朝剑客的她,本不该如此虚弱……
如果,他能上前去为她轻拍几下后背;如果,他可以帮她擦掉泪水;如果,他不是傲天……那该有多好!,看见母亲如此憔悴,角落里的傲天难过地忘记了身上的痛。可惜,莫说相认,即便是走出花架的阴影,靠近一些,他都没有勇气。傲天不怕死,只怕自己的死让周围的人伤心。
晨风泛泛,墨太妃手上的丝帕被轻轻吹落,展转飘向了傲天所在的角落。那条丝帕傲天也认得,因为上面还曾经染了他小时候的血迹……墨太妃追着丝帕迎面而来,门外却恰巧一队侍卫路过,傲天正愁无处可躲之即,墨太妃竟不慎绊在了上花架的台阶上……
“太妃小心!”形式所逼,傲天再无躲避之念,上前一步擎住了倾倒的母亲。当年的风华绝代早已不在,那一刻,他感觉到的是墨太妃身上的沧桑。
“恩?你是什么人?”墨太妃感激之余,忽地觉得对面的“陌生人”似曾相识。
“我……是新来的花奴……惊扰太妃,还请恕罪!”傲天迫不得已,只得跪下在自己母亲的面前扯了个谎。
“花奴?”墨太妃狐疑地盯着傲天,她虽然病体沉重,却还未失了应有的警觉。心里暗想:他藏匿在角落里这么久,自己都不曾听到响动。一个花奴会有这样的好身手?于是,她决定一试对方的真假:“新来的奴才,你可知何为养花的‘三忌’与‘六戒’?”
“一忌花香过浓,如月季、夜兰香;二忌摆放过多;三忌花卉有毒,像夹竹桃与含羞草等等;此为三忌。六戒乃是:一戒漫不经心、二戒爱之过殷、三戒追名逐利、四戒贪大求全、五戒朝秦暮楚、六戒刻舟求剑。”这些个花心花语,早在十多年前便经由母亲之口,深深扎根于傲天的脑海之中。花道亦是人道,他此刻回答又有何难?
“呵~看来花总管将你调教的不差!”墨太妃显然没那么容易相信傲天,转而又将手指向身旁一片低矮的红色花,问道:“这花叫什么名字?取意为何?你最它又有什么看法?”
“此花名为彼岸花,又名‘曼珠沙华’,代表着情深缘浅的悲切思念与束缚。请恕奴才大胆,奴才以为此花该尽数拔去……”
“你好大的胆子,敢让本宫拔了最爱的花草?”想不到对方会如此说,墨太妃微怒之余更显好奇。“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哀家就要将你治罪……”
“解释原由前,太妃可否容奴才多问几句?”傲天止水一般跪在地上,恭敬问道。
“随便你,不过如果你最终的答案不能让我满意,那就小心自己项上人头吧!”
“主子可是自从亲人离去之后便郁郁寡欢、心绪难平?”
“这件事,整个云宫乃至云国的人都知道。哀家又怎会不想抚平心绪?”
“满园的秋蝉鸣泣,太妃感觉如何?”
“烦乱不堪!”
“您的心已为思念化成的魔障所蒙蔽,所以再难听到天籁,难接他人的关怀与情感,但需知逝者不可追,逃避无用。欲得净土,当净其心;心净,则土净,诸事放能平和。”
“我儿本是天之娇子,是上天不公,人心不足!”墨太妃眼中含恨道。
“麝因香重身先死,蚕为丝多命早亡。争人我,论短长,世事本来多缺陷,何人可得免无常?回首无用,沉湎仇恨只会加深痛苦,若当真无法排解,何不将注意力转向珍惜眼前人……”
“你在说我那不成气的丫头?扶不起的‘阿斗’吗?”
“没扶过便说扶不起,没试过便放弃,太妃当初不是最恨这样的人吗?”
“恩?你剽窃了哀家往日的座右铭呢。”
“名正言顺的用,是谓借鉴。”见母亲面露一丝微笑,傲天终于松了一口气。“听闻承天皇子十岁开悟,召出辟邪;而逆天皇子七岁便可自由驱使辟邪。这样看来,九岁开悟的天禧尚不算是凤尾。所谓的光芒与差距,或许之是年龄上的而已。因为笨鸟必须先飞,早一步起跑啊。”
“你真会巧言狡辩啊,那倒说说看,本宫拔了彼岸花,又该改种些什么呢?”
“当种剑兰与木棉。剑兰孤直、坚强、勇敢亦当初的太妃;木棉花语为珍惜眼前幸福,希望太妃可以与天禧并肩走出阴霾。因为:荣华总是三更梦,富贵还同九秋霜,生老病死无人替,酸甜苦辣自承当。”
“有趣的花奴,如果本宫在这园子里赐你一片土地,你可以随心所欲地耕种。你将有何打算?”
“也许……是蒲公英吧……”傲天沉吟片刻,终于答道。
“那不是杂草?”
“携带着无法停留的爱,随遇而安。就算是杂草,奴才也相信它是最坚强美丽的杂草。”说这句话,傲天已然是勉强。他全身冷得厉害,血又在流了!
墨太妃见傲天躬身在地上跪了半晌,终于发话道:“算了,你先起来吧。以后宫中如果有哪个敢找你麻烦,你就来墨园找哀家,哀家一定为你做主。”
“多谢太后!”傲天起身,经络却不能贯通,猛然侧歪了一下,险些跌倒的他竟然被墨太妃搀住了。
“你受伤了?先别解释,随我回去上药吧……”墨太妃望着地上的血,皱眉道。
阵阵寒意袭来,傲天已无能力拒绝,只得随同墨太妃回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