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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范成大

范成大(1126—1193年),南宋诗人、词人。字致能,号石湖居士,平江吴郡(今江苏苏州)人。范成大与陆游、杨万里、尤袤齐名,为南宋四大家之一。有《石湖居士诗集》《石湖词》等传世。

满江红

罨画溪山①,行欲遍,风蒲②还举。天渐远,水云初静。柁楼③人语。月色波光看不定,玉虹④横卧金鳞舞。算五湖⑤今夜只扁舟,追千古。

怀往事,渔樵侣。曾共醉,松江⑥渚,算今年依旧,一杯沧浦⑦。宇宙此身元是客,不须怅望家何许。但中秋时节好溪山,皆吾土。

【注释】

①罨画溪山:指溪山美景如着色图画。

②蒲:蒲草。

③柁楼:楼船上操柁之室。

④玉虹:指桥梁。

⑤五湖:指太湖。太湖有五湖:滆湖、洮湖、射湖、贵湖及太湖为五湖。

⑥松江:即吴淞江。

⑦沧浦:犹言青浦。浦:大水有小口曰“浦”。

千秋岁

重到桃花坞①

北城南埭②,玉水方流汇。青樾③里,红尘外。万桃春不老,双竹寒相对。回首处,满城明月曾同载。

分散西园盖④。消减东阳带⑤。人事改,花源⑥在。神仙虽可学,功行无边醉。新酒好,就船况有鱼堪买。

【注释】

①桃花坞:在今江苏阊门口。此词大约是作者在重返家乡时游桃花坞所作。

②埭:壅水为堰曰“埭”。

③青樾:绿阴。

④盖:车盖、车伞。

⑤东阳带:沈约齐隆昌《萧昭业年号》元年除吏部侍郎出为东阳太守,故世称沈东阳。沈约《与徐勉书》:“解衣一卧,支体不复相关,百日数旬,革带常应移孔,以手握臂,率计月小半分。”

⑥花源:陶潜有《桃花源记》。花源,即指桃花源。

浣溪沙

新安驿席上留别①

送尽残冬更出游,风前踪迹似沙鸥。浅斟低唱小淹留。

月见西楼清夜醉,雨添南浦②绿波愁。有人无计恋行舟。

【注释】

①新安驿席上留别:新安驿大约在今安徽歙县附近。这是作者在酒席上留别所作。

②南浦:南边水畔。

朝中措

身闲身健是生涯,何况好年华。看了十分秋月,重阳更插黄花①。

消磨景物,瓦盆社酿②,石鼎山茶③。饱吃红莲香饭,侬家便是仙家。

【注释】

①黄花:指菊花。

②瓦盆社酿:指瓦盆盛秋社日之酒。

③石鼎山茶:韩愈有《石鼎联句》诗序。陈时中《碧澜堂赋》:“汲石鼎以烹茶,则泉洁而茶香。”

南柯子

怅望梅花驿①,凝情杜若洲②。香云低处有高楼。可惜高楼,不近木兰舟③。

缄素双鱼④远,题红片叶秋⑤。欲绕江水寄离愁。江已东流,那肯更西流。

【注释】

①梅花驿:陆凯《寄赠范晔》诗:“折海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②凝情:指思绪感情集中在一点上。杜若:香草名。

③木兰舟:形容船的精美。

④缄素双鱼:句用古诗“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童烹鲤鱼,中有尺素书。”诗意。

⑤题红片叶:据《唐诗纪事》载:“卢渥应举之岁,偶临御沟,见一绝句置于巾箱,及宣宗放宫人,卢任范阳日,获其退宫人睹红叶,验其书无不惊讶。诗曰:‘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

西江月

北客开眉乐岁①,东君着意华年②。遮风藏雨晚云天。应怕杏梢红浅。

不惜灯前放夜③,从教雪后留寒。水晶帘箔万花钿④。听彻南楼晓箭⑤。

【注释】

①北客:作者或指出使金国在燕山作客时自称。开眉:展眉愁解之意。

②东君:谓春神。着意:等于说存心、有意。

③放夜:《西都杂记》:“西都京城街衢有执金吾,晓暝传呼,以禁夜行。唯正月十五夜敕许弛禁前后各一日谓之放夜”。

④万花钿:谓万花艳丽如美人头上钿钗。

⑤晓箭:指破晓漏壶所投之箭声。

鹊桥仙

七夕

双星良夜,耕慵织懒。①应被群仙相妒。娟娟月姊满眉颦②,更无奈,风姨③吹雨。

相逢草草,争如休见,重搅别离心绪。新欢不抵旧愁多,倒添了,新愁归去。

【注释】

①“双星”二句:谓天上牛郎、织女二星。古代神话传说牛郎耕田,织女纺织,当七夕佳会之期,他们都懒于工作。

②颦:皱眉。

③风姨:喻风神。

秦楼月

浮云集,轻雷隐隐初惊蛰①。初惊蛰,鹁鸠②鸣怒,绿杨风急。

玉炉烟重香罗氵邑。拂墙浓杏燕支湿。燕支湿。花梢缺处,画楼人立。

【注释】

①轻雷隐隐初惊蛰:指春雷震动惊起冬眠动物。

②鹁鸠:又名祝鸠,似鸽,晴时鸣声缓和,要下雨时则鸣声转急。

念奴娇

双峰叠障,过天风海雨,无边空碧。月姊年年应好在,玉阙琼宫①愁寂。谁唤痴云②,一杯未尽,夜气寒无色。碧城③凝望,高楼缥缈④西北。

肠断桂冷蟾孤,佳期如梦,又把阑干拍。雾鬓风鬟相借问,浮世几回今夕。圆缺晴阴,古今同恨,我更长为客。婵娟⑤明夜,尊前谁念南陌。

【注释】

①玉阙琼宫:犹言琼楼玉宇。

②痴云:凝结不动的云。

③碧城:仙人居住的地方。

④高楼缥缈:指楼非常高远。

⑤婵娟:美好貌。

梦玉人引

送行人去,犹追路,再相觅。天末交情,长是合堂同席。从此尊前,便顿然少个,江南羁客①。不忍匆匆,少驻船梅驿。

酒斟虽满,尚少如,别泪万千滴。欲语吞声②,结心相对呜咽。

灯火凄清,笙歌③无颜色。从别后,尽相忘,算也难忘今夕。

【注释】

①羁客:长久寄居他乡的游子。

②吞声:不出声地哭泣。

③笙歌:奏乐唱歌。

如梦令

两两莺啼何许,寻遍绿阴浓处。天气润罗衣①,病起却忺②微暑。休雨,休雨,明日榴花端午。

【注释】

①天气润罗衣:指溽暑天气使衣裳潮湿。

②忄欠:高兴,适意。

菩萨蛮

黄梅时节春萧索①,越罗香润吴纱薄②。丝雨③日昽明,柳梢红未晴。

多愁多病后,不识曾中酒。愁病送春归,恰如中酒④时。

【注释】

①黄梅时节:农历四、五月间江南多雨,正值梅子成熟时俗称黄梅时节。萧索:缺乏生机。

②越罗:浙江一带所制造的丝罗。吴纱:江苏一带所制造的纱。

③丝雨:细雨。

④中酒:喝酒过量。

临江仙

羽扇纶巾风袅袅①,东厢月到蔷薇,新声谁唤出罗帏。龙须将笛绕,雁字入筝飞。

陶写②中年须个里,留连月扇云衣③。周郎④去后赏音稀。为君持酒听,那肯带春归。

【注释】

①羽扇纶巾:羽扇用长羽毛做成的扇子。纶巾,古代一种配有青丝带的头巾。袅袅:形容细长柔软的东西随风摆动。

②陶写:娱情养性,排除忧闷。

③月扇云衣:庾信《北园新斋成应赵王教》诗:“文弦入武曲,月扇掩歌儿。”刘向《九叹》:“游青雾之飒戾兮,服云衣之披披。”

④周郎:三国时周瑜,精于音律,当时有谚语云:“曲有误,周郎顾。”

减字木兰花

枕书睡熟,珍重月明相伴宿。宝鸭①金寒,香满围屏宛转山②。

鸡人③声杳,瑶井玉绳④相对晓。黯淡窗纱,却下风帘护烛花⑤。

【注释】

①宝鸭:指铸成鸭形的香炉。

②香满围屏宛转山:指围屏宛转如山。

③鸡人:掌管鸡牲祭祀的人。

④瑶井玉绳:皆星名。

⑤烛花:蜡烛烧残,烛芯结成如花状。

鹧鸪天

休舞银貂小契丹①。满堂宾客尽关山②。从今袅袅盈盈③处,谁复端端正正看④。

模泪易,写愁难。⑤潇湘江上竹枝斑。碧云日暮无书寄,寥落⑥烟中一雁寒。

【注释】

①银貂:银灰色貂皮衣服。小契丹:乐曲名。

②尽关山:指宾客来自边防前线。

③袅袅盈盈:形容舞姿摇动美好态。

④端端正正看:谓仔细来看。

⑤“模泪易”二句:谓表演悲伤容易,抒发哀愁就难。

⑥寥落:犹言寂寞。

好事近

云幕①暗千山,肠断玉楼金阙。应是高唐小妇,妒女亘娥清绝。

夜凉不放酒杯寒。醉眼渐生缬②。何待桂华③相照,有人人如月。

【注释】

①云幕:指云彩笼罩着如帷幕。

②醉眼渐生缬:指醉酒后渐渐眼花。

③桂华:指月光。

卜算子

凉夜竹堂虚。小睡匆匆醒。银漏①无声月上阶,满地阑干影。

何处最知秋,风在梧桐井②。不惜骖鸾弄③玉箫,露湿衣裳冷。

【注释】

①银漏:指漏壶(古代计时器)。

②梧桐井:古人院落梧桐树旁多有金井,称为金井梧桐。

③骖鸾:骑着鸾凤。

三登乐

一碧鳞鳞①,横万里,天垂吴楚②。四无人,舻声自语。向浮云,西下处,水村烟树。何处系船,暮涛涨浦。

正江南,摇落后,好山无数。尽乘流,兴来便去。对青灯③,独自叹,一生羁旅。欹枕梦寒,又还夜雨。

【注释】

①鳞鳞:喻指水波细纹如鳞状。

②吴楚:指今江苏湖北一带。

③青灯:韦应物《寺后独夜寄崔主簿》诗:“坐使青灯晓,还伤夏衣薄。”

虞美人

玉箫惊报同云重①。仍怪金瓶②冻。清明将近雪花翻,不道海棠消瘦,柳丝寒。

王孙沈醉狨毡幕③。谁怕罗花薄,烛灯香雾两厌厌。仿佛有人愁损,上眉尖。

【注释】

①玉箫:指侍女。同云:云一色。

②金瓶:即铜瓶。

③狨毡幕:狨,猿类,体矮小,形似松鼠,取其尾为卧褥、毡幕等。

醉落魄

栖鸟飞绝,绛河绿雾星明灭①。烧香②曳簟眠清樾。花影吹笙,满地淡黄月。

好风碎竹声如雪③。昭华三弄临风咽④。鬓丝⑤撩乱纶巾折。凉满北窗,休共软红说⑥。

【注释】

①绛河:天河。绿雾:天河旁的云雾。

②烧香:这句是说焚香拖一床竹席,睡在清凉的树荫之下。

③好风碎竹声如雪:形容吹笙之声。竹:指笙管。

④昭华三弄临风咽:谓笙已将吹止。昭华,古乐器名。弄,吹奏。

⑤鬓丝:头发。

⑥休共软红说:这句是说不要给世俗的人说。软红,即软红尘土。

霜天晓角

晚晴风歇,一夜春威折①,脉脉②花疏天淡,云来去,数枝雪。

胜绝。愁亦绝。此情谁共说。唯有两行低雁,知人倚,画楼月③。

【注释】

①一夜春威折:此句是说梅花受一夜春寒威力的摧折。

②脉脉:含情貌。

③这三句是说只有两行低飞大雁,它们知道我在倚楼望月,怀念远人。

惜分飞

南浦舟中与江西帅漕酌别,夜后忽大雪①。

画戟锦车皆雅故②,箫鼓留连客住。南浦春波暮。难忘罗袜生尘处③。

明日船旗应不驻,且唱断肠新句,卷尽珠帘雨。雪花一夜随人去。

【注释】

①南浦在江西省浦城县南门外。江西帅漕,乃刘文潜。文潜名火享,四川成都人,宋赵逵榜进士及第,当时他在江西统管漕运之事,是作者的朋友。

②“画戟”句:形容江西帅之雍容威武。雅故,温雅的故人。

③难忘罗袜生尘处:或借指当时饯别筵席上的歌女而言。

玉楼春

牡丹

云横水绕芳尘陌,一万重花春拍拍①。蓝桥仙路不崎岖,醉舞狂歌容倦客。

真香解语②人倾国,知是紫云③谁敢觅。满蹊桃李不能言,分付仙家君莫惜。

【注释】

①春拍拍:这里是说春风吹动花朵。

②真香解语:美人如花,花之胜处在其生香,女之胜处在其解语,此用其意。

③紫云:这里借美女以喻牡丹花。

水龙吟

寿留守①

仙翁家在丛霄②,五云八景来尘表③。黄扉紫闼④,化钧⑤高妙。风霆⑥挥扫。

漠北⑦寒烟,峤南和气,笑谈都了。自玉麟归去,金牛⑧再款,却回首,人间少。

天与丹台旧籍,笑苍生⑨,祝公难老。春葩秋叶,暄寒易变,壶天长好。物外新闻,凤歌鸾翥,龙蟠虎绕。想知心高会,寒霜夜永,尽横参⑩晓。

【注释】

①这首词大约是送人作寿之词。留守是官名。

②丛霄:犹言层霄,指高空。

③尘表:谓世外。

④黄扉紫闼:指皇帝在朝廷处理机要公务之处。

⑤化钧:即化育钧陶之意。

⑥风霆:即风雷,谓有声威。

⑦漠北:与下文“峤南”是概括全国南北方而言。

⑧金牛:宣城之成山有金牛洞,作者有题金牛洞诗。

⑨苍生:指老百姓。

⑩参:星名。

酹江月

严子陵钓台①

浮生有几,叹欢娱常少,忧愁相属。富贵功名皆由命,何必区区仆仆②。燕蝠尘中,鸡虫影里,见了还追逐。山间林下,几人真个幽独。

谁似当日严君,故人龙衮③,独抱羊裘④宿。试把渔竿都掉了,百种千般拘束。两岸烟林,半溪山影,此处无荣辱。荒台遗像,至今嗟咏不足。

【注释】

①严子陵钓台:今浙江桐庐县西有富春山,一名严陵山。前临大江,为汉严子陵钓处,人号严陵濑,有东西二钓台,各高数百丈。

②仆仆:烦猥貌。

③龙衮:即龙袍。

④羊裘:羊毛皮袍。

法驾导引

步虚词①

珠霄②境,却似化人宫③。梵气弥罗④融万象,玉楼十二倚清空。一片宝光中。

【注释】

①步虚词:吴兢《光府解题》:“步虚词,道家曲也,备言众仙缥缈轻举之美。”

②珠霄:犹言玉霄。

③化人宫:《列子》:“周穆王时西域之国有化人来谒王同游,王执化人之祛,腾而上者中天乃止,暨及化人之宫。”

④梵气弥罗:弥罗,广为罗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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