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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梁公子

此诗旨在批判和讽刺不问国事、寻花问柳的贵族子弟。梁公子:南朝萧梁的后裔,因萧氏建立梁朝,故称。

风采出萧家,本是菖蒲花。

南塘莲子熟,洗马走江沙。

御笺银沫冷,长簟凤窠斜。

种柳营中暗,题书赐馆娃。

风采出萧家,本是菖蒲花——这两句是说:风流而富有文采的人物出自萧家,他们的祖先是因菖蒲花开而出生的贵人。萧家:此指门第显赫的世家。南朝齐梁自称汉萧何之后,宗室萧瑀归唐后,一门出宰相八人,为唐代三百年最为显赫的世家大族。菖蒲花:唐·姚思廉《梁书·太祖张皇后传》:“初,后(太祖萧顺之献皇后张氏)尝于室内,忽见庭前菖蒲生花,光彩照灼,非世中所有。后惊视,谓侍者曰:‘汝见不?’对曰:‘不见。’后曰:‘尝闻见者当富贵。’因遽取吞之。是月产高祖。”

南塘莲子熟,洗马走江沙——这两句是说:南塘的莲子熟了,他假装洗马,沿着江边的沙滩去采摘。莲子:双关语,莲谐怜。南塘:地名。南朝民歌《西洲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江沙:一作江涯。

御笺银沫冷,长簟凤窠斜——这两句是说:他用的纸是皇帝用的洒有银屑的笺纸,他用的长席是绘有团凤的长席。御笺:指皇帝用的笺纸。银沫:犹银屑。洒银沫在笺上,如现在的冷金笺。簟:竹席。凤窠:即团凤。唐时有独窠绫、两窠绫。窠,即今所谓团花。

种柳营中暗,题书赐馆娃——这两句是说:当年,陶侃镇守武昌时种在军营里的柳树已经成荫。然而,驻守武昌的梁公子根本不理军务,而是悄悄地写信给住在馆娃宫中的美女。种柳:用典。唐·房玄龄等《晋书·陶侃传》:“(侃)尝课诸营种柳,都尉夏施盗官柳植之于己门。侃见后,驻车问曰:‘此是武昌西门前柳,何因盗来此种?’施惶怖谢罪。”馆娃:馆娃宫,吴王夫差建筑的宫殿。旧址在今江苏苏州。

关于这首诗的题旨,清人吴汝纶说:“此刺诸王绾兵而淫纵也。”所说甚是。梁公子当是率领军队的宗室。“风采出萧家,本是菖蒲花”,点明他是皇家的宗室;“种柳营中暗”点明他是驻守一方的统帅。然而,身为一军统帅却不理军务,只知在江边寻欢,并于军营中“题书赐馆娃”。为此,诗人对梁公子的行为进行了鞭笞。

牡丹种曲

贞元(唐德宗李适年号,785—805)、元和(唐宪宗李纯年号,806—820)之际,京都贵族赏玩牡丹成风,为此挥霍大量金钱。诗人写下了这首诗对此事进行嘲讽。

莲枝未长秦蘅老,走马驮金春草。

水灌香泥却月盆,一夜绿房迎白晓。

美人醉语园中烟,晚华已散蝶又阑。

梁王老去罗衣在,拂袖风吹蜀国弦。

归霞帔拖蜀帐昏,嫣红落粉罢承恩。

檀郎谢女眠何处,楼台月明燕夜语。

莲枝未长秦蘅老,走马驮金春草——这两句是说:水中的莲枝还没有生长,香草秦蘅已经衰老。人们拉着马,驮着黄金去换刚砍下的牡丹。秦蘅(héng):香草。楚·宋玉《风赋》:“猎蕙草,离秦蘅。”唐·李善注:“秦,香草也;蘅,杜蘅也。”(zhǔ):斫,砍。春草:指牡丹。

水灌香泥却月盆,一夜绿房迎白晓——这两句是说:把牡丹移植到半月型的花盆里,浇上水,施好肥。一夜之间,那绿色的花蕊便盛开而迎来了黎明。却月盆:半月型的花盆。绿房:指含苞的花蕊。

美人醉语园中烟,晚华已散蝶又阑——这两句是说:宴饮拖了很长时间,侍酒的美人说着醉话,任凭园中的云烟慢慢地升起。暮色中,牡丹的花瓣已经松散,采花的蝴蝶也渐渐地离去。华:花。散:指花盛开后,花瓣松散。阑:尽,稀少。

梁王老去罗衣在,拂袖风吹蜀国弦——这两句是说:名贵的牡丹花种梁王虽然很快就要凋谢,但它那罗衣似的绿叶还在。在晚风的吹拂下,绿叶如同翩翩的舞袖随风摇曳,发出了乐府古曲《蜀国弦》的响声。梁王:牡丹的名贵品种。罗衣:轻软丝织品制成的衣服。此指牡丹的绿叶。蜀国弦:乐府曲名。

归霞帔拖蜀帐昏,嫣红落粉罢承恩——这两句是说:晚霞中花瓣摇曳欲坠,护花的蜀帐蒙上了一层暮色。暮色中,艳丽的牡丹花已经蔫萎,赏玩的人早已离去,如同卸妆后的宫女不再受到君主的恩宠。归霞:晚霞。帔(pèi)拖:指花瓣松散,摇曳欲落的样子。帔,本指披在肩上的服饰,指披肩。蜀帐:指用蜀帛做成的护花帐幕。嫣红:指艳丽的牡丹花。落粉:卸妆。指花朵蔫萎。承恩:受到君主的恩宠。

檀郎谢女眠何处,楼台月明燕夜语——这两句是说:赏花的檀郎、谢女早已入睡,楼台上空留下一轮明月,空荡荡的楼台中只有燕子在呢喃低语。檀郎:潘岳,西晋人,著名的文学家。这里泛指少年男子。宋·杨伯岩《臆乘》:“古之以郎称者,潘岳曰潘郎、檀郎,以奴得名者,潘岳曰檀奴。”谢女:指东晋才女谢道韫。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言语》:“谢太傅寒雪日内集,与儿女讲论文义。俄而雪骤,公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兄子胡儿曰:‘撒盐空中差可拟。’兄女(谢道韫)曰:‘未若柳絮因风起。’公大笑乐。”唐人常用谢女指少女。如唐·罗隐《七夕》:“应倾谢女珠玑箧,尽写檀郎锦绣篇。”

唐人有赏花之风,花中名贵者唯牡丹而已。以诗证史,此诗可见唐人争购名贵牡丹的风习。诗言“走马驮金”买牡丹是真实的。据唐人笔记,当时,牡丹之贵令人咋舌,常出现“一本有直数万者”(唐·李肇《唐国史补》),“数十千钱买一窠”(唐·段成式《酉阳杂俎》)的情况。白居易《买花》亦云:“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此外,白居易的《帝城春欲暮》还记录了贵族赏花时的疯狂与购花时的豪奢场面。这首诗用华美而浓丽的词藻真实地描绘了当时赏玩牡丹的风习,对于我们认识唐代观赏牡丹之风提供了生动的例证。

后园凿井歌

诗以民歌体写夫妻间的深情。后园凿井歌:唐·房玄龄等《晋书·乐志下》载《拂舞歌诗·淮南王》,中有“淮南王,自言尊,百尺高楼与天连。后园凿井银作床,金瓶素绠汲寒浆”等句。该诗题取于此,用旧调。

井上辘轳床上转:

水声繁,弦声浅。

情若何,荀奉倩。

城头日,长向城头住。

一日作千年,不须流下去。

井上辘轳床上转:水声繁,弦声浅——这三句是说:辘轳在井架上不停地转动,汲水时溢出的水流声与提水时的绳索声汇合在一起。辘轳:圆转木,提水的起重工具。床:指安装辘轳的木架。弦:指井绳。

情若何,荀奉倩——这两句是说:夫妻间的情感应如何?应该像荀奉倩夫妇那样地真心相爱,白头到老。荀奉倩:荀粲字奉倩,三国时魏人。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溺惑》:“荀奉倩与妇至笃,冬月妇病热,乃出中庭,自取冷还,以身熨之。妇亡,奉倩后少时亦卒。”

城头日,长向城头住。一日作千年,不须流下去——这四句是说:但愿悬挂在城头上的太阳,常驻在城头。一天的时间等于一千年,永远不要落下去。流:即落、沉的意思。

诗以转动的辘轳起兴,以“水声繁,弦声浅”比喻夫妇之间的和谐。为了突出和谐的意象,首先,诗人对“繁”、“浅”二字进行了特殊的处理,使之具有象声词的特点;其次,从音韵角度加强韵律节奏。首三句,句句用韵,以声韵相叠造成缠绵之势。第四、五句由首三句的比兴入赋。第四句借助于反问提出问题,第五句应答。一问一答仅六字,言简意赅,意趣丰赡。末四句直抒胸臆,很容易使人联想到“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汉乐府·上邪》)的誓词。整首诗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情感朴实而真切,深得汉乐府之神韵。

开愁歌

这是一首借酒浇愁、发泄愤懑的诗作。题注:“花下作”。开愁:开解忧愁。花下:指在秋天的花树下。有人解作华山下。

秋风吹地百草干,华容碧影生晚寒。

我当二十不得意,一心愁谢如枯兰。

衣如飞鹑马如狗,临岐击剑生铜吼。

旗亭下马解秋衣,请贳宜阳一壶酒。

壶中唤天云不开,白昼万里闲凄迷。

主人劝我养心骨,莫受俗物相填癚。

秋风吹地百草干,华容碧影生晚寒——这两句是说:秋风吹动,地上的野草到处是一片干枯的景象。夜幕来临,花朵、树木也带上了侵骨的寒意。华容:指花。碧影:指树。

我当二十不得意,一心愁谢如枯兰——这两句是说:我才二十岁,正是大展身手的好时光。然而,世事维艰,一直不能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满腔的忧愁无法排解,犹如枯谢的兰花。不得意:不得志,指理想抱负不能实现。

衣如飞鹑马如狗,临岐击剑生铜吼——这两句是说:我的衣衫破破烂烂,我的马瘦弱如狗。我走到岔路口时不知将向何处,只有大吼一声,通过击剑来抒发胸中的不平之气。衣如飞鹑(chún):形容衣衫破烂。《荀子·大略》:“子夏家贫,衣若悬鹑。”鹑,鹌鹑,鸟名,体似雏鸡,头小尾秃,羽赤褐,有暗黄色条纹。马如狗:形容马十分瘦弱。《后汉书·陈蕃传》:三府谚曰:车如鸡栖马如狗,疾恶如风朱伯厚。岐:同歧,岔路。铜吼:形容怒吼的声音掷地有声。

旗亭下马解秋衣,请贳宜阳一壶酒——这两句是说:我在高悬酒旗的酒店旁下马,脱下御寒的衣服去换取一壶家乡的美酒,用它来浇去心头的愁闷。旗亭:这里指立有酒旗的饭店。贳(shì):赊欠。宜阳:指李贺的家乡河南福昌县。福昌古称宜阳,武德元年(唐高祖李渊年号,618—626)改称福昌。

壶中唤天云不开,白昼万里闲凄迷——这两句是说:我对着酒壶呼唤苍天,天空浮云万里,一副凄迷的模样,阻隔了我和苍天的对话。壶中唤天:指酒醉失态。闲:同间,间隔,阻塞。

主人劝我养心骨,莫受俗物相填——这两句是说:酒店的主人劝我保重身体,不要因为世俗的打击而郁郁不乐。填(huī):排挤、打击的意思。

秋风萧瑟,花萎夜寒。诗人触景生情,一腔幽愤油然而起。“临歧击剑”,诗人希望在茫茫的人生旅途中能够实现人生的理想和抱负。然而,人生多有不得意。“秋风”、“晚寒”、“枯兰”等萧瑟的景象,给诗人投下前途迷茫、难以适从的阴影。为此诗人只好解衣换酒,以酒浇愁。没想到的是,“壶中唤天云不开”,沉醉之中依然无法得到解脱。末两句模拟酒店主人的口气来宽慰诗人。其实,诗人明白,有心用世与遭受打击的死结拧在一起,积极入世进取的抱负是无法实现的。故末两句只是借主人之口自我调适,以此来慰藉一腔悲愤无处诉说的情怀。

秦宫诗并序

这是一首咏史诗,诗人通过叙述秦宫之事,揭露了权贵者家奴的嚣张气焰及荒淫无度的生活。秦宫:东汉人,权臣梁冀的家奴。南朝宋·范晔《后汉书·梁冀传》:“冀爱监奴(监管家务的奴仆)秦宫,官至太昌令,得出入寿(冀妻孙寿)所。寿见宫辙屏御者,托以言事,因与私(私通)焉。宫内外兼宠,威权大震,刺史二千石皆谒辞之。”

汉秦宫,将军梁冀之嬖奴也。秦宫得宠内舍,故以骄名大噪于人。予抚旧而作长辞,辞以冯子都之事相为对望,又云《昔有之诗》。

越罗衫袂迎春风,玉刻麒麟腰带红。

楼头曲宴仙人语,帐底吹笙香雾浓。

人间酒暖春茫茫,花枝入帘白日长。

飞窗复道传筹饮,十夜铜盘腻烛黄。

秃襟小袖调鹦鹉,紫绣麻踏哮虎。

斫桂烧金待晓筵,白鹿清酥夜半煮。

桐英永巷骑新马,内屋深屏生色画。

开门烂用水衡钱,卷起黄河向身泻。

皇天厄运犹曾裂,秦宫一生花底活。

鸾篦夺得不还人,醉睡氍毹满堂月。

越罗衫袂迎春风,玉刻麒麟腰带红——这两句是说:秦宫身着越地出产的丝缎,衣衫的丝袖随春风舞动。玉雕的麒麟镶嵌在红色的腰带上,光彩夺目。越罗:越地(今浙江一带)出产的一种轻细的丝织品。衫袂(mèi):一作夹衫。袂,衣袖。麒麟:古兽名,象征祥瑞。

楼头曲宴仙人语,帐底吹笙香雾浓——这两句是说:他在高楼上举行私宴,罗帐里笙歌阵阵,浓香如雾。行人望见,以为是神仙在天上欢声笑语。曲宴:宫中的宴会,此指私人宴会。帐底:帐下,帐里。

人间酒暖春茫茫,花枝入帘白日长——这两句是说:春色茫茫无边,楼外的花枝探入帘中。人闲酒暖,春日漫长。人间:一作人闲。春茫茫:春色无边。

飞窗复道传筹饮,十夜铜盘腻烛黄——这两句是说:从楼阁的窗户和复道中不停地传来摆放酒筹的声音,秦宫举行的宴会从白天一直到黑夜还没有停歇,烛台上的蜡烛换了一枝又一枝,烛台下积满了烛泪。飞窗:高楼上的窗户。复道:指连接宫中楼阁与楼阁之间的复层通道。筹:酒筹,饮酒时计数的签筹。十夜铜盘:一作半夜朦胧。铜盘,蜡台底盘。腻烛黄:指蜡烛燃烧后流下的烛油。

秃襟小袖调鹦鹉,紫绣麻踏哮虎——这两句是说:秦宫身着没有衣带的窄袖衣服,他能把孙寿驯服成鹦鹉。秦宫脚穿用紫线绣成的麻鞋,能镇住像梁冀这样暴虐的猛虎。秃襟:指没有衣带的衣服。调:指训练,驯服。鹦鹉:此指梁冀的妻子孙寿。以鹦鹉喻孙寿,是说秦宫能得到她的欢心。哮虎:一作吼虎。张牙露齿的虎头鞋。以哮虎喻梁冀,是说秦宫能柔其粗猛。(xiá):鞋子。

斫桂烧金待晓筵,白鹿清酥夜半煮——这两句是说:用砍来的桂枝烧制装在金锅里的白鹿肉,等待早宴的开始。珍异的白鹿肉之所以酥烂,是因为半夜就起来烧煮了。斫桂烧金:砍下桂枝烧金鼎。形容豪奢。金,指煮肉的铜鼎。白鹿:指稀有罕见的山珍。传说鹿活一千五百年毛色变白,是稀罕之物。清酥:一作青苏。

桐英永巷骑新马,内屋深屏生色画——这两句是说:在落满桐花的长巷中,他骑着刚买来的骏马;在里屋的屏风后他观赏色彩鲜明、形象生动的图画。桐英:桐花。永巷:宫中的长巷。深屏:内室的屏风。生色:色彩鲜明、形象生动。

开门烂用水衡钱,卷起黄河向身泻——这两句是说:出门后,秦宫用钱就像卷起的黄河水随意飞泻,没有任何节制。这些钱都是梁冀从天子那里盗来的。烂用:滥用。水衡钱:皇帝私藏和专用的钱财。指梁冀盗用皇帝钱财,秦宫跟着任意挥霍。向身泻:形容挥金如泻水,没有节制。

皇天厄运犹曾裂,秦宫一生花底活——这两句是说:老天爷也有过断裂的灾难,但是秦宫竟然一生都在花丛中生活。厄运:灾难。唐·房玄龄等《晋书·天文志中》:“惠帝元康二年二月,天西北大裂。汉·刘向说:‘天裂,阳不足;地动,阴有馀。’是时人主昏瞀,妃后专制。”花底活:在花丛中生活,暗喻秦宫与孙寿私通及荒淫的生活。花底,一作花里。

鸾篦夺得不还人,醉睡氍毹满堂月——这两句是说:深受梁冀信任的秦宫,与梁冀的妻子私通,在洒满月光的地毯上醉眼地和孙寿共度春宵。鸾篦:以象牙或玳瑁制成鸾凤形的篦子。这里暗指孙寿。氍毹:地毯,席子。

权贵者的家奴干预朝政,是中国政治进程中的怪胎。这首诗选择典型的事件和场景,揭露了秦宫借助权臣梁冀的势力荒淫无度的生活。言在此,意在彼。诗人明言古事,实有针对和批判现实之意。盛唐以后,唐代出现了宦官与外戚共持朝政的局面。宦官与外戚各自培育自己的党羽,任用家奴,不但为藩镇割据埋下了祸根,而且加速了唐王朝的政治危机。在这一背景下,诗人描述秦宫在宫廷、私宅随梁冀、孙寿日夜宴游及其荒淫无度的生活,应该说是有现实针对性的。

古邺城童子谣效王粲刺曹操

这首诗运用童谣的形式,讽刺了曹操专横跋扈的行为,有很强的现实针对性。邺:汉时县名,在今河北临漳境内。曹操自立为魏公,即建都于此。童子谣:儿歌。王粲:建安七子之一,著名的文学家。晋·陈寿《三国志·魏书·王粲传》:“王粲字仲宣……魏国既建,拜侍中,博物多识,问无不对……著诗赋论议垂六十篇。”刺:斥责,指责。一本无。曹操:《三国志·魏书·武帝纪》:“太祖武皇帝,沛国谯人也,姓曹,讳操,字孟德……少机警,有权术,而任侠放荡,不治行业。……建安元年……天子(汉献帝刘协)假太祖节钺,录尚书事(丞相)。”

邺城中,暮尘起。

探黑丸,斫文吏。

棘为鞭,虎为马。

团团走,邺城下。

切玉剑,射日弓。

献何人,奉相公。

扶毂来,关右儿。

香扫涂,相公归。

邺城中,暮尘起。探黑丸,斫文吏——这四句是说:暮色中的邺城,尘土飞扬。恶少探取黑丸暗杀文官,城中到处是一片阴森可怕的景象。探黑丸:恶少杀害朝廷命官的游戏。汉·班固《汉书·尹赏传》:“长安中奸猾浸(渐)多,闾里少年群辈杀吏,受赇报仇,相与探丸为弹,得赤丸者斫武吏,得黑丸者斫文吏,白者主治丧;城中薄暮尘起,剽劫行者,死伤横道,鼓不绝。”

棘为鞭,虎为马。团团走,邺城下——这四句是说:他们以荆棘为鞭,以猛虎为马,在邺城的四处横冲直撞,飞驰奔走。

切玉剑,射日弓。献何人,奉相公——这四句是说:那些恶少手中切玉的宝剑和射日的神弓将要献给谁呢?统统地奉献给了曹操。切玉剑:利剑,可以切玉。日弓:射太阳的弓箭。汉·刘安《淮南子·本经训》:“逮至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丘之泽,上射十日而下杀猰貐,断修蛇于洞庭,禽封豨于桑林。”

扶毂来,关右儿。香扫涂,相公归——这四句是说:关右的健儿簇拥着车辇来到邺城,道路上四处飘香。可是,人们不知道是汉献帝移驾邺城,以为是曹相国回来了。扶毂来:指汉献帝移驾邺城。扫:犹洒。相公:指曹操。

诗以童谣的形式言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事。从诗的内容看,似有所本,应与邺城流传的童谣有一定的关联。诗的篇幅简短,寥寥数语尽现曹操的残暴阴险和专横跋扈。前八句写曹操借恶少之手弹杀朝廷官员,使邺城笼罩在阴森恐怖的气氛之中。后八句以“奉相公”揭露曹操与恶少之间的关系,末句以“相公归”写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政治野心。该诗明写曹操,实为抨击中唐以来的藩镇割据,有很强的现实针对性。

杨生青花紫石砚歌

这是一首赞美朋友杨生端砚的诗,同时也称赞了端州砚台的精美。杨生:砚台的主人。青花紫石砚:有青色纹理的紫石端砚,是唐代的一种名贵砚台。

端州石工巧如神,踏天磨刀割紫云。

佣抱水含满唇,暗洒苌弘冷血痕。

纱帷昼暖墨花春,轻沤漂沫松麝薰。

干腻薄重立脚匀,数寸光秋无日昏。

圆毫促点声静新,孔砚宽顽何足云!

端州石工巧如神,踏天磨刀割紫云——这两句是说:端州的石工技巧如神,手中的磨刀可以割开天上的紫云,将一朵朵紫云琢磨成砚台。端州:今广东高要县一带,境内斧柯山出产砚石,砚石深紫色。紫云:喻紫色石。

佣刓抱水含满唇,暗洒苌弘冷血痕——这两句是说:均匀地削磨以后,在砚池中注满了水,砚台显示出青花纹理,犹如洒下苌弘的碧血。佣刓(wán):均匀地削磨。佣,均匀。刓,削,磨去棱角。抱水:注水。唇:喻指砚池。苌弘:周灵王时大夫。《庄子·外物》:“苌弘死于蜀。藏其血,三年而化为碧。”

纱帷昼暖墨花春,轻沤漂沫松麝薰——这两句是说:纱帐中的白天十分温暖,在端砚中蘸水磨墨,磨出的墨花散发出松烟和麝香的清香,使书房充满了春的气息。纱帷:纱帐,此指书房。沤:浸泡,指蘸水磨墨。松麝(shè)薰:磨墨时发出松烟和麝香般的芳香。松麝,墨用松烟和麝香做成。薰,香气。

干腻薄重立脚匀,数寸光秋无日昏——这两句是说:在端砚中磨墨,墨的干润程度、浓淡程度都很均匀。寸砚之中的墨汁明净生光,如同光洁的秋空,没有丝毫的昏暗。腻:润。薄:淡。重:浓。脚:墨脚,即墨锭下端接触砚石的部分。匀:均匀稳定。数寸:指砚上的墨。光秋:一作秋光。形容墨汁如光洁的秋空。

圆毫促点声静新,孔砚宽顽何足云——这两句是说:用毛笔蘸上杨生端砚磨出的墨,写字时声音细静,不伤笔锋。拿它与笨头笨脑的古砚相比,孔子用过的砚台简直不值得一提。圆毫:指毛笔。促点:用笔蘸墨时的动作。孔砚:孔子用过的砚台。唐·徐坚等《初学记》引伍辑之《从征记》:“孔子床前有石砚一枚,作甚古朴。盖孔子平生时物。”宽顽:笨头笨脑。顽,一作硕。何足云:不值得称道。

这是首咏砚诗。咏砚不提“砚”字,却笔笔写砚,是这首诗的最成功之处。此诗起笔不凡,用“割紫云”、“苌弘血”,先言砚台来之不易,对石工“巧如神”的赞叹既昭示着端砚的奇巧精美,又激起人绚丽的联想。第五至第八句,写磨墨时的情状,其干、润、浓、薄的适度以及散发松麝般的芳香,似乎与咏砚无关,其实不然。这些均由端砚石质匀净细致所致,因此,磨出的墨汁才如明净万里的秋光一般。最后,用反跌的艺术手法,以孔砚为陪衬,将端砚品质托起。

房中思

这是一首写思妇愁怀的诗。

新桂如蛾眉,秋风吹小绿。

行轮出门去,玉鸾声断续。

月轩下风露,晓庭自幽涩。

谁能事贞素,卧听莎鸡泣。

新桂如蛾眉,秋风吹小绿——这两句是说:那很久没有描画的蛾眉,如同秋风吹起时桂树上新生的嫩叶。新桂如蛾眉:意为蛾眉如新桂,倒装句。小绿:言桂叶尚小,形容蛾眉很久没有描画的样子。

行轮出门去,玉鸾声断续——这两句是说:那出门远行的男子久无音信,我因牵挂他,耳边响起了车上传来的时断时续的玉铃声。行轮:行走的车轮。此指乘车远行的男子。玉鸾:车铃的美称。战国楚·屈原《离骚》:“扬云霓之晻蔼兮,鸣玉鸾之啾啾。”朱熹《集注》:“鸾,铃之著于衡者。”汉·张衡《思玄赋》:“鸣玉鸾之。”唐·章怀太子李贤注:“鸾,铃也。”

月轩下风露,晓庭自幽涩——这两句是说:我在月下的小亭中孤独地等待,只有秋风和霜露与我相伴。早晨起来独自徘徊在庭院,庭院里一片幽冷。幽涩:犹幽寂、幽冷。

谁能事贞素,卧听莎鸡泣——这两句是说:有谁能忍受这长久的寂寞?我独自躺卧在那里静听秋虫的悲鸣。贞素:指幽静寂寞。莎鸡:蟋蟀一类的昆虫。

这是一首思妇诗,写思妇的愁思极为细腻感人。首两句从“新桂”、“秋风”入笔,在点明时间的基础上交代思妇懒画蛾眉的原因。第三、四句怀远,表达思妇对远行人的关切。“玉鸾声断续”,远行的车铃声时断时续,给思妇带来无限的牵挂。第五、六句写景,直入思妇孤寂的情怀。第七句诉说思妇的心事,末句以“莎鸡泣”收尾,运用通感的艺术手法进一步渲染思妇难以承受的孤独和相思。诗首尾圆合,突出了“房中思”的意象。

苦昼短

这是一首思考人生短暂及如何改变这一状况的诗。苦昼短:意为慨叹时光流逝,生命短促。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食熊则肥,食蛙则瘦。

神君何在,太一安有?

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

吾将斩龙足,嚼龙肉,

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

何为服黄金,吞白玉?

谁似任公子,云中骑碧驴?

刘彻茂陵多滞骨,嬴政梓棺费鲍鱼。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这两句是说:时光啊,请喝上一杯酒,听我细细地叙说。飞光:指飞逝的时光。南朝·沈约《宿东园》诗:“飞光忽我适,岂止岁云暮。”唐·张铣注:“飞光,日月光也。”唐·房玄龄等《晋书·孝武帝纪》,东晋孝武帝司马曜末年,长星见于华林园,举酒祝之曰:“长星,劝汝一杯酒。”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这四句是说:我不知道青天有多高,黄土地有多厚,只看到日月运行,寒暑交替,一直在消磨人的寿命。月寒日暖:日月运行,昼夜变更,寒暑交替。煎:煎熬,消磨。

食熊则肥,食蛙则瘦。神君何在,太一安有——这四句是说:我只知道吃熊肉的富贵之人身体肥壮,吃蛙肉的贫贱之人身体瘦弱。世上哪里有使人长生的神君和太一神呢?熊:熊掌及背中白脂,皆为珍味。此指富贵者吃的山珍海味。蛙:蛙肉,粗味。此指贫贱者吃的粗味。神君:长陵女子,汉武帝曾向她乞求长生。汉·司马迁《史记·封禅书》:“是时上(汉武帝)求神君,舍之上林中蹏氏馆。神君者,长陵女子,以子死,见神于先后宛若,宛若祠之其室,民多往祠。”太一:最高的天神。《史记·封禅书》:“置寿宫神君。寿宫神君最贵者太一。”

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这两句是说:天的东边有高大的若木,下有六龙驾日,不停奔走。若木:神话中的神树。《山海经·大荒北经》:“西北海外……大荒之中,有衡石山、九阴山、洞野之山,上有赤树,青叶赤华,名曰若木。”晋·郭璞注:“生昆仑西附西极,其华光赤,下照地。”按,若木生在西方,这里说“天东”,是将其比太阳。衔烛龙:口含烛火照亮大地的神龙。烛龙,此指羲和驾日车的六龙。楚·屈原《楚辞·天问》:“日安不到,烛龙何照?”汉·王逸注:“天之西北,有幽冥无日之国,有龙衔烛而留照之。”

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这四句是说:我将斩断烛龙的脚,口嚼龙肉,使它早晨不能回去,晚上也不能栖息,使太阳永远停留在天空。之:烛龙。回:运转。伏:躲藏,栖息。

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何为服黄金,吞白玉——这四句是说:如果这样的话,老人可以不死,年轻的可以不老。因此,哪里用得着服食黄金、白玉苦求长生不死之术呢?服黄金、吞白玉:古代方士认为服食黄金、白玉可以长生不死。晋·葛洪《抱朴子》:“服金者寿如金;服玉者寿如玉。”服,一作饵。

谁似任公子,云中骑碧驴——这两句是说:如果这样的话,也就用不着像任公子那样骑着碧驴升天为仙了。似:一作是。任公子:仙人。碧:一作白。

刘彻茂陵多滞骨,嬴政梓棺费鲍鱼——这两句是说: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的。你没有看到,追求长生不死的君主早已成为泥土。如今,汉武帝刘彻的茂陵上只留下一堆白骨。为了掩人耳目,秦始皇嬴政的棺木上浪费了许多鲍鱼。刘彻:汉武帝,死后葬茂陵。据汉·司马迁《史记·封禅书》,汉武帝好神仙术。滞骨:遗骨。嬴政:秦始皇。《史记·秦始皇本纪》:“始皇崩于沙丘平台。丞相斯(李斯)为上崩在外,恐诸公子及天下有变,乃秘之,不发丧。棺载凉车中……会暑,上车臭,乃诏从官令车载一石鲍鱼,以乱其臭。”梓棺:梓木棺材。《礼记·檀弓上》:“天子之棺四重,水兕革棺被之,其厚三寸,衪棺一,梓棺二。”

首句点明题意,以复沓的形式慨叹时光飞逝。“煎”字极佳,以日月之行煎熬人寿,意在用巨大的反差突出人生的短促。因而,不论饮食好坏,不论贫富,谁也不能逃脱死亡,能保佑人长生不死的神君、太一根本就不存在。那么,如何能解除人生“昼短”的痛苦呢?诗人展开绮丽的幻想,他要斩杀控制昼夜更替的衔烛龙。“斩龙足,嚼龙肉”,直白之中极为豪壮,张扬了人的主体意识,传达了诗人浪漫的情怀。既可以自我解救,又何必去求助于“服黄金,吞白玉”这样的长生不死之术呢?更何况,那为求仙而死的汉武帝、秦始皇的教训还不值得汲取吗?诗的结句以“多滞骨”、“费鲍鱼”又转向对唐宪宗求仙的荒唐予以讽刺和侧击。全诗波澜起伏,回旋跌宕,参差变化,瑰诡奔放。

章和二年中

这是一首歌诗,诗人袭用古鼙舞曲描绘了时和岁丰的景象。唐·房玄龄等《晋书·乐志下》:“鼙舞,未详所起,然汉代已施于燕享矣。傅毅、张衡所赋,皆其事也。旧曲有五篇,一、《关东有贤女》,二、《章和二年中》,三、《乐久长》,四、《四方皇》,五、《殿前生桂树》,其辞并亡。”又据《晋书·乐志下》,曹魏时改《章和二年中》为《太和有圣帝》,晋改为《天命》。章和:汉章帝刘炟(dá)的年号(87—88)。

云萧索,田风拂拂,麦芒如彗黍如粟。

关中父老百领襦,关东吏人乏诟租。

健犊春耕土膏黑,菖蒲丛丛沿水脉。

殷勤为我下田租,百钱携偿丝桐客。

游春漫光坞花白,野林散香神降席。

拜神得寿献天子,七星贯断嫦娥死。

云萧索,田风拂拂,麦芒如彗黍如粟——这三句是说:祥云萦绕在天空,微风吹拂,麦穗大如扫帚,高粱穗密如小米。清·王琦注:“黍大而粟细,黍如粟,似言颗粒之多亦如粟耳。”萧索:旋绕弯曲,萦回。元·黄公绍《韵会》:“萧索,萦纡貌。”汉·班固《汉书·艺文志》:“萧索轮囷,是为庆云。”田风拂拂:一本无田字。彗:扫帚。黍:指有黏性的高粱,北方称作黄米。粟:指小米。

关中父老百领襦,关东吏人乏诟租——这两句是说:关中的父老乡亲个个有一百多件短衣,关东也听不到官吏催租时的诟骂声。关中:指函谷关以西,陕西渭河流域一带。关东:指函谷关以东一带。百领:犹百件。襦:短衣。诟租:即诟骂催租。

健犊春耕土膏黑,菖蒲丛丛沿水脉——这两句是说:春天,健壮的牛犊耕种着肥沃的黑土地。放眼望去,一丛一丛的菖蒲沿着河边生长。

殷勤为我下田租,百钱携偿丝桐客——这两句是说:我主动缴纳田租后还有馀钱,因此拿出了一百个铜钱酬劳演唱的艺人。殷勤:急于还租之意。下:犹缴。偿:酬的意思。丝桐客:指演唱艺人。

游春漫光坞花白,野林散香神降席——这两句是说:春光烂漫,山坞中白花点点。踏青春游,香雾缭绕的山林里正在举行赛神庙会,神听说后来到供奉它的席筵上。漫光:指烂漫的春光。坞:山阿,俗称山洼。散香:指香雾散布。神降席:指神听说祭神之事后,来到所供之席。

拜神得寿献天子,七星贯断嫦娥死——这两句是说:拜神时祝福天子永享帝位,健康长寿。愿天子像北斗七星那样终古不移,像嫦娥那样永远长生不老。七星:指北斗七星。贯:贯穿,谓七星在天,屈曲相次,仿佛有绳子贯穿,终古不移。嫦娥:一作姮娥。汉·刘安《淮南子·览冥训》:“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以奔月。”

风调雨顺,李贺满怀激情写下了这首用古鼙舞乐曲为调的歌诗,忠实地记录了村民们的赛神活动。春明景和,岁丰乐业,百姓怀着感恩的心情举行了赛神大会。客观地讲,他们祝福君主健康长寿是发自内心的,从中可见百姓的善良与仁厚。结二句作决绝语表示对君主的祝福。明人毛先舒评论道:“李太白‘苍梧山崩湘水竭’,张文昌‘菖蒲花开月长满’,李长吉‘七星贯断嫦娥死’,俱是决绝语,遣词绝工。”堪为的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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